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婚礼当天,前夫送来一口空棺材,我当场报警

发布时间:2025-11-18 00:01  浏览量:6

大红的“囍”字,贴满了酒店的每一个角落,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甜腻腻的喜糖味儿。

我女儿宋颜,我唯一的女儿,今天结婚。

化妆师正捏着她的下巴,仔细地描摹着唇线。镜子里的人,眉眼如画,是我年轻时候的翻版,却比我多了几分这个时代特有的、被娇惯出来的明媚。

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海水是舍不得,是二十多年含辛茹苦养大的宝贝,今天就要交到另一个男人手里了。

火焰是欣慰,是终于看到她找到了一个好归宿,那个叫陈阳的男孩,家境殷实,人也踏实,对我女儿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我理了理自己身上那件为了今天特意买的旗袍,暗红色的,上面绣着几朵不起眼的暗纹牡丹,不张扬,但压得住场。

我的现任丈夫,老周,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安安静D地看手机,偶尔抬头看我一眼,眼神温和。他就是这样的人,话不多,但总在。

“妈,你别老盯着我,我紧张。”女儿在镜子里冲我皱鼻子。

我笑了笑,走过去,替她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一辈子就这一次,能不紧张吗?妈当年……”

话说到一半,我停住了。

不能提当年。

当年,我和她那个爹结婚,连个像样的酒席都没有,就两家人凑一桌吃了顿饭。

没有婚纱,没有喜糖,更没有这样富丽堂皇的酒店。

“妈,你怎么了?”女儿察觉到我的失神。

“没什么,”我迅速调整好情绪,“妈是高兴。你看你,多漂亮。”

化妆师收了工,满脸堆笑:“新娘子底子好,怎么画都好看。宋女士,您女儿真有福气。”

我客气地回着:“您辛苦了。”

心里那点因为回忆泛起的酸楚,被眼前实实在在的幸福感压了下去。

都过去了。

我对自己说。

那个男人,那个叫宋建国的男人,早就是我生命里的过去式了。

自从十年前我们离了婚,他就从我和女儿的生活里,几乎是蒸发了。

女儿偶尔会去见他,回来后总是闷闷不乐。我知道,他没说过我一句好话。

我也不在乎。

嘴长在他身上,他爱说什么说什么。我只要我的女儿过得好,就比什么都强。

婚礼仪式定在十一点十八分,吉时。

亲朋好友陆陆续续到了,酒店大堂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我跟老周作为女方家长,站在门口迎宾,脸上挂着得体的笑,一遍遍说着“欢迎光临”、“里面请”。

老周不善言辞,大多数时候就只是憨厚地笑着,帮我把红包收进一个红色的布袋里。

我的好姐妹阿梅,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塞给我一个厚厚的红包,然后一把抱住我。

“慧姐!恭喜啊!我们颜颜终于嫁出去了!你这下可算能歇歇了。”

我拍拍她的背:“歇什么,以后还得操心她生孩子。”

我们俩相视一笑,都是过来人,都懂。

就在这时,酒店的旋转门外,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两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抬着一个长条形的、巨大的木头箱子,正费力地往里挪。

那箱子,看着又长又笨重。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谁家送的贺礼?冰箱?还是什么定制家具?

可那形状,那颜色……

木头是那种最廉价的、没上漆的白松木,边缘粗糙,甚至能看到毛刺。

一股刺鼻的桐油味儿,隔着老远就钻进了我的鼻子。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周围的宾客也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这是什么啊?”

“谁送的?看着怪怪的。”

“不会是送错地方了吧?”

那两个搬运工显然也被众人看得有些不自在,其中一个高个子,扯着嗓子喊:

“请问,哪位是宋颜女士的家属?这里有份贺礼要签收。”

我的腿有点软。

老周扶住了我,低声问:“怎么了,小慧?”

我没回答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木头箱子。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

不可能。

他不敢。

他怎么敢!

箱子被“砰”的一声,重重地放在了铺着红地毯的大堂中央,正对着我和老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上面。

那根本不是什么家具。

那是一口棺材。

一口做得极其粗糙、廉价的空棺材。

更扎眼的是,棺材上面,还贴着一张大红的纸条,上面用毛笔写着两行歪歪扭扭的大字。

“祝爱女宋颜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落款是三个字。

“父:宋建国。”

轰的一声。

我感觉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

时间仿佛静止了。

大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惊世骇俗的“贺礼”震住了。

司仪张着嘴,忘了该说什么。

亲家那边的人,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我的好姐妹阿梅,眼睛瞪得像铜铃,嘴里喃喃着:“我操……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儿吗?”

然后,所有的目光,像无数根针,齐刷刷地扎在了我身上。

有惊愕,有同情,有鄙夷,但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

我的脸,火辣辣地烧着。

像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

二十多年的隐忍,十多年的平静生活,在这一刻,被这个男人用最恶毒、最残忍的方式,撕了个粉碎。

他不仅要毁了女儿的婚礼。

他要毁了我。

他要告诉所有人,我林慧就算再嫁,就算看起来过得再风光,也永远摆脱不了他这个阴魂不散的前夫,这个我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小慧,小慧你撑住!”老周的声音把我从几近窒息的羞愤中拉了回来。

他的手紧紧攥着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像是要嵌进我的骨头里。

我深吸一口气,胸口疼得像刀割一样。

我不能倒。

我倒了,就正中那个混蛋的下怀。

我慢慢地,挺直了脊梁。

我看到了从化妆间闻声跑出来的女儿。

她还穿着那身洁白的婚纱,脸上是完美的妆容。

可她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她看着那口棺材,又看看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妈……”

她终于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呼唤。

这一声“妈”,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所有愤怒的闸门。

保护我的女儿。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我甩开老周的手,一步一步,走到那口棺材面前。

我没有去看那些宾客的脸,也没有去看亲家难看到极点的脸色。

我只是伸出手,摸了摸那粗糙的木板。

冰凉,扎手。

然后,我转过身,面对着所有目瞪口呆的人,拿出了我的手机。

我的手在抖,但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冷静。

“喂,110吗?”

“我要报警。”

“有人在天悦酒店,我女儿的婚礼现场,蓄意破坏,寻衅滋事。”

“对,送了一口棺材。”

“地址是……”

挂掉电话的那一刻,整个大堂炸开了锅。

女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冲过来抓住我的胳膊。

“妈!你干什么!你报警干什么!”

她的声音尖利,带着哭腔和指责。

“你嫌今天还不够丢人吗?你非要把事情闹得所有人都知道吗?”

我看着她,心像被无数根针细细密密地扎着。

“颜颜,丢人的不是我们。”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他。”

“是他不要脸,是他不配做人,更不配做你的父亲!”

“可是……可是你报警了,警察来了,这婚礼还怎么举行?陈阳家会怎么想我?我会成为全市的笑话!”

她哭得撕心裂肺,婚纱的裙摆被她自己攥得皱巴巴的。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累。

我护了她二十多年,把她养成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

她不懂。

她不懂面对这样的恶意,退让和掩饰,只会换来对方的得寸进尺。

她不懂,有些尊严,是必须用最强硬的方式去捍卫的。

“这个婚,今天结不了了。”我平静地说。

“我会跟亲家解释,跟所有宾客道歉。”

“但是这个公道,我必须讨回来。”

“我不能让他以为,我们还是当年那个可以任他欺负的孤儿寡母!”

我的话音刚落,亲家母,也就是陈阳的妈妈,一个向来很体面的女人,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

她的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里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牵连的屈辱。

“亲家,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努力维持着风度,但声音里的颤抖还是出卖了她。

“我们陈家在市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今天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们两家的脸往哪儿搁?”

我转过身,对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亲家母,对不起。”

“是我没处理好过去的关系,连累了你们,也委屈了颜颜。”

“今天所有的损失,我来承担。所有的非议,我一个人来扛。”

“但我请您相信,我女儿是无辜的。她值得最好的。”

我说完,直起身,看着她。

我的眼神里没有一丝退缩。

这是我的战争。我必须亲自上场。

警察来得很快。

一老一少,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进大堂时,那种肃穆的气场,瞬间让嘈杂的议论声小了下去。

老的那个看起来四十多岁,国字脸,眼神很沉稳。

少的那个二十出头,脸上还有点稚气,但表情很严肃。

“谁报的警?”老警察开口,声音洪亮。

我举了下手:“我。”

他走到我面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口扎眼的棺材。

“具体什么情况,说一下。”

我把事情的经过,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

从那两个人抬着箱子进来,到我看到上面的字条和落款。

我说得很平静,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情绪激动。

因为事实本身,已经足够荒唐。

老警察听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走到棺材前,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敲了敲。

“空的。”他回头对年轻警察说。

然后他看向我:“送东西的人呢?”

酒店的保安队长赶紧跑过来:“警察同志,人已经走了。我们查了监控,他们放下东西就从侧门溜了,没看清脸。”

“车牌号呢?”

“开的是一辆没有牌照的金杯面包车。”

意料之中。

宋建国那个混蛋,做事向来这么滴水不漏,只为了恶心你,却让你抓不到实际的把柄。

老警察显然也看出了门道,他问我:“字条上的宋建国,是你什么人?”

“我前夫。”我答。

“跟你有矛盾?”

我冷笑一声:“何止是矛盾。”

那不是矛盾,那是仇。

年轻的警察拿着本子在记,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哭得梨花带雨的宋颜,眼神里有些同情。

“同志,这属于家庭纠纷,虽然方式很过激,但……要立案的话,证据上可能有点……”老警察面露难色。

我懂他的意思。

寻衅滋事?

人家可以说这是“送礼”,那张纸条上写的也是“祝福”的话。

棺材?

他可以说这是“升官发财”的彩头,讨个口彩。

只要他一口咬定是善意的,法律上,你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就是宋建国的精明之处,也是他最恶心人的地方。

“我明白。”我点点头,“但今天,他造成的社会影响是事实,对我女儿造成的精神伤害是事实,对婚礼的破坏也是事实。”

“我不要他坐牢,我也不要他赔钱。”

“我只要你们找到他,让他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这口‘贺礼’,亲手抬走。”

“我要他给我女儿,给亲家,给我们所有人,一个交代。”

我的要求听起来很简单,甚至有些不合程序。

但老警察看着我的眼睛,沉默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

“行。我们会尽力。”

“小李,联系指挥中心,查一下宋建国这个人的信息。”

年轻警察立刻开始打电话。

老警察则转身开始疏散人群,让酒店的工作人员先把这口棺材抬到不碍事的地方去。

一场盛大的婚礼,就这样变成了一场荒诞的闹剧。

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走了,脸上带着各种复杂的表情。

亲家那边,陈阳的父亲是个沉默的男人,他走过来,拍了拍老周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就带着一脸怒容的妻子和同样满脸尴尬的儿子离开了。

陈阳走之前,深深地看了宋颜一眼,眼神里是心疼,也是无奈。

宋颜的哭声更大了。

她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很快,大堂里就只剩下我们几个人。

我,老周,阿梅,还有哭得快要昏厥过去的宋颜。

以及那口被挪到角落里,像一个巨大讽刺的棺材。

阿梅扶着宋颜,不停地安慰她。

老周站在我身边,给我递过来一瓶水。

“喝点吧,嗓子都哑了。”

我接过来,拧开,却一口也喝不下去。

胃里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堵。

“妈,你满意了?”

宋颜突然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

“现在好了,婚礼没了,陈阳他们家也生气了,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家的笑话了!你是不是觉得你赢了?”

“你赢了宋建国,可是你毁了我的婚礼!你毁了我一辈子最重要的一天!”

她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插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我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赢了吗?

我看着这满目狼藉的婚礼现场,看着我女儿怨恨的脸。

不。

没有赢家。

在这场由宋建国挑起的战争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输家。

“颜颜,你怎么能这么跟你妈说话!”阿梅听不下去了,皱着眉训她。

“你知不知道你妈为了你……”

“你别说了!”宋颜尖叫着打断她,“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都向着她!你们从来没问过我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安安稳稳的婚礼!我不想看你们吵架,我不想再看到他!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嫁人!这有错吗?”

她吼完,推开阿梅,转身跑了出去。

“颜颜!”我急忙追上去。

老周拉住了我:“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我停下脚步,看着女儿消失在酒店旋转门外的背影,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

我慢慢地蹲下身,把脸埋在手心里。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以为我早就被生活磨炼得百毒不侵了。

我以为我早就不会再为那个男人掉一滴眼泪了。

可我错了。

他总有办法,精准地找到我最脆弱的软肋,然后狠狠地捅上一刀。

而我的软肋,从来都只有一个。

就是我的女儿,宋颜。

警察那边的消息很快就来了。

年轻的李警官找到了我。

“林女士,宋建国我们找到了。”

我猛地抬起头。

“他在哪儿?”

“城南的一家‘忘归’茶馆里,跟几个老头在打牌。”

“打牌?”我气得笑了出来。

他毁了自己女儿的婚礼,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跑去打牌?

“我们的人过去问了,他承认棺材是他让人送的。”李警官的表情也有些一言难尽。

“他说……他说那是他们老家的习俗,‘棺材’,寓意‘升官发财’,是给女儿最好的祝福。”

“放他妈的屁!”我忍不住爆了粗口。

我就是城南长大的,我们老家什么时候有过这种阴间的习俗!

这借口,也就骗骗三岁小孩!

“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存心来恶心人的!”

李警官点点头:“我们都明白。但是林女士,就像刚才说的,他一口咬定是好意,我们……我们从法律上,真的很难定他的罪。”

“那怎么办?就这么算了?”我的声音拔高了八度。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李警官说,“我们张队说了,法理不外乎人情。这事虽然定不了罪,但性质太恶劣了。我们已经对他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教育,并且要求他立刻过来,把东西拿走,并且向你们道歉。”

“他肯来吗?”我问。

以宋建国的德性,警察找上门,他最多耍耍无赖,想让他低头道歉,比登天还难。

果然,李警官面露难色。

“他……他一开始不肯。后来我们张队说,如果他不配合解决问题,我们就只能以‘扰乱公共秩序’的名义,请他回所里‘喝茶’了。他这才松了口。”

“他什么时候到?”

“应该快了。林女士,您看,一会儿他来了,您尽量控制一下情绪。咱们的目的是解决问题,不是激化矛盾。”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明白。”

我当然明白。

我比谁都明白,跟宋建国那种人,你越是歇斯底里,他越是得意。

对付他,你必须比他更冷静,更沉得住气。

我让老周和阿梅先回去了,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老周不放心,一步三回头。

我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安心。

这个男人,虽然给不了我轰轰烈烈的爱情,却给了我一个可以随时停靠的港湾。

我很知足。

我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大堂里,守着那口棺材,等着宋建国的到来。

等待的时间里,无数的往事,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一幕幕地闪过。

我和宋建国是自由恋爱。

那时候,他还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在一家工厂里当工人。

但我就是看上他了。

看上他长得高大帅气,看上他能说会道,会哄人开心。

他说他会对我好一辈子,说以后要让我住上大房子,过上好日子。

我信了。

我不顾父母的反对,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

刚结婚那几年,日子虽然清苦,但确实是快乐的。

他下班回来,会抢着做饭。我给他织毛衣,他会高兴地穿出去到处炫耀。

后来,颜颜出生了。

他抱着小小的女儿,高兴得像个孩子,他说,这是他的小公主,他要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我以为,我们会就这样,平淡又幸福地过一辈子。

可我不知道,男人是会变的。

尤其是当他有了一点钱之后。

他辞了工厂的工作,跟着别人下海做生意。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他确实有那方面的头脑,几年下来,还真让他赚了点钱。

我们换了大房子,我也辞了工作,在家当起了全职太太。

日子越过越好,可我却越来越不开心。

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的酒气和香水味越来越重。

我们开始吵架。

为他夜不归宿吵,为他手机里暧昧的短信吵,为他越来越少的耐心和越来越频繁的谎言吵。

再后来,他染上了赌博。

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后来,越赌越大。

家里的积蓄,被他一点点掏空。

我劝他,求他,跟他吵,跟他闹。

没用。

他像着了魔一样。

输了钱,就回家找我要。

我不给,他就开始摔东西,甚至……动手。

第一次动手,是在一个深夜。

他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喝得醉醺醺地回来。

我骂了他几句。

他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

我被打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半天没反应过来。

那时候,颜颜才七岁。

她吓得躲在门后,哇哇大哭。

他打完我,似乎也清醒了一点,抱着我,跪在地上,扇自己的耳光,说他不是人,说他再也不敢了。

我心软了。

为了孩子,我原谅了他。

可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家暴和赌博一样,是会成瘾的。

那几年,我过得生不如死。

白天,我是别人眼里光鲜亮丽的宋太太。

晚上,我是一个默默忍受丈夫拳脚和辱骂的女人。

我身上经常带着伤,就用衣服遮起来。

心里的伤,却不知道该怎么遮。

我不是没想过离婚。

可我舍不得女儿。

我怕她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里长大,被人看不起。

而且,宋建国每次打完我,都会跪下来求我,发誓会改。

我一次又一次地相信了他。

直到最后一次。

那天,是他母亲的祭日。

我提前准备好了祭品,等他回来一起去扫墓。

结果,我从早上等到晚上,他都没回来。

电话也打不通。

后来我才知道,他把准备买祭品的钱,又拿去赌了。

而且,输得精光。

不仅如此,他还把我给他买的一块手表,也当在了赌场。

那块手表,是我攒了很久的私房钱给他买的生日礼物。

我彻底绝望了。

我带着颜颜,从那个我曾经以为是天堂,后来却变成了地狱的家里,逃了出来。

我提出了离婚。

他不同意。

他威胁我,恐吓我,说我要是敢离婚,他就让我和女儿不得安宁。

我铁了心。

那场离婚官司,打得很难看。

为了争夺颜颜的抚养权,他在法庭上,把我塑造成了一个爱慕虚荣、水性杨花的女人。

他说我早就出轨了,说我嫌他穷,才要跟他离婚。

我百口莫辩。

好在,法官最后还是把颜颜判给了我。

因为他有家暴和赌博的前科。

离婚那天,他堵在法院门口,指着我的鼻子骂:

“林慧,你给我等着!你别以为离了婚就完事了!我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别想摆脱我!”

“你和你那个小贱种女儿,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我拉着颜颜的手,没有回头。

我以为,只要走得够远,就能把那些噩梦甩在身后。

可我忘了,他是个恶魔。

恶魔,是会追着你不放的。

“林女士。”

李警官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我抬头,看到宋建国跟着两个警察,从旋转门外走了进来。

十年不见。

他老了。

也瘦了。

头发白了大半,脸上是那种长期纵欲和熬夜留下的晦暗和浮肿。

当年那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如今已经成了一个猥琐的中年油腻男。

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夹克,脚上一双脏兮兮的皮鞋。

看到我,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

那笑容,跟十年前一样,充满了挑衅和恶意。

“哟,这不是林总吗?怎么着,大喜的日子,把我叫来,是想请我喝杯喜酒?”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子流里流气的腔调。

我没理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老警察走上前,沉声说:“宋建国,你今天做的这叫什么事?你知道你给你女儿,给人家婚礼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吗?”

宋建国一摊手,一脸无辜。

“警察同志,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就是给我女儿送份贺礼,祝她新婚快乐,升官发财。这也有错?”

“你管这叫贺礼?”老警察指着那口棺材,气得都笑了。

“我们老家就这风俗!你们城里人不懂,少见多怪!”他梗着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行了,宋建国,别在这儿胡搅蛮缠了。”我终于开了口。

我的声音很平静。

“你什么德性,我比谁都清楚。”

“你今天来,不是来跟我掰扯风俗的。”

“把你的东西,拿走。然后,给我女儿道歉。”

宋建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道歉?我凭什么道歉?我给我女儿送祝福,我还要道歉?”

他走到我面前,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林慧,十年不见,你长本事了啊。学会报警了?”

“怎么,以为找了警察,我就怕你了?”

“我告诉你,没用。”

“只要我一天不死,你就别想过安生日子。”

“你女儿也别想。”

他的眼神,像一条淬了毒的蛇,阴冷,黏腻。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

“宋建国,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除了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来恶心人,你还会干什么?”

“你以为你送口棺材来,就能毁了我?就能让我害怕?”

“你错了。”

“你只会让我觉得你更可怜,更可悲。”

“一个连自己女儿的幸福都要亲手破坏的男人,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我的话,似乎刺痛了他。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穿的恼羞成怒。

“你他妈说谁可怜!”他猛地提高了音量,伸手就要来抓我的衣领。

“宋建国!你干什么!”

老警察和李警官立刻冲上来,一左一右地架住了他的胳膊。

“放开我!”宋建国挣扎着,眼睛通红地瞪着我,“林慧你个臭婊子!你以为你现在过得好了?我告诉你,都是暂时的!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他像一条疯狗一样,开始口不择言地咒骂。

那些污言秽语,跟十年前,一模一样。

我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悲哀。

这就是我曾经爱过的男人。

这就是我女儿的亲生父亲。

一个被嫉妒和不甘心扭曲了灵魂的怪物。

“让他骂。”我对那两个警察说。

“让他骂够。”

“正好,让所有人都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的冷静,似乎让他更加疯狂。

他挣扎得更厉害了,嘴里的脏话也越来越不堪入耳。

酒店的几个保安也围了过来,以防他做出更过激的举动。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门外冲了进来。

是宋颜。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冲到我们中间,看着像疯子一样的宋建国,又看看一脸冰冷的我。

“别吵了!你们别吵了!”

她哭着喊。

宋建国看到她,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脸上疯狂的表情,瞬间变成了一种复杂的、扭曲的“慈爱”。

“颜颜,我的好女儿,你来了。”

“爸没别的意思,爸就是想你了,想来送你一份大礼。”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挣开警察的钳制,向宋颜伸出手。

“你别碰我!”

宋颜尖叫着后退了一步,像是在躲避什么肮脏的东西。

宋建国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颜颜,你……”

“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

宋颜终于爆发了。

她指着那口棺材,声音颤抖,带着无尽的失望和怨恨。

“你管这个叫‘大礼’?”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是我结婚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一天!”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来毁了它?”

“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女儿?你就这么恨我吗?还是说,你更恨我妈,恨到要用我的幸福来报复她?”

宋颜的每一句质问,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宋建国的心上。

也敲在我的心上。

宋建国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看着宋颜,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是一种……类似于恐慌和无措的情绪。

他可能从来没想过,他那个向来听话、懦弱的女儿,会用这样激烈的方式来反抗他。

“我求求你,算我求求你了,行吗?”

宋颜的语气,从愤怒变成了哀求。

“你放过我妈,也放过我吧。”

“我们已经十年没有关系了。以后,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你就当我们,已经死了。”

说完,她转过身,不再看他。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她脸上滑落。

“我们就当你,已经死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了宋建国的头顶。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架着他的两个警察,都感觉到了他身体的瞬间松懈。

他不再挣扎,不再叫骂。

他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人偶。

整个大堂,一片死寂。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一直这么沉默下去。

他终于动了。

他慢慢地抬起头,看向我。

那眼神,不再是挑衅,也不是怨恨。

而是一种……我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灰败。

“林慧。”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你赢了。”

他说。

然后,他转向那两个警察,用一种近乎麻木的语气说:

“警察同志,放开我吧。”

“我走。”

“我把我的‘贺礼’,一起带走。”

老警察和李警官对视了一眼,松开了手。

宋建国没有再看我们一眼。

他走到那口棺材前,弯下腰,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把它抬起来。

那口棺材很沉。

他一个人,根本抬不动。

他试了几次,都只是让棺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的脸憋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那样子,狼狈又可笑。

像一出滑稽戏里,丑态百出的小丑。

最终,他放弃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那口棺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两个一直等在旁边的搬运工,见状,想上来帮忙。

“别动!”他突然吼了一声,吓了那两人一跳。

“这是我的东西,我自己来。”

他说完,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喂,二子吗?带几个人过来,天悦酒店。”

“……别问了,过来帮我抬点东西。”

挂了电话,他就那么坐在地上,靠着棺材,一言不发。

我和宋颜,还有那两个警察,就这么站着,看着他。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我不知道我女儿心里在想什么。

我只知道,我的心里,没有一丝一毫复仇的快感。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凉。

我们曾经是夫妻,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女儿。

我们本应该,是她婚礼上,最骄傲、最幸福的父母。

可如今,我们却以这样一种堪称惨烈的方式,对峙在她的婚礼现场。

何其可悲。

宋建国叫的人很快就来了。

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看到这阵仗,也是一脸懵。

“国哥,这……这是干啥呢?”

宋建国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抬走。”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但还是听话地走上前,七手八脚地把那口棺材抬了起来。

宋建国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他走到我面前。

“林慧,钱带来了吗?”

我愣了一下:“什么钱?”

“抬棺材的辛苦费。一千块。”他面无表情地说。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到了这个地步,他居然还有脸跟我要钱?

“宋建国,你还要不要脸?”

“脸?脸能当饭吃吗?”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今天让我女儿没了婚礼,没了脸面。我这个当爹的,总得给她留点什么吧。”

“这一千块钱,你就当是我给她的新婚红包了。”

他说得那么理直气壮,那么荒唐可笑。

我看着他,突然不想再跟他争辩任何事情。

没意义了。

我从包里拿出钱包,数了一千块钱,甩在他脸上。

“拿着钱,滚。”

“以后,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钱,散落了一地。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去捡。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站在我身后,始终背对着他的宋颜。

然后,他转过身,跟着那几个抬着棺材的人,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酒店大堂。

他的背影,在酒店明亮的水晶灯下,显得异常的萧索和佝偻。

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个样子。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被彻底抽走了。

他走了。

带着那口棺材,也带走了我前半生所有的噩梦。

大堂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李警官走过来,对我说了几句场面话,大概是问题解决了,他们也要收队了。

我机械地向他们道谢。

送走警察,我转过身,看到宋颜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走过去,轻轻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颜颜,都过去了。”

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然后,她猛地转过身,扑进我怀里,放声大哭。

哭得像个孩子。

“妈……对不起……妈……”

她在我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抱着她,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傻孩子,跟妈说什么对不起。”

“是妈不好,是妈没有保护好你。”

“妈……我刚才……我刚才不该那么跟你说话……我就是……我就是太害怕了……”

“妈知道,妈都懂。”

我们母女俩,就在这个一片狼藉的婚礼大堂里,抱头痛哭。

仿佛要把这二十多年来,所有受过的委屈,所有藏在心里的苦,都哭出来。

这一天,最终还是没有成为宋颜的婚礼。

但它却以另一种方式,成为了我们母女关系的一个新的开始。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婚礼取消的第二天,我接到了李警官的电话。

他的语气,很奇怪。

“林女士,有个情况,我觉得有必要跟您说一下。”

“什么情况?”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关于宋建国。”

“他又怎么了?”

“他……他昨天从酒店离开后,并没有回家,也没有回那个茶馆。”

“那他去哪儿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们今天早上,在江边发现了他。”

“他……他跳江了。”

“尸体刚捞上来。”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跳江了?

死了?

怎么会……

“林女士?林女士您还在听吗?”

“……在。”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在他身上,我们发现了一封遗书。是写给您和您女儿的。”

“另外,我们还查到了一些情况。宋建国……他得了肺癌,晚期。”

“医生说,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肺癌……晚期……

遗书……

这几个词,像一颗颗炸弹,在我脑子里接连爆炸。

我握着电话,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

他昨天……他昨天还那么嚣张,那么有精神地跟我吵架。

怎么会……

“林女士,您方便的话,来局里一趟吧。有些手续需要您……或者您女儿来办一下。”

“好。”

我挂了电话,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宋颜。

她昨天才刚刚对她父亲说了那么决绝的话。

“你就当我们,已经死了。”

一语成谶。

我坐在沙发上,呆呆地坐了很久。

老周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

“怎么了?”

我把事情告诉了他。

他听完,也沉默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

“造化弄人啊。”

是啊,造化弄人。

我恨了那个男人半辈子,斗了半辈子。

我以为,我会看着他潦倒终老,看着他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我从没想过,他会以这样一种方式,仓促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更没想过,他的人生,早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那口棺材……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那口棺材,难道……

不是送给颜颜的。

是送给他自己的?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一颤。

我不敢再想下去。

最终,我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宋颜。

她听完,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只是坐在那里,脸色惨白,眼神空洞。

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看着我,声音沙哑地问:

“妈,他说……他给我留了红包,是真的吗?”

我愣住了。

我想起了昨天,宋建国问我要的那一千块钱。

他说,那是给女儿的新婚红包。

我当时只觉得荒唐可笑,把钱甩在了他脸上。

钱,散了一地。

他没有捡。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们……去看看他吧。”宋颜说。

在公安局,我们见到了宋建国的遗体。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身上盖着白布。

脸上没有了昨天的嚣张和狰狞,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带给我无尽的痛苦和伤害。

可他也是我曾经深爱过的人,是我女儿的父亲。

如今,他就这么躺在这里,一切的恩怨情仇,都随着他的死亡,烟消云散了。

宋颜站在我身边,从头到尾,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她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看着。

李警官把那封遗书交给了我。

信封已经有些湿了,但字迹还算清晰。

是写给我们母女的。

我打开信,里面的内容,让我和宋颜都愣住了。

“林慧,颜颜: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别害怕,也别觉得晦气。

我这种人,早该死了。

活着,也是给你们添堵。

我知道,我不是个好丈夫,更不是个好父亲。

我这辈子,混蛋透顶。

我对不起你们母女。

我知道,道歉没用。我欠你们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我得了癌,活不久了。

这事我谁也没告诉。没意思,告诉了,也只是让人看笑话。

我没什么钱,这些年挣的,都让我给败光了。

不仅如此,外面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我知道那些放高利贷的不是好东西。我怕我死了之后,他们会去找你们的麻烦。

所以,我才想了这么一出。

在颜颜婚礼上,送一口棺材。

把事情闹大,闹得所有人都知道。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宋建国,跟我女儿,跟我前妻,早就没关系了。

我还要让警察也介入进来。

这样,等我‘意外’死了,那些追债的,就不敢轻易去找你们了。

因为他们知道,警察盯着呢。

我宋建国的死,跟我女儿的婚礼扯上了关系。谁敢在这个时候去骚扰她,就是往枪口上撞。

我能想到的,保护你们的办法,只有这个了。

虽然这个办法,很混蛋,很伤人。

但这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了。

那口棺材,本来是给我自己准备的。

想着死了之后,好歹有个装身体的地方。

没想到,最后还是用这种方式,送到了你们面前。

林慧,我知道你恨我。

你应该恨我。

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能当牛做马,补偿你。

颜颜,我的女儿。

爸爸对不起你。

爸爸没能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爸爸毁了你的婚礼。

爸爸不是人。

爸爸只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的。

忘了有我这么个混蛋爹。

陈阳那孩子不错,你要好好跟他过日子。

昨天,我问你妈要了一千块钱。

本来,是想给你当红包的。

可你妈把钱甩在了我脸上。

我没捡。

我觉得,我没资格。

我这种人,不配给你红包。

不配得到你们的原谅。

就这样吧。

别为我难过。

就当我,真的已经死了很久了。”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

没有落款。

我拿着信纸的手,抖得厉害。

我抬头,看到宋颜早已泪流满面。

她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因为极度的悲伤而剧烈地颤抖着。

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场惊世骇俗的闹剧背后,藏着这样一个卑微而又绝望的真相。

他不是来报复,不是来寻仇。

他是来,用他自己的方式,为我们母女,筑起最后一道防火墙。

他用自己的死亡,和一世的骂名,来换取我们的安宁。

这个混蛋。

这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为什么不早说?

他为什么,要用这样一种极端到惨烈的方式,来表达他那份迟来的、扭曲的父爱?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恨了他半辈子。

在这一刻,我却发现,我竟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的死亡。

宋建国的后事,是我和宋颜一起办的。

很简单。

没有通知任何亲朋好友。

火化之后,我们把他的骨灰,撒进了他跳下去的那条江里。

他说,他这种人,不配有墓地。

那就让他,随着江水,流向大海吧。

所有的恩怨,都尘归尘,土归土。

那口被他送来,又被他带走的棺材,我们最终没有用上。

李警官说,那口棺材,在他跳江之后,就一直被他扔在江边。

像一个被主人遗弃的,沉默的伙伴。

半个月后。

宋颜和陈阳,补办了一场小型的婚礼。

只请了最亲近的几家亲戚。

婚礼上,宋颜没有穿那件被眼泪浸湿过的婚纱。

她穿了一件红色的中式礼服。

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明媚张扬,却多了一种经历过风雨后的沉静和温柔。

我看着她,和陈阳一起,向宾客敬酒。

心里,终于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生活,终究还是要继续的。

太阳,每天都还是会照常升起。

我的小饭馆,生意一如既往地好。

老周每天还是会来店里帮忙,话不多,但总让我觉得心安。

宋颜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但还是会经常回来看我。

我们母女之间,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我们不再刻意回避那个男人的名字。

偶尔,也会聊起他。

聊起他年轻时的帅气,聊起他曾经对我们的好,也聊起他后来的混蛋和荒唐。

只是,语气里,再也没有了怨恨。

只有一声,淡淡的叹息。

那天,我一个人在店里算账。

宋颜推门进来。

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木头盒子。

“妈,你看这是什么?”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老旧的手表。

是我当年,送给宋建国的生日礼物。

那块,我以为早就被他当掉的手表。

“我在整理他遗物的时候发现的。在他租的那个小房子的枕头底下。”

“他一直留着。”

宋颜说。

我拿起那块手表,摩挲着冰冷的表盘。

指针,早就已经停止了转动。

就像它主人的生命一样。

我的眼眶,有些发热。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把这块表送给他时,他那副高兴得像个孩子的样子。

他说,他要戴一辈子。

原来,他没有食言。

人这种生物,真是复杂。

一个人,可以坏到骨子里,也可以在心底最深处,藏着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情。

宋建国,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用半生的时间来伤害我们。

又用生命的最后一点力气,来保护我们。

他的爱与恨,都那么极端,那么浓烈,那么……不计后果。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他的一生。

我只知道,他走了。

带着他所有的好,与所有的坏,永远地,从我们的生命里退场了。

而我们,还活着。

还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合上木盒,把它收进了抽屉的最深处。

“颜颜,饿不饿?妈给你下碗面吃。”

“好啊。”女儿笑着,在我身边坐下,就像她小时候一样。

窗外,阳光正好。

街角的梧桐树,又长出了新的叶子。

生活,在经历了那场巨大的风暴之后,又恢复了它最平凡,也最真实的样子。

我知道,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