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亮散文 | 二球

二球，是我的一位老邻居。

二球一个人过生活。早些年，二球也曾拥有贤妻在侧，娇女绕膝，那是一个温馨美满、令人称羡的幸福家庭。

然而，二球生性慵懒且狡黠，还极度爱慕虚荣。他最大的癖好，便是沉醉于杯中之物。

每日出门之前，他必定要精心妆扮一番。瞧那发丝，被梳理得一丝不乱，还均匀地喷洒了发油，闪烁着润泽的光芒；身上的衣衫，笔挺规整，线条棱角分明；脚下的皮鞋，被擦拭得锃亮如镜，映得出人影来。

他迈着步子，昂首挺胸，双手插于兜中，脸上满是自信从容之态。远远望去，他风度翩翩、潇洒不羁，尽显一派优雅气派。

但那些深知他底细的人都明白，他就如同那中看不中用的葫芦，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却空空如也，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

二球既不务农耕地，也不外出务工，每日都无所事事地虚度光阴。

这一日，他在村南闲逛时，一辆气派的“悍马”轿车疾驰而来，稳稳地停在了他身旁。车门打开，下来一位中年人，操着一口浓郁的四川口音，热情地说道：“同志，你好。”说着，他面带微笑，朝着二球走来，手中还拿着一包软华子香烟。

二球见此人气质不凡，便回应道：“你好，啥事？”别看二球平日里懒散，但为人处世倒也颇为机灵，嘴也甜，善于言辞。

中年人问道：“请问这是王自村吗？”二球接过香烟，颇为潇洒地抽了一口，答道：“是啊，你找谁？”中年人说：“我是四川的，我妹妹住在这个村子，我们多年未见，此次全家专程前来探望她。”二球追问：“她叫啥名？”中年人回答：“我妹妹叫秦红艳，对了，妹夫叫张斌。”二球立马热情地说道：“我知道，我带你们去吧。”心中暗自盘算，这辈子还从未坐过如此豪华的轿车，今日正好体验一番。

中年人笑着打开前排车门，说道：“谢谢你，请上车。”

在车上，二球充当起了向导，指引着路线，顺利找到了张斌家。下车后，张斌看到二球从车上下来，眼中满是疑惑。中年人赶忙解释道：“哦，要不是这位仁兄热心指路，我还真找不到你家，是他一路领着我过来的。”

一家人历经多年分别，今日得以相见，个个喜笑颜开，氛围温馨而亲昵。

二球瞧着这难得的良机，怎肯轻易错过？心想，上午这顿美酒想来是稳了。他故意提高音量道：“那你们回家吧，我这就告辞了。”那中年人忙说道：“不忙不忙，进屋坐坐吧。”二球心里既想假意客气一番，又生怕因此错失了这美事，犹豫片刻后，还是象征性地谦让了两句：“你们兄妹多年未见，我就不进去打扰了……”嘴上这么说着，双脚却像被钉住了一般，纹丝未动。

中年人见状，再次热情相邀：“来吧，都是自家人。”二球不敢再推辞，便跟着众人进了屋。张斌见兄长如此盛情邀请二球进屋，也不便多说什么。

开饭的时刻到了！二球对桌上的饭菜并不上心，他的目光早已被那醇香的美酒牢牢吸引，垂涎之意溢于言表。几番推让之后，他便开始开怀畅饮，不多时便已酩酊大醉。此时的他原形毕现，在饭桌上手舞足蹈，滔滔不绝地说着胡话。

张斌实在是看不下去他这副丑态，便示意两个儿子将他架起来，送到了大街上。二球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着些不清不楚的话语。老张的两个儿子可不会惯着他，其中一人从他身后猛地一脚踢去，二球瞬间扑倒在地，满嘴都是泥土。两个儿子怒喝道：“再敢叫嚷，揍死你！”二球顿时吓得不敢再借着酒劲胡言乱语。

待两个孩子走远后，二球觉得自己找回了些许“底气”，便在后面骂骂咧咧起来：“你们两个小杂种，有种再回来，爷我以后再也不喝你家的酒……”

春节至矣，大年初一这日，家中有长辈的人家都会精心摆上几盘佳肴，以应对小辈前来拜年之礼。

二球既不祭拜神明，也不燃放鞭炮，天刚破晓便已穿戴整齐，开始挨家挨户地串门。他逢人便亲切地喊爷称奶，只要见到酒便开怀畅饮。没去几家，他便已脚步虚浮，飘飘欲仙。

当他走到大街上时，只见前来拜年的人越来越多。此时的他，酒意愈发上头，开始骂骂咧咧，自命不凡，仿佛自己高人一等。

二球平日里最怕他的二叔。无巧不成书，他二叔恰好瞅见了他这副醉态。二叔快步上前，“啪”的一声，狠狠扇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二球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他刚要张嘴开骂，抬头定睛一看，发现是他二叔，到嘴边的下半句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随后，几个人将他架回了家，把门锁上，任由他在院子里撒泼折腾了许久。

年初二，依照习俗，闺女们都要回娘家拜年。二球虽行事荒唐、难成大器，但他的闺女却宛如她的母亲一般，身姿高挑，脸庞圆润且带着盈盈笑意，整个人端庄稳重又容貌秀丽。

尽管二球诸多不是，但他始终是闺女的亲生父亲，这层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因此亲戚间的走动自然是免不了的。

此时的二球身无分文，也未曾为闺女的到来做任何准备，他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只等闺女来了，一切都会水到渠成。他见家门反锁着，便翻墙入院，打开门后，又简单地清扫了一下地面，接着精心穿戴整齐，便站在街边翘首等待闺女一家的到来。

邻居大嫂瞧见他这副模样，便打趣道：“二球，今儿个女婿来了，可得把女婿灌醉哟……”二球咧嘴一笑，回应道：“今儿个我可不喝了，前天都没好好吃饭，夜里也没睡踏实。”邻居大嫂笑着调侃：“不喝醉，那就不是你二球咯！”

不多时，他女儿一家开着车来了。二球赶忙迎上前去，又是热情地抱起孩子，又是接过礼品，乍一看倒也有几分为人父的模样。

吃过饭后，二球规规矩矩地将女儿、女婿一家送上了车。女儿隔着车窗，满脸笑意地叮嘱：“爸，可别再喝了啊。”二球连连应道：“知道了，走吧走吧。”

之后，二球见到邻居大嫂，问道：“嫂！我今儿个没喝醉吧？”大嫂笑着说：“嘿，太阳还真从西边出来了。”直夸二球表现不错。二球听了，顿时洋洋得意起来。

他回到家中，映入眼帘的是满满一桌佳肴。他心里琢磨着，有这么多好菜，少喝一点便去歇息吧。二球犹疑着倒了半杯酒，一咬牙，暗自思忖：哎！还是倒满吧。

一杯酒下肚，二球稍感惬意，心想不能再喝了，毕竟闺女刚刚还千叮咛万嘱咐。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电话那头传来声音：“二哥在哪？”二球一听，脸上瞬间绽开了灿烂的笑容，喜形于色道：“老三啊，我在家呢，快来一起喝几杯。”转眼间，便把闺女的交代抛到了九霄云外。老三在电话那头应道：“中，我马上就去！我把老四、老五也都叫上。”

二球顿时忘乎所以起来。平日里，他喝酒都得看别人的脸色行事，此刻，他觉得是时候彰显一下自己作为老大的威风了。

没过多久，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便陆续赶到。小小的院子瞬间热闹起来，众人称兄道弟，吆五喝六，喧嚣声此起彼伏。这喧闹的场景一直持续了整整一下午。

夜幕降临，每个人都满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一个个东倒西歪地骑着车离去。

二球自然又是酩酊大醉，这一夜注定不寻常。

晨曦破晓，他在刺骨的寒意中悠悠转醒。此时的他，正蜷缩在父亲留下的破旧沙发上。抬眼望去，偌大的院子里一片狼藉，杯盘狼藉地散落一地，杂物横七竖八地堆积着。他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哎呀，真该死！明明说好了不再喝酒，怎么又喝得这般烂醉，这事儿办得真是糟糕透顶。”

二球的生活大抵便是如此。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秉持着“今日有酒今日醉”的信条，有酒的时候，他便如英雄豪杰般肆意畅饮，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没酒的时候，他就像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四处游荡，居无定所。

他活得潇洒随性，对世间的规矩和他人的看法全然不在意，整日游手好闲，漫无目的地闲逛，始终我行我素，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