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能真正达到“功成身退”的境界,便能避开“物极必反”的宿命

发布时间:2025-09-29 19:27  浏览量:2

从大道的深层效用观之,它始终以一种含蓄而深邃的力量,悄然弱化乃至消解事物过度膨胀的正向势能——这并非阻碍成长,而是以温柔的制衡,避免其因势头过猛而失控失序。这份“弱化”从非轰轰烈烈,它如春雨润田般隐蔽,似微风拂叶般微弱,让身处其中的我们难以察觉其踪迹。究其根源,恰是大道的反向作用力始终潜藏于正向发展的脉络之中:它默默影响着事物最终的走向,却从不张扬其功,只在无形间维系着天地间的平衡法则。

放眼世间万物,无论是有形之“物”,还是无形之“事”,皆处于各自层级的稳定平衡状态。这份平衡绝非凭空而来,背后必然有一种反向力量在默默托举与约束——这便是事物自身的“阴性力量”,亦是深植于其本质中的“大道之力”。正是这份力量,阻止了事物陷入永恒的单向发展,让天地间的循环始终有序可循。

譬如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若以其自身为参照,从任意方向笔直前行,最终定会从相反方向回归起点。试想,若此程永无归途,便意味着地球陷入了“无穷大”的失衡悖论,如此违背大道的存在本不该存续于天地间。但事实恰恰相反,地球不仅安稳存在,更在亿万年岁月中维持着稳定的运转——这便是大道平衡之力最直观的印证。

古训有云:“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这句源自《易经》的箴言,虽为世人所熟知,却少有人能真正参透其背后的大道智慧,更难将这份通透融入立身行事之中。而《菜根谭》中亦有精妙注解:“居盈满者,如水之将溢未溢,切忌再加一滴;处危急者,如木之将折未折,切忌再加一搦。”其意深刻:当事业如将满之水,再添一滴便会溢出时,切不可贪功冒进;当处境似将折之木,再施一分力便会断裂时,万不可火上浇油。这两句古训,皆是对大道“平衡”法则的生动诠释。

正是洞悉了这份天地至理,老子在《道德经》中明确指出:“圣人之道,为而不争。”真正的智者,行事必合乎天之道——当功业成就之时,便应主动引身后退,不居功自傲,不独占成果,更不妄图垄断权势。

要知道,每个人在实现自我价值、建立不朽功业后,其使命便已圆满。此时若能适时隐退,为后来者让出施展才华的舞台,方是顺应大道之举。反之,若打下天下便据为己有,视功业为私产,那与强盗劫掠财物又有何异?庄子所言“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正是对这种居功不退、妄图垄断权势者最尖锐的批判。

在老子的哲学逻辑中,真正领悟大道精髓之人,定会循道而行,将“功成身退”视作立身之本。春秋时期的齐鲁会战中,鲁国右翼军队溃不成军,将军孟之反挺身而出,率部断后,成功掩护主力后撤。

可当他策马退入城门时,面对众人的赞誉,却只轻描淡写地说:“并非我愿断后,实在是我的马跑得太慢,只能在后面拼命抵挡罢了。”彼时国家战败,即便个人功劳再大,若当众表功居功,只会引发君臣反感,甚至招来无端灾祸。孟之反以自谦之语掩盖功绩,这份通透与隐忍,正是对大道智慧最深刻的践行。

老子为何反复强调“功成身退,天之道”?背后藏着三层深意,值得世人深思。

其一,大道循环不息,事物瞬息万变。一个人或许能在某一阶段顺应时势,成就一番事业,但时势流转后,曾经的能力与经验,未必再适配新的发展需求。就像开国将军,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他们叱咤风云、战功赫赫,以铁血手腕护家国安宁;可当战争落幕,国家步入建设时期,将军的使命便已完成——治国安邦需要的是懂民生、善经营的人才,而非擅长领兵作战的将领。历史实践早已证明,多数能征善战的将军,并非治国理政的良才。若此时仍居功高位、紧握权势,不仅会阻碍社会发展,更会让自己陷入“不合时宜”的困境,于人于己于国都无益处,故而“功成身退”是顺应时势的必然选择。

其二,功成身退亦是对建功者自身的保全之道。对上位者而言,“功高震主”从来都是潜藏的危机——有功者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其地位与权势的无形威胁,故而难免会对有功者心生戒备,甚至设法削弱其影响力。此时的有功者,实则已身处险境而不自知。更遑论,多数成功者在立下大功后,易生出“老子天下第一”的傲气,目空一切、轻视他人,这般姿态必然会引发周围人的嫉妒与愤恨,他们会暗中寻找过失、散布诋毁,欲将其扳倒而后快。

其三,身居高位者,无形中挡住了后来者的升迁之路。那些渴望向上发展的人,为了自身利益,定会想方设法排挤、扳倒高位者。当“上位者的戒备”“周围人的嫉妒”“后来者的排挤”这三股力量交织,对居功不退者而言,便是致命的打击。如此看来,适时退下,不仅能避开危机,更能为自己留下美名,实乃保全自身的明智之举。

可“功成身退”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老子之所以不厌其烦地申诉这一主张,想来正是因为世人多被欲望裹挟,难以挣脱“贪功”“恋权”的枷锁。故而他才反复告诫:功成之时,便是身退之日,该罢手时便罢手,切莫因贪恋权势、爱慕虚荣,让自己引祸上身。

西汉开国功臣韩信的悲剧,便是“功成不退”的典型案例。谁都知道,汉朝的天下,有三分之二是韩信率军打下的——刘邦最强大的对手项羽,最终也是被韩信逼至乌江自刎。

可韩信功高震主,本就犯了帝王大忌,他却仍居功自傲,对曹参、灌婴、樊哙等开国大臣不屑一顾,甚至当众轻视他们。这般姿态,让他彻底陷入孤立,最终被吕后与萧何设计诛杀,落得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结局。

后人评价此事时无不惋惜:若韩信能收敛傲气,自隐其功,主动谦让退避,刘邦或许不会对他痛下杀手。历史虽无假设,但韩信的遭遇,无疑为后世有才有功者敲响了警钟。

与韩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明朝开国功臣汤和。汤和与朱元璋不仅是同乡,更是一条街上长大的发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位儿时伙伴的秉性——登基后的朱元璋,最大的心病便是功臣手中的兵权,且其猜忌心极重,容不得半分威胁。

于是,在明朝建立后,汤和主动向朱元璋请辞,请求卸去兵权,回乡养老。回到家乡后,他更是低调行事:从不以功臣自居,不与地方官员、乡绅结交,每日只饮酒作乐、游山玩水、含饴弄孙,活成了一副“只图享乐,不问政事”的模样。

正是这份通透与隐忍,让他在洪武年间的“功臣大清洗”中得以保全,最终活到洪武二十八年,以七十岁高龄善终,死后被追封为东瓯王,谥号“襄武”,成为明初少有的能得善终的老臣。汤和的幸免于难,皆因他深谙“功成身退”的智慧,主动避开了帝王的猜忌与朝堂的纷争。

同样领悟此道的,还有春秋时期的范蠡。

当年,范蠡辅佐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最终兴越国、灭吴国,立下不世之功。可吴国灭亡后,范蠡却清醒地意识到:“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在越王手下立功,难以长久安居——他深知勾践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其共患难,却难与其同安乐。

于是,他毅然辞官,携西施泛舟齐国,改姓名为“鸱夷子皮”,带着儿子与门徒在海边结庐而居,过上了躬耕渔猎、悠然自得的生活。而与范蠡同为勾践谋臣的文种,却在灭吴后自恃功高,不听范蠡劝告,执意留在朝中为官。最终,他因功高震主,被勾践赐剑自刎,落得个悲剧收场。范蠡与文种的不同结局,再次印证了“功成身退”的重要性。

不过,我们对“功成身退”的理解,切不可过于狭隘——它并非意味着一定要像汤和、范蠡那般归隐田园、远离朝堂。真正的“功成身退”,核心在于“不居功、不恋权、能让贤”:有功者不居功自傲,不总以“老资格”自居,不轻易提及“我当初如何建功”;若能放低姿态,以谦和之心待人,及时让位于贤能之士,用心奖掖后进,即便仍在朝堂之上,亦是对“功成身退”的践行。

倘若我们能真正达到这般境界,便能避开“物极必反”的宿命——不必在人生巅峰之时,因贪恋权势而让形势逆转,最终落得亡身丧命的下场;更能远离“泰极否来”的困境,不必让原本幸福美满的生活,因一时的贪念而变得一地鸡毛。这,便是“功成身退”中蕴藏的大道智慧,亦是我们立身行事的永恒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