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因为一包花生,被村里最俊的姑娘当贼,后来她成了我孩子的娘
发布时间:2025-10-17 20:40 浏览量:1
人这一辈子啊,就像村口那条弯弯曲曲的土路,你永远不知道在哪个拐角,会碰上啥人,遇上啥事。
有些事,当时觉得是天大的坎,迈过去再回头看,才发现那不过是命运给你开的一个玩笑,一个通往幸福的玩笑。
我叫杨建平,故事要从1988年那个夏天说起。
那年的天,热得像个大火炉,地里的庄稼都晒得蔫头耷脑。我们槐树底村,就安安静静地窝在山坳里,除了知了没完没了地叫,整个村子都懒洋洋的。
那年我二十二岁,是个土里刨食的庄稼汉。要说有啥特别之处,那就是我比旁人多一把子傻力气,人呢,也老实得像根木头。村里人提起我,都会说:“建平那娃,就是实诚,可惜了,嘴太笨。”
我嘴笨,心里却藏着一团火。这团火,是为宋艳霞烧的。
宋艳霞是我们村小学的民办老师,也是我们槐树底村唯一的高中生。她人长得就跟她的名字一样,像天边一抹绚烂的晚霞,亮堂,好看。她梳着两条乌黑的大辫子,走起路来在身后一甩一甩,甩得我们村里一帮小伙子心里直发痒。
她不光人长得俊,心眼也好。见了谁都是笑眯眯的,说话温温柔柔,跟村里那些大嗓门的媳妇完全不一样。她是我们全村男人的梦,当然,也只是梦。谁都知道,宋家姑娘,将来是要嫁到城里去的。
我呢?我家的土坯房,一下雨就漏水。我爹娘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我最大的本事,就是把一百多斤的麻袋,一口气扛上三楼。
所以,我只敢偷偷地看她。
每天清晨,我扛着锄头下地,总能看见她夹着教案本,从村东头走过来。阳光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一层金边。我就会赶紧低下头,假装看路,直到她的脚步声从我身边走过,我才敢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又甜又苦。
我以为,我这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了。可我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竟然让我和她有了一次“惊天动地”的交集。
那天下午,王大爷家的老黄牛丢了。
王大爷是我们村的五保户,无儿无女,那头老黄牛就是他的命根子,是他唯一的家当。
牛丢了,等于天塌了。
“我的牛啊——我的老黄牛啊——”
王大爷哭喊声在村子里回荡,听得人心都碎了。村民们围过去安慰,可谁家不忙?地里活儿一大堆,谁也抽不出整块时间去找。有人建议去派出所报案,可那年头,山高路远的,警察哪有空管一头牛。
我正在院子里劈柴,听着王大爷那绝望的哭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我想起我爹说过,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去年冬天,我娘重病,没钱买药,是王大爷偷偷塞给我爹十块钱,那钱是他攒了半年准备过年买肉的。
这恩情,我得报。
我把斧头一扔,冲到人群里,对着王大爷说:“王大爷,你别急,我帮你找!”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我。
王大爷一把抓住我的手,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泪:“建平,你……你真的肯帮我?”
我用力点头:“肯!您放心,我就是把这几座山翻个遍,也得把您的牛找回来!”
我娘从屋里追出来,往我兜里塞了两个干硬的玉米饼子,眼圈红红的:“建平,小心点,天黑前一定回来。”
我爹则拍了拍我的肩膀,沉声说:“是个爷们儿,就办成事!”
我背上水壶,迎着火辣辣的太阳,大步流星地出了村。我回头望了一眼,仿佛看见宋艳霞家的窗户前,有个一闪而过的身影。我心头一热,脚步更快了。
我发誓,我一定要把牛找回来!
找牛的活儿,比我想象的要难一百倍。
我先是顺着牛蹄印,一路追到了村外的野山坡。那地方平时就没人去,荆棘丛生,乱石遍地。太阳像个毒火球,烤得我头皮发麻,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没走多远,我的衣服就被荆棘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胳膊上也是一道道血痕。水壶里的水很快就喝完了,嗓子干得像要冒烟。我啃了一口玉米饼子,硬得像石头,差点把牙硌掉。
有好几次,我都想放弃。可一闭上眼,就是王大爷那张绝望的脸。我咬咬牙,告诉自己,杨建平,你不能当孬种!
我爬上一个山头,放眼望去,全是连绵起伏的荒山。牛蹄印到这里,也变得模糊不清了。我心里一沉,难道线索断了?
我不甘心,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找。终于,在一丛灌木下,我发现了一小块新鲜的牛粪。我精神一振,知道牛就在这附近!
我循着踪迹,又往山坳里走。越走越低,空气也变得潮湿起来。突然,我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哞哞”声。
我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拨开最后一片比人还高的茅草,眼前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那头老黄牛,半个身子都陷在一片泥潭里,只露出一个头和脖子,正在无力地哀鸣。它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这可怎么办?
我绕着泥潭转了两圈,这泥潭看着不深,但下面全是烂泥,人要是下去,也得陷进去。
我急得满头大汗。时间拖得越久,牛就越危险。
我看了看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棵倒下的大树。我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我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想把那棵大树拖到泥潭边。那树少说也有几百斤重,我憋红了脸,青筋都爆了出来,脚下的土地被我蹬出了两个深坑。
“一、二、三……起!”
我怒吼一声,硬是把那棵大树一点一点地挪到了泥潭边。然后,我把树干伸向老黄牛,大声喊:“老黄牛,快!踩上来!”
那牛好像听懂了我的话,用它最后的力气,抬起前蹄,踩在了树干上。我抓住时机,在后面使劲推它的屁股。
“使劲!出来!”
我和老黄牛,一个在推,一个在蹬,就像在进行一场拔河比赛。烂泥吸力巨大,我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拽断了。
终于,随着“噗通”一声巨响,老黄牛的后半身也挣脱了泥潭,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看着浑身是泥、奄奄一息的老黄牛,我却笑了。
王大爷的牛,我找回来了!
我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我给牛找了些嫩草,又用我的水壶,去山泉那里打了些水来喂它。老黄牛喝了水,精神好了些,慢慢站了起来。
我牵着它,往村里走。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虽然又累又饿,还满身是伤,但我的心里却格外敞亮。我仿佛已经看到了王大爷那激动的笑脸,听到了村里人的夸奖声。
甚至,我还忍不住幻想,宋艳霞会不会也听说了这件事?她会不会觉得,我这个杨建平,其实也没那么笨拙?
我正美滋滋地想着,突然,旁边的玉米地里“哗啦”一声,窜出三个黑影,拦住了我的去路。
是邻村那几个有名的混混,为首的叫二流子。
我心里一紧,把牛绳攥得更紧了。
二流子上下打量着我,又看了看膘肥体壮的老黄牛,不怀好意地笑了:“哟,这不是槐树底的杨建平吗?从哪儿弄来这么一头好牛啊?”
我强作镇定:“这是我家的牛,让你们让开!”
“你家的?”二流子哈哈大笑,“别他妈逗了!就你家那穷酸样,还养得起这么好的牛?这牛明明是我们丢的!你说是不是,兄弟们?”
他身后那两个人也跟着起哄:“没错,就是我们的!”
我气得浑身发抖:“你们胡说!这牛是王大爷的!”
“王大爷?一个快死的老头子,哪来的牛?”二流子往前走了一步,眼神凶狠,“小子,我劝你识相点,把牛留下,赶紧滚!不然,今天让你躺着回去!”
我看着他们三个,再看看身后虚弱的老黄牛,我知道,今天这关是躲不过去了。
我怕吗?我怕。
我怕被打,怕他们真的抢走牛。
但更强烈的,是一股怒火。这是我为王大爷拼了命才找回来的牛,谁也别想抢走!
我把心一横,把牛绳往自己手腕上缠了两圈,然后从地上抄起一根胳膊粗的木棍,指着他们,吼道:“有本事,就从我尸体上过去!”
那一刻,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或许是为了报恩,或许是为了一个男人的尊严,又或许,是为了那个我藏在心底的,叫宋艳霞的姑娘。我不想让她觉得,我是个只会逃跑的懦夫。
二流子没想到我敢反抗,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给脸不要脸!给我上!”
三个人立刻朝我扑了过来。
我闭上眼,挥舞着手里的木棍,胡乱地砸了过去。我只听见一阵拳脚相加的声音,还有自己骨头被打中的闷响。疼,钻心地疼。
但我死死地护着身后的老黄牛,一步不退。
我也不知道打了多久,我只觉得头一晕,眼前一黑,好像被人用石头砸中了。我最后的一点意识,就是死死地攥着那根牛绳。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脸上黏糊糊的,全是血。那几个混混已经不见了,老黄牛正用舌头舔我的脸,眼里好像还含着泪。
我挣扎着爬起来,检查了一下牛,它还好,只是受了点惊吓。而我,脸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火辣辣地疼。
我顾不上疼,也顾不上恨,牵着牛,一瘸一拐地往村里走。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把村子照得一片朦胧。村里大部分人家都熄了灯,只有几户还亮着微弱的灯火。
我直接把牛牵到了王大爷家。
“王大爷!王大爷!开门!您的牛回来了!”
我敲着门,声音嘶哑。
门“吱呀”一声开了,王大爷披着衣服出来,当他看到我,看到我身后的老黄牛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牛……我的牛……”
他扑过来,抱着牛脖子,老泪纵横,哭得像个孩子。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那点疼,好像一下子就没了。我笑了笑,说:“王大爷,牛找到了,您放心吧。”
王大爷哭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看到我满身的伤和血迹,心疼得直哆嗦:“建平,我的好孩子……你这是……你这是去打仗了?快,快进屋!”
我摆摆手:“不了,大爷,我该回去了,我爹娘还等着我呢。”
“不行!”王大爷态度异常坚决,他转身回屋,摸出一个小布包,硬往我怀里塞,“孩子,你这是救了我的命啊!我这条老命,哪有这头金贵!这点东西你务必收下,不然我这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我推辞:“大爷,真不用,我……”
“你什么你!”王大爷把眼一瞪,“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这个老头子!”
我拗不过他,只好把那个沉甸甸的布包揣进了怀里。我闻到了一股香味,是炒花生的香味。那是王大爷自己种的,留着过年吃的宝贝。
我揣着那包花生,心里暖洋洋的。虽然受了伤,但我觉得值了。
我转身,刚走出王大爷家的院子,突然,一束刺眼的手电筒光照在了我的脸上。
我下意识地用手挡住眼睛。
“谁啊?大半夜的,在王大爷家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警惕的女声传来。
这个声音……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宋艳霞!
我手电筒的光从我脸上移开,照亮了我狼狈不堪的样子——满身泥土,脸上挂着彩,衣服破破烂烂。然后,光又落在了我的手上,我正下意识地紧紧揣着怀里那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我看见了她,还有她身边的父亲,宋村长。
宋艳霞也看清了我。她好看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厌恶。
“杨建平?”她认出了我,语气更加冰冷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像被火烧了一样。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太紧张了,在我心里像仙女一样的姑娘,第一次跟我说话,竟然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宋村长也认出了我,他问我:“建平,这么晚了,你从王大爷家出来干什么?”
我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帮王大爷把牛找回来了。”
宋艳霞冷笑了一声。
那声冷笑,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找牛?”她看着我,眼神像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骗子,“找牛需要把自己弄得跟个土匪一样?找牛需要深更半夜地从人家孤寡老人家里出来?”
她顿了顿,目光死死地盯着我揣在怀里的布包。
“你手里拿的什么?”
“是……是花生。”我小声说。
“花生?”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嘲讽,“王大爷那么节俭一个人,自己都舍不得吃,会半夜三更送你一包花生?杨建平,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平时看你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背地里竟然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偷鸡摸狗!
这四个字,像四把大锤,狠狠地砸在我的胸口。
我懵了。
我为了找牛,在山上差点丢了命;为了护牛,跟人打得头破血流。我满心以为自己做了一件顶天立地的好事,可是在她眼里,我竟然成了一个小偷!
我看着她那张清秀的脸,此刻却写满了鄙夷和“正义”。我所有的委屈、愤怒、震惊,瞬间涌了上来,堵在我的喉咙里,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没有!”我冲她吼道,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没有偷!”
“做贼心虚!”她毫不退让,手电筒的光再次晃向我,“你越是这样,越说明你心里有鬼!走,跟我去村委会说清楚!”
我爹娘也听到了动静,急匆匆地跑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也吓傻了。
“艳霞,这是怎么了?”我娘小心翼翼地问。
宋艳霞把事情一说,村里几个爱看热闹的邻居也围了过来,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哎呀,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看着挺老实的一个孩子,怎么干这事?”
“王大爷一个人,也真够可怜的。”
那些议论声,像无数只苍蝇,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我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嘲笑我。
我看着宋艳霞,那个我偷偷爱慕了那么久的姑娘。她的眼神,比任何人的指责都让我心寒。
我心如刀绞。
我猛地把怀里的布包掏出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哗啦——”
金黄的炒花生滚了一地,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你爱信不信!”我红着眼,冲她吼出最后一句话,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跑进了黑暗里。
那一夜,我一夜没睡。
我躺在自己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宋艳霞那句“偷鸡摸狗的勾当”,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反复回响。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出房门,发现整个村子的气氛都不对了。
邻居们看见我,都像躲瘟神一样,远远地绕开。那些平时爱凑在一起聊天的婶子大娘,一看见我,立刻压低声音,对我指指点点,然后发出一阵窃笑。
“杨建平偷王大爷东西被抓现行”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槐树底村的每一个角落。而且,在传播的过程中,故事被添油加醋,变得越来越离谱。
版本一:杨建平趁着王大爷牛丢了,翻墙进去,偷了王大爷攒了一辈子的积蓄。
版本二:杨建平不仅偷东西,还对独居的王大爷图谋不轨,是王大爷拼死反抗才把他吓跑的。
版本三:杨建平就是个小偷惯犯,以前村里丢的鸡丢的鸭,都是他干的。
我走在村里,感觉自己像个赤身裸体的小丑,任由所有人围观、嘲笑、唾骂。
我爹气得浑身发抖,抄起墙角的扁担,就要朝我打下来。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我杨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娘死死地抱住我爹,哭着说:“别打,别打!建平,你快跟爹说,你到底偷没偷?”
我跪在地上,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爹,娘,我真的没有偷!我是帮王大爷找牛去了!”
“找牛?”我爹气得把扁担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找牛能把你找成个小偷?全村人都在说,你还能骗我们不成?”
我百口莫辩。
我唯一的证人,王大爷,却病倒了。
那天晚上,王大爷又惊又喜,再加上之前找牛急火攻心,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烧,说起了胡话。村里人请来的赤脚医生说,老人年纪大了,这一病,没个十天半月好不了。
我唯一的证人,倒下了。
这下,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最让我痛苦的,还是宋艳霞。
那天之后,她看我的眼神,就更加坚定了。她觉得,她“看透”了我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
有一次,我在村口井边打水,正好碰见她。她提着一个水桶,本来想过来,看到我,立刻停住了脚步,转身要走。
我鬼使神差地叫住了她。
“宋老师。”
她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我鼓起所有勇气,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偷东西。那天晚上,我真的只是帮王大爷找牛。”
她终于正眼看我了。但那眼神,冷得像冰。
“杨建平,”她缓缓开口,语气像是在训诫一个不懂事的学生,“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人都会犯错,重要的是要勇于承认。你现在去跟王大爷道歉,去跟全村人认错,大家也许还会原谅你。”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写满“正义凛然”的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一个人,对吗?”
她沉默了。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彻底绝望了。
我不再解释,不再争辩。我把自己关在家里,除了下地干活,哪里也不去。村里人的白眼,我忍了。父母的责骂,我受了。可是,宋艳霞那冰冷的眼神,像一把刀,日日夜夜地凌迟着我的心。
我甚至开始恨她。恨她的自以为是,恨她的不辨是非。
那包滚落在地的花生,成了我心里一个巨大的伤疤。只要一闭上眼,我就能看见那些花生,在月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日子就在这种压抑和痛苦中,一天天过去。
大概过了四五天,王大爷的病终于好了。
那天下午,我正在地里锄草,远远地看见王大爷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出了家门。他径直走向了村口的大槐树下。
那棵大槐树,是我们村的“新闻中心”。每天吃完晚饭,村里人都会聚在那里,聊天、乘凉、说三道四。
王大爷走到树下,用拐杖“咚咚咚”地敲了敲地面,大声喊道:
“都别吵了!听我这个老头子说句话!”
村里人都被他这架势镇住了,纷纷围了过去。我爹娘也去了,宋艳霞和她父亲,也在人群里。
我远远地看着,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王大爷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完全不像一个刚病愈的老人。
“今天,我要给一个人平反!这个人,就是杨建平!”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朝我家的方向望过来。
王大爷指着不远处正在干活的我说:“那天晚上,不是建平偷我东西,是建平救了我的命!”
接着,他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原原本本、声情并茂地讲了一遍。
他讲我如何不顾危险,在荆棘丛里寻找牛的踪迹;讲我如何不顾个人安危,跳进泥潭救他的老黄牛;讲我如何为了护牛,跟三个外村混混打得头破血流。
他讲得激动,还掀起了自己的衣角,露出一块被扯破的布,说:“这是那天晚上拉建平的时候,不小心扯坏的,这就是证据!”
最后,他指着地上,声音哽咽:“我那包花生,是我硬塞给建平的!他救了我的牛,救了我的命,我给他一包花生,难道不应该吗?你们凭什么说他是小偷?凭什么往他身上泼脏水?”
整个大槐树下,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那些之前说我坏话的长舌妇们,一个个都羞愧地低下了头,脸红得像猴屁股。
我娘,捂着嘴,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我爹,那个铁打的汉子,也悄悄地转过身,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我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宋艳霞的身上。
她也站在人群中,脸色煞白,嘴唇都在微微颤抖。她看着王大爷,又看看远处的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懊悔、愧疚,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当王大爷讲到我跟混混打架的时候,她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当王大爷拿出那块破布角的时候,她的身体,明显地晃了一下。
真相大白。
我洗清了冤屈。
可我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我只觉得疲惫。一种从心底里透出来的,深深的疲惫。
我没有走过去,也没有接受任何人的道歉。我只是默默地转过身,继续锄我的地。一下,又一下,仿佛要把这几天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发泄在这片土地上。
那天晚上,我家破天荒地亮着灯。
村里好多人都来了,提着鸡蛋,拿着挂面,来向我道歉。我爹娘热情地招呼着,脸上是久违的笑容。
我躲在房间里,不想见任何人。
突然,我娘在院子里喊:“建平,快出来!宋老师来看你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出去。
院子里,宋艳霞低着头,站在月光下。她手里,紧紧地攥着一个手帕包。
我爹娘很识趣地回屋了,把院子留给了我们俩。
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很小,像蚊子叫。
“对不起。”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我……我错怪你了。我不该……不该不听你解释,不该那么说你。”
我还是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的沉默,让她更加慌乱了。
“我……我那天晚上……其实是……”她似乎想解释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手帕包递给我。
“这个……给你。”
我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包炒花生。比我见过的王大爷那包,还要饱满,还要香。
“这是我托人从县城买的……”她低声说,“你……你别生我的气了,行吗?”
我看着手里的花生,又看看她。月光下,她的脸庞显得格外柔和,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清高和锐利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真诚和……怯懦。
我心里那块坚硬的冰,好像在这一刻,开始融化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
怨恨吗?好像已经恨不起来了。
毕竟,她是宋艳霞。是我偷偷爱慕了那么多年的宋艳霞。
我抓起一颗花生,放进嘴里,轻轻一咬。
“嘎嘣”一声,又香又脆。
“花生,很好吃。”我说。
她听到我的话,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的光。
“真的?”
我点点头,又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真的。比王大爷家的,还香。”
她“噗嗤”一声笑了。那笑容,像春天的第一朵花,瞬间在我心里绽放开来。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我给她讲我如何在山上迷路,如何跟泥潭搏斗。她给我讲她为什么对我有那么大的偏见。原来,前段时间村里接连丢了几只鸡,有人看见我天黑了还在村外转悠,就怀疑到了我头上。她作为老师,觉得要“弘扬正气”,所以对我格外“关注”。
“我真是个傻子,”她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我为什么就不相信你呢?你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从那天起,我们俩的关系,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她不再是我遥不可及的梦,我也不再是那个自卑的青年。她会主动找我说话,会问我地里的活儿累不累。我也会鼓起勇气,去学校看她,给她带一些刚摘的野果。
村里人都说,杨建平这小子,因祸得福啊。
后来,在一个同样有月亮的晚上,我把她送回家门口。她递给我一个布包,又是花生。
“杨建平,”她红着脸,低声说,“以后,我的花生,只给你一个人吃。”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拼命地点头。
再后来,她就成了我的媳妇。
现在,我们俩都老了。每次我们吵架,我都会笑着问她:“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是谁把我当成小偷的?”
她就会红着脸,抓起一把炒花生,塞我嘴里,嗔怪道:“吃你的花生吧,话痨!”
你看,缘分这东西,就是这么奇妙。
有时候,一场天大的误会,一次刻骨的伤害,反而能撞上一辈子的幸福。那包曾经让我颜面尽失的花生,最终,成了我们爱情最美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