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石头风整理，河里的石头水整理，那么乐山乐水的人呢？

文 | 吴克敬

山上的石头风整理，河里的石头水整理，那么乐山乐水的人呢？自个儿胸怀中的块垒，又该如何整理？也许只有用心了。

悠悠流荡的风，如是鬼斧神工般的一位雕刻师，把山上的石头整理成了一尊尊各姿各雅的风景；汤汤流淌的水，如是巧夺天工般的一位艺术家，把河道里的石头整理成了一首首各美其美的诗章。

乐山乐水的人，热爱山上的石头与河里的石头，观望在眼睛里，思想在胸怀上，牵挂在心里头，有所得，有所识。块垒如山，郁结若水，是要有所抒发了呢。

最早成书的一部《诗经》，块垒出了“风、雅、颂”三位光耀千古的先生。是如满身烟火气的“风先生”，以及高洁雅逸的“雅先生”和“颂先生”。

风先生毫不谦逊地担当起汉语言文字“长子”的角色，领衔了雅先生、颂先生，“振木铎徇于路以采诗，献之大师，比其音律以献於天子。”采风民间，倾听民心，以“风”的名义，实现了一次怎么颂扬都不过分的历史文化的传承，正如《汉书·艺文志》所褒扬的，“哀乐之心感而歌咏之声发，诵其言谓之诗，咏其声谓之歌。故……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政也。”

哦！言者无罪闻者诫，下流上通上下泰……欲开壅蔽达人情，先向歌诗求讽刺。

浩荡在《诗经》里的风先生，如雅先生、颂先生一般，自历史的长河中，活成了个令人敬仰，使人爱慕的老先生。后来的屈原，自觉承受到了风先生的抚慰，以及风先生的影响，更进一步，又还感知到水的智慧，与水灵犀相同……想像一下，一个才貌双全，德艺双馨的玉人，与人山盟海誓，决计一鸣惊人，成就他们幸福的事业时，却发现那个人朝三暮四，早已劈腿，你让他能怎么办呢？屈原当初的心境，可不就是这个样子，他理想破灭，贬官外放，生理上和心理上，遭受了太大的折磨，他投江了。

投江了他，悲剧地为他赢得了一个“端午”的节日。

汨罗江的水，滋润着屈原的精神，映照着屈原的忧患，《离骚》、《九章》、《问天》，以其天地大爱的那一份情感，揭示了人世间善与恶、美与丑、光明与黑暗的不可调和。他敢与恶鬼争高下，不向恶魔让寸分。“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信念在他灵魂深处，非为抽象的产物，而是他，以及生活在社会中的人，所要确立和要遵守的的价值与立场。

水浪滔滔的汨罗江畔，记忆了屈原投江时的境况。

当其是也，他形容枯槁，赤足披发，一会儿举头天际，一会儿垂首江水，且吟且唱，徘徊往复，心里翻滚着的，是他滴血书写出来的文章，一个字如一片落叶，一句话似一朵飞花，既在烂漫的碧空飘零，还在滥觞的碧水飘摇：“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唯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犹未悔”……投水而死的屈原，偏偏地又怀水而生，让后来的人怀念他，包出一枚枚甜香无比的粽子，投江给他以纪念了。

怀风在《诗经》里的风先生，也就是那许多未署名的采诗官，以及怀水长生的屈原，不老的他们，传奇着风的能力，水的能量，启发着一代代后来的人。

“风以动之，教以化之”，司马迁闻风著作的《史记》，为“风”的无限可能，又做了一次证明，并深得鲁迅先生的赞美，“无韵之离骚，史家之绝唱”。先生的一句话，胜过他人千万言，司马迁“史”而“风”之，风行不怠。

那么“水”呢？自有庄子承续了，羡慕烂泥塘中摇着尾巴的乌龟，而鄙视庙堂上镀金乌龟的他，行吟在山水间，河水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不急也不燥，看着悠游在河里的鱼，顿悟了“人非鱼，又安知鱼之乐”。

汪洋辟阖，仪态万方的风先生、屈原、庄子、司马迁等古人们，风范着“风”，水态着“水”，不仅很好地整理着自己，还很好的成就了自己。

2025年5月30日 扶风堂

吴克敬简介：陕西扶风人，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获硕士学位。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西安市作家协会主席、文联副主席；曾两获柳青文学奖、《小说选刊》文学奖等奖项。中篇小说《手铐上的蓝花花》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有四部作品改编拍摄成电影，其中《羞涩》获美国雪城国际电影节最佳摄影奖；长篇小说《初婚》改编的电视剧热播全国。

2023年，其长篇小说《源头》《姐妹》出版后，分别上榜文艺联合书单、当当读书汇好书榜等多家图书推荐榜单；2025年，吴克敬将推出多部新作，包括以故乡周原文化为依托的长篇小说《凤栖地》，以及《姐抱》《暖怀》等作品。

本文原标题：《整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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