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当年麦秸垛我要是依了你，是不是你就不会非要当兵去了？

我叫金峰，五七年生人，是个到老也没活明白的老小孩。

已经退休几年了，不算高不算低，也就混了个退休后副处级。

退休后无所事事，也不知道是太闲了还是怎么回事，就总是想念故乡。

我的故乡在冀南一个小村庄，那个村庄在我印象里相当落后，乡亲们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只是转眼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回去过，不是不想回去，是工作太忙加上不敢面对某些人，一直刻意的避免回去，免得回到村里尴尬，所以总是一拖再拖，拖到了这个岁数。

都说回不去的是故乡，也就是到老才能体会到这句话的所带的深层无奈。

我犹豫了很多天，老妻看我天天坐立不安，问我到底是怎么了，我说我想回老家看看。

没想到老妻竟然爽快的答应了，说想回去就回去，都这岁数了还能回去几次？我说难道你就不怕我回去不回来？谁知道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就那么看着我眼里带着笑。

她的意思我很清楚，她是问我会这么做吗？如果要是想这么做早这么做了！

我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收拾行装，打算回老家看看，看看回忆里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

南庄，这就是我的故乡，生我养我之地，也承载着我青春所有美好与感伤的所在。

我离开的时候，这座小村庄也不过五六百人，如今面积倒是扩大不少，可看起来比我在的时候多了几分苍凉，许多熟悉的人都不在了，在的人都不是很熟悉，而且都是老老小小，几乎没有什么年轻人，这或许也是国内村庄共同的景象吧？

我走到我哥家门口，哥嫂已经去世多年，好在和侄子的关系没有断过，他们两口子看到我回来很高兴，急忙把我迎进家里招待，我说想要去看看老院儿，侄子苦笑了一下，说那个院子已经荒废了，乱七八糟的，但还是带我去了老院儿。

老院儿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和大哥都在那里长大，可以说最厚重的回忆都在那里。

小的时候母亲在老院儿去世，十六岁那年父亲也在这座老院儿悄无声息离开。

好在有大哥照顾我，不然我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儿。

荒草萋萋、人也戚戚，侄子劝我回去，免得让我伤心。

确实心里难受了好大一会儿，但想想这也是人生轮回，也就不去过多伤心了。

见了见还活着的那些同龄人，虽然其中有很多少年或者青年时代没少闹矛盾，甚至打过架的，但走过岁月长河，那点仇怨也早就过去，一晃都老了，大家闲聊还免不了唏嘘感叹几句。

谁谁走了、谁谁晚景凄凉、谁谁福气深厚，许多人许多事，让人不禁感叹生命无常。

住了两天，每天都在村里走走，地里看看，将记忆中的场景与现实进行细细地比量。

没想到等回到家之后，竟然再次见到了她，那个在我梦中一辈子不曾消失的女人。

她也老了，皱纹在眼角汇聚很多，但笑起来依旧跟当年的时候一样美丽动人。

她看我愣神没忍住又笑了一声，“咋地？出门几十年，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赶紧收敛有些激动地心情摇头，“怎么会呢？你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变化！”

她娇俏的白了我一眼开口道， “咋可能？都已经老成这样了！”

侄子悄悄跟我说，听说我回来，景芳特意回来见我的。

我还是有些不敢看她，别看那件事已经过去五十多年。

景芳比我还大一岁，她与我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母亲去世比较早，父亲与大哥毕竟是男人，照顾我的标准就是饿不死。

那时候父亲与大哥都有自己的事情，每天都很忙，我就跟景芳一起玩。

饿了有时候她会从家里拿些吃的给我，跟他在一起干硬的窝头都能吃的很香甜。

小时候的她是那么善良，几乎我的少年时代就从没有缺少过她的身影，所以那时候我的心里就有了她，甚至很多次她都跟母亲的角色有所重合，而我也总是幻想如果她当我媳妇该多好呀！

就这样我们慢慢长大，一起去学校读书，我被人欺负她会站出来保护我，我的扣子掉了她会帮我偷偷缝上，甚至就连我的衣服很多次都是她帮我补得。

只是她只读到三年级就被家里要求辍学了，那会儿农村人不重视教育，尤其是女孩子，只要十来岁能干活了就去干活，没人会养着闺女读书读个没完。

我又读了两年，好歹混了个小学毕业，那时候我已经确信我喜欢上了景芳。

小学都上的晚，那会儿我们都十几岁，也多少有懂得一些男女之间的好感。

只是那时候思想都比较守旧，就算是对彼此有好感也绝对不敢随意说出口。

而且还有个比较麻烦的事情，那就是她打小就定了娃娃亲。

娃娃亲这东西，听起来就很落后，实际上也确实不先进。

她的娃娃亲是她爹定的，对方是她爹铁哥们的儿子。

只是住的离我们比较远，俩人基本上很难见到一面。

我曾经问过她对那人的感觉怎么样？

她显得有些为难，确实说不上什么感觉。

毕竟她根本与那个男孩就没见过面。

能说的上什么感觉？只是却不敢反抗。

那时候我们都需要参加劳动，我主动要求分到她们那一组。

为此还遭到不少嘲笑，毕竟一个半大小伙子天天在一群女人中混。

没到十六岁都要拿半工分，我跟她们一起干活只能拿到成年妇女的一半工分。

那时候我爹还没去世，对我不像话的行为特别生气，说我这人没出息，就知道瞎玩。

我爹去世那年我十六岁，当时觉得天都塌了，根本接受不了我爹离开我的事实。

我从小就没有娘，我爹也走了，我以后该怎么办？办完丧事后我总是躲起来哭。

有次我记得我又躲到小树林里哭，她找了过来，也没有劝我，就是那么坐在我身边陪着我，跟我说想哭就大声哭吧，我把头埋进她的怀里哭得涕泪横流。

哭完之后我还是赖在她怀里不出来，她摸着我的头说要我坚强点，我是男人，不能再随便掉眼泪，我狠狠地点头答应了她，也是在那次之后，我的心里都是她，再也容不得别人了。

七十年代后期，我们都长大了，她出落得亭亭玉立，那也是我们最美的时光。

我会偷偷找她出来，夏天抓知了猴给她烤着吃，秋天偷红薯烤了拿给她。

那时候我们没有想别的，就是想每天能见到面，那就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刻。

我问她好几次，关于她那个娃娃亲的事情，说这年代已经不流行娃娃亲了，她要是真不喜欢那个人就分了吧？她每次都会犹豫，到后来我才知道她反抗过，甚至跟她爹大吵过，但她爹就是不同意，还说她要分了就没脸见人了，坚决不允许她悔婚。

她爹也知道我们俩经常在一起，甚至还明里暗里的讽刺过我，说我不配惦记他家姑娘。

我知道她爹反对我们在一起，不光因为给她定过娃娃亲，也嫌弃我是个没了爹娘的孤儿。

虽然我大哥对我很好，也从没打算不管我，可在老辈人眼里依旧是个不值得托付的人，一般人家的闺女选择结婚对象，是绝对不会选我这样的人。

也是在那年，我没有很明白的向她表白了一次，我记得她当时很紧张，根本不敢看我的眼睛，犹豫了很久也没给到我准话，只是说让我先不要乱想，她需要一些时间。

1978年，那是个夏天，夏收后打场，特别忙、特别累，没想到还没把麦秸收拾起来，天就降下大雨，所有社员都在抢着收拾麦子，我们俩也在忙活，可雨越下越大，几乎天空都看不见了，社员们赶紧往家跑，我也拉着她找地方躲雨，最终我找到个麦秸垛，带着她钻了进去。

当时我俩的身上都湿透了，就像是出水芙蓉一般那么美丽动人，不知不觉我就看傻了，她可能是看到我的不对，问我怎么了？我一把抱住她，说我喜欢她，已经等得撑不下去了。

她显得有点慌张，推着我说不要这样，让我冷静一些，可我又怎么可能冷静地下去。

我粗暴地将她抱在怀里，然后就倒在了麦秸垛里，虽然那地方相当的潮湿、相当的不舒服，还有一种特别难闻的味道，可当时根本就不在意。

她好像有些吓到了，直到我将她的衣服脱下来，她才反应过来，用尽全身力气把我推开，哭着说我不可以这样对她！我问她难道不喜欢我吗？她哭着说不是的，只是......她爹怎么都不同意，她没有办法，当时我伤心欲绝，觉得心中的阴霾比起外面的天空还要沉重。

我歇斯底里的问他，难道就不能为了我勇敢一次吗？她蹲在那里只是哭不说话。

当时我心中万箭穿心般那么疼，转身就要离开，她却伸手抓住我死活不让我走。

我说你没有勇气跟我还要拦着我做什么？难道非要让我看着你坐上别人的花轿、成为别人的媳妇才可以吗？你非要对我这么残忍才行？

她哭着不说话，就是拉着我不让我离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绝情，把她的手掰开就走进了雨幕之中，走出好远还能隐隐听到她的哭声。

那年正好下了招兵通知，心如死灰的我报名参军，幸运的通过了一轮轮筛选。

当我要离开的时候，她再次出现在我面前，问我能不能不要走？她不想让我走。

可我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将一个小包塞给了我，里面是三双新做的布鞋。

我就这么进入了军队，开启了我不一样的人生，由于是在西南当兵，第二年还参加了那场短平快的战役，只是运气比较好，并没有遭遇到大股的敌人，甚至还以为立了点功劳混了个三等功。

回到部队提了干，后来还被推荐进了军校，几年后我二十多岁的时候，遇到了媳妇，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眼就瞧上了我，在她的锲而不舍下我们组建了属于自己的家庭。

后来转业到地方，我依旧没有回家乡，担心在那里见到她，想起那段让我伤心的感情。

直到我大哥来找到我，他提起了那件事情，说我走后景芳跟家里闹了很久，最终还是将那门娃娃亲给退掉了，后来我一直不回来，她才没办法在父母的压力下嫁给了隔壁村一个青年，过得不算好也不算坏，已经生下两个孩子，我那晚上一晚上没睡着，媳妇在身边陪着我，我向她讲了我那段没有结果的爱情，也是那次我媳妇才知道我竟然心中一直住着另外一个女人。

媳妇是个很好的女人，她虽然有些吃醋，但并没有生气，更没有不顾形象的与我大吵大闹，甚至还劝我回去看看，心结只能去面对才能解开，不过我还是没有那个勇气。

直到大哥去世我才鼓起勇气回去，却并没有见到她，心中莫名松了一口气。

只是没想到年老回来又再次见到了她，她甚至还跟我开起了玩笑。

她问我要是那年麦秸垛你她答应了我，是不是我就不会离开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却一直眼里带着笑看着我。

好久才伸出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说都这么大年纪还要记仇吗？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也都这把年纪了，好好地多活几年比什么都好，如果下辈子还有缘分，她会勇敢地接受我。

我们那天聊了很久，就好像回到了我们小时候，她是姐姐我是弟弟，她带着对我的关心，我带着对她的爱慕，回去之前她跟我说，既然退休了就多回来，毕竟这里曾生你养育你！我狠狠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晚上跟媳妇开了视频，告诉了她这件事，她笑着说我终于解开了心结，她都很疑惑一个这样的心结竟然能让我纠结一辈子，还笑话我说没想到她嫁了个小心眼的男人。

差点把我的鼻子都给气歪了，媳妇当时说了一句话，每个人都需要有个白月光，但白月光代替不了生活，让我玩几天记得赶紧回家，她这个正牌妻子也需要我的照顾。

几天后我再次见了景芳一次，就回到了家里，瞬间觉得身心都特别轻松。

媳妇说下次我跟你一起回老家，到时候跟你一起见见你那位白月光，我们可以多住一段时间，如果我愿意的话，也可以在那里盖房子长住， 反正我们俩都已经退休了，在哪里都一样。

当时我就一个念头，感谢上苍让我遇到这么好的妻子，这才是我人生最宝贵的财富！

感谢支持，我是老闲品人生，在每个底层故事里，努力寻找人性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