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看到我和男闺蜜在试婚纱，愤然离场，原来：我是在帮闺蜜试他

那件婚纱，像一团凝固的月光，轻飘飘地落在我身上。

镜子里的人，是我，又不像我。

陌生的、被柔光包裹的轮廓，连眉眼都显得温顺起来。

“怎么样？”沈岸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笑意，像夏天午后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的光斑。

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帮我整理着拖尾的裙摆，那蕾丝复杂得像一整个冬天的窗花。

我提着裙子，笨拙地转了个圈，纱摆扬起一个轻盈的弧度，又缓缓落下，像一声叹息。

“太隆重了，”我说，“感觉自己像个准备上台领奖的蛋糕。”

沈岸笑出了声，他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绕着我走了一圈，眼神里是那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欣赏。

“不，很好看。真的。林曦一定会喜欢。”

提到林曦，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攥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暖。

我点点头，对着镜子，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的笑。

我想象着林曦穿着它的样子，她那么瘦，会不会撑不起来？但她的眼睛那么亮，一定会比镜子里的我，好看一百倍。

就在这时，婚纱店那扇雕花的玻璃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又急促的响声，像一连串受了惊的音符。

我下意识地回头。

门口站着江川。

我的丈夫。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纸袋，看样子是刚从公司楼下的那家面包店买来的，是我最喜欢吃的海盐卷。

可他脸上的表情，却和那温暖的食物香气，没有半点关系。

他的眼睛，像两口结了冰的深井，直勾勾地盯着我，和我身边站着的沈岸。

空气，就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婚纱店里轻柔的音乐还在流淌，导购小姐温和的介绍声还在耳边，可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江川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看着我，看着我身上洁白的婚纱，看着沈岸伸出手，似乎想帮我拂去肩上的一点线头。

那眼神，我太熟悉了。

不是愤怒，不是质问，而是一种更深的东西。

一种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希望的，荒芜。

然后，他转身。

没有一丝犹豫。

他手里的纸袋，“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几个圆滚滚的海盐卷，从里面滚了出来，沾上了门口地毯上的灰尘。

门上的风铃，又响了一次。

这一次，声音短促，决绝。

像一个句号。

一个我完全没看懂，却已经写下了的句号。

沈岸愣住了，“诶，那不是……”

我没动。

我只是站在原地，穿着那一身沉重的、洁白的婚纱，看着门口那个空荡荡的位置。

刚刚还充满暖意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又冷又硬，像一块铁。

婚纱的蕾丝，开始扎着我的皮肤，有点痒，有点疼。

镜子里那个陌生的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然后一点点碎裂。

我好像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一下，一下，又一下。

沉重得，像是在为谁送行。

“江川！”

我终于反应过来，提着裙子就想往外追。

可这身华丽的累赘，让我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沈岸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小心！”

我推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去跟他解释！”

“解释什么？”沈岸皱着眉，一脸茫然，“我们不是在帮林曦……”

他的话我没听完。

我只知道，江川走了。

他带着那种被全世界背叛的眼神，走了。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不大，但是很密，像一张网，把整个世界都罩得灰蒙蒙的。

街上车来车往，人来人往。

我却再也找不到江川的身影。

他就像一滴水，汇入了那片冰冷的雨幕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雨丝打在我的脸上，凉得刺骨。

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可笑的婚纱。

它那么白，那么干净，却在此刻，成了最讽刺的罪证。

我拿出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拨打江川的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机械女声，像一把钝刀子，在我的心上来回地割。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换下婚纱，怎么和沈岸道别，怎么回到家的。

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我的手一直在抖。

门开了。

玄关处，江川的鞋子不在。

客厅里，没有开灯，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的雨声，沙沙地响着，像是这个空荡荡的房子，在孤独地呼吸。

我走进去，感觉自己踩在了一片冰冷的湖面上。

茶几上，放着一个相框。

是我们结婚时的照片。

照片里，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江...

川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宠溺和温柔。

那时候的我们，多好啊。

那时候的我们，以为只要牵着手，就能走到世界的尽头。

可现在呢？

我瘫坐在沙发上，把脸深深地埋进臂弯里。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咸的，涩的。

和记忆里，海盐卷的味道，一点都不一样。

我和江川，其实不像照片里看起来那么天造地设。

我们是两个很不一样的人。

我喜欢热闹，喜欢阳光，喜欢把所有的心事都摊开来说。

江川不一样。

他像一本很厚的书，封面素净，内容深沉。

他习惯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里，自己消化，自己承担。

他的世界，常常是安静的。

我认识他的时候，是在一个画展上。

那天人很多，很嘈杂。

我被朋友拉着，在一个又一个展厅里穿梭，看得眼花缭乱。

然后，我就看到了他。

他就站在一幅画前，安安静静地站着。

那幅画，画的是一片深蓝色的，无边无际的海。

海面上，没有船，没有岛，只有一轮残月，投下清冷的光。

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只有他，像是被那片海吸进去了。

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像古希腊的雕塑。

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看着那幅画。

“你也喜欢这幅画？”我问。

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睛，就是那片海。

深邃，平静，带着一点点忧郁。

“嗯。”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然后，我们就那么站着，没再说话。

直到画展快结束，人群渐渐散去。

他才又开口，声音低沉，很好听。

“它叫《孤独》。”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幅画的名字。

“我叫江川。”他又说。

那天之后，我们就认识了。

我们的恋爱，不像别人那样轰轰烈烈。

更像是一条小溪，安安静静地流淌。

他会记得我所有不经意间说过的话。

我说想看日出，第二天凌晨四点，他就会出现在我家楼下，带着热乎乎的豆浆和油条。

我说喜欢手工的东西，他就去学木工，花了一个多月，给我雕了一只小小的，胖乎乎的木头鸟。

那只鸟，现在还挂在我的床头。

他话不多，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告诉我，他爱我。

而我，就像一颗向日葵，努力地朝着他这颗不怎么发光的太阳，绽放我所有的热情。

我会拉着他去逛夜市，让他陪我吃遍所有的小吃。

我会给他讲各种各样的笑话，直到他那张总是很平静的脸上，露出一点点无奈的笑容。

我会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跟他分享我生活里所有的琐事。

他总是很耐心地听着，偶尔点点头，或者“嗯”一声。

我知道，他喜欢听。

我们的世界，就这样一点点地融合在一起。

他的安静，和我的热闹，像是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平衡点。

我们结婚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教堂的彩色玻璃窗，洒在我们身上，像一层温暖的祝福。

他说誓词的时候，声音有点抖。

他说，“我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但我知道，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我哭得一塌糊涂。

我以为，我们真的什么都不怕。

我以为，我们的信任，坚不可摧。

可我忘了，江川心里，一直有一片很深很深的海。

那片海，风平浪静的时候，很美。

可一旦起了风暴，就能吞噬一切。

包括他自己。

也包括我。

手机在沙发上震动起来，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我以为是江川，手忙脚乱地拿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是“沈岸”两个字。

我划开接听，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喂？”

“你怎么样了？回家了吗？江川联系你了吗？”沈岸一连串的问题，透着焦急。

“我没事。”我吸了吸鼻子，“他……关机了。”

电话那头，沈岸沉默了几秒。

“对不起，”他说，“都怪我，我不该让你……”

“不关你的事。”我打断他，“是我没提前跟他说清楚。”

是啊，我为什么没说清楚呢？

我只是觉得，这是一件很小的事。

一件属于我和林曦，和沈岸之间，一个小小的，善意的秘密。

我以为，江川会懂。

我以为，我们之间，不需要事事都解释得那么清楚。

可我错了。

信任，原来是那么脆弱的东西。

就像一件精美的瓷器，看着坚固，其实轻轻一碰，就碎了。

“你别急，”沈岸在电话那头安慰我，“等他冷静下来，你再好好跟他解释，他会明白的。”

会明白吗？

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和那片没有尽头的雨，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挂了电话，我把自己蜷缩在沙发上，像一只受伤的虾米。

房子太空了。

空得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窗外的雨声。

我开始害怕。

我怕江川就这么一直不回来。

我怕我们之间，就这么完了。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画展。

江川就站在那幅叫《孤独》的画前。

我走过去，想跟他说话。

可他却像没看见我一样，转身，一步一步地，走进了那片深蓝色的海里。

我拼命地喊他，他却不回头。

海水，很快就淹没了他。

海面上，只剩下一轮冰冷的，残缺的月亮。

我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天，已经亮了。

雨停了。

窗外，是那种雨后特有的，湿漉漉的灰色。

江川，一夜未归。

我拿起手机，还是关机。

我给他发了很长很长的微信。

我解释了婚纱的事，解释了我和沈岸，解释了林曦。

我说，江川，你回来好不好？我们谈谈。

我说，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

我说，我想你了。

消息发出去，像石沉大海。

没有回应。

那个红色的感叹号，没有出现，这说明他开机了，看到了。

但他选择不回。

这比关机，更让我绝望。

我强撑着从沙发上爬起来，走进厨房，想给自己倒杯水。

冰箱上，贴着一张便利贴。

是江川的字迹，苍劲有力。

“记得吃早饭。”

旁边，还画了一个很丑的，笑脸。

应该是昨天早上他出门前贴的。

我的眼泪，又一次决堤。

这个男人，他会记得提醒我吃早饭，会记得我喜欢吃哪家的海盐卷，会花一个多月的时间给我雕一只木头鸟。

可他为什么，就不愿意相信我呢？

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呢？

我突然想起了他跟我说过的，关于他父母的事。

他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他们。

跟着另一个女人。

他的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吃了很多苦。

所以，江川的骨子里，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

他害怕被抛弃，害怕背叛。

他用沉默和冷漠，给自己筑起了一道高高的墙。

而我，一直以为，我已经走进了他的城墙里。

现在我才发现，我可能，从来没有真正进去过。

我只是在城墙外，搭建了一个小小的，自以为是的花园。

而他，随时可以把城门关上，把我隔绝在外。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必须找到他。

我穿上外套，冲出了家门。

我去了他的公司。

前台小姐姐认识我，笑着跟我打招呼。

“嫂子，来找江总啊？他今天没来上班呢。”

没去公司？

他会去哪？

我站在公司楼下，茫然四顾。

这个城市这么大，我要去哪里找一个，存心躲着我的人？

我去了我们常去的咖啡馆。

去了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公园。

去了那家画廊。

那幅叫《孤独》的画，已经不在了。

听工作人员说，很久以前，就被一个年轻的先生买走了。

我猜，那个人，就是江川。

他把那片海，买回了家。

可他自己，却又一次，漂流在了海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的手机，快没电了。

我的腿，也快走断了。

可我还是没有找到江川。

我像一个游魂，在熟悉的城市里，一遍又一遍地，走着我们曾经走过的路。

每走一步，心就更冷一分。

最后，我走到了江边。

晚风吹来，带着水汽的腥味。

江面上，有船只驶过，拉响了悠长的汽笛。

我坐在江边的长椅上，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一盏一盏地亮起来。

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亮的。

手机，终于在最后一声哀鸣后，彻底黑了屏。

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也彻底断了。

就在我快要被绝望吞没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我猛地回头。

沈岸站在我身后，手里拿着一件外套，还有一杯热奶茶。

他的脸上，满是担忧。

“你怎么来了？”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给你打电话打不通，我猜你可能会来这里。”他说着，把外套披在我身上，“你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吹风。”

是啊。

我怎么忘了。

这里，也是我和沈岸的“秘密基地”。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那种比亲兄妹还亲的关系。

他知道我所有的小秘密，小习惯。

包括，我喜欢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来江边发呆。

“喝点热的吧。”他把奶茶递给我。

我接过来，捧在手心。

温热的触感，从手心，一直传到心里。

“谢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沈-岸在我身边坐下，“还没找到江川？”

我摇摇头，眼圈又红了。

“他为什么不信我？”我问沈岸，也像在问自己，“我们是夫妻啊，我们说好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为什么就因为一张照片，一...

个误会，他就要判我死刑？”

沈岸叹了口气。

“他不是不信你，”他说，“他是，不信他自己。”

我愣住了。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吗？上大学的时候，你参加辩论赛，拿了冠军。江川就站在台下，看着你。所有人都为你欢呼，只有他，默默地站在角落里。我当时就觉得，他看你的眼神，很复杂。”

沈岸顿了顿，继续说。

“有爱慕，有欣赏，但更多的，是一种自卑。他觉得你太耀眼了，像天上的太阳。而他自己，只是一颗很普通的，甚至有点暗淡的星星。他害怕，有一天，太阳的光芒，会把他彻底淹没。他害怕，你会发现，他其实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我呆呆地听着。

这些，江...

川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还有我，”沈岸的语气，有些自嘲，“我知道，他一直很介意我的存在。不是因为他怀疑我们之间有什么，而是因为，我跟你，有他无法参与的过去。我们一起长大，我们有共同的记忆，共同的朋友圈。这些，都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所以，昨天在婚纱店那一幕，对他来说，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看到的，不是你和我在试婚纱。他看到的，是他最深的恐惧，变成了现实。他最爱的人，和他最好的朋友，站在他最向往的未来里。而那个未来，看起来，好像没有他的位置。”

沈岸的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我心里那把生了锈的锁。

我一直以为，是我在努力地走向江川的世界。

现在我才明白，他也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试图融入我的生活。

他学着陪我逛夜市，吃那些他并不喜欢的油炸食品。

他学着听我讲那些他并不感兴趣的八卦和笑话。

他学着在我所有的朋友面前，扮演一个得体又温和的丈夫。

他一定，很累吧。

而我，却从来没有，真正地，去理解过他那份小心翼翼背后的，不安和脆弱。

我只看到了他的沉默，却没看到他沉默里的挣扎。

我只看到了他的冷漠，却没看到他冷漠下的深情。

“我……我该怎么办？”我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找到他，”沈岸说，“然后，告诉他。告诉他你有多爱他，告诉他，你的世界，不能没有他。告诉他，他不是什么暗淡的星星，他就是你的太阳。唯一的，太阳。”

我抬起头，看着沈岸。

他的眼睛里，是真诚和鼓励。

“可是，我去哪里找他？”

沈岸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

“有一个地方，我们还没去过。”

“哪里？”

“城南，那家旧书店。”

我愣住了。

那家书店，是江川的“精神角落”。

他很小的时候，他妈妈就在那家书店打工。

他说，那里的每一本书，都沾着他童年的味道。

我们在一起后，他也带我去过几次。

书店很旧，很小，弥漫着一股纸张和时光混合的气味。

江川只有在那里的时候，才会变得格外放松，话也比平时多一些。

他会给我讲他小时候的故事，讲他妈妈怎么一边理书，一边教他认字。

他说，那是他记忆里，最温暖的时光。

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地方，给忘了？

“走！”

我站起来，把没喝完的奶茶塞回沈岸手里。

“谢谢你，沈岸。”

“快去吧，”他笑了笑，“记得，把你的太阳，带回家。”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城南。

车窗外，城市的夜景飞速地倒退。

我的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着，往前飞。

江-川，你一定要在那里。

你一定要，等我。

出租车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口停下。

我付了钱，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巷子。

巷子很深，很暗。

只有尽头，那家旧书店的窗户里，透出一点点昏黄的，温暖的灯光。

像一盏，在黑夜里，为迷途的船只，指引方向的灯塔。

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我走到书店门口，透过那扇蒙着薄薄灰尘的玻璃窗，往里看。

我看到了他。

江川。

他就坐在那个靠窗的，我们以前经常坐的位置。

手里，捧着一本书。

但他没有看。

他只是低着头，看着书页，一动不动。

像一尊，被时光遗忘了的雕像。

他的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那么疲惫，那么脆弱。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我推开那扇会发出“吱呀”声的旧木门。

他听到了声音，抬起头。

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看到我，他的眼神，先是震惊，然后，是下意识地躲闪。

他想站起来，想离开。

“别动。”

我开口，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僵住了。

我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尖上。

我走到他面前，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我们之间，只隔着一张小小的，刻满了岁月痕迹的木桌。

桌子中间，放着一盏小小的台灯。

灯光，把我们两个人的脸，都照得忽明忽暗。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空气里，只有书店里那台老旧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像是在为我们这段沉默，数着秒。

终于，他先开口了。

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沈岸告诉我的。”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听到“沈岸”两个字，他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他垂下眼帘，看着桌面，不再说话。

我知道，我必须打破这堵墙。

这堵，由误会，不安，和长久的沉默，共同筑起的高墙。

“江川，”我叫他的名字。

他没反应。

“你买下的那幅画，叫《孤独》，对不对？”

他的肩膀，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就像那片海？很孤独，很冷，没有人能真正地走进去？”

他还是不说话。

但他紧紧抿着的嘴唇，暴露了他内心的波动。

“你错了。”

我说。

“你不是海。”

“你是我抬头，就能看到的天空。”

“有时候晴朗，有时候阴沉，有时候会下雨。”

“但你一直都在那里。”

“是我一睁开眼，就能看到的存在。”

“没有你，我的世界，就是一片黑暗。”

我从口袋里，拿出那只小小的木头鸟。

那只，他花了一个多月，亲手为我雕刻的鸟。

我把它放在桌子上，轻轻地推到他面前。

“这只鸟，没有天空，要怎么飞呢？”.

江川的视线，落在那只木头鸟上。

他的手指，微微地动了动，似乎想去触碰它，却又缩了回去。

我看到，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掉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哭了。

这个在我面前，从来没有流过一滴泪的男人。

这个习惯了把所有痛苦，都自己扛的男人。

他哭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揉搓着，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蹲下。

我仰起头，看着他。

“对不起，”我说，“对不起，我没有早点发现你的不安。”

“对不起，我总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只顾着自己开心，却忽略了你的感受。”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婚纱的事。”

“我只是……只是想给林曦一个惊喜。”

我把林曦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林曦的病，沈岸的守护，他们那个小小的，却无比珍贵的婚礼梦想。

还有，我为什么会穿着那件婚纱，出现在沈岸身边。

“我是在帮林曦试婚纱，江川。”

“因为她生病，身体很虚弱，没办法长时间站着。”

“沈岸说，想让她在婚礼那天，成为最美的新娘。所以，我们才想提前把婚纱定好。”

“我身上的那件，是沈岸选的。他说，林曦的风格和我有点像，让我帮她试试效果。”

“我们本来想，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再告诉你们，给大家一个惊喜。”

“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我说着，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江川抬起手，用他那骨节分明，却微微颤抖的手指，轻轻地，擦去了我脸上的泪。

他的指尖，冰凉。

“她……病得很重吗？”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点点头。

“医生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书店里，又恢复了沉默。

只有那台老挂钟，还在不知疲倦地，走着。

滴答，滴答。

像是在催促着，那些所剩无几的，宝贵的时光。

过了很久，江川才缓缓地，开了口。

“对不起。”

他说。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我不该不相信你，不该不给你解释的机会。”

“我只是……太害怕了。”

他抬起头，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向我敞开了他所有的脆弱和恐惧。

“看到你穿着婚纱，站在他身边，笑得那么开心。”

“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我要失去你了。”

“就像我小时候，失去我父亲一样。”

“没有任何预兆，就那么突然地，被抛弃了。”

“那种感觉，太可怕了。”

“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只想逃跑。”

“我怕再多待一秒，我就会在你面前，彻底崩溃。”

他握住我的手，握得很紧。

“我不是不爱你，”他说，“我是，太爱你了。”

“爱你爱到，害怕失去你。”

“爱你爱到，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你那么好，那么耀眼。而我，只是一个，从小在阴影里长大的，普通人。”

“我总是担心，有一天，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你会发现，我其实，又闷，又无趣，一点都配不上你的阳光。”

“我把你雕的木头鸟拿出来，放在他手心。”

“你不是普通人，”我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你是我的英雄。”

“是你在我加班到深夜，回不了家的时候，穿越大半个城市，来接我。”

“是你在我生病难受，吃不下饭的时候，笨手笨脚地，为我熬一碗热粥。”

“是你在我被全世界误解，心情跌到谷底的时候，什么都不问，就只是抱着我，说，别怕，有我。”

“江川，你给我的安全感，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给不了的。”

“你不是什么阴影里的人。”

“你就是我的光。”

“以前，是我追着你的光跑。”

“现在，换我来，照亮你，好不好？”

他看着我，眼里的冰，一点一点地，融化了。

然后，他猛地把我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我。

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还在微微地颤抖。

我能听到，他的心跳，那么快，那么乱。

我抱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就像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迷了路的孩子。

“别怕，”我把脸埋在他的颈窝，轻声说，“我哪儿也不去。”

“我就在这里。”

“永远，都在这里。”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回家。

就在那家旧书店里，依偎着，坐了一夜。

我们聊了很多。

聊他的童年，我的过去。

聊我们之间的误会，和那些被藏起来的，没有说出口的不安。

天快亮的时候，江...

川对我说，“我们，去看看林曦吧。”

我点点头。

“好。”

我们去医院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整个城市，还笼罩在一片薄薄的晨雾里。

医院的走廊里，很安静。

只有护士站，透出一点点光亮。

我们走到林曦的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户，往里看。

林曦睡着了。

她的脸色，很苍白，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沈岸就趴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也睡着了。

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的梦。

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给他们两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那一刻，画面，安静得像一幅油画。

却又充满了，一种让人心碎的，顽强的生命力。

江川站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握得很紧。

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心，很暖。

我们没有进去打扰他们。

只是在门口，站了很久。

从医院出来，江川对我说，“我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我看着他，知道他已经有了想法。

几天后，江川拿着一份设计图，找到了沈岸。

那是一份，婚礼场地的设计图。

地点，就在医院后面的那片小花园里。

图纸上，画着白色的帐篷，缀满星星灯的拱门，还有铺满白色玫瑰的小路。

“这是……”沈岸看着图纸，愣住了。

“林曦的身体，不适合去太远的地方。”江川说，“所以，我想，把婚礼，搬到她身边来。”

“花园里空气好，阳光也好。我会找最好的团队，把它布置成，她梦想中的样子。”

沈岸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看着江川，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只是走上前，给了江川一个，男人之间，最用力的拥抱。

“谢谢你。”

婚礼那天，天气好得不像话。

天空，是那种洗过的，纯粹的蓝色。

阳光，暖洋洋的，一点都不刺眼。

医院的小花园，被江川布置得，像一个童话世界。

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来了。

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表现出任何悲伤。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最真诚的，祝福的笑容。

林曦穿着那件，我们一起挑选的婚纱。

她化了淡妆，头发上，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色的栀子花。

她真的很美。

美得，像一个即将乘风而去的天使。

她坐在轮椅上，由她的父亲，推着，缓缓地，走过那条铺满了玫瑰花瓣的小路。

沈岸就站在路的尽头，等着她。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像一个王子。

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林曦。

那眼神里，有爱，有心疼，有不舍，有珍惜。

有千言万语。

当林曦的父亲，把她的手，交到沈岸手里的时候。

沈岸单膝跪下，仰起头，看着他的新娘。

他说，“林曦，我爱你。”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到现在，到未来，到永远。”

“我可能，给不了你很长的时间。”

“但是，我保证，在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里，我都会用我全部的生命，来爱你。”

林曦笑了。

眼泪，却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

“我愿意。”

她说。

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在场的所有人，都哭了。

我也哭了。

江川站在我身边，把我揽进怀里，轻轻地，吻了吻我的额头。

“别哭，”他说，“这是好事。”

我点点头，把眼泪，蹭在他的西装上。

那天，林曦笑得很开心。

她和沈岸，交换了戒指。

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接了吻。

她还扔了捧花。

那束捧花，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我的怀里。

我抱着那束沾着阳光和幸福味道的捧花，看着林-曦。

她也看着我，对我，做了一个口型。

“要幸福。”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也要。”

婚礼结束后，林曦的身体，就急转直下。

但她的精神，却一直很好。

她和沈岸，就像两个抓住了最后一点夏天的孩子，贪婪地，享受着每一寸阳光。

他们一起看电影，一起听音乐，一起回忆过去。

沈岸每天都会给她念书听。

念的，是泰戈尔的诗。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一个月后，林曦走了。

在一个很安静的，有晚霞的傍晚。

她走的时候，很安详。

沈岸，一直陪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

他说，她最后，是笑着离开的。

林曦的葬礼，很简单。

没有哀乐，没有哭声。

只有她最喜欢的，白色的栀子花。

和那首，她最喜欢听的歌。

“See you again.”

沈岸处理完所有的后事，就离开了这座城市。

他给我发了条信息。

他说，他要去完成，他和林曦没有完成的旅行。

他要带着她的照片，去看他们说好要一起去看的，雪山和大海。

他说，他会回来的。

等到他心里的那场大雪，停了的时候。

我回他，“好，我们等你。”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但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和江川，还是会吵架，会冷战。

但我们，再也没有，把对方关在门外。

我们会坐下来，好好地谈。

我们会努力地，去走进对方的世界，去理解对方的沉默，和拥抱对方的脆弱。

江川的话，比以前多了。

他会跟我分享他工作上的烦恼，会给我讲他小时候的糗事。

他甚至，学会了开玩笑。

虽然，他的笑话，总是很冷。

他还是会给我买海盐卷，还是会提醒我吃早饭。

那只木头鸟，还挂在我们的床头。

每天早上，阳光照进来，都会在墙上，投下一个，自由飞翔的影子。

有一天，我们又去了那家旧书店。

老板还认识我们，笑着跟我们打招呼。

我们还是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

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暖地照在身上。

江-川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递给我。

是泰戈尔的诗集。

我翻开，正好是那一页。

“Let your life lightly dance on the edges of Time like dew on the tip of a leaf.”

“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我抬起头，看着江川。

他正看着我，眼神，温柔得像一池春水。

“我爱你。”他说。

“我知道。”我笑了。

“我也爱你。”

窗外，有风吹过。

巷子口的那棵老槐树，叶子沙沙作响。

像是在为我们，唱着一首，关于时间，关于爱，关于生命，永不落幕的歌。

我知道，我们还会遇到很多很多的困难。

生活，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

但我也知道，只要我们还牵着彼此的手。

只要我们的心，还为彼此敞开。

我们就什么都不怕。

因为，我们是彼此的天空。

是彼此，唯一的，太阳。

一年后，沈岸回来了。

他晒黑了，也瘦了，但眼神，却比以前，更平静，也更坚定了。

他带回来很多照片。

有雪山，有草原，有大海。

每一张照片里，都有一个笑靥如花的林曦。

他把这些照片，做成了一本厚厚的相册。

相册的最后一页，是他和林曦的合影。

下面，写着一行字。

“My love, I'll see you again.”

他开了一家花店。

店里，只卖一种花。

白色的，栀子花。

他说，这是林曦最喜欢的花。

他想让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她的香气。

我和江川，经常会去他的花店坐坐。

我们会一起喝茶，聊天，回忆过去。

我们很少再提起林曦的名字。

但我们都知道，她从来没有离开。

她化作了那阵吹过栀子花香的风，化作了那片落在书页上的阳光，化作了我们心里，一道永不磨灭的光。

她教会了我们，如何去爱，如何去珍惜。

如何，在有限的生命里，活出无限的绚烂。

又是一个春天。

我和江川，决定去旅行。

我们没有做任何攻略，就只是买了两张机票。

去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转过头，看着身边的江川。

他正戴着眼罩，靠在椅背上睡觉。

阳光，透过舷窗，照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做什么好梦。

我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暖，很厚实。

能给我，全世界的，安心。

我突然觉得，去哪里，不重要。

看什么样的风景，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身边的人，是谁。

只要身边的人是你。

那么，无论去哪里，都是，全世界最美的风景。

飞机，穿过云层。

窗外，是无边无际的，蔚蓝的天空。

和那片，耀眼夺目的，太阳。

我的太阳。

我的人生。

我的，江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