女扮男装征战沙场十年 我终于夺回了皇位 昔日的未婚夫闻讯 进宫见我

发布时间:2025-06-04 15:29  浏览量:6

女扮男装征战沙场十年,我终于夺回了皇位。

昔日的未婚夫闻讯,进宫见我。

「向歌,听话。」他缱绻怜惜地哄我,「皇位难坐,你会很累。这个位置,该是你弟弟的。」

「何况你一个女子,名不正言不顺,如何做得皇帝?」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你跟我回家,我们不要皇位,只求一世相守,可好?」

我一边听他放屁,一边看向他身后。

他的发妻,他的一对儿子,都在看我。

我笑了,也哄他:

「我日夜操劳,正需要有人在近旁服侍。宫中太监总管之位空悬,你去做如何?」

我做皇帝,他做太监。

嗯……怎么不算一世相守呢?

01

顾正卿是我点名要见的。

杀进宫。

砍了十年前逼宫的始作俑者,又紧赶慢赶完成登基大典后,我第一个要见的人就是顾正卿。

十年不见,顾正卿成熟了许多。

岁月待他不薄,他仍担得起天下第一公子的名号。

顾正卿显然也这么觉得。

他向我走来,眼中流泻的是怀恋与疼惜。

「向歌,十多年了。」他拂过我左脸的刀疤,闭着眼吸气。

颤巍巍的泪水随着他吐气的动作落下,他好心疼我:「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见到新帝不跪,是他犯下的第二个罪行。

「我很想你,派了好多人去找你。」顾正卿沉浸在回忆中,「可那年贼人横行,宫里的人说你受了重伤,我以为你……」

「你一个女子,流落在民间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军营那样乱,草莽一样的兵个个粗鲁下作,你要在一群男人中活下来,得咽下多少侮辱?」

他几乎哽咽,难以自制地抱住我:「好在,你还活着,太好了……」

抹黑新帝秽乱军营,这是他犯下的第三个罪行。

我笑了笑,不紧不慢地为他顺气:「是啊,我还活着。」

感受到我的回应,顾正卿抬起头。

我安抚的动作给了他希冀,他握住我的手,字字恳切:

「向歌,同我回家吧!」

我偏头看他。

「治理天下是男人的事,你一介女子做到如今这般已是极限,别勉强自己了。」

顾正卿记得我少时爱慕他的模样。

那时我最爱撒娇,捣蛋磕破了皮,都得赶在伤口愈合前去他那儿讨要安慰。

他以为我还稀罕那些轻飘飘的安抚:

「何况你还有弟弟呢。向阳就在我府上,诏他进宫可好?」

「将皇位禅让于他,才是真真正正的,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

四个大字铿锵有力,不由分说地砸在我脑袋上。

我还是笑,眼中是幼时的天真。

「那我呢?」我问他。

顾正卿笑了,他宠溺地摸我的头:「你同我回府,我们错过了十年,不能再错了。我会娶你,与你生子。不过十年的错位,只要你我努力,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当真开怀。

我从当年叛乱的狗贼刀下逃命,为了不被觊觎自毁容貌,为了报屠宫之仇混迹草莽山贼之中,为了出头单枪匹马取敌将首级,为了今日受过伤断过骨数次险些殒命。

我做的种种,所得奖励竟然是……

一个男人?

我看向殿中,顾正卿是拖家带口来的。

他的发妻正不耐的等在那儿,站得笔挺。

两个儿子一个赛一个地没教养,去掀宫娥的罗裙。

御前无状,这是他犯下的第四个罪行。

「向歌?」见我不答,顾正卿皱眉。

我回过神,始终笑着。

「那我同你回府,该是个什么身份?」我问他。

顾正卿松了口气,刚想开口。

却听底下他的发妻嗤笑,刻薄道:「自然是妾,谁知道你这十年被多少人玩儿过,能进顾府,已然是你的造化。」

02

了不起。

我不禁鼓掌,我便是没那阳根,这会儿高低还是个皇帝。

皇帝做妾。

我大笑,险些笑出眼泪,不住地鼓掌。

脆亮的掌声响彻在殿中,混着笑声像个怨鬼。

猛地,我止住笑。

「我自是想同你厮守一生的,正卿。」我摸顾正卿的脸。

细腻的,柔滑的。

像个娇嫩的小姑娘。

真好啊……我在苟延残喘的时候,顾正卿娶妻生子福泽不断。

可惜了。

他太老了,我一个皇帝,为何要一个老男人?

于是我提议:「即位不过半月,百废待兴,我实在操劳。不若你进宫来,宫中太监总管之位仍有空缺,你瞧,如此,也能陪着我呢。」

「噗呲。」

身旁服侍的宫娥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立刻讨罚:「陛下,是奴婢失礼,奴婢自罚。」

说着,她眉眼含笑,不轻不重玩笑似的打了自己两巴掌。

我可心疼,哎呦一声:「可不能再打了,打坏了就不好看了。」

「季向歌!」

顾正卿高喝一声。

直呼皇帝名讳大不敬,这是他所犯的第五个罪行。

他被宫娥取笑,一张俊脸眼瞧着沉了下来:「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何为敬酒?

何为罚酒?

我想起十年前那场宫变。

所谓敬酒,便是顾正卿领着狗贼登堂入室,用我亲手赠他的宝剑直指父皇。

那一年,他不过十八,野心比天还大,温声劝父皇:

「陛下便就此自尽吧,如此,臣便带向歌离开。」

「从此天高海阔,臣自会叫她幸福终生。」

所谓罚酒,便是顾正卿手刃了父皇后带路杀进后宫,那温温柔柔的娘娘们、少不更事的皇弟皇妹们……皆无活口。

他劝目眦欲裂的母后:

「娘娘可得好好活着,向歌回来,第一个想见的人肯定是您。」

于是,母后一头撞死在宫中,死不瞑目。

母后不听话,顾正卿便罚她曝尸荒野任人指点。

我又开始笑。

我笑我幼时有眼无珠,竟不知身边人如此歹毒;又笑我如路边贱草百折不挠,竟真让我走到今日。

可有什么好笑的呢?

我突兀地收住笑,望进顾正卿眼里。

勾结贼党谋朝篡位,这是顾正卿犯下的第一个罪行。

此罪在前,今日种种便不足为提。

他,

万死不辞。

不过……

不是现在。

我很好奇:「罚酒是什么?」

顾正卿嗤笑,方才的深情一片片剥落,转过头看向紧闭的殿门。

不稍片刻,外头传来震天的杀声。

顾正卿的背脊愈发笔挺,抽出腰中软剑后后退两步朝我行礼:「女子称帝,于理不合。请,陛下禅位。」

哦。

他又要逼宫。

03

我又想起十年前。

母后把我交给忠心耿耿的嬷嬷,以死相逼让我从秘道离开。

宫变突然,她保不住更多的人了。

于是她求我走。

「不要报仇,躲起来。」她抱着我,气息颤抖:「向歌,躲起来。忘掉宫里的事,活下去!」

母后为歇斯底里的我顺气,求我实现她的愿望:「只要活下来就好。」

她不敢想一个孤女在这世道有多难过,于是只能卑微地求我活下去,再无旁的要求。

那一年逼宫的是顾正卿,他以我为挟,逼死了母后。

而今。

逼宫的人从十八岁的顾正卿变成了二十八岁的顾正卿。

我无儿无女,他所仰仗的唯有我少时的爱慕。

我忍不住拜谢上苍。

真好啊,他还活着。

想到这儿,我笑得柔和。

「正卿!你还同她废话什么?」他的妻子忍不住了,大抵是厌恶我从上至下俯视她的眼神,「前朝余孽,死不足惜!你还不快动手!」

「唉……」

我叹息。

我是认得顾正卿的妻子的。

都是我幼时的玩伴啊。

一个是太子太傅长子,一个是大理寺卿嫡幼女。

我幼时时常同他们玩在一起。

父皇母后爱重我,爱屋及乌也喜欢他们。

我有的好东西啊,他们都有一份。

可惜。

可惜。

真是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放肆!」我身旁的宫娥厉声斥喝,蹬蹬几步疾行至大殿中央,给了她一巴掌。

随后,宫娥转身看我。

我挥挥手:「继续。」

宫娥领命,巴掌声不绝于耳。

而我,则看向顾正卿:「正卿,横竖人还没杀进来,不若我同你讲个故事?」

04

顾正卿犹疑:「什么故事?」

我朝他笑。

应该不太美,毕竟左脸的疤实在突兀。

好在我生了双美艳的眼,透过它,顾正卿能看到过去的我。

「我这十年的故事。」

我摩挲脸上的疤,像回到了小时候,抱怨:「真的好疼啊正卿。」

顾正卿手中的软剑微颤,极力稳住声音:

「我没来得及问,你的脸……是怎么弄的?」

他微微抬手,想再摸摸我的脸。

野心叫他背信弃义,愧疚又叫他重返过去。

最终,他的手落在我的眼皮上,似悲似叹:「如果当年皇后没送你出宫,我会娶你。我真的会娶你,那是我们少时的约定。」

所以……

怪母后当年送走我吗?

我哼笑。

望进他眼里,他不晓得这些年我见过多少鬼魅。

我懂他这样的人。

他年少有成,协叛贼逼宫,不过二十便权倾朝野,坐拥财帛无数。

于是,他会无比怀念纯净的年少时期、会在深夜幻想自己的另一种人生。

他并非后悔,只是遗憾无法两全其美。

自觉胜负已定,顾正卿像抚摸宠物那样摸我的侧脸:「你想说什么?都说吧。」

他闭了闭眼,好似下了某种决心。

我看懂了那神态。

他想知道我的故事,然后,他会杀了我。

再在无数个深夜悼念我、为我惋惜。

一切,

不过「人性」二字。

05

我在他掌心中蹭了蹭,「刚逃出宫的时候,我求过很多人。」

「没人敢救我,不卖了我已是大恩大德。」

「好在我与人为善多年,终于有一人朝我伸出了援手。」

说着,我看向下方的女人。

楚秋霜。

顾正卿的妻子,我的发小。

我瞧着顾正卿面上的惊愕,到底还是忍不住,笑了。

「你不知道吧?」

我握着顾正卿的手,描着他掌心的纹路:「她真好啊……不枉我优待她多年。她抱着我哭,抽抽噎噎地说帮不了我更多,但能送我离开京城。后来啊……」

「后来如何?」

顾正卿追问,握着软剑的手青筋暴起。

他没想过,共犯也是有私心的。

「后来,」

我想起脏臭的草垛、漏风的柴房、男人粗粝的手掌。

我笑得更甜:「后来,她的人送我到了一处山寨。」

「季向歌!」楚秋霜嗓音尖利,「你血口喷人!」

她慌了,挨了巴掌的脸充血,扑到顾正卿身前:「我没有,正卿我没有!宫变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你信我!信我啊!」

我冷笑。

我总该笑的。

那是母后的愿望。

她要我忘了过去,好好活下去,多笑笑。

怪母后贪心,愿望怎能一下许三个。

我无能。

不能尽数满足她的愿望。

好在「笑」是容易的。

对吗?母后。

06

「山寨里啊……有一位山大王。」

我拉着顾正卿的手摇晃,像他过去哄我午睡那样轻声说着:「他很臭、也很丑,是个练家子,光着膀子的肩几乎有三个我宽,能一只手就拧断嬷嬷的脖子。」

离开京城的第一夜,我把自己缩进嬷嬷的尸体怀抱中。

到了深夜,尸体硬了、也冷透了。

山风呜呜地吹,像嬷嬷死前的哀泣。

她说:「公主啊,您要活着,要活着啊。」

死去的人都求我活着。

而活着的人都想逼死我。

不等天亮,山大王痛饮一夜劣酒,踹开了柴房大门。

他踢开嬷嬷的尸体,骑在我身上。

那么重。

几乎把我压断气。

我没求他。

上一次求人,我被送到了这个山寨。

可见求人无用。

我抽出母后仓皇间递给我的匕首,妄想杀了他。

「嘿嘿,小娘皮够劲。」山大王乐了,一挥手便将匕首挥了出去。

匕首摔进柴垛,刀柄上的宝石因满地灰土蒙了尘。

我吓疯了,挣扎间用尽了力气,也不过从他身下爬出来。

再次握紧匕首,我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我用匕首划伤了自己的脸,热血滚滚落下。我以为如此一来,我便会像厉鬼,倒了他的胃口。

可他却更开心了。

「好看!好看!」山大王哈哈大笑,「老子还没见过公主哭呢!瞧瞧这泪水、瞧瞧这血!」

「真好看啊!真好看!」我学着山大王的语调高呼,兴奋得几乎从龙椅上跳起来。

「够了!」

顾正卿喘息着叫停这个故事。

他低头看楚秋霜,红着眼,险些落了泪:「你为何要害向歌?」

他诘问,掐住楚秋霜的脖子:「你为何要毁了她?!她已家破人亡,你为何还要这样逼她?!」

这会儿,他的两个儿子也顾不上宫娥的罗裙了。

哭着喊着「娘!娘!」地叫,却不敢动顾正卿一丝一毫。

「别急。」

我拉住顾正卿:「我还没讲完呢。」

他不想听,可我想说啊!

十年。

十年!

我有太多话想说了!

就今日,让我说完吧。

07

「那一夜,我没能逃掉。」

我闭了闭眼,回到那个臭气冲天的山寨。

那一年,京城乱了,于是民间更乱。

有人振旗高呼,要除恶党。

有人趁火打劫,要分一杯羹。

山大王又怎么了?

他手下悍将无数,干的是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活计。如今有一个好名头,他更要浑水摸鱼。

于是,他带着二当家三当家和一干手下,屠了一个又一个的村庄。

老弱该杀、妇女该杀、孩童该杀。

留下的,皆是吓破了胆对他唯命是从的软蛋。

山寨里,我的仇恨、新兵蛋子的仇恨,如袅袅炊烟升起,盘踞在山寨上头。

每一夜。

每一夜!

他都来找我,他看到了他光芒万丈的未来,于是他用一切恶心的词唤我——「吾妻」「爱妻」「娘子」「夫人」「宝贝儿」……

他说:「老子果真命好,其他人再师出有名又如何?老子手上有亡国公主!这皇帝,反贼做得,那老子也做得!」

他做着美梦,舔我的泪水,像品珍馐。

所以。

我再也不敢流泪。

后来的一年半,我被他教得乖乖的。

同他一起去检阅那支愈发壮大却不伦不类的军队;

同他一块儿坐在酒桌上,他喝酒我便为他擦酒渍;

山寨里的人,越来越多了。

于是他们打马进城,又杀又抢,得到了一座城。

泼天的权力迷昏了他们的眼。

在一个深夜,我终于抓到了机会。

讲到着,顾正卿吊起的气终于松了一口。

他心有余悸般喃喃:「到底逃出来了,逃出来就好,逃出来就……」

他哽咽,句不成句。

我惊奇。

瞧瞧,这是在心疼我呢。

我勾起嘴角,摇头:「我没有逃。」

顾正卿猛地抬头,眼眶上还挂着泪。

我看着他,告诉他:

「我亲手杀了山大王,把他的阳根剁了下来,塞进了他嘴里。」

「趁着夜深,我将他吊在了城墙上。那麻绳好粗啊,磨得我流了一手掌的血。好在天光乍现时,人们就能瞧见,那威风的山大王啊挂在城墙上晃啊晃……」

「『啪嗒』一声!」

我猛地抬高音量,吓了顾正卿一跳:

「他的阳根就从嘴里掉出来啦!」

08

「我不知,我真的不知……」

「我以为你逃了,日子再苦,卖了首饰总能悄悄活着。我……」

顾正卿伤心欲绝。

贱货都是这样的,自己的好日子过够了,就会掉几滴同情的泪,好假装自己还是个人。

他怎么不想想,我那时落得那般田地,究竟是为何?

顾正卿不想。

他多高洁啊!

他多清白啊!

他多仁慈啊!

坏的都是别人,他是识时务啊!

算不得坏人呢。

于是,顾正卿将气撒在了楚秋霜身上。

那柄用来逼宫的软剑,对准了楚秋霜:「若非你恶毒如斯,向歌也不会受这么多苦!」

「对啊对啊!」

我雀跃地接话:「我对她那么好,她为什么要害我啊!」

我添着乱,想着少时灿烂明媚的一切。

我们在御花园嬉戏,打落了父皇珍爱的娇花,一同可怜兮兮地去道歉。

我们去猎场捣乱,坏了文臣武将的节奏,笑嘻嘻地同大人们赔不是,哄小将军们为我们猎兽皮制氅。

我们春心初动,缩在床上小声细数自己未来的夫君该有何种品质、该如何爱我们。

所以。

我看向楚秋霜,好奇万分:「为什么啊?」

骗你们的。

十六岁的季向歌会痛心质问。

可二十六岁的季向歌不在乎答案。

我逼得紧,顾正卿终于听出几分不对。

他看我,哀愁似要撑爆眼珠,窥见了我一颦一笑中的疯魔。

他终于发现了。

——十年过去,季向歌的精气神坏掉了。

「因为顾正卿啊!」

楚秋霜从没受过这种苦。

今日,她挨过巴掌、被夫君扼喉、被早该死的人嗤笑。

她终于剥下人皮,嚎叫着:「因为我爱顾正卿啊!」

「你多恶心啊季向歌!天天同我说顾正卿昨日给你带了糖人、前日给你做了花灯!你哪怕想想我呢?只要你想过一次我可能也爱顾正卿,只要你少说几句就好!我就会真的救你啊!都怪你!」

「凭什么?就凭你是公主?!」

她笑得猖狂:「公主还不是要被山匪玩儿!怎么样季向歌,我给你找的人不错吧?应该能让你爽到吧?」

唉。

原来是为这。

原来是为了顾正卿啊……

我还当她是为万人之上的野心呢,原来是为男人啊……

哈哈。

荒谬。

我抬眸,十年来第一次认真地打量顾正卿。

我问他:「这次的反贼要杀进这儿,需要多久?」

09

「你的兵马早前行军攻城一鼓作气,透支了太多。如今伤的伤死的死,我的人,不出一个时辰便能将他们赶尽杀绝。」

「算算时间,这会儿该差不多了。」

顾正卿道,劝我:「同我走吧向歌,有我在,他们不敢动你。」

我诧异:「这么说……这回你是主谋?你刚才说我还有弟弟呢,叫向阳,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叫向阳的弟弟?」

顾正卿轻笑:

「你能借前朝公主的名号复国,我自然也能找一个『前朝皇子』。」

他听了我的故事,燃起了旧时的爱火。

疼惜令他为我落泪;

野心叫他贪图两全。

他说:「不过是禅位,向阳会听我的话,不也等同于听你的话吗?」

他又不舍得杀我了。

作救世主姿态,朝我伸出手:

「这一切,皆因你我十年前的错过。往事种种不用再提,我会帮你忘掉过去。」

「虽然你做不了我的妻,毕竟你……有过那样的过往。不过,」

顾正卿满脸慈悲:「我会护着你,向歌。」

我看着他,也侧耳听着。

顾正卿说的没错,不同于我鱼死网破般的攻城,他的私兵养精蓄锐,恐怕为今日准备许久了。

外头的打杀声逼得很近了。

哗!——

鲜红的血溅在了殿侧的窗上,隔着窗户纸映近我眼中。

外头传来声音:「顾大人,宫中将首均已擒获!请您发落!」

顾正卿抓住我的手,逼问:

「你待如何?」

他问我,今日变了又变的打算令他备受折磨。

「季向歌,跟我走还是……死?」

「你只能选一个。」

他将决定权甩给我,仿佛这样他就清白。

10

选一个?

我摇头,世上没有这样的好事。

我选前者,顾正卿必然不信我。

昔日征战沙场好不容易从尸山血海中爬上皇位的人,再怎么匍匐称败,他都不会信。

选后者?

可我走到这一步,就是为了让那些叫我去死的人永世不得如意。

我想起少时的小游戏。

顾正卿为我带了花灯,意气风发地说待天黑了,便带我出宫看灯。

我欣喜不已,可宫中亦有宴会。

虽不强求我去,可到底是个礼数。

就在我纠结不已时,顾正卿给了我一枚铜板,「正面出宫,反面赴宴,如何?」

我应了,将铜板一抛——可看到反面的那一刻,我明白我想出宫胜过想赴宴。

今日的顾正卿,想来也需要一枚「铜板」。

于是我垂下眼,轻声道:「正卿,你杀了我吧。」

终于,眼眶再也包不住泪。

是。

我再也不会哭。

除非那滴泪有用。

滚烫的泪砸在顾正卿的手背,烫得他有一瞬瑟缩。

「正卿!杀了她啊!」楚秋霜叫嚣着,再不在顾正卿面前做良善角色。

「顾大人!请下令!」殿外的贼人中气十足,想看我的尸身。

所有人都在逼他。

包括我。

我抬头望进他眼里:「亲手杀了我,顾正卿,不要再让我受任何侮辱。」

只一个对视,我看见他眼中的杀意、挣扎、决意……与泄气。

杀了她啊!

季向歌当年走投无路仍有此作为,当诛之以绝后患!

不必杀的!

砍去季向歌的臂膀,假以时日,她会变回往日的模样!

我就这么看着顾正卿,用自己的泪氤氲他眼中的情绪。

我晓得了。

今日,我会活着。

果不其然,顾正卿丢了软剑,挥手下令:「请公主回寝殿休憩。」

不够。

还不够。

我怒目而起,拍桌叱喝:「顾正卿!你凭什么既要又要!」

任凭我被人架走,顾正卿始终无言。

我低低笑着。

想告诉他。

但绝不告诉他。

——既要又要的,不只是你,也是我呢。

11

顾正卿将我软禁了。

他把我关在少时的寝宫,看向殿前那棵已然参天的大树,含笑道:「记得过去你爱爬树,上去了又下不来,都是我在下边接你。」

我冷笑:「是,你说会接住我,却害我摔折了腿。」

这不是顾正卿想要的温情回应。

他冷了脸,要我在这儿好好想想,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多时,有铠甲染血的小兵进来,架着具早已断了气的尸体,尸体双目瞪圆,想必死得痛苦。

那是我军中骁勇善战的少将军。

昨日,他还磨刀霍霍,笑着问我:「陛下可还有想杀的人?」

今日,他被人开膛破肚,就躺在我五步之外。

我垂眸看他,少顷,才蹲下身将其浑圆的双目合上。

第二日,又有一具尸体送了进来,被扔在少将军身上。

第三日、

第四日、

第五日……

日日如此。

看着那座越来越高的人塔,我洞悉了顾正卿心中所想。

——他要让我看着旧部一个个腐烂在我面前,以此击溃我。

少将军开始发臭了。

我摘了些花儿碾做花泥,馥郁的芬芳爆裂,盖在他身上。

花儿能做的事有限,我很快又闻到尸臭味。

这气味叫我安心,我倚着院中的秋千摇着晃着,做了个梦。

……

山大王死了,挂在城墙上的尸体不足以击溃那群山匪的心。他们怒气震天,去找二当家、三当家。

可他们当然也死了。

每一个用粘腻的目光瞧过我的山匪,都死了。

我从狗洞钻出去跃进护城河,恰巧来了癸水,使浑浊的河水奔流着染上艳红。

上了岸,我开始跑。

一面跑一面笑。

都死吧!

死吧!

北边的军队又大胜一场,迟早踏破这座恶心的城!

满腔的喜悦支撑着我一路往北。

混进难民队里,我便学他们同野狗抢食;

落了单饿得发昏,我便薅野草树皮往嘴里塞;

我吐了一顿又一顿,终于遇到了这漫长旅途的馈赠。

我碰见了一个小小逃兵。

他饿急了眼,找不着家,瞧我瘦得皮包骨,也不嫌弃。

他说:「肉筋道些也不错。」

可我才吃了一点猫肉,那只幼猫被乱刀砍死,瓜分了四肢与躯干,等我见到时已经只剩些许内脏。

那也是肉啊。

肉!

我一边吐一边将其往嘴里塞,说着「对不起」又说着「我得活着」,好歹补充了些许体力。

于是,我赢了那个逃兵。

夺了逃兵的刀,我绞短了自己的头发,砍下他的头颅拎着,继续北上。

那颗头颅,成了我进军营的敲门砖。

就这样,我白日沙场杀人、夜晚窝在营帐默念仇人的名字。

每一天,如行尸走肉,却充实。

直至——

阔别半年已久的癸水找上了我。

12

老天总爱耍我。

它见不得我好哪怕半分!

该死!

该死该死该死!

我咬着牙握着刀,周围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犹如军鼓,落在我砰砰作响的心头。

「向歌……」

「向歌!」

有人将我从梦中拖了出来。

我睁眼,先是看到昏黑的大殿,随后才与顾正卿对视。

他掌着灯,怒目看我。

死死抓着我的衣裳,他质问:「你就这般想死?连伤了都不肯说?」

我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

衣裳被血染红,清醒了,才发现身下热流正一股一股往外冲。

我这才释怀的笑了。

我说怎会做那样的梦,原是癸水又来造访。

老天啊老天,你将癸水当作什么?

我逃出生天时,它来;我在军营竭力求生,好不容易立足,它又来;如今好戏落幕,只余旧恨,它还来。

我实在止不住笑,一面笑、一面摆手:「无碍。」

我瞧他不信的脸,同他讲了刚才的梦。

我说:「怪我,我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过去的日子那样苦,能喝到带肉味的汤都算喜事。癸水?我一年才能见到它一两次,忘了,不奇怪。

我早已从过往的噩梦挣扎逃脱,顾正卿却被我幽幽的话带回那个梦。

他想到了龌龊的事,问我:「你……被发现了?」

我偏头:「你觉得呢?」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个女人混迹军营,行差踏错便万劫不复。

届时,死都是轻的。

13

我起身,鲜血在贵妃榻上落下一朵花儿似的红。

手一路向下,我提起裙摆。

一寸、一寸。

我的脚踝、小腿、膝盖、大腿逐渐出现在顾正卿的视线中。

裙摆停了,露出大腿内侧陈年的旧疤。

我始终笑着,炫耀我因聪慧狠绝而留下的疤。

我说:「那天,我给了自己一刀。第二日,营帐的兄弟以为我伤了却不敢说,还因此喝到了肉汤。」

我想起那碗汤。

温热的,却咸的要死。

顾正卿松了好大一口气。

遭罪的是我,他却心有余悸。

他放下烛台,弯下腰捋顺了我的裙摆。

「可……」

顾正卿总有话要问。

失散的日子,他在天堂,我在地狱。

天堂何等光景自不用提,可地狱呢?

他想起那个山大王,想起我以女人的姿态披着铠甲杀进宫——所以,我迟早在一群日夜搏杀、如饥似渴的男人中暴露真身。

顾正卿闭了闭眼:「你早晚暴露。」

我细细瞧他。

天呐。

他果真还爱我。

人终将为少年不可得之物所困。

可我脏。

我被骗进山赛,成了山大王的羔羊;我只身入营,群狼环伺迟早再被辣手所摧。

可是……

我看着他,眼中是残忍的坦荡。

「那又怎么样呢?」我问他。

我捱过了所有的苦痛。

如今这苦痛复苏,再欺辱不了我,却折磨着顾正卿。

我逼近他,又一次问:「那又怎样呢?」

14

沉默。

长久的沉默。

顾正卿垂着手,许久没有言语。

他错过了我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任凭言语如何修饰,都像个旁观者。

他审视我,又回忆过往。

蔑视我,又不忍叹息。

爱意重燃,道路中有嫌恶有欲望,叫他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不愿意直面内心,于是改了话题:「向歌,这几日朝中大臣多有觐见。他们劝我……杀了你。我不想……可……」

我猛地笑出声。

我懂的,我父皇做过皇帝,我也小小做过几日。

这位置一旦坐上去了,就会有很多老不死的东西劝你。告诉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我真恶心你,顾正卿。」

我指着他,笑骂他:「我不信今时今日有人敢拿刀逼你杀我,你不过权衡片刻,选了能高枕无忧的那条路罢了!」

我自然是不想死的。

可顾正卿是个贱人。

我若说我爱他,他必然不信,甚至会当即抽刀将我劈成两半。

可我若恨他、诅咒他,他便会反复琢磨,怕自己行差踏错坏了往后的清梦。

他太贪心了。

我爱他的贪念。

我逼近他,衣摆碰倒了烛台。

抚摸着他的脸,我笑道:「换做是我,我定然会杀了你。我要将你挂在城墙上,叫这天下的百姓都瞧瞧背信弃义是什么下场!」

我满目坦荡,却逼的极紧。

狠戾过那些在御书房中好言相劝的大臣们。

「季向歌!你真是……」

顾正卿落入我的圈套。

就在他几乎要口出恶言的时候,他猛地反应过来:「你在哄我,向歌。」

笑意蔓延进他的双眸深处,窥见了我天大的自私:

「你在哄我杀你,你倒好啊季向歌。你报了仇,坐了皇位,算是对爹娘有了交代。」

「如今一心求死,这殿中有铜镜有梁柱,你要死为何不悄悄死?你说那些过去恶心我,就是想叫我杀你。届时,你死得轻松,却要叫我活着受折磨。」

「季向歌,你当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顾正卿生了气,甩开我的手起身,大步离开。

盯着他的背影,我畅快地笑了。

瞧瞧,我把狗链的另一端绑在自己脖子上,顾正卿就听话地直甩尾巴。

呵。

用死惩罚他?

怎么?要他坐拥江山美人却永失所爱吗?

可别把自己感动哭了。

15

顾正卿真乃当世当之无愧的贱人。

他忙完公务,便时不时来我这儿瞧上一瞧。

我仍旧诅咒他,我咒他不得好死、咒他妻离子散、咒他死无全尸。

他总是很有耐心,执拗地握着我的手笑:

「你若不恨我还好,你这样恨我倒让我明了。向歌,你还记得少时那些事是吗?你同我一样忘不了,对吗?」

我变了脸,甩开他的手,拖着因阴雨疼了好些天的腿回殿中。

不答便是答。

顾正卿高兴了,追上我、搀扶着我坐下。

他为我捏腿,比太监还殷勤。

嘴上又哄我:「再同我讲讲过去的事吧,向歌。」

「我这些日子想过许多。」他捏累了,转手握我的手、捏我的手心:「我再不想过去你与多少人有……」

停顿片刻,他接着往下说:「那是我该受的折磨,嫉妒也好、不快也罢,算是你对我的报复。」

顾正卿将我的手往他脸上带,蹭着我的掌心。

我从善如流,摩挲他的脸。

我真羡慕这些过惯了好日子的人,连冷眼都能吃得这么开心。

弯起眼,我笑道:「好啊,你把楚秋霜送给我,我便继续说。」

顾正卿面上的笑僵住。

我许久没见楚秋霜了,总想这个儿时的玩伴。

好在纵使不见面,我也能知晓她的日子不好过。

她爱的丈夫在我这儿,她无计可施,恐要惶惶不得终日。

——季向歌每日对顾正卿说什么?

——顾正卿日日不着家同季向歌在做什么?

——季向歌再活下去,那顾府还有她的位置吗?

瞧。

我纵使只能见着顾正卿,也能连带楚秋霜一同折磨呢。

16

顾正卿没答应我。

楚家为顾正卿走的这条路搭上了太多,如今楚秋霜已成孤女,这个节骨眼上谁都能负她,唯独顾正卿不能。

我横竖不急,日日悉心照料自己的腿。

我对它太坏了,每个它叫嚣着疼痛难耐的夜,我都在杀人——要杀出去、要往上爬、要话语权。

它生气了,于是年复一年地折磨我。

我认罚。

这会儿正是阴雨连绵的季节,我享受着疼,轻声唱着歌儿哄它。

那是顾正卿没听过的腔调。

他问我:「这是哪儿的歌?」

我看着他,但笑不语。

这样他就明白了,这歌儿来自过去,来自我摸打滚爬的军营。

可要听这歌儿背后的故事,他就得拿出诚意。

顾正卿铁青着脸,新皇继位琐事繁多、连绵的战争令百姓逆反,他忙得双目青黑、憔悴了许多。

我依旧哼着歌。

哼行军路上孤母垂泪埋葬亲子的尸身,可难民瞧见尸身却宛如偶遇珍馐;

哼刀剑无眼十来岁的小兵身首分家,兄长泣血嘶吼却连仇都没报成就死了;

也哼帐内小兵教我的歌谣,或激昂、或自哀。

那都是动人的歌儿,在每一个人人自危的夜混着泪编撰而成。

那是顾正卿想要知道的故事。

他闭了闭眼,面色难看至极:「向歌,你莫逼我。」

我无辜地眨眼。

我没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