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年我和女教师在河里捉鱼,女教师成了落水鸡,她说:别看
发布时间:2025-10-17 00:59 浏览量:1
那年夏天,空气闻起来总是一股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柏油路味儿,混着青草蒸腾起来的湿气。
知了躲在树叶里,把嗓子都喊哑了,一声叠着一声,像是要把整个夏天都给煮沸。
我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镇上那条长长的街道,街尽头的学校,还有学校里那个总是穿着白衬衫的林老师。
林老师是我们的语文老师。
她来我们这个小镇教书的时候,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她不像镇上别的女人,嗓门大,走路带风。她总是安安静静的,说话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能清清楚楚地飘到你耳朵里,像山泉水滴在石头上,叮咚一下,凉丝丝的。
她的白衬衫总洗得干干净净,领口那里有一点点好闻的香皂味。
我坐在第一排,有时候她弯腰给我讲题,我能闻到那股味道,混着粉笔灰的清苦,就成了我记忆里关于“老师”这个词的全部嗅觉。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太阳毒得能把人烤化。
林老师说要来家访。
我妈提前半天就把屋里屋外扫得一尘不染,还特意去镇上割了半斤肉。
我心里又紧张又期待,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
她来的时候,骑着一辆半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车头那个铃铛,是清脆的“叮铃铃”声。
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不是白衬衫。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穿裙子,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荡,像一朵在风里摇曳的栀子花。
她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脸颊被太阳晒得有点红,像熟透了的水蜜桃。
我妈热情地把她迎进屋,倒了早就凉好的白开水。
林老师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弯弯的,笑着跟我妈说我的学习情况。
她说我作文写得好,有灵气,就是有时候想法太多,有点天马行空。
我妈听了,一个劲儿地笑,嘴上谦虚着“这孩子,瞎写的”,眼睛里的骄傲却藏不住。
我就站在旁边,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耳朵尖烫得厉害。
家访结束,林老师要走。
我妈非要留她吃饭,她笑着推辞了。
我妈就让我送送她。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在田埂上,太阳已经偏西了,光线变得柔和起来,给万物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空气里的燥热也退了,晚风吹过来,带着稻田的清香。
我们都没怎么说话,只有脚踩在田埂上沙沙的声音,和远处几声零星的蛙鸣。
走到河边的时候,林老师停了下来。
我们镇上的那条河,不宽,但水很清,清得能看见河底圆溜溜的鹅卵石和偶尔游过的小鱼。
河岸上长满了茂密的狗尾巴草。
“你们平时都来这里玩吗?”她问。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河边显得特别好听。
我点点头,“嗯,夏天热了就下来摸鱼。”
她眼睛一亮,像个小孩子一样,充满了好奇,“摸鱼?好玩吗?”
“好玩,”我有点得意,“我技术可好了。”
她看着河水,眼神里有一种向往。
那种眼神,我后来在很多年以后才明白,那是一个被禁锢在“老师”这个身份里的年轻女孩,对自由和童趣的渴望。
“我能……试试吗?”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我愣住了。
我从没想过老师会想做这种事。
在我心里,老师就应该待在教室里,拿着书本和粉笔,是严肃的,是值得尊敬的,是和“下河摸鱼”这种野孩子干的事完全不沾边的。
但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行啊。”
她高兴得笑了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把自行车停在岸边,脱下脚上的白色凉鞋,小心翼翼地踩到河边的石头上。
我教她怎么把裤腿卷起来,她学着我的样子,把淡蓝色的裙摆也往上提了提,用手捏着。
她的脚很白,脚趾圆润,像上好的白玉。
河水刚没过脚踝,她“呀”了一声,说:“好凉快。”
夏天的河水就是这样,被太阳晒了一天,表面是温的,但脚踩下去,一股凉意就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舒服极了。
我跟她说,摸鱼得有耐心,得弯下腰,眼睛盯着石头缝,手得快。
我给她做示范,很快就在一块大石头下面摸到一条巴掌大的鲫鱼。
鱼在我手里活蹦乱跳的,鳞片在夕阳下闪着银光。
她看得入了迷,也学着我的样子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在水里摸索。
她的手指很长,很细,在清澈的水里像是在弹一曲无声的钢琴。
她显然没什么经验,好几次鱼都从她指缝里溜走了。
她也不气馁,反而玩得更起劲了,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了,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她的笑声像一串银铃,在安静的河面上荡漾开来。
那一刻,她不是我的林老师,就是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姐姐。
我们之间的那层师生的隔膜,好像被这清凉的河水给融化了。
意外就发生在那一瞬间。
她为了去够一条从石头缝里探出头的小鱼,身子往前探得太厉害,脚下的石头又滑。
我只听到她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直直地朝着水里倒了下去。
“扑通”一声,水花溅得老高。
我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在了水里。
河水不深,只到她腰部,但她整个人都湿透了。
那件淡蓝色的连衣裙紧紧地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她纤细的身体曲线。
头发也湿了,一缕一缕地贴在脸颊和脖子上,水珠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滴,滴在水面上,晕开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她看起来狼狈极了,像一只掉进水里的鸟。
她坐在那里,有点懵,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夕阳的余晖照在她脸上,她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像缀着晶莹的钻石。
我赶紧过去扶她,“林老师,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脸上有点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我伸出手想拉她起来,她却躲了一下。
她低着头,声音很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说:“别看。”
就两个字。
我当时不懂。
我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脑子里除了课本就是玩闹,还不懂一个年轻女孩在异性面前浑身湿透时的那种窘迫和羞涩。
我只是下意识地听了她的话,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她。
我的心跳得很快,像擂鼓一样。
耳朵里全是水流的声音,还有我自己的心跳声。
我听到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水声,是她自己站起来了。
然后是她拧衣服的声音。
我背对着她,看着远处的晚霞,感觉自己的脸烧得厉害。
那片晚霞很美,像打翻了的颜料盘,红色、橙色、紫色交织在一起。
但我脑子里,却全是她刚才坐在水里的样子。
那是我第一次,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我的老师,她不只是一个符号,她是一个女人。
一个年轻的,漂亮的,会害羞的女人。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地叫我,“好了。”
我转过身,她已经站在岸边了。
湿透的裙子贴在身上,让她看起来比平时更瘦弱。
晚风一吹,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赶紧说:“林老师,你快去我家换件衣服吧,会感冒的。”
她点点头,没说话。
回去的路上,我们俩依旧沉默。
但这次的沉默和来的时候不一样。
来的时候是师生间的拘谨,回去的时候,空气里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一种微妙的,有点尴尬,又有点……亲近的气氛。
我能感觉到她走在我身后的脚步声,很轻,带着水汽。
到了我家,我妈看到她那个样子,吓了一大跳。
赶紧找了自己干净的衣服让她去换,又去厨房给她煮姜汤。
林老师换了我妈的衣服出来,是一件碎花的衬衫和一条黑色的裤子。
我妈的衣服她穿着有点大,空荡荡的,更显得她娇小。
她坐在桌边,捧着那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小口小口地喝着。
她的脸还是有点红,眼神不敢看我。
我妈在一旁念叨着,让我下次带老师玩要注意安全。
我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嗯”。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河边的那一幕。
她坐在水里,头发湿漉漉的,对我说“别看”的样子。
那两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我平静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从那以后,我和林老师之间的关系,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上她的课,我不敢再像以前那样直视她的眼睛。
我总是低着头,假装很认真地在看书,但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语气词。
她好像也一样。
她很少再点我回答问题,即使我的手举得最高。
有时候在走廊上碰到,我们的眼神会短暂地交汇一下,然后就像触电一样,迅速地移开。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我们都心知肚明,却又绝口不提的默契。
那是一种超越了师生情谊,但又远远达不到爱情的,朦胧而美好的情愫。
我开始疯狂地写作文。
我想把我的所有想法,所有感受,都写在纸上,让她看到。
那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安全的交流方式。
我的作文本,成了我写给她一个人的情书。
我写夏天的风,写河里的水,写天上的云。
我写一个少年的迷茫,写他对未来的憧憬,也写他心里那个不敢说出口的秘密。
每一篇作文,她都会用红笔,写下长长的评语。
她的字很娟秀,像她的人一样。
她会夸我观察细致,情感真挚。
她也会指出我哪个比喻用得不够贴切,哪个句子可以更精炼。
有时候,她会在评语的最后,写一些鼓励我的话。
“天空很高,你要飞得更远。”
“别怕,大胆地往前走,风景在前面。”
那些红色的字,像一盏盏小灯,照亮了我整个青春期。
有一次,我写了一篇关于“秘密”的作文。
我写,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条河,河里藏着一个秘密。平时河面很平静,但一阵风吹过,就会泛起涟漪,让你想起那个秘密。
我没有写那个秘密是什么。
但我觉得她懂。
那次,她没有写评语。
她只是在我的作文本的最后一页,用红笔,轻轻地画了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栀子花。
我看着那朵花,看了很久很久。
我仿佛又闻到了那个下午,她身上的,那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初三。
学习变得越来越紧张,我们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她不再是我的班主任,只是教我们语文。
有时候在办公室门口碰到,也只是匆匆地点个头。
我们心里的那条河,好像又恢复了平静。
但我们都知道,那个秘密,一直都在河底,从未消失。
中考前,学校组织了一次动员大会。
校长在台上讲得唾沫横飞,我在下面昏昏欲睡。
散会的时候,人潮拥挤。
我被人流推着往前走,一抬头,看到了她。
她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我。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鼓励,有期许,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淡淡的忧伤。
我们隔着喧闹的人群,对视了足足有十几秒。
那十几秒,周围的一切都好像变成了慢动作。
嘈杂的人声,刺眼的灯光,都模糊成了背景。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她,和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她朝我笑了笑,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我也对她笑了笑。
然后,我们就各自汇入了人海,再也没有回头。
中考我考得很好,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
去领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又见到了她。
她站在办公室的窗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
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她整个人都镶上了一道金边,美得有点不真实。
我拿着通知书,走到她面前。
“林老师。”我叫她。
她转过身,看到我,笑了。
“恭喜你。”她说。
“谢谢老师。”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
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
“以后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
“嗯,我会的。”
“有空……可以给我写信。”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犹豫。
我心里一动,猛地抬起头。
“真的吗?”
她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地址。
“这是我家的地址。”
我接过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口袋里,像是揣着一件稀世珍宝。
“老师,你……”我想问她,你会不会离开我们这个小镇。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有什么资格问呢?
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下学期,可能就不在这里教书了。”她轻声说。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为什么?”
“我……要结婚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看着窗外,没有看我。
我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她眼睛里的那丝忧伤,是这个意思。
原来,我们之间,终究是要画上句号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
只记得那天的太阳很刺眼,照得我眼睛生疼。
口袋里那张写着地址的纸,变得滚烫,像一块烙铁。
高中三年,我真的给她写了很多信。
我跟她讲我的新学校,新同学,新生活。
我跟她讲我的烦恼,我的困惑,我的梦想。
每一封信,都像是我青春的独白。
她也回信,但回得越来越慢,信也越来越短。
从一开始的几页纸,到后来的一两段话。
她信里的内容,也从对我的关心和鼓励,变成了对她家庭生活的简单描述。
她说她丈夫对她很好,是个很踏实的人。
她说她生了个女儿,很可爱,眼睛像她。
我看着那些字,心里五味杂陈。
我为她感到高兴,又有一丝说不出的失落。
我知道,她正在离我的世界,越来越远。
我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距离,还有时间和人生。
高考后,我考上了一所南方的大学。
我给她写了最后一封信,告诉她这个消息。
我在信的最后写道:林老师,谢谢你。谢谢你出现在我的青春里,像一道光,照亮了我前行的路。
那封信,她没有回。
我想,她大概是觉得,我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她这盏灯了。
我们的故事,也该到此为止了。
大学四年,我谈过恋爱,也分过手。
我认识了很多新的人,经历了很多新的事。
我以为,我已经把她,连同那段青涩的记忆,一起封存在了过去。
直到有一年暑假,我回老家。
鬼使神差地,我又走到了那条河边。
河还是那条河,水还是那么清。
岸边的狗尾巴草,长得比记忆里更高了。
我脱了鞋,踩进水里。
冰凉的河水漫过脚踝,一股熟悉的凉意瞬间传遍全身。
我闭上眼睛,那个夏天的下午,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她的笑声,她的惊呼,她湿漉漉的头发,和那句轻轻的“别看”。
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昨天。
我忽然意识到,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她就像我心底的那条河,平时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其实,她一直都在那里,静静地流淌着。
她是我青春的见证,是我成长的坐标。
她教会我的,不仅仅是语文知识,更多的是,如何去感受这个世界,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情感,如何去成为一个温柔而坚定的人。
后来,我成了一名作家。
我把我所有的故事,都写进了书里。
我的第一本书出版的时候,我在扉页上写了一句话:
献给我生命里的第一束光。
我没有署名,但我知道,如果她看到,她会懂的。
有一次,我去一个城市开签售会。
队伍排得很长。
轮到一个读者的时候,她递给我一本书,让我签名。
我抬头,愣住了。
是她。
岁月好像格外优待她,她的脸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痕留。
她还是那么温婉,那么安静。
只是眼角,多了几条细细的笑纹。
她也认出了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就笑了。
笑得和很多年前那个下午,一模一样。
“林老师。”我叫她,声音有点抖。
“你长大了。”她说。
我们相视而笑,仿佛跨越了十几年的时光,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她身边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眉眼和她很像。
“这是我女儿。”她介绍道。
小姑娘怯生生地叫我:“叔叔好。”
我点点头,在书上签下我的名字。
签完,我抬头看她。
“老师,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她笑着说,“你呢?”
“我也挺好的。”
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这平平淡淡的几句问候。
这样,就够了。
我们都知道,有些感情,只能存在于特定的时间,特定的身份里。
一旦错过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能像这样,在人海中重逢,知道彼此都过得很好,已经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她带着女儿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我的心里,很平静。
那条在我心里流淌了十几年的河,终于,汇入了大海。
我知道,这个故事,结束了。
但那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在河边摸鱼的女孩,那个浑身湿透,对我说“别看”的老师,会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
她是我青春里,最美的一道风景。
是我心里,永远的白月光。
那段记忆,像一颗被河水冲刷得光滑圆润的鹅卵石,静静地躺在我生命的河床里。
有时候,我会在午夜梦回时,重新回到那个夏天。
梦里的知了叫得比现实中更响亮,太阳也更灼热。
我还是那个穿着白背心,皮肤黝黑的少年,而她,还是那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的年轻老师。
我们站在河边,风吹过,狗尾巴草摇曳。
她问我,摸鱼好玩吗?
我笑着说,好玩。
然后,我们一起走进清凉的河水里。
梦里的我们,没有摔倒,没有狼狈。
我们一起在水里追逐着小鱼,笑声传出很远很远。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
醒来后,枕边总是一片湿润。
我知道,那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怀念。
怀念那个回不去的夏天,怀念那个纯真得一尘不染的年代,怀念那个,让我第一次懂得了什么是美好的,女老师。
我的写作生涯,其实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从我开始给她写那些藏着心事的作文开始。
是她,在我心里埋下了一颗文学的种子。
是她,用她那支红色的钢笔,一点一点地,为这颗种子浇水,施肥。
后来,这颗种子,长成了参天大树。
而她,却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
我常常在想,如果那天,她没有摔倒,我们之间的故事,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但人生没有如果。
正是因为那一次意外的狼狈,那一句羞涩的“别看”,才让那个下午,变得如此独一无二,如此刻骨铭心。
它像一个楔子,深深地楔进了我的记忆里,成了我青春的图腾。
它让我明白,有些美,正因为它的不完美,才显得更加珍贵。
有些感情,正因为它的无疾而终,才让人念念不忘。
我后来又回过几次老家。
小镇的变化很大,老街被拆了,建起了新的楼房。
学校也翻新了,变成了现代化的教学楼。
那条河,因为上游建了水坝,水流变小了,河床也裸露出来大半。
一切都在变,变得让我觉得陌生。
只有记忆里的那个夏天,永远不会变。
它被时光封印,永远鲜活,永远滚烫。
有一次,我遇到了我初中的同学。
我们一起吃饭,聊起以前的事。
他问我,还记不记得林老师。
我说,当然记得。
他说,林老师后来嫁给了县里的一个干部,没过几年,就跟着丈夫调到省城去了。
“听说过得挺好的,”他说,“她可是我们那时候所有男生的女神啊。”
我笑了笑,没说话。
是啊,她是女神。
但对我来说,她不只是女神。
她是我青春的启蒙者,是我文学道路上的引路人。
她是我心里,那个永远穿着白衬衫,身上有淡淡香皂味的女孩。
吃完饭,同学提议去我们以前的初中看看。
学校已经放假了,很安静。
我们走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我们聊起以前的老师,以前的同学,以前的趣事。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那次家访。
同学说:“我记得,那天林老师来你家家访,回来的时候,好像是掉河里了?”
我心里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了啊,”他说,“那天我正好在河边钓鱼,离你们不远。我看见你们在河里摸鱼,然后她就掉下去了。我还想着要不要过去帮忙呢,看你把她扶起来了,我就没过去。”
我愣住了。
原来,那个下午,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那你……都看见了?”我问。
“是啊,”他大大咧咧地说,“林老师那天穿得可真清凉,浑身湿透的样子,啧啧,身材真好。”
我的拳头,瞬间就攥紧了。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里窜了上来。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情绪,是愤怒,是羞辱,还是别的什么。
我只知道,我心里那个被我珍藏了十几年的,纯洁无瑕的秘密,好像被他这几句轻佻的话,给玷污了。
那个下午,对我是神圣的,是朦胧而美好的。
但在他眼里,却只是一个可以拿来意淫和调侃的香艳场面。
我看着他那张油腻的脸,忽然觉得很恶心。
我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他还在后面叫我,“哎,你怎么了?开个玩笑嘛。”
我没有回头。
我走得很快,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不想让他看到我此刻的表情。
我怕我忍不住,会给他一拳。
我一直以为,那个秘密,只属于我和她两个人。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不是。
原来,我视若珍宝的记忆,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场笑话。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一件瓷器,结果却被一个路人随手打碎了。
心疼,愤怒,还有深深的无力感。
那天晚上,我又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同学那张猥琐的脸,和林老师那句“别看”,在我脑子里交替出现。
我忽然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了,她当时为什么会说那两个字。
那不仅仅是少女的羞涩。
那是一种本能的,对自我尊严的维护。
她是一个老师,她有她的身份,她的骄傲。
她不想让她狼狈不堪的样子,被她的学生看到。
而我,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虽然听了她的话,转过了身。
但我的眼睛,还是看到了。
我的记忆,还是记录下了那一幕。
甚至,在后来的很多年里,我还在不断地,在心里回味那一幕。
我以为那是美好。
但现在想来,那对她来说,是不是一种冒犯?
我的那些所谓的朦胧情愫,我的那些写在作文本里的“情书”,对她来说,是不是一种困扰?
我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美化那段记忆。
我把它当成我青春里最宝贵的财富。
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对她来说,那段记忆,意味着什么。
也许,那只是她人生中一个不愿再提起的,小小的意外。
也许,她早就忘了。
只有我,还像个傻子一样,守着那段记忆,过了这么多年。
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羞愧。
我觉得自己,像个偷窥者。
偷窥了她的狼狈,还把它当成了自己的独家收藏。
我甚至把这个故事,写进了我的书里。
虽然我用了化名,用了模糊的背景。
但我知道,那就是我们的故事。
我把它公之于众,让无数的读者,去窥探,去评判。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那一刻,我有一种冲动,想把我所有的书,都烧掉。
我想把那个故事,从我的脑子里,彻底抹去。
但,我做不到。
记忆就像纹身,一旦刻上,就再也洗不掉了。
那次同学会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写作。
我坐在书桌前,看着空白的文档,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我开始怀疑自己。
怀疑我写作的初衷。
我究竟是为了表达,还是为了窥探?
我究竟是在记录美好,还是在消费别人的痛苦?
我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和自我否定。
那段时间,我把自己关在家里,不见任何人。
我每天就是喝酒,抽烟,发呆。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掏空了的躯壳。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一个包裹。
没有寄件人信息。
我打开一看,是一本书。
是我写的那本,关于她的故事的书。
书里夹着一张书签。
书签上,有一行娟秀的字。
“谢谢你,把我写得那么美。”
没有落款。
但我知道,是她。
是她的字。
我拿着那张书签,手不停地颤抖。
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流了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我只知道,当我哭完,我心里的那个结,好像解开了。
原来,她没有怪我。
原来,她也觉得,那段记忆,是美的。
原来,我的那些文字,没有冒犯她,反而,给了她一份美好的回忆。
我忽然明白了。
一个故事,怎么去解读,取决于读故事的人。
在猥琐的人眼里,看到的是猥-亵。
在纯真的人眼里,看到的是美好。
我的同学,他看到的,是他的内心。
而我,和我笔下的故事,是干净的。
她,也是干净的。
这就够了。
我把那张书签,小心翼翼地夹回书里。
然后,我重新坐回书桌前,打开电脑。
我删掉了之前所有的文档。
然后,我新建了一个。
我打下了一行字:
“1995年的夏天,空气闻起来,总是一股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柏油路味儿……”
我想,我要重新写这个故事。
这一次,不为任何人,只为我自己。
为那个,曾经在河边手足无措的少年。
也为那个,曾经对他说“别看”的,年轻的女老师。
我要用我最干净的笔,去记录那段最干净的时光。
我要告诉全世界,那不是一场笑话,那是一首诗。
一首,关于青春,关于成长,关于一个少年,对一个老师,最纯粹,最美好的,敬意和爱慕。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也没有再去打听她的消息。
我知道,她就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过着她自己的生活。
她有她的家庭,她的幸福。
而我,也有我的。
我们就像两条相交后,又各自奔赴远方的直线。
那个交点,就是1995年的夏天。
那个交点,很短,但却足以照亮我们各自漫长的人生。
有时候,我会在签售会上,遇到一些年轻的读者。
他们会问我,我书里写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吗?
我总是笑着回答:
“故事是假的,但感情是真的。”
因为我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河。
河里,都藏着一个,对自己来说,独一无二的秘密。
那个秘密,可能是一个人,一件事,一个瞬间。
它可能微不足道,可能无人知晓。
但它,却是我们青春里,最闪亮的那颗星。
在我们迷茫的时候,给我们指引方向。
在我们疲惫的时候,给我们带来慰藉。
它让我们,在后来漫长而琐碎的人生里,一想起它,嘴角就会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对我来说,我的那颗星,就是林老师。
是那个,在1995年的夏天,掉进河里,成了落汤鸡的女老师。
是那个,对我说“别看”的,我心里永远的,白月光。
我的人生,因为有过她的出现,而变得完整。
我的故事,因为有了她的存在,而变得有意义。
这就够了。
真的,这就够了。
又是一个夏天。
我坐在书房里,窗外的知了,叫得声嘶力竭。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
一切,都和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么像。
我泡了一杯茶,走到窗边。
看着楼下公园里,嬉笑打闹的孩子们。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我曾经拥有过的,无忧无虑的笑容。
我忽然在想,林老师的女儿,现在也该长成大姑娘了吧。
她会不会,也像她妈妈一样,温柔,善良,眼睛里有光?
她会不会,也遇到一个,让她觉得美好的老师?
她会不会,也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夏天的秘密?
我想,会的。
一定会的。
因为,青春就是这样。
它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你留下一些,让你用一生去回味的,东西。
那些东西,可能是一首歌,一本书,一场雨。
也可能,是一个人,一个眼神,一句话。
就像,那句轻轻的,“别看”。
它是我整个青春的,注脚。
也是我一生都无法忘怀的,温柔。
我喝了一口茶,茶香袅袅。
我拿起手机,翻开通讯录。
里面存着几百个名字。
有亲人,有朋友,有同事。
但没有一个,是属于她的。
我从来没有问过她的电话,也没有想过去找她。
我知道,有些重逢,一次就够了。
那次在签售会上的偶遇,就像是上天给我们这个故事,安排的一个最完美的结局。
没有过多的寒暄,没有尴尬的追问。
只有一句“你过得好吗”,和一个了然于心的微笑。
我们都默契地,没有去触碰那个夏天。
因为我们都知道,那个夏天,只属于过去。
它像一幅被精心装裱起来的画,应该被挂在记忆的墙上,而不是被拿到现实的阳光下,去暴晒。
暴晒,会让它褪色。
我放下手机,重新坐回书桌前。
电脑屏幕上,是我正在写的新小说的稿子。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年轻的乡村女教师。
她善良,坚韧,对生活充满了热爱。
她用自己的光,去照亮那些山里的孩子。
我写着写着,嘴角不自觉地,就露出了微笑。
我知道,我在写的,不只是一个虚构的人物。
我在写的,是我心里的那个,林老师。
我想,这是我能给她的,最好的礼物。
让她,在我的文字里,永远年轻,永远美好。
让她,成为更多人心中的,那道光。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就像,1995年,那个夏天的傍晚一样。
我仿佛又看到了那条河,那片晚霞。
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背心的少年,和那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年轻的女老师。
他们站在河边,相视而笑。
风,吹起了她的裙摆,和他的衣角。
一切,都定格在了那个,最美的瞬间。
而我,只是那个瞬间的,记录者。
用我的一生,去书写,那一个,永恒的夏天。
我的人生,后来也经历了很多起起落落。
有过成功,也有过失败。
有过欢笑,也有过泪水。
每当我遇到过不去的坎,感到迷茫和无助的时候。
我就会想起那个下午。
想起那个,即使浑身湿透,坐在冰冷的河水里,依然努力保持着自己尊严的,年轻的女老师。
她的那句“别看”,不仅仅是羞涩。
更是一种,不愿在人前示弱的,倔强和坚强。
这种力量,一直支撑着我,走过了很多艰难的岁月。
她教会我的,最后一堂课,是在那条河里上的。
那堂课,没有课本,没有粉笔。
只有一条清澈的河,一片绚烂的晚霞,和一个狼狈的,却无比真实的,她。
那堂课的名字,叫“尊严”。
我一直觉得,人和人之间的相遇,都是有意义的。
有些人,教会你爱。
有些人,教会你成长。
而林老师,她教会我的,是如何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一个,懂得尊重,懂得感恩,懂得用温柔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的人。
所以,我从不后悔,那个夏天,我们的相遇。
我甚至感谢,那块湿滑的石头。
是它,让我们的生命轨迹,有了一次短暂而深刻的交汇。
是它,给了我一个,可以珍藏一生的,秘密。
夜,深了。
我关上电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窗外,月光如水。
我走到阳台上,点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中,我的思绪,又飘回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想起了,她写给我的那张书签。
“谢谢你,把我写得那么美。”
其实,我应该对她说:
“林老师,谢谢你。谢谢你,长得那么美。”
美得,足以让我,用一生去怀念。
我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然后,我回到书房,拿起那本,关于她的书。
我翻到扉页,看到我写的那句话:
“献给我生命里的第一束光。”
我想了想,拿起笔,在那句话的下面,又加了一行小字:
“也献给,所有相信美好的人。”
因为,我相信。
只要我们心里,还存着一份美好。
那么,这个世界,就永远不会,变得荒芜。
而那个夏天,也永远不会,离我们远去。
它会一直在那里,在我们的记忆里,闪闪发光。
像一条,永不干涸的,河流。
静静地,流淌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底。
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