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德国到美国：爱因斯坦的国籍变迁与跨世纪影响

图 世界公民阿尔巴特·爱因斯坦，他的创造惠及整个人类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的国籍变迁，始终与20世纪的历史洪流紧密交织。从德国出生到最终归籍美国并保留瑞士国籍，他的身份选择折射着时代动荡与个人信念的坚守，而德美两国对他的态度演变，更成为历史反思与价值认同的生动注脚。

● 由德国国籍到瑞士国籍：1879年3月14日，阿尔巴特·爱因斯坦生于德意志帝国符腾堡王国乌尔姆市的犹太家庭，自动获得德国国籍。但年少的他对德国的军国主义教育与反犹氛围极度反感，1896年未满17岁时，在父亲同意下主动放弃符腾堡公民身份，以逃避义务兵役；1896年10月，爱因斯坦前往瑞士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学习，并于1900年8月毕业，期间五年他处于无国籍状态，1901年3月21日正式获得瑞士国籍，这份身份成为他此后多年的精神归属，他曾坦言“爱慕瑞士联邦的政治制度”。

● 在瑞士巴尔尼专利局的奇迹：1902年6月至1909年10月，爱因斯坦在瑞士巴尔尼专利局工作期间，发表了一系列引人注目的论文，尤其是在1905年（爱因斯坦奇迹年），3月发表“量子论”，提出光量子假说，解决了光电效应问题；接着4月向苏黎世大学提交论文《分子大小的新测定法》，取得物理学博士学位；5月完成论文《论动体的电动力学》，独立而完整地提出狭义相对性原理，开创物理学的新纪元。

● 再获德国国籍：1913年，德国科学界为网罗人才，由普朗克等人以优厚条件邀请爱因斯坦归国：担任普鲁士科学院院士、柏林大学教授，获专属研究所且无授课义务，年薪合计1.29万马克并报销搬迁费用。尽管任职需德国国籍，科学院却因“国家利益优先”豁免此要求，爱因斯坦得以保留瑞士国籍赴德工作，直至1918年才补充加入德国国籍，形成双重国籍状态。

● 柏林的辉煌岁月：在德国期间，爱因斯坦的科学成就达到巅峰。1915年创立广义相对论，其理论彻底改变了人类对时空的认知，1916年提出受激辐射理论，为激光的出现奠定基础，1921年被授予诺贝尔物理学奖，1922年完成关于统一场论的第一篇论文，1924年发现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1925年发表《非欧几里得几何和物理学》，1926年与海森堡讨论关于量子力学的哲学问题，1927年发表《牛顿力学及其对理论物理学发展的影响》，1929年发表《统一场论》，1931年发表《麦克斯韦对物理实在观念发展的影响》。

● 第一次世界大战：身居战争的发源地，处于被战争鼓吹者所包围之中，爱因斯坦却坚决地表明自己的反战态度。1914年10月，德国科学界和文化界发表了为侵略战争辩护，鼓吹德国高于一切，全世界都应该接受“真正德国精神”的《文明世界的宣言》，在军国主义分子的操纵和煽动下，连普朗克、伦琴等93位科学家、艺术家及牧师都签了名，爱因斯坦不仅断然拒绝签名，反而毅然在反战的《告欧洲人书》上签了名。反战团体“新祖国同盟”被宣布非法并被取缔后，作为发起者之一的爱因斯坦仍坚决参加其秘密活动。

● 二战爆发前的和平活动：1924年爱因斯坦加入了柏林的犹太组织；1927年2月，爱因斯坦在巴比赛起草的反法西斯宣言上签名，参加国际反帝大同盟，被选为名誉主席；1928年月，被选为“德国人权同盟”（前身为德国“新祖国同盟”）理事；1929年9月，爱因斯坦同法国数学家阿达马进行战争与和平问题的争论，坚持无条件地反对一切战争；1930年5月，在“国际妇女和平与自由同盟”的世界裁军声明上签字；1931年11月，号召世界各国对日本进行经济封锁，以制止日本对中国的军事侵略；1932年2月，对于德国和平主义者奥西茨基被定为叛国罪，爱因斯坦提出抗议。

● 德国的“国家荣誉”：1913年至1933年间，德国政府与科学界对爱因斯坦采取“实用主义”态度。普鲁士科学院为争夺这位“当代哥白尼”，刻意回避国籍问题，将其视为国家科研实力的象征。1922年爱因斯坦获诺贝尔物理学奖后，德国媒体仍将他的成就视为”国家荣誉”而非个人突破，形成与瑞士的国籍争议。但这种接纳始终伴随偏见——作为犹太人，他始终被视为“二等公民”，其反战言论更常遭非议。

● 德国的“首要迫害对象”：希特勒上台后，纳粹的反犹政策使德国对爱因斯坦的态度彻底转向敌视。早已预见危机的爱因斯坦于1932年12月携家人赴美，以“增进德美友谊”为名金蝉脱壳，随后向普鲁士科学院递交辞呈，拒绝为纳粹政权发表“好话”。德国纳粹政府宣布爱因斯坦为“德意志的敌人”，将其学术成果斥为“犹太伪科学”，1933年爱因斯坦的寓所被抄，著作遭焚，财产被没收，盖世太保全力追捕他，并悬赏十万马克索取他的人头。部分德国民众受纳粹宣传煽动，对爱因斯坦极尽辱骂，反犹组织甚至出版《反对爱因斯坦的100位作者》一书，叫嚣“活捉他”。即便二战结束后，爱因斯坦也拒绝原谅德国，不仅驳回德国物理学会的入会邀请，更直言“德国知识分子的行为不比暴民好些”。

● 爱因斯坦加入美国籍：从1932年12月到1933年10月，爱因斯坦一直在美国和西欧游历，观察着德国正在发生的事情及事态的变化趋势，他基于原则和形势做出了清醒的选择，拒绝回到一个剥夺了公民基本权利和自由的专制国家。1935年他提交美国入籍申请，1940年10月1日在新泽西州法院宣誓入籍，同时保留瑞士国籍，直至1955年去世始终持有美瑞双重国籍。这一选择既是政治避难，也是科学自由的象征。他曾在自传中写道：“我宁愿被千刀万剐也不愿参加纳粹的战争机器”。这次逃离不仅挽救了他的生命，也改变了世界科学中心转移的进程，使美国成为了理论物理学的新圣地。

二战后德国对爱因斯坦的态度逐渐转变，核心是对纳粹历史的深刻反思。

● 东德（民主德国）将爱因斯坦塑造为“反法西斯象征”，强调其和平主义立场，但淡化其犹太身份以避免与苏联反犹政策冲突。

● 西德（联邦德国）则因纳粹历史阴影，政府长期回避讨论爱因斯坦，民间极右翼仍视其为“叛国者”。

1990年两德统一后，直到本世纪德国对爱因斯坦的态度才有了根本的转变。

● 德国政府逐步承认爱因斯坦的贡献：政府通过一系列举措修复与这位科学巨匠的联结：柏林保留了40处爱因斯坦曾生活工作的场所供参观，总理府大楼外墙镌刻着他“国家是为人而设立，人不是为国家而生存”的名言。

● 历史清算的需求：21世纪初，德国系统性反思纳粹罪行，承认爱因斯坦成为“去污名化”的标志性事件。

● 科学外交策略：2005年，德国发行爱因斯坦纪念邮票，乌尔姆市建立爱因斯坦博物馆，旨在重塑“科学大国”形象。

● 民间压力：全球爱因斯坦热（如2005年“世界物理年”）迫使德国正视其历史矛盾。

● 德国国家精神符号：德国民众尤其是年轻一代，通过学校教育与纪念活动重新认识爱因斯坦，波茨坦的爱因斯坦故居常年迎来带着孩子参观的家庭，讲解员自豪地称其为“我们德国人”。每年各类以爱因斯坦为主题的展览、会议持续举办，他的科学思想与人文精神已成为德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2003年“最优秀德国人”评选中，爱因斯坦榜上有名，成为民众认同的国家精神符号。

● 争议犹存-极右翼与“选择性记忆”：尽管官方态度转变，但民间仍存在争议，部分极右翼组织否认爱因斯坦的德国身份，认为其“背叛祖国”。这种争议反映德国社会对历史罪责的复杂心态——既需拥抱科学遗产，又难彻底割裂纳粹记忆。

● 美国政府自始至终对爱因斯坦持欢迎与倚重态度，为其提供最高级别保护。1933年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主动向他伸出橄榄枝，为其提供不受干扰的科研环境，成为他流亡生涯的庇护所。入籍过程中，美国充分尊重其保留瑞士国籍的选择，认可其“世界公民”的自我定位。

● 二战期间，美国政府高度重视爱因斯坦的智慧贡献。1939年，爱因斯坦致信罗斯福总统，提醒德国可能研发原子弹的危险，直接推动了“曼哈顿计划”的启动，深刻影响了战争走向。战后，政府虽因冷战对其和平主义活动有所警惕，FBI曾监控其反战活动，但始终维护其学术自由与社会地位，将其视为美国科学崛起的象征，未阻止其参与原子能讨论。

● 美国民众对爱因斯坦始终抱有强烈的好感与尊崇。美国媒体将爱因斯坦塑造成“天才科学家”，其蓬乱发型和幽默头像成为流行文化符号。他“不修边幅的智者”样子深入人心，其相对论虽深奥难懂，却成为科学进步的代名词。媒体频繁报道他的言论与生活，他关于公民自由、世界和平的观点引发广泛共鸣。1950年，他登上《时代》周刊封面，标题为“世纪人物”。

● 普林斯顿大学设立爱因斯坦研究所，其手稿和书信成为研究20世纪科学史的核心资料。

● 尽管爱因斯坦及其相对论在德国、苏联和中国曾经受到过批判，特殊时期过去后，爱因斯坦及其相对论已经超越了国家、民族的界限，成为全人类敬仰的标志性科学大师，他的理论成就作为科学共同体的核心理论，为全体人类所接受，已成为人类精神世界里最耀眼的星辰。

● 1999年，美国《时代》周刊评选爱因斯坦为“世纪人物”，以表彰他在物理学领域的革命性贡献及其对20世纪科学、文化乃至社会的深远影响，称其“重塑了人类对宇宙的认知”。

● 爱因斯坦的科学成就与数学密不可分，2009年美国将爱因斯坦的生日（3月14日）定为“Pi 日”，中国数学家祖冲之对π的精确计算也被纳入相关纪念活动。2019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进一步将3月14日定为“国际数学日”，这种尊崇延续至今，通过“Pi 日”推广数学教育，同时致敬爱因斯坦的科学精神。

● 爱因斯坦的肖像多次出现在科普读物与公众场合，他提出的质能方程成为科学文化的标志性符号。美国民众普遍将他视为“移民贡献美国”的典范——正是包括他在内的1300余名流亡科学家的到来，帮助美国确立了世界科研中心的地位。这种认同既源于他的科学成就，更源于他所彰显的“政治自由、宽容、法律平等”等美国核心价值观。

● 国际纯粹和应用物理联合会将2005年定为国际物理年。2005年也是爱因斯坦奇迹年100周年，德国政府将爱因斯坦的政治名言“国家是为人而设立的，而人不是为国家而生存”刻在政府大楼上。5月16日，德国柏林举办了“爱因斯坦——宇宙的工程师”展览。7月16日，中国举办“爱因斯坦：宇宙大匠”图片展。

● 2008年，爱因斯坦进入美国新泽西州名人堂。新泽西州名人堂既是地方荣誉的象征，也反映了美国社会对历史与多元价值的重视。

● 2010年5月31日，世界上最大规模的爱因斯坦展览首次在北京举办。

从德国的驱逐到美国的接纳，从生前的争议到死后的尊崇，爱因斯坦的人生轨迹与两国态度的演变，本质上是科学良知与政治选择、历史过错与价值重建的深刻对话。他用一生践行的“世界公民”理念，至今仍在拷问着国家与个体的关系边界。

爱因斯坦的国籍变迁，折射出20世纪政治与科学的复杂互动：

科学自由：他的理论突破得益于德国严谨的学术传统，但纳粹的迫害迫使他流亡美国，最终在自由环境中完成广义相对论实验验证。身份认同：他始终以“世界公民”自居，但晚年仍为以色列科学事业奔走，体现对犹太根源的坚守。历史遗产：德国从排斥到致敬的转变，反映战后对纳粹罪行的反思；美国从接纳到神化的过程，则彰显其“熔炉文化”对精英的包容。科学无国界：科学家有祖国，但其科学成就是全人类的精神财富，尤其是科学家的科学理论成为科学共同体的资源，在科学理论体系中，将转化为技术应用和工程实践，虽然开始惠泽的某个国家某个领域某个地域，但是随着技术的推广在更多的工程领域，其光明将普照整个人类和每一个人。就像从麦克斯韦的电磁场方程组到尼古拉·特斯拉所发明的交流电系统、无线电技术那样，光耀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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