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我姑母当上太后,她想让我入宫嫁给皇上
发布时间:2025-10-13 08:16 浏览量:1
我重生回了被姑母设计给新帝萧煜送醒酒汤的那一晚。
上一世,我痴恋他,却在他中药后被他弃如敝履,宁愿泡冷水也不碰我。
入宫三年,受尽冷眼,家族败落,最终在冷宫郁郁而终。
这一世,我想通了。
帝王无心,何必强求?与其在深宫耗尽年华,不如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嫁了,安稳度日。
我求他赐婚。
他却一步步走近,将我逼至角落,声音冰冷而危险:“赐婚?”
“姜宁,告诉朕,你想让朕把你……赐给谁?”
01
头痛欲裂,意识在混沌中沉浮。
姜宁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慈宁宫暖阁帐顶。紫檀镶金山水挂屏,菱格花纹支摘窗……这里不是她临死前住的冷宫!
“姑娘?您终于醒了!”贴身侍女秋玉惊喜的脸庞凑近,“快醒醒神,太后娘娘马上就要到了!”
太后?姑母?
姜宁僵住,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不是已经病死在冷宫了吗?那个因为她家族败落而将她弃如敝履的萧煜,连最后一面都未曾来见。
“现在是什么时辰?”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巳时刚过。姑娘,您是不是酒劲还没散?太后娘娘吩咐了,等您醒了,就去给皇上送醒酒汤。”秋玉一边扶她起身,一边小声提醒。
送醒酒汤!
姜宁心脏骤然紧缩。她想起来了,元熙元年九月十三,太后寿辰,她入宫贺寿,席间多饮了几杯,被姑母安排来暖阁休息。随后,便是奉姑母之命,去望云阁给新帝萧煜送那碗加了料的“醒酒汤”。
前世的她,满心爱慕着那个自幼相识的帝王,天真地以为这是姑母为她创造的机会,乖乖听话,结果…
她却名声尽毁,最后虽勉强入宫,却成了整个后宫的笑话,在冷遇和嘲讽中煎熬了三年,最终家族倾覆,她亦郁郁而终。
而萧煜,那个她痴恋了一生的男人,自始至终,眼里都没有她。
心口传来熟悉的钝痛,但这一次,更多的是彻悟后的冰凉。
与其再将一生耗在那个无心帝王身上,重蹈覆辙,不如彻底斩断,寻个寻常人家,安稳度日。
“姑娘,您脸色不好,要不……”秋玉担忧地道。
“无妨。”姜宁打断她,声音已然恢复平静,“替我更衣。”
她看着镜中容颜娇艳、眼神却已不同的自己,暗暗发誓:这一世,绝不再做他人棋子,绝不再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太后扶着崔嬷嬷的手进来时,姜宁已收拾妥当,恭敬行礼。
“宁儿,身子可好些了?”太后语气慈爱,目光却带着审视。
“劳姑母挂心,已无大碍。”姜宁垂眸,掩去眼底情绪。
“那就好。”太后拍拍她的手,叹道,“姑母知道,让你做这事委屈你了。但待事成,姑母定为你做主。”
说完,她对崔嬷嬷使了个眼色。崔嬷嬷立刻端上一个食盒,盒盖上清晰的龙纹刺得姜宁眼睛发涩。
就是它,前世开启她悲剧的钥匙。
“这里面是备好的醒酒汤,宁儿,你替姑母跑一趟望云阁。”太后将食盒递过来,语气不容置疑。
姜宁指尖微颤,接过食盒,触手冰凉。她知道,这里面装的不仅是汤,更是姑母的野心和她前世的宿命。
“莫怕,一切有哀家。”太后又安抚了一句。
姜宁低眉顺眼:“是,姑母。”
她被宫女们簇拥着走出暖阁。秋风吹拂,廊下桂花簌簌飘落,香气袭人,却让她感到一阵寒意。
前往望云阁的路,每一步都踩在前世的记忆上。她知道,此刻萧煜应是在寿宴上饮酒过量,正在望云阁休息。姑母算准了时机,让她去“偶遇”。
前世的她,就是在这里,喂了萧煜几口醒酒汤后,咬牙褪下外裳,主动环住他的腰……结果,没等来太后的“捉奸”,却等来了贤妃带着太医院的人,将她抓个正着,百口莫辩。
屈辱和难堪瞬间淹没而来。
不,她绝不让历史重演!
望云阁近在眼前。守门宫女见到她,低声道:“姑娘快请进,皇上已歇下。”
姜宁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酒气与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绕过屏风,便见榻上躺着一道明黄身影。
男人剑眉微蹙,双目紧闭,面颊因酒意泛红,衣襟微敞,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即便是睡梦中,依旧带着迫人的威仪。
姜宁强迫自己冷静,将食盒放在桌上,取出汤药,低头搅拌,心思电转。
依着她前世对萧煜的了解,他警惕性极高,根本不会喝这种来路不明的汤药。她只需拖延时间,做做样子,然后找个机会脱身即可。
打定主意,她端起玉盏,走向窗边的一盆兰花,毫不犹豫地将大半碗汤药倒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悄悄瞥了眼榻上,见男人依旧沉睡,稍稍松了口气。她将玉盏放回,规规矩矩地坐到远处的绣凳上,心中默念:这一次,我不算计你,你也别来招惹我,让我们相安无事。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姜宁以为能平安度过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是贤妃来了!和前世一模一样!
姜宁心脏狂跳,却强迫自己镇定。这一次,她衣衫完整,举止规矩,贤妃抓不到任何把柄。
果然,贤妃带着其侄女谢明珊和一众太医闯进来时,见到的便是姜宁好端端地坐在那里,桌上放着空了的玉盏。
“姜姑娘?你怎么会在此?”贤妃语气尖锐,目光如刀。
姜宁起身,从容行礼:“回贤妃娘娘,臣女奉太后之命,来给皇上送醒酒汤。”她目光扫过谢明姗手中捧着的汤盅,微微一笑,“娘娘和谢姑娘这也是来送醒酒汤的?太后与娘娘真是慈心相同。”
贤妃被噎了一下,脸色难看,仍不死心:“你手里的汤药,给李太医瞧瞧!皇上的安危至关重要!”
姜宁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娘娘请便。”
太医查验后,禀道:“娘娘,此汤药并无问题。”
贤妃计划落空,脸上青白交加。
姜宁见时机已到,再次行礼:“既然太医已查验无误,太后娘娘交代的任务已完成,臣女便先行告退了。”
说罢,她不待贤妃反应,便带着崔嬷嬷从容离开。踏出望云阁的那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一局,她赢了。
殿门重新关上。
榻上,原本“沉睡”的萧煜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毫无醉意。他坐起身,目光落在窗边那盆被浇了汤药、显得有些萎靡的兰花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深不可测的弧度。
“姜宁……”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兴味盎然。
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回到慈宁宫,姜宁径直去了太后寝殿。
殿内药香浓郁,姜太后倚在榻上,脸色不算太好。崔嬷嬷已先一步回来,低声禀报了望云阁发生的事。
“姑母。”姜宁上前,乖巧行礼。
姜太后睁开眼,目光锐利地扫过她,见她衣衫整齐,发髻一丝不苟,神色平静,不似经历了什么风波,心下稍安,但更多的是计划落空的愠怒。
“起来吧。”太后声音有些淡,“事情哀家都知道了。谢氏那个女人,向来与哀家不对付,这次倒是让她抓不到错处。你……做得尚可,没丢了哀家和姜家的脸面。”
“姑母息怒,是宁儿无用,未能完成姑母嘱托。”姜宁垂眸,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愧疚。
“罢了,”姜太后揉了揉眉心,似是疲惫,“不是你的错。只是可惜了这次机会。”她话锋一转,带着试探,“皇上……当时可有什么异样?”
姜宁心知太后是怀疑萧煜是否真的醉酒,她谨慎答道:“皇上似乎醉得沉,一直未曾醒转。贤妃娘娘闹出那般动静,也未惊醒圣驾。”
太后沉吟片刻,也不知信了几分,终是挥挥手:“你也受惊了,先回去歇着吧。”
“是,宁儿告退。”姜宁福了福身,退了出去。转身的刹那,眼底一片清明。她知道,姑母并未完全放弃让她入宫的念头,但她必须尽快让姑母看清现实。
刚回到暖阁不久,乾清宫的首领太监成忠便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一盆兰花。
“姜姑娘,皇上口谕,念您昨日送醒酒汤辛苦,特赏赐峨眉春蕙一盆。”成忠笑眯眯地说道,态度恭敬。
姜宁看着那盆兰花,瞳孔微缩。这正是望云阁窗边那盆,被她倒了醒酒汤的“峨眉春蕙”!此刻看上去更是蔫头耷脑,几片叶子泛黄,唯一的花苞也萎靡下垂,离死不远了。
御赐之物,若是在她手里死了,便是大不敬。
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警告,是试探。他果然起了疑心!是发现了醒酒汤的异常?还是他根本就没醉?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萧煜此人,表面温润,实则心思深沉,手段莫测。前世她领教得够多了。
“臣女谢皇上恩典。”姜宁面上不动声色,恭敬地接过花盆,指尖却微微发凉。
送走成忠,秋玉看着那盆半死不活的花发愁:“姑娘,这……这可如何是好?御赐之物,若养死了……”
姜宁定了定神,仔细检查了一下兰花。土壤过湿,根系有些发黑,显然是被她那碗汤药给涝着了。这花本就娇贵,哪里经得起那般“灌溉”。
“无妨,死马当活马医吧。”姜宁冷静地道。她前世在宫中为了打发漫漫长日,倒也养过些花花草草,略通一二。
她让秋玉寻来新的花盆和土壤,小心地剪掉腐烂的根系,重新栽种,放置在通风有散射光的地方。
“能不能活,看它的造化了。”姜宁轻声道,既是对秋玉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接下来的几日,姜宁每日都去太后跟前侍奉汤药,表现得比以往更加乖巧体贴,绝口不提望云阁之事,也丝毫不露任何对皇帝的念想。她只细心照料太后,偶尔说些京中趣事逗太后开心。
太后见她如此,虽对计划失败耿耿于怀,但看她这般孝顺,心里的不快也消散了些,只当她是受了惊吓,愈发怜爱她。
宫中关于望云阁之事的流言还是悄悄传开了,虽被太后压下,但难免有些风言风语。这日去给太后请安,恰逢贤妃带着谢明姗也在。
“哟,这不是姜姑娘吗?”贤妃语带嘲讽,“那日望云阁受惊了吧?也是,姑娘家脸皮薄,遇到那种事……唉,好在太后娘娘疼你,给你做主。”
谢明姗在一旁掩嘴轻笑,眼神轻蔑。
姜宁面色平静,行礼问安后,才不紧不慢地道:“劳贤妃娘娘挂心。那日臣女只是奉太后之命办事,心中坦荡,何来受惊一说?倒是娘娘和谢姑娘深夜带着太医疾行,才是真正辛苦,关切皇上龙体之心,令人动容。”
她四两拨千斤,既点明自己是奉命行事,又暗讽贤妃小题大做,行为不妥。
贤妃被噎得脸色一变,谢明姗的笑容也僵在脸上。
姜太后坐在上首,淡淡开口:“好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宁儿性子稳重大气,哀家很是欣慰。”
贤妃碰了个软钉子,只得悻悻住口。
姜宁垂眸,心中冷笑。这点口舌之争,于她而言已无足轻重。
夜深人静时,姜宁会拿出一个小册子,上面是她凭着前世记忆,罗列的几个家世、品性尚可的世家子弟。
阁老家的公子林文轩,温润有礼,学识渊博;忠勇侯府的公子赵珩,英勇俊俏,年纪轻轻已立军功;镇国公家的世子徐安,待人温和,家风清正……
她掰着手指,仔细分析着每个人的优缺点,以及嫁入其家族可能面临的状况。她所求不多,只愿远离宫廷,得一真心人,相敬如宾,平安终老。
“姑娘,还在看呀?”秋玉端来安神茶,见她对着册子出神,不由问道。
姜宁合上册子,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想想以后。”
她必须尽快让姑母接受她不愿入宫的想法,只是,还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眼下,先治好那盆“峨眉春蕙”,稳住局面再说。
她走到窗边,看着在月光下似乎恢复了一丝生机的兰花,目光沉静。
萧煜,这一世,你的试探,你的掌控,都与我无关了。
太后的身子在姜宁的悉心照料下渐渐好转,心情也舒畅了许多。这日,她将姜宁唤到跟前,提起了万寿节寿礼之事。
“宁儿,万寿节将至,你的寿礼准备得如何了?”太后抿了口茶,状似随意地问道,“礼部和哀家拟的名单,皇上一个都没看上,怕是心里自有主意。这次万寿节,是个机会。”
姜宁心中了然,姑母还是没死心,想让她在万寿节上博得萧煜青睐。她恭敬答道:“回姑母,宁儿正在准备一幅画作,是江南踏雪寻梅图。”
“哦?画作?”太后挑了挑眉,“立意尚可,梅占百花魁,倒也应景。只是……”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姜宁脸上,带着一丝审视,“哀家以为,你会准备些更……不一样的。”
姜宁心知肚明太后所说的“不一样”是什么。前世她为了万寿节,苦练数月惊鸿舞,在宫宴上一舞动君心,虽然最终并未改变什么。但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她露出恰到好处的羞赧与惭愧:“姑母恕罪,宁儿愚钝,琴棋书画虽都涉猎,却无一样能称绝技。唯有这画艺,尚能勉强拿得出手,只想以心意为主,不敢有取巧之心。”
太后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叹了口气:“罢了,心意到了也好。皇上性子难以捉摸,或许朴实些反而更得青眼。”话虽如此,她眼底还是掠过一丝失望。
姜宁垂首,掩去眸中的坚定。她就是要让姑母慢慢意识到,她并非攀龙附凤的最佳人选。
从太后寝殿出来,姜宁心情有些沉闷。她知道,仅靠一幅画,恐怕很难让姑母彻底放弃。正思索间,忽听得一旁花丛中传来细微的呜咽声。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看起来才两三个月大的小猫蜷缩在草丛里,后腿似乎受了伤,血迹斑斑,一双碧蓝的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她,充满了恐惧与无助。
姜宁的心瞬间被揪紧了。她想起前世自己在宫中的孤独与无助,与眼前这小家伙何其相似。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轻声安抚:“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小猫瑟缩了一下,但没有逃跑。姜宁轻轻将它抱起,检查它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划伤了。
“秋玉,快去取些清水和伤药来。”
回到暖阁,姜宁亲自为小猫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小家伙起初有些挣扎,但在姜宁温柔的抚摸和轻声细语中渐渐平静下来,甚至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
“姑娘,这猫来历不明,留在身边怕是不妥……”秋玉有些担忧。
“无妨,”姜宁轻轻顺着小猫的毛发,“它既与我相遇,便是有缘。以后,就叫它‘雪团’吧。”
有了雪团的陪伴,姜宁在宫中的日子似乎不再那么难熬。她悉心照料雪团,看着它的伤口一天天愈合,变得活泼粘人,心中也多了几分暖意。
同时,她也没有放松对那盆峨眉春蕙的照料。许是她换土修剪起了作用,也或许是这兰花生命力顽强,竟然真的挺了过来,开始抽出嫩绿的新芽。
这日,姜宁正在窗边作画,雪团乖巧地卧在她脚边玩耍。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一人一猫身上,显得静谧而美好。
她没有注意到,远处廊下,一道明黄身影驻足片刻,目光掠过她专注的侧颜和那只恢复生机的兰花,最终落在她与小猫互动时那不经意流露的温柔笑意上,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
万寿节的气氛日渐浓厚,宫中各处都忙碌起来。姜宁的踏雪寻梅图也已完成七七八八,她力求中规中矩,不出挑也不出错。
这日,她去给太后请安,正遇到宫女们在清点各地进贡的万寿节贺礼。太后见她来了,便招手让她上前。
“宁儿,你来看看这尊玉观音,通透无瑕,是难得的珍品。还有这东海珊瑚,红艳如火……”太后兴致勃勃地指着各类奇珍异宝,语气中不乏炫耀之意,随即又看向姜宁,“你的画,可准备好了?届时呈上去,莫要失了礼数。”
“姑母放心,宁儿省得。”姜宁乖巧应道。
太后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忽然叹道:“宁儿,你近日似乎沉静了许多。可是因望云阁之事心中仍有芥蒂?”
姜宁抬眸,迎上太后探究的目光,知道时机或许到了。她缓缓跪了下来,声音清晰而坚定:“姑母,宁儿确有一事,思虑良久,想禀明姑母。”
太后一怔:“何事?”
“宁儿自知才疏学浅,性情愚钝,恐难当宫中重任,有负姑母期望。”姜宁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宁儿不愿入宫,只愿觅一寻常人家,安稳度日,将来也能常伴姑母膝下尽孝。请姑母成全!”
话音落下,寝殿内一片寂静。姜太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跪在眼前的侄女,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落在毯子上,溅湿了华丽的裙摆。
殿内气氛凝滞,落针可闻。
姜太后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姜宁,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培养、寄予厚望的侄女,竟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你……你说什么?”太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不愿入宫?姜宁,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哀家为你筹划多年,姜家未来的荣耀都系于你身,你竟敢说不愿?”
“姑母息怒!”姜宁以额触地,语气却异常坚定,“宁儿深知姑母苦心,亦知家族责任。正因如此,宁儿才更觉惶恐。皇上心思深沉,非宁儿所能揣测把握。若强行入宫,恐非但不能光耀门楣,反会招致祸端,连累姑母与家族。求姑母明鉴!”
她将利害关系摆出,试图以理服人。
“荒谬!”太后猛地一拍案几,“皇上乃天下之主,能入宫侍奉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福分!你竟视为祸端?姜宁,你太让哀家失望了!”
“姑母……”
“不必再说!”太后厉声打断她,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冷厉,“此事由不得你任性!万寿节在即,你好好准备你的寿礼,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若再敢胡言乱语,休怪哀家不顾姑侄情分!”
姜宁心沉了下去,知道此刻再争辩无益,反而会激怒太后。她咬了咬唇,终是叩首道:“……是,宁儿遵命。”
看着姜宁退下的背影,姜太后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对崔嬷嬷道:“你说,她是不是被吓破了胆?还是……有了别的心思?”
崔嬷嬷忙劝道:“娘娘息怒,姑娘年纪还小,一时想岔了也是有的。待她见过万寿节盛况,知晓皇上的天威气度,自然会回心转意。”
太后冷哼一声,未再言语,但眼底的盘算却未停止。
万寿节终于到来。
皇宫内外张灯结彩,鼓乐喧天。百官朝贺,万国来使,盛况空前。
慈宁宫内,命妇云集,珠环翠绕,香气袭人。姜宁身着茜色宫装,安静地跟在太后身侧,应对着各路诰命夫人的问候,举止得体,笑容温婉,却始终带着一丝疏离。
她看到了承恩侯府的大伯母和陈家的几位姐妹,但也只是远远点头致意,并未多言。她今日的目的,就是充当一个合格的花瓶,低调地度过这场盛宴。
宴席设在太和殿,男女分席。丝竹管弦,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姜宁垂眸静坐,偶尔抬眼,能感受到对面御座上那道偶尔掠过的、深沉难辨的目光。她只作不知,专心对付眼前的菜肴。
献礼环节开始。王公大臣、后宫妃嫔(先帝遗留的低阶太妃)、各国使节纷纷献上奇珍异宝,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轮到官眷时,大多也是珠宝古玩、绣品名画。谢明姗献上了一幅亲手所绣的万里江山图,绣工精湛,气势磅礴,引来一片赞叹。贤妃脸上颇有得色。
很快,内侍唱喏:“承恩侯府姜氏女,献画——《江南踏雪寻梅图》。”
姜宁深吸一口气,捧着画轴上前,跪拜呈上:“臣女姜宁,恭祝皇上万寿无疆,福泽绵长。”
画卷在御前展开,雪景苍茫,红梅傲然,意境清雅,笔法也算工整,但在众多珍品中,确实显得平平无奇。
萧煜目光扫过画卷,又落在下方垂首跪着的姜宁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姜姑娘有心了。画风清丽,别具一格。”
“谢皇上夸奖。”姜宁叩首,心中并无波澜。她知道,这只是例行公事的客套。
太后在一旁,看着姜宁那幅“不出错”的画,再对比谢明姗那幅引来满堂彩的绣品,脸色微沉,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献礼继续进行,姜宁退回座位,感觉一道嫉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是谢明姗。姜宁只当不见。
宴席过半,众人可稍事休息,赏玩御花园景致。
姜宁寻了个借口离开喧闹的人群,想找个清静地方透透气。刚走到一处假山旁,便听到一阵压抑的哭泣声。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郡主品级服饰、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抹眼泪,身边只有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宫女。
“怎么了?”姜宁走上前,柔声问道。
小姑娘抬起头,露出一张玉雪可爱、却满是泪痕的脸,她是安亲王嫡女,永乐郡主萧静仪。安亲王是萧煜的皇叔,早年战死沙场,留下这么一根独苗,颇得太后和皇帝怜惜。
“姜、姜姐姐……”小郡主认得姜宁,抽噎着道,“我的、我的玉坠掉了,是父王留给我的……”
姜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玉坠正掉在假山一处狭窄的缝隙里,很难取出。
“别急,姐姐帮你。”姜宁安慰道,她看了看地形,挽起袖子,小心翼翼地探手进去摸索。费了好一番功夫,指尖终于勾到了玉坠的丝绦,将其取了出来。
“找到了!”姜宁将玉坠擦干净,递给小郡主。
小郡主破涕为笑,紧紧攥住玉坠:“谢谢姜姐姐!”
就在这时,一个倨傲的声音响起:“哟,本宫当是谁在这儿躲清静,原来是姜姑娘。怎么,万寿节盛宴都入不了你的眼,跑到这儿来哄孩子了?”
姜宁回头,只见安阳公主(贤妃所出)和谢明姗带着几个宫女走了过来,神色不善。安阳公主向来骄纵,与姜宁不对付。
姜宁起身行礼:“公主殿下。”
安阳公主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小郡主手中的玉坠,故意道:“静仪,你这玉坠可是御赐之物,珍贵得很,可别什么阿猫阿狗碰过了就脏了。”
小郡主年纪小,被安阳的气势吓到,往后缩了缩。
姜宁将小郡主护在身后,神色淡然地看向安阳:“公主殿下言重了。郡主玉坠掉落,臣女不过是举手之劳。倒是公主殿下,身为长辈,如此言语,恐吓到郡主,失了皇家体统。”
“你!”安阳被怼,恼羞成怒,“姜宁,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本宫?”
谢明姗在一旁煽风点火:“公主息怒,姜姑娘或许只是好心,只是方式不当,冲撞了公主。”
安阳更是火大,上前一步,竟伸手想去推搡姜宁身后的永乐郡主:“本宫教训自家侄女,轮得到你多管闲事?”
姜宁眼疾手快,一把将小郡主完全护住,同时侧身挡开了安阳的手。她目光骤然变冷,声音也沉了下来:“安阳公主!永乐郡主乃安亲王遗孤,皇上亲封,身份尊贵。今日万寿佳节,百官众眷皆在,公主在此对幼妹动手,是想让天下人都看看皇家姐妹是如何相待的吗?若惊了圣驾,公主可能担当得起?”
她言辞犀利,气场全开,竟将骄纵的安阳一时镇住。
周围的宫人命妇听到动静,纷纷侧目,指指点点。
安阳脸上青白交加,她没想到一向在她面前有些怯懦的姜宁今日竟如此强硬。谢明姗也变了脸色,悄悄拉安阳的衣袖。
“怎么回事?”一个温和却带着威严的声音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皇帝萧煜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内侍总管李福。他面色平静,目光淡淡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将小郡主牢牢护在身后的姜宁身上。
那一刻,姜宁脊背挺直,眼神清亮锐利,与平日温婉模样判若两人,仿佛蒙尘的明珠骤然拭去灰尘,散发出夺目光彩。
萧煜深邃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惊艳与探究。
气氛瞬间凝滞。
安阳公主和谢明姗脸色煞白,慌忙跪下行礼:“参见皇兄/皇上。”
永乐郡主萧静仪也从姜宁身后钻出来,带着哭腔扑过去:“皇兄!安阳姐姐要打我,是姜姐姐保护我的!”
姜宁也垂首福礼:“臣女参见皇上。”
萧煜没有立刻叫起,目光先落在小郡主身上,语气温和了些:“静仪不怕,有皇兄在。”他摸了摸小郡主的头,示意身后的宫女将她带到一旁安抚。
然后,他的视线才转向跪在地上的安阳和谢明姗,声音听不出喜怒:“安阳,朕竟不知,你何时有了在御花园动手教训妹妹的规矩?”
安阳浑身一颤,急忙辩解:“皇兄,不是的!是、是姜宁她出言不逊,顶撞于我,我只是一时气急……”
“哦?”萧煜挑眉,目光转向垂首立在一旁的姜宁,“姜姑娘,你说。”
姜宁心知这是皇帝在给她说话的机会,也是试探。她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地将事情经过简明扼要地陈述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只客观叙述了安阳公主的言语挑衅和欲对郡主动手,以及自己出言阻止的事实。
“……臣女只是不忍见郡主受惊,维护皇家体统,若有冲撞公主之处,请皇上降罪。”她最后将姿态放低,却句句在理。
萧煜听完,沉默片刻。他自然知道安阳的性子,也看得出谢明姗在一旁扮演的角色。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姜宁身上,她此刻低眉顺眼,与方才那个言辞锋利、气场凛然的女子仿佛不是一人。
这种反差,让他心底那股探究欲愈发强烈。
“安阳,”萧煜开口,声音微凉,“你骄纵任性,冲撞幼妹,口出恶言,罚你禁足一月,抄写《女诫》百遍。谢氏,言行失当,煽风点火,罚俸三月。你们可有异议?”
安阳和谢明姗哪敢有异议,连忙叩首:“臣妹/臣女知错,谢皇上开恩。”
“都退下吧。”萧煜挥挥手。
安阳和谢明姗如蒙大赦,狼狈退走。周围看热闹的宫人也悄然散去。
场中只剩下萧煜、姜宁,以及不远处的李福和侍卫。
“姜姑娘也受惊了。”萧煜看向姜宁,语气恢复了以往的温和,但那双凤眸中的深邃,却让姜宁不敢放松。
“臣女不敢当。维护郡主,是臣女本分。”姜宁恭敬答道。
萧煜向前走了两步,离她更近了些,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不同于宫中脂粉的清香,似是药香混合着墨香。他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蜷缩,泄露出一丝紧张,但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
“朕听闻,前几日太后抱恙,是姜姑娘在旁悉心照料,汤药饮食皆亲自过问,孝心可嘉。”他忽然转了话题。
姜宁心中警铃微作,谨慎回道:“侍奉姑母,是宁儿应尽之责,不敢当皇上夸奖。”
“嗯,”萧煜颔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她发间一枚简单的玉簪,“姜姑娘入宫也有些时日了,可还习惯?宫中与宫外,毕竟不同。”
这话问得颇有深意。姜宁稳了稳心神,答道:“谢皇上关怀。宫中规矩严谨,姑母慈爱,宁儿并无不适。”
“是吗?”萧煜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朕还以为,姜姑娘会更怀念宫外的自在。毕竟,京中繁华,青年才俊亦是不少。”
姜宁心头一跳,猛地抬头,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眸。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什么?还是知道了她那些“觅良人”的心思?
她迅速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惊疑,声音依旧平稳:“皇上说笑了。宁儿身为女子,自当谨守闺训,不敢妄议外男。”
萧煜看着她强自镇定的模样,眼底兴味更浓。他忽然想起那盆被她救活的峨眉春蕙,想起望云阁她倒掉醒酒汤的“小动作”,想起她今日护住静仪时的锋芒……这个姜宁,似乎藏着很多面,与他认知中那个温婉顺从、一心攀附的形象相去甚远。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并不让他恼怒,反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想要探究清楚的欲望。
“姜姑娘过谦了。”他语气悠然,“太后常夸你懂事知礼,心思灵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这话听着是夸奖,姜宁却感觉像被毒蛇盯上,后背泛起寒意。她不敢再接话,只福身道:“皇上谬赞,宁儿愧不敢当。若皇上没有其他吩咐,宁儿先行告退,姑母那边还需人伺候。”
萧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是摆了摆手:“去吧。”
“谢皇上。”姜宁如释重负,保持着礼仪,一步步沉稳地离开,直到转过回廊,确定那道目光不再追随,才微微松了口气,手心已是一片冷汗。
萧煜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扳指。
李福小心翼翼地上前:“皇上,宴席……”
“摆驾回乾清宫。”萧煜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但李福却敏锐地感觉到,皇上此刻的心情,似乎……不错?
万寿节过后,宫中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姜宁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日御花园之事,虽被压下,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皇帝对安阳公主和谢明姗的惩罚,以及对姜宁隐隐的维护,让后宫众人心思各异。
贤妃气得在长春宫摔了一套茶具,将办事不力的谢明姗狠狠训斥了一顿。安阳公主被禁足,更是将姜宁恨之入骨。
姜宁则更加低调,除了每日去慈宁宫请安,便是待在暖阁看书、作画、照料雪团和那盆已然焕发生机的峨眉春蕙。她打定主意,在找到合适时机再次向姑母陈情之前,绝不再招惹任何是非。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太后召了几位太妃在慈宁宫赏花听戏,姜宁陪侍在侧。席间,贤妃笑语盈盈,仿佛早已忘了万寿节的不快,对姜宁也格外亲切。
“姜姑娘近日气色愈发好了,可是有什么喜事?”贤妃状似无意地问道。
姜宁心中警惕,面上浅笑:“劳娘娘挂心,不过是近日睡得安稳些。”
“是吗?”贤妃掩嘴一笑,“本宫还以为是姑娘好事将近了呢。听说前儿个镇国公夫人入宫,还向太后娘娘打听姑娘来着?”
这话一出,几位太妃都看了过来,眼神意味不明。姜太后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瞥了贤妃一眼,没有作声。
姜宁心知这是贤妃在试探,也可能是在给她下套。她神色不变,淡淡道:“娘娘说笑了。国公夫人不过是循例向姑母请安,闲话几句家常而已。宁儿年纪尚小,姑母还想多留几年呢。”
她将话题引向太后,既撇清了自己,又全了太后的面子。
太后闻言,脸色稍霁,顺着说道:“是啊,宁儿还小,哀家舍不得她早早出嫁。”
贤妃碰了个软钉子,讪讪一笑,不再多言。
然而,姜宁的警惕并未放松。她知道,贤妃和谢明姗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没过两日,秋玉打听到一个消息:贤妃向太后提议,三日后在御花园举办一场小型的赏荷宴,邀请一些宗室女眷和京中适龄的贵女参加,名为赏花,实则是为即将到来的选秀预热,也让太后和皇上相看。
而谢明姗,据说为了这次赏荷宴,苦练了一曲新谱的《采莲曲》,准备在宴上一鸣惊人。
“姑娘,她们定然没安好心!这次赏荷宴,您可要小心。”秋玉担忧道。
姜宁抚摸着雪团柔软的毛发,眼神冷静:“躲是躲不过的。她们若真想做什么,我避得了一次,避不了第二次。”
她仔细回想前世,似乎并无这次赏荷宴的记忆。看来,因为她的改变,许多事情也发生了偏差。
“她们最可能做的,无非是毁我名节,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再无入选可能。”姜宁分析道,“赏荷宴临近水边,倒是方便她们做手脚。”
她沉吟片刻,对秋玉低声吩咐了几句。秋玉先是惊讶,随即郑重点头:“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办好。”
三日后,御花园荷香阵阵,碧叶连天。受邀的贵女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笑语嫣然,气氛看似融洽和谐。
太后和贤妃端坐亭中,皇帝萧煜竟也意外驾临,说是政务闲暇,过来走走。他的到来,更是让在场贵女们心潮澎湃,纷纷使出浑身解数展现才艺。
谢明姗抱着琵琶上场,一曲《采莲曲》弹得婉转流畅,技艺娴熟,引来阵阵喝彩。她含情脉脉地望向亭中的萧煜,却见皇帝只是淡淡颔首,并未多看,心中不免失落。
轮到姜宁时,她只起身福了一福,温声道:“臣女才疏学浅,不敢在诸位大家面前班门弄斧,愿以茶代酒,敬祝太后娘娘、皇上、贤妃娘娘安康顺遂。”
她态度谦逊,举止得体,让人挑不出错处。太后见她如此,虽觉不够出彩,但也点了点头。贤妃眼中却闪过一丝失望。
才艺展示过后,便是自由赏玩。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池边喂鱼、赏花。
姜宁刻意走在人群稍外围的地方,看似在欣赏一株并蒂莲,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秋玉则按照吩咐,悄悄留意着谢明姗及其贴身宫女的动向。
果然,没过多久,谢明姗带着两个宫女状似无意地靠近姜宁所在的水榭回廊。其中一个宫女手中端着的果盘似乎“不小心”一滑,几颗圆溜溜的葡萄滚落到姜宁脚边。
“哎呀!”那宫女惊呼一声,慌忙蹲下收拾。
就在这一瞬间,另一个站在姜宁侧后方的宫女,借着身体的遮挡,手极其隐蔽地向前一伸,似乎想推姜宁一把!
姜宁早有防备,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她后背的刹那,她仿佛脚下被葡萄滑到,惊呼一声,身体却灵巧地向侧前方——也就是谢明姗所站的方向——猛地一个趔趄!
“啊!”
“小心!”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姜宁“慌乱”中似乎想抓住什么稳住身形,手臂一挥,恰好带倒了正蹲着捡葡萄的那个宫女,那宫女惊呼着向后倒去,又撞在了正准备使坏未遂、重心不稳的另一个宫女身上。
“噗通!”“噗通!”
两声落水声接连响起!溅起巨大水花!
落水的正是谢明姗的那两个贴身宫女!
而姜宁,虽然看起来惊魂未定,衣衫被水花溅湿了些许,却好在被及时赶到的秋玉扶住,稳稳地站在了回廊上。
至于谢明姗,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站在原地,看着在水里扑腾的两个心腹宫女,脸色惨白如纸。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亭中的萧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看得分明,是谢明姗的宫女意图不轨在先,而姜宁那看似巧合的“滑倒”与“碰撞”,时机、角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不仅完美避开了暗算,还让害人者自食其果!
好敏捷的反应!好利落的反击!
萧煜眼底闪过一丝激赏,随即化为冷厉。他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怎么回事?”
侍卫和内侍早已跳下水将两个落汤鸡似的宫女捞了上来。两人瑟瑟发抖,跪在地上语无伦次。
贤妃也赶了过来,看到这情形,心知计划失败,又惊又怒,指着姜宁道:“皇上,定是姜宁她……”
“贤妃!”萧煜冷冷打断她,目光如刀,“朕亲眼所见,是你的好侄女谢氏的宫女,行为鬼祟,意图不轨,才会自作自受,跌落水中!惊扰圣驾,冲撞贵女,该当何罪?”
贤妃和谢明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上明鉴!臣妾/臣女不知啊!”贤妃慌忙辩解。
“不知?”萧煜冷哼一声,“李福,将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奴才拖下去,严加审问!贤妃御下不严,纵容宫人行凶,禁足半月,份例减半!谢氏,德行有亏,即日起送出宫去,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再入宫!”
这惩罚不可谓不重!贤妃禁足减份例,颜面扫地。谢明姗直接被驱逐出宫,几乎断绝了入宫的可能!
“皇上!臣女冤枉啊!”谢明姗哭喊起来。
萧煜却不再看她,目光转向一旁看似惊魂未定、被秋玉扶着的姜宁,语气缓和了些:“姜姑娘受惊了,回去好生歇着。今日之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姜宁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冷意,福身道:“谢皇上主持公道。”
她知道,萧煜的维护,并非全然为了她,更多是为了肃清宫闱,打压贤妃一系。但无论如何,这一局,她再次赢了,而且赢得漂亮。
看着贤妃和谢明姗如同斗败的公鸡般被带走,姜宁在众人或同情、或忌惮、或好奇的目光中,缓缓直起身。
萧煜看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心中那个念头愈发清晰——这个女人,他要定了。无论她愿不愿意,无论她有多少小心思,都只能属于他。
赏荷宴风波之后,宫中表面平静,暗流却愈发汹涌。
贤妃被禁足,谢明姗被驱逐,贤妃一党气焰大挫。而皇帝对姜宁显而易见的维护,让后宫前朝都重新审视起这位承恩侯府的姑娘。
姜太后的心情更是复杂。一方面,她乐见贤妃吃瘪,姜宁得了圣心;另一方面,姜宁那日展露出的机敏与锋芒,以及皇帝不同寻常的态度,都让她隐隐感到事情似乎正朝着她无法完全掌控的方向发展。
更让她心烦的是,姜宁自赏荷宴后,来请安时愈发沉默寡言,那份疏离感,并非作伪。
这日,太后偶感风寒,头昏沉得厉害。姜宁一如既往地守在榻前,亲自试药、喂药,动作轻柔,神情专注,却很少主动说话。
“宁儿,”太后喝完药,靠在软枕上,看着为自己擦拭嘴角的侄女,终是忍不住开口,“你可是还在怪哀家?”
姜宁动作一顿,抬起眼帘,眸色平静如水:“姑母何出此言?姑母对宁儿养育之恩,疼爱之心,宁儿时刻铭记,不敢或忘。”
“那你为何……”太后蹙眉,“为何与哀家如此生分?赏荷宴之事,皇上为你做主,这是好事。说明皇上对你已有所不同,你……”
“姑母,”姜宁轻轻打断她,放下药碗,跪在了榻前,“姑母病中,本不该让姑母烦心。但有些话,宁儿憋在心中已久,不吐不快。”
太后看着她决绝的神情,心知她要说什么,脸色沉了下来:“你若还是想说那些不愿入宫的糊涂话,就不必说了!”
姜宁却倔强地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姑母,并非宁儿糊涂,而是宁儿看得比以往更清楚了。”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皇上天威难测,心思如海。他对宁儿或许有一时兴趣,但这份兴趣源于何处?是源于宁儿背后的姜家?还是源于宁儿偶尔的‘不同’?姑母,宫廷深深,帝王恩宠如镜花水月,今日他可以为我对付贤妃,来日亦可因他人弃我如敝履。望云阁之事、赏荷宴之局,桩桩件件都让宁儿明白,这宫墙之内,步步惊心,宁儿性情直拙,恐难适应,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更会连累姑母与家族!”
她言辞恳切,句句发自肺腑,将利害关系剖析得明明白白。
太后听着,脸色变幻不定。她何尝不知宫中险恶?何尝不知帝王无情?但她更放不下家族的荣耀和自己的权势欲望。
“你……你这就是被吓破了胆!”太后气得胸口起伏,“有哀家在,有姜家在,谁敢动你?只要你能抓住皇上的心,生下皇子,将来……”
“姑母!”姜宁再次打断,眼中已带了泪光,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抓住皇上的心?谈何容易!皇上是明君,岂是儿女情长所能羁绊?至于皇子……姑母,您看看先帝后宫,多少妃嫔一生无出?即便有子,又能如何?三王之乱,血淋淋的教训犹在眼前啊!”
提到三王之乱,太后的脸色白了白。那场夺嫡之惨烈,她至今心有余悸。
姜宁趁热打铁,从袖中取出那份她私下准备的小册子,双手呈上:“姑母,您看。阁老林家公子林文轩,品行端方,学识渊博;忠勇侯府赵珩,年少有为,军功在身;镇国公世子徐安,性情温厚,家风清正……这些都是京中难得的良配。宁儿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觅一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安稳度日。将来若得幸,也能在宫外时常探望姑母,尽孝膝下。这难道不比在那见不得人的去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要好上千百倍吗?”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太后的心上。太后看着那份写得密密麻麻的册子,看着侄女眼中真切的渴望与恐惧,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更漏滴答作响。
良久,太后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地靠回引枕,闭上眼,挥了挥手,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你……你先下去吧。此事……容哀家再想想。”
姜宁知道,这已是姑母最大的让步。她不再逼迫,恭敬地磕了一个头:“谢姑母。宁儿告退,姑母好生休息。”
退出寝殿,姜宁看着廊外湛蓝的天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姑母还未明确答应,但种子已经种下,她相信,只要自己坚持下去,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与太后的这番对话,早已被有心人听去,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乾清宫那位帝王的耳中。
萧煜看着暗卫呈上的密报,上面清晰地写着姜宁是如何剖析宫廷险恶,如何列举那几位“良配”,如何坚定地表示不愿入宫……
“啪!”
他手中的朱笔,被硬生生捏断。
好,很好。
姜宁,你竟敢如此盘算着逃离朕?
想嫁人?嫁给那些庸碌之辈?
朕倒要看看,没有朕的允许,谁敢娶你!
帝王的眼中,翻涌着从未有过的阴鸷与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