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小菲越娶越差了:为什么二婚的男人,很难找到比原配更懂他的人
发布时间:2025-09-24 16:46 浏览量:2
引子
“爸,我妈住院了。”
电话那头,女儿晓雯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雾,闷闷的。我手里的刻刀一滑,在花梨木的扶手上留下了一道扎眼的白痕。这块料子,我养了三年,就等着给故宫博物院的王研究员修复那把清代的圈椅,这一下,心血废了一半。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活计顿时没了滋味。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像是在催着我。
“严重吗?在哪个医院?”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说是急性阑尾炎,要动个小手术。在三院呢。”
我“嗯”了一声,脱下身上那件沾满木屑的蓝布围裙,把它仔细叠好放在工作台上。工作台的另一头,手机屏幕亮着,张莉半小时前发来的微信还在那儿:“建国,今晚说好的西餐厅,我位子都订好了,别忘了换件像样的衣服啊。”
我盯着那条信息,心里像压了块石头。那家西餐厅,人均消费顶我三天工钱,张莉念叨了快一个月了。
“爸?你还在听吗?”
“在,在呢。我马上过去。”我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钥匙串在口袋里撞得哗啦作响。
“那个……张阿姨那边……”晓雯欲言又止。
“我跟她说。”我匆匆挂了电话,拨给张莉。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音里是嘈杂的音乐。“喂,建国,你出门没?我这都快到了。”张莉的声音带着一丝雀跃。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匆匆而过的车流,深吸一口气。“小莉,今晚……去不成了。秀英她……住院了,我得去一趟医院。”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音乐声好像也小了下去。“谁?林秀英?”张莉的声调高了八度,“她住院你去做什么?你们都离婚一年了!再说,不就是个阑尾炎吗,又不是什么大病,她女儿不是在吗?”
她的话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我最不舒服的地方。是啊,我们离婚了。可是在我心里,林秀英这个名字,不像前妻,更像一个亲人,一种习惯。
我心里烦躁,语气也硬了起来:“她毕竟是晓雯的妈。我不去,晓雯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那你也不能说不去就不去啊!我为了今晚这顿饭,新裙子都买了!”张莉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陈建国,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我心想,这跟心里有没有你有什么关系?人命关天,一顿饭怎么能跟手术比。可这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我知道,说出来只会吵得更凶。
“好了,小莉,别闹了。我先去医院看看情况,晚点给你回电话。”我没等她再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我攥紧了冰凉的门把手,感觉自己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被责任和过去拉扯着,另一半,则被现实和未来推搡着。
赶到三院,手术室外的长廊上空荡荡的,只有晓雯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头埋得很深。灯光惨白,照得她的影子又细又长。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爸,你来了。”
“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手术很顺利,再过一会儿就出来了。”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像小时候一样。“爸,我刚才……有点害怕。”
我心里一酸,摸了摸她的头发。“没事了,爸在这儿呢。”
我们俩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谁也没说话。我能闻到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刺鼻。这种味道,让我想起很多年前,我因为工伤被送到医院,秀英也是这样,一个人守在手术室外,一夜没合眼。那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彼此。
手术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林秀英被推了出来,躺在移动病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她闭着眼睛,眉头微微蹙着,像是睡得不安稳。
我跟晓雯赶紧跟了上去。护士把她推进病房,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就走了。晓雯忙着去办手续,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她。
我搬了张椅子,坐在她床边。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我们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熟悉到她一个眼神我就知道她想喝水,还是想让我把窗户开大点。可现在,我们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墙,墙上写着“前夫”两个字。
她的眼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看到我,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很虚弱,像一张被揉皱的纸。
“晓雯给我打的电话。”我站起来,给她倒了杯温水,试了试温度,又找了根棉签,小心地沾湿她的嘴唇。这个动作,我做得无比自然,仿佛我们从未分开过。
她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看着我。
“张莉……没跟你闹?”她忽然问。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又继续。“没有。”我撒了个谎,不想让她在这种时候还为我的事操心。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像羽毛一样,挠得我心里发痒。“建国,你没必要这样的。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有你的新生活。我这里有晓雯就行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啊,我有新生活了。张莉年轻,漂亮,会撒娇,带出去很有面子。她喜欢的东西,都是我以前不曾接触过的:昂贵的餐厅,时髦的衣服,国外的旅游胜地。我努力地去适应,去迎合,以为这就是开启人生第二春的正确方式。
可为什么,当我坐在这里,为林秀英沾湿嘴唇的时候,心里却有一种久违的踏实感?
这种感觉,就像我修补一张榫卯结构的老桌子,每一块木头都严丝合缝,不用一颗钉子,却稳固得能传下几代人。而我和张莉,就像两块用强力胶水粘在一起的新木板,表面光鲜,但一阵风雨,就可能分崩离析。
我心里乱糟糟的,只能闷声说:“你先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
正说着,我的手机又震动起来。屏幕上,“张莉”两个字不停地跳动着。我下意识地按了静音,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林秀英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没再说什么,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眉头却拧成了一个川字。
我知道,她什么都懂。我们做了二十年夫妻,她比我自己还了解我。她知道我的固执,我的心软,也知道我此刻的狼狈和为难。
第1章 旧日的默契
晓雯办完手续回来,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妈,我给你熬了点小米粥,你喝点暖暖胃。”她拧开盖子,一股米香瞬间弥漫在小小的病房里。
我看着晓雯熟练地摇起床头,拿枕头垫在秀英身后,一勺一勺地喂她。那场景,温馨又让人心酸。我这个当父亲的,在女儿最需要我的时候,却像个局外人。
“爸,你也一天没吃饭了吧?这里还有,你吃点。”晓雯把另一个小碗递给我。
我摇摇头,“你们吃吧,我没胃口。”
秀英喝了半碗粥,精神好了些。她看着我,说:“建国,你还是回去吧。张莉一个人在家,该等着急了。”
她总是这样,永远先为别人着想。以前我们没离婚的时候,我妈生病,她单位家里两头跑,累得人都脱了形,嘴上还说着“没事,我扛得住”。我那时候觉得理所当然,现在想来,是我把她的付出当成了习惯。
我心里堵得慌,闷声说:“没事,我跟她打过招呼了。”
晓雯看看我,又看看她妈,聪明地岔开话题:“爸,你那个圈椅修得怎么样了?王伯伯还等着呢。”
“出了点岔子。”我一想到那道划痕,心里就一阵烦躁,“手滑了,得重新想办法补救。”
“你就是太累了。”秀英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我心里,“你那个活儿,最忌讳心浮气躁。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
我愣住了。离婚这一年,张莉只关心我一个月能挣多少钱,这个手艺能不能换个大房子,她从来没问过我累不累,也根本不懂我做这些活儿时的心情。只有林秀英,她知道我每一件作品背后的辛苦,也知道我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的心。
内心独白之一:我看着秀英苍白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我们明明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二十年,可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看懂过她。她就像我工作室里那块紫檀老料,外表朴实无华,内里却藏着沉静而坚韧的纹理。我当初怎么就眼瞎了,非要去追逐那些表面光鲜的胶合板呢?
“还行吧,老毛病了。”我含糊地应付过去。
病房里的气氛有些沉闷。晓雯收拾好保温桶,说:“爸,你在这儿陪妈说会儿话,我去问问医生明天的注意事项。”
女儿一走,房间里更安静了,只剩下仪器轻微的滴滴声。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没话找话:“医药费……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这里……”
“够了。”秀英打断我,“我自己的医保能报销大部分,晓雯也工作了,你不用操心。”她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
这份疏离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以前我们家,钱都是混在一起用的,我的工资卡都在她那儿。她总能把日子安排得妥妥帖帖,精打细算又不失体面。可现在,她跟我分得清清楚楚,就像两个刚认识的邻居。
“秀英,我们……”我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疲惫。“建国,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总要往前看。”
“往前看”,这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格外刺耳。是啊,她往前看了,我也在努力往前看。可为什么我的“往前看”,走得这么磕磕绊绊,这么身心俱疲?
手机在口袋里又震了一下。我掏出来,“你到底回不回来?你要是觉得前妻比我重要,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后面还跟着一个心碎的表情。
我攥紧手机,手心直冒汗。我能想象到张莉此刻在家大发雷霆的样子,她会把抱枕扔得满地都是,会哭着打电话向闺蜜控诉我的“罪行”。跟她在一起,我的生活就像一场没完没了的救火,总有新的情绪需要我去安抚。
内心独白之二:我真的很累。以前跟秀英在一起,家是港湾,是能让我卸下所有防备的地方。现在跟张莉在一起,家成了另一个战场。我每天不仅要应付工作上的难题,还要小心翼翼地揣摩她的心思。我以为再婚是找个伴儿,没想到是找了个祖宗。
我正头疼,秀英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看了一眼,眉头舒展开来,嘴角甚至有了一丝笑意。
“是王老师啊,”她接起电话,声音都温柔了几分,“嗯,我没事,小手术。……你别过来了,太麻烦你了。……那好吧,明天谢谢你了。”
挂了电话,她脸上的那点笑意还没散去。
我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酸。“王老师?是你们学校的?”
“嗯,教数学的王立文,你见过的,上次学校开家长会。”她轻描淡写地说。
我当然记得。那个王老师,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看秀英的眼神里总带着点不一样的东西。那时候我没在意,现在想来,那分明就是欣赏和爱慕。
一个次要悬念:这个王老师,是不是秀英“往前看”的那个新人?她拒绝我的钱,是不是因为她已经有了新的依靠?
另一个次要悬念:秀英对我提到张莉时的反应很平淡,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张莉之间的问题,甚至……预料到了这一天?
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又酸又涩。我站起身,在病房里来回走了两步。
“那个……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我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秀英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好。路上开车慢点。”
她的语气客气得像是在送别一个普通朋友。没有挽留,没有追问,甚至没有一丝不舍。
我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她已经侧过身去,背对着我,只留给我一个瘦削的肩膀。那个背影,写满了决绝。
我心里一空,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我的生命里,一点一点地被抽走。
第2章 新欢的算盘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刚打开门,一个抱枕就迎面飞了过来。
“陈建国!你还知道回来啊!”张莉穿着真丝睡裙,头发凌乱,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了。
我侧身躲开,把抱枕捡起来放回沙发上。“你又闹什么?”我疲惫地说。
“我闹?”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尖利起来,“你半夜三更跑去照顾你前妻,还说我闹?你把我的脸往哪儿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还没断干净呢!”
客厅的灯开得雪亮,照得我一阵眩晕。茶几上,那家西餐厅的宣传单还摆着,上面精致的牛排图片,此刻看起来格外讽刺。
“她做了手术,晓雯一个人在,我能不去吗?”我耐着性子解释。
“她女儿都二十多了,不是三岁小孩!再说了,她不是还有什么王老师吗?”张莉的话里带着浓浓的醋意。
我心里一惊,“你怎么知道王老师?”
“我怎么知道?我下午给她单位打电话,想问问她到底什么情况,结果是那个姓王的接的!人家一口一个‘我们秀英’,叫得可亲热了!”她说着,又开始掉眼泪,“陈建国,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你这边跟我谈婚论嫁,那边还跟前妻不清不楚,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头都大了。跟张莉在一起,任何一件小事都能被她放大成原则问题。她的逻辑很简单:爱她,就必须把她放在第一位,其他一切,尤其是跟前妻有关的人和事,都得靠边站。
内心独白之一:我开始怀疑,我跟张莉之间到底有没有爱。我们在一起,更像是一场交易。我图她年轻漂亮,能给我平淡的生活带来点激情;她图我经济稳定,有手艺,能给她一个安稳的家。可当激情退去,只剩下柴米油盐的时候,这场交易就显得那么脆弱,那么经不起考验。
“你想多了。”我无力地辩解,“人家就是同事,关心一下很正常。”
“正常?正常到半夜还打电话?”张莉不依不饶,“我看你们才是不正常!离婚了还拉拉扯扯,藕断丝连!你老实说,你今晚在医院,是不是又想起以前的好来了?”
她的话,正戳中我的心事。我确实想起了以前,想起了我和秀英一起吃苦的日子,想起了她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那些记忆,像老电影的片段,在我脑子里一遍遍地放。
我沉默了。我的沉默在张莉看来,就是默认。
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好啊,陈建国,你果然是这么想的!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跟她离婚,后悔跟我在一起了?”
“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了!”我的火气也上来了,“我累了一天,回来不是想跟你吵架的!”
“你累?我等你一晚上,饭也没吃,觉也没睡,我不累吗?”她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呢?你心里只有你那个前妻!我看你这辈子都忘不了她!”
我们之间的争吵,就像一场无休止的拉锯战,来来回回总是这几个话题。我心像被一块湿抹布捂住了,透不过气。
吵到最后,两个人都精疲力尽。张莉哭累了,缩在沙发角落里抽噎。
我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想抱抱她,她却一把推开了我。
“别碰我!”
我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好了,小莉,别哭了。这件事是我不对,没提前跟你商量好。下次不会了。”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我,“真的?”
“真的。”我点点头。我知道,这又是一句谎言。如果再有下次,我还是会去。这是刻在我骨子里的责任,改不掉了。
她似乎信了,情绪缓和了一些。她靠过来,头枕在我的腿上,像只寻求安慰的小猫。
“建国,”她轻声说,“我们别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吵架了,好不好?我们好好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嗯。”
“对了,我今天去看了城南那个新开的楼盘,户型特别好,还是学区房。我们把它买下来,作为我们的婚房,怎么样?”她仰起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充满了期待。
我心里一沉。那个楼盘我知道,贵得离谱。以我现在的积蓄,付个首付都够呛。
“那个地方……太贵了。”
“贵怕什么?你可以把你那个破作坊卖了啊!”她脱口而出,“那个地方又老又旧,地段也不好,留着干嘛?卖了的钱,正好够我们付首付,还能买辆新车。”
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那个作坊,是我师父传给我的,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里面的一桌一椅,一刀一凿,都浸透了我的心血和汗水。对我来说,它不只是一处房产,更是我的根,我的精神寄托。
“作坊不能卖。”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张莉愣住了,她没想到我拒绝得这么干脆。“为什么不能卖?留着那个破地方能当饭吃吗?陈建国,你能不能现实一点?我们是要结婚过日子的,不是守着一堆破木头过一辈子的!”
“那不是破木头!”我几乎是吼出来的,“那是我的手艺,我的命!”
我们之间,又一次陷入了冰冷的对峙。我看着她,突然觉得无比陌生。她不懂我,也从来没想过要懂我。她只关心房子,车子,和那些能用钱买到的东西。
一个次要悬念:张莉如此急切地想买房结婚,是真的为了“我们的未来”,还是有别的算盘?她是不是觉得抓不住我,想用房产把我捆住?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我的老伙计,刘胖子。
“喂,老陈,睡了没?”
“没呢,有事?”
“哎,我跟你说个事,你可别生气啊。”刘胖子压低了声音,“我今天在房产中介那儿,看见你家那位了。她……好像在打听你那个作坊的市价。”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另一个次要悬念:张莉背着我打听作坊的价格,她到底想干什么?这件事,是不是她早就计划好的?
我挂了电话,看着张莉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心里一片冰凉。
她还在喋喋不休地规划着我们的未来:“……买了房,我们就生个孩子,最好是个儿子,长得像你,也像我……”
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我只觉得,我眼前的这个女人,像一个精明的商人,正在盘算着如何将我的所有资产,都变成她的囊中之物。
而我,就是那只被温水煮着的青蛙,直到水开了,才发觉自己已经无路可逃。
第3章 一碗汤的距离
秀英出院那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
我没去工作室,而是钻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昨天就泡好的乌鸡,配上红枣、枸杞,用小火慢慢地炖。咕嘟咕嘟的声音,像是时间的脚步。这道汤,以前秀英坐月子的时候,我天天给她做。她总说,我别的手艺不行,就这碗汤,炖得比谁都好。
我想,就算夫妻做不成了,情分总还在。她刚动完手术,身体虚,喝点这个好。
张莉还在卧室里睡着。昨晚我们又大吵一架,关于作坊的事,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不欢而散。我看着锅里翻滚的鸡汤,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慌。
汤炖了三个小时,香气溢满了整个屋子。我小心翼翼地把它装进保温桶里,又切了点水果放进便当盒。做完这一切,我像个要去执行秘密任务的特工,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我没告诉张莉,我知道,告诉她,又是一场风暴。
到了秀英家楼下,我却犹豫了。这套老房子,是我们结婚时单位分的,我们在这里住了二十年,晓雯也是在这里长大的。离婚的时候,我主动提出来,房子和存款都归她,我只要了那个作坊。我觉得,我亏欠她的。
墙角的蔷薇花开了,红得像火。那是秀英亲手种的。我站在这熟悉的楼下,心里百感交集,竟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内心独白之一:这扇门,我曾经每天进进出出,闭着眼睛都能找到钥匙孔。可现在,我却像个不速之客,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一步之遥,却是两个世界。我亲手拆了我们的家,现在又厚着脸皮想回来看看,是不是特别可笑?
我正踌躇着,楼道门开了,晓雯扶着秀英走了出来。她们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
是那个王老师。
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戴着金边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他小心地护在秀英身边,低声说着什么,秀英脸上带着浅浅的笑。那笑容,自然又放松,是我很久没在她脸上见过的了。
三个人看到我,都愣住了。
我提着手里的保温桶,站在那里,像个傻子。手里的温度,仿佛在嘲笑我的多此一举。
“爸,你怎么来了?”还是晓雯先开了口。
“我……我炖了点汤,给你妈补补身子。”我把保温桶递过去,声音干涩。
王老师很有风度地朝我点了点头,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王立文,林老师的同事。”
“你好。”我敷衍地应了一声,眼睛却一直看着秀英。
秀英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她接过保温桶,轻声说:“谢谢你,建国。还麻烦你跑一趟。”
她的客气,像一把钝刀子,在我心上来回地割。
“林老师刚出院,医生说要多走动走动。我陪她下来透透气。”王立文解释道,语气熟稔得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男主人。
我心里堵得更厉害了。原来,已经有人代替我,照顾她,陪她散步,逗她笑了。而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前夫,却成了最多余的那一个。
我们尴尬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了路边。车门打开,张莉踩着高跟鞋走了下来。
她手里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果篮,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径直朝我们走来。
“建国,我猜你就在这儿。”她走到我身边,亲昵地挽住我的胳膊,然后转向秀英,“林姐,听说你出院了,我特意来看看你。身体好点了吗?”
她的出现,像是在这本来就微妙的气氛里,投下了一颗炸弹。
秀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晓雯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我压低声音问张莉。
“我怎么不能来?我是你女朋友,关心一下你的前妻,这叫懂事,叫大度。”她冲我眨眨眼,话说得滴水不漏。
可我分明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挑衅。她不是来看望秀英的,她是来宣示主权的。
她打量了一下秀英住的这栋旧楼,故意拔高了声音:“哎呀,林姐,你还住这儿呢?这地方是旧了点哈,上下楼也不方便。建国一直说,想给你换个带电梯的新房子呢,你就是不同意。”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秀英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质问。
我百口莫辩。我确实跟张莉提过,觉得秀英住在这里不方便,但那只是我们私下里的闲聊,被她这么当众说出来,味道全变了。这听起来,不像是关心,更像是一种施舍和炫耀。
本章转折点:张莉的突然出现和她那番“宣示主权”的话,彻底打破了现场微妙的平衡。她不仅让我在秀英和女儿面前颜面尽失,更把我和秀英之间仅存的一点温情和默契,撕得粉碎。这一刻,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和张莉之间的问题,远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她想要的,不只是我的爱,更是对我过去的全盘否定。
第4章 作坊的危机
从秀英家回来,我和张莉一路无话。
车里的空气冷得像冰。我握着方向盘,感觉手脚都是僵的。张莉那番话,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我心里。她不仅让我难堪,更侮辱了秀英的尊严。
我知道,秀英是个要强的人。她绝不会接受我这种带着怜悯的“好意”。张莉这么做,是故意在往我们旧日的伤口上撒盐。
回到家,我把车钥匙往玄关柜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陈建国,你什么意思?给我甩脸子看?”张莉跟在我身后,质问道。
我转过身,盯着她的眼睛:“你今天为什么要那么说?你不知道那些话有多伤人吗?”
“伤人?我哪句话说错了?”她理直气壮,“我那是帮你表达关心!你不是一直觉得对不起她吗?我帮你说了,你怎么还不高兴了?”
“那不是关心,那是羞辱!”我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你是在炫耀!炫耀你现在跟着我,过得比她好!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有没有想过晓雯的感受?”
“我为什么要考虑她的感受?她是你的谁啊?”张莉也提高了音量,“陈建国,你搞搞清楚,我才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人!你怎么胳膊肘一直往外拐?”
我们又吵了起来。翻来覆去,还是那些话。我突然觉得很无力,很疲惫。我们之间,好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我珍视的,是情义,是尊重,是人与人之间那点微妙的体面。而她看重的,是输赢,是面子,是谁能在这段关系里占据上风。
内心独白之一:我看着眼前这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陌生感。我当初到底看上了她什么?是她的年轻?她的活泼?还是她身上那股不管不顾的劲儿?也许,我只是厌倦了和秀英那种平淡如水的生活,想找点刺激。可现在我才明白,平淡是福。那些所谓的激情,不过是海市蜃楼,风一吹就散了。
争吵过后,是长久的冷战。
我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没日没夜地干活。只有在刨花和木屑的香气里,我才能找到片刻的安宁。那把被我划伤的圈椅,我花了整整三天时间,用最传统的“贴皮”手艺,将损伤的地方修补得天衣无缝。看着它恢复了往日的光彩,我心里才好受了一点。
就在这时,我接到了故宫王研究员的电话。
“建国啊,你手里的活儿忙完了吗?”王研究员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我这儿有个大项目,第一时间就想到你了!”
原来,市里新建的博物馆,要开一个明清家具展,有一批从民间征集来的珍贵家具需要修复。这批家具,工艺复杂,损坏严重,一般的师傅根本不敢接。王研究员力排众议,推荐了我。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王研究员在电话那头说,“这批家具要是能修复好,你陈建国在咱们这个圈子里,可就真成了泰山北斗了!”
我的心,一下子就热了。这是对我手艺最大的肯定。我这辈子,不求大富大贵,就求一个“匠心”的名声。能亲手让这些沉睡了几百年的宝贝重现光华,是我最大的梦想。
“但是……”王研究员话锋一转,“这批活儿,有个难处。修复需要一种叫‘金丝楠’的老料,现在市面上几乎绝迹了。我托了好多关系,才找到一个卖家,但对方开价很高,而且要求一次性付清全款。”
我心里盘算了一下。这笔钱,几乎是我所有的积蓄。如果我接了这个活,就意味着,我短时间内,再也没有余钱去考虑买房、买车这些事了。
这是对我“平凡中的尊严”和“匠心精神”的一次重大考验。
我几乎没有犹豫。“王研究员,您放心,这个活儿,我接了!钱的问题,我自己想办法。”
挂了电话,我感觉浑身的血都在燃烧。这是我事业上的一次豪赌,也是我人生的一个重要选择。
我怀着一丝忐忑,把这件事告诉了张莉。我希望,她能理解我,支持我。
没想到,她听完之后,脸色立刻就变了。
“你说什么?你要把我们所有的钱,都拿去买一堆破木头?”她的声音尖锐得像要划破我的耳膜。
“那不是破木头,那是金丝楠!是宝贝!”我试图让她明白这件事的意义。
“宝贝能当饭吃吗?能当房子住吗?”她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陈建-国!我跟你说买房,你说没钱!现在为了你那些不值钱的爱好,你就要倾家荡产?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有没有把我们这个家放在心上?”
“这是我的事业!不是爱好!”我强调道。
“事业?什么狗屁事业!不就是个修木头的吗?说出去都嫌丢人!”她口不择言,“我告诉你,这钱,是留着我们买婚房的!你一分都不能动!”
“这件事,我必须做。”我的态度也很坚决。
“好!”张莉气得浑身发抖,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陈建国,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你要是敢动那笔钱,我们就分手!你选吧,是选你的破木头,还是选我!”
她给我下了最后通牒。
我看着她,心里一片悲凉。我一直以为,我们只是生活习惯和价值观有些差异,磨合磨合总会好的。但现在我才明白,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永远无法理解我的追求,我也无法认同她的生活方式。
本章转折点:我接到了修复文物的项目,这对我来说是实现人生价值的最高殿堂。但这个项目需要投入我们全部的积蓄,这与张莉买房结婚的计划产生了根本性的冲突。她以分手作为威胁,将我逼到了一个必须做出选择的绝境。我发现,她不仅不理解我的事业,甚至在背地里已经联系了房产中介,想要卖掉我的作坊。这个发现,让我对我们的关系,彻底死了心。
第5章 无声的摊牌
张莉的最后通牒,像一把悬在我头顶的剑。
那几天,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我们不再说话,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她用沉默对我施压,屋子里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她无声的控诉。
我心里乱成一团麻。一方面,是千载难逢的事业机遇,是我坚守半生的匠人尊严;另一方面,是即将走入婚姻的伴侣,是她声泪俱下的“最后通牒”。
我试图跟她沟通。我给她讲金丝楠木的珍贵,讲这批文物修复的文化意义,讲这件事对我个人而言有多重要。
她只是冷冷地听着,像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说完了吗?”她等我说完,才抬起眼皮,“陈建国,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也不想懂。我只知道,一个男人,如果连个像样的家都给不了自己的女人,那他就是失败的。”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把我浇了个透心凉。
我终于明白,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沟通不够,而是根子上的不同。在她的世界里,成功就是房子、车子、票子。而在我的世界里,成功是把一件破损的家具修复如初时,那种无法言喻的成就感。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刘胖子那天说的话,一直在我脑子里盘旋。我决定去弄个明白。
我找了个借口,说要去外地看料,然后偷偷地去了刘胖子说的那家房产中介。
中介的小伙子很热情,一听我说起城西那个老作坊,立刻就来了精神。
“哦,那个地方啊!我记得!前段时间有个姓张的小姐,天天来问。”他一边说,一边在电脑里翻找记录,“对,就是她!她还留了电话,说只要价格合适,可以马上签合同。”
他把客户登记表转向我,上面“张莉”两个字和她的手机号码,刺得我眼睛生疼。
原来,她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她催着我买房,催着我结婚,都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把我的作坊卖掉,换成她想要的“新生活”。而我,还傻傻地以为,我们只是在规划未来。
内心独白之一: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我以为我找到了人生的第二春,结果却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我所有的付出和妥协,在她看来,都只是她达到目的的手段。我不是她的爱人,我只是她通往美好生活的一块垫脚石。
我拿着那张登记表的复印件,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张莉正在敷面膜,看到我提前回来,有些惊讶。
“你不是去看料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把那张纸,轻轻地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她看到上面的字,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敷在脸上的面膜,也遮不住她眼神里的慌乱。
“这是什么?”她还想狡辩。
“张莉,我们别再演戏了,好吗?”我的声音异常平静,“我只想问你一句,你从一开始接近我,是不是就打着这个主意?”
她沉默了。面膜下的脸,看不清表情。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地揭下面膜,露出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是,我是想卖了那个作坊。”她索性不装了,声音里带着一丝破罐子破摔的决绝,“可我有什么错?我想过好日子,有错吗?我不想一辈子跟着你,守着一堆破木头,闻着那股油漆味过一辈子,有错吗?”
“你想要好日子,可以自己去挣!而不是算计别人的东西!”我一字一句地说。
“算计?”她冷笑一声,“陈建国,你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你跟我在一起,不也是图我年轻漂亮,能满足你那点可怜的男人虚荣心吗?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我们之间最后一点温情脉脉的伪装。
是啊,各取所需。说得真好。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争吵,质问,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怪不得林秀英要跟你离婚!”她见我沉默,情绪更加激动起来,“你就是个守着破木头的老顽固!你根本不懂得怎么爱一个女人!你只爱你自己,爱你的那些破手艺!哪个女人跟着你,都得倒八辈子血霉!”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脑海。
我一直以为,我和秀英离婚,是因为生活太平淡,没有了激情。我以为,是我厌倦了她,主动选择了离开。
可现在,从张莉这个外人的嘴里,我听到了另一个版本的答案。
是我太固执,太自我,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略了身边人的感受。秀英的离开,不是因为不爱了,而是因为……累了,失望了。
而我,在离婚之后,非但没有反省自己,反而变本加厉,找了一个和我完全不是一路人的张莉,企图用一种全新的、激烈的方式来证明自己“二次新生”的成功。结果,不过是重蹈覆辙,甚至摔得更惨。
本章转折点:张莉的这句话,让我醍醐灌顶。我一直把第一段婚姻失败的责任,归咎于“激情褪去”,归咎于秀英的“平淡”。但此刻我才猛然醒悟,问题的根源,其实在我自己身上。是我不懂得经营感情,是我把所有的耐心和心血都给了工作,却忽略了伴侣的情感需求。这个醒悟,是对我过去所有认知的一次彻底颠覆,也是我真正开始反思和成长的起点。
我看着张莉,心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悲哀。为她,也为我自己。
“我们……分手吧。”我说。
第66章 尘埃里的光
和张莉分手,比我想象的要平静。
没有歇斯底里的争吵,也没有痛哭流涕的挽留。当我把银行卡和家里钥匙放在她面前,说出“我们到此为止”的时候,她只是愣了愣,随即冷笑了一声。
“陈建国,你别后悔。”
“我不后悔。”我说。
她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把自己关进了工作室。我听着外面传来开门、关门、拖动行李箱的声音,心里空落落的。这段持续了一年多的关系,就这样结束了。像一场热闹的戏,锣鼓喧天之后,只剩下一地狼藉。
我把王研究员需要的款项,一次性打了过去。看着银行账户里瞬间清零的数字,我没有心疼,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一次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是以工作室为家。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这批文物的修复中。每天,从清晨到深夜,陪伴我的只有刻刀、刨子和木头的香气。
我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和这些历经百年的木头对话。我抚摸着它们身上的伤痕,感受着它们经历过的岁月。在修复它们的过程中,我也仿佛在修复我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我不再去想张莉,也不再去纠结过去。我的世界,变得简单而纯粹。
有一天深夜,我正在给一张罗汉床的断腿做拼接,工作室的门被推开了。
是晓雯。
她提着一个保温桶,站在门口,看着满屋狼藉的我,眼睛里满是心疼。
“爸,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她走过来,抢下我手里的工具,“胡子也不刮,衣服也几天没换了。你看看你,都快成野人了。”
她把保温桶打开,是热气腾腾的排骨汤。
“妈让我给你送来的。”她说,“她说,你一忙起来就不要命,让我来看看你。”
我端着碗,喝着熟悉的汤,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你妈……她还好吗?”
“挺好的。那个王老师,对她很好,天天接她上下班,周末还陪她去逛公园。”晓雯一边说,一边帮我收拾着乱糟糟的工作台。
我心里一阵刺痛,但更多的是释然。“那就好。”
我们父女俩,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了。
“爸,”晓雯忽然开口,很认真地看着我,“你知道……我妈当初为什么要跟你离婚吗?”
我愣住了。
“不是因为你没钱,也不是因为生活平淡。”晓雯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我心上,“是因为她觉得,你心里没有这个家了。”
“我怎么会没有……”
“你有。”晓雯打断我,“但你的心,分成了两半。一大半,给了你的这些木头。剩下的一小半,才分给了我和我妈。爸,你把所有的耐心、所有最好的脾气,都给了那些不会说话的木头。可你回到家,留给我们娘俩的,常常只有一个疲惫的背影,和一句不耐烦的‘别烦我’。”
“我记得小时候,我开家长会,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妈妈一起去。可你,总说厂里忙,走不开。后来你自己开了工作室,就更忙了。我妈生病,你也是送她到医院,交了钱就匆匆离开。她说,她感觉自己,就像你手里一件需要修理的家具,你只负责把它修好,却从来不关心它会不会疼。”
晓雯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刻刀,将我层层包裹的自我和固执,一片片地剥离开来,露出了里面最不堪的真相。
我一直以为,我努力挣钱,给她们一个安稳的生活,就是尽到了一个男人最大的责任。我以为,我的沉默和不善言辞,是性格使然。
可我错了。
我不是不懂,只是懒得去做。我把工作当成了逃避家庭责任的借口。我享受着秀英无微不至的照顾,却吝于给她一个拥抱,一句温暖的话。
内心独白之一:原来,我才是那个最自私的人。我抱怨秀英的平淡,却不知道那份平淡,是她用自己所有的热情和青春,为我营造出的安稳港湾。我嫌弃她不懂我的事业,却从来没有想过,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支持着我所有的梦想。我才是那个真正的“老顽固”,固执地守在自己的世界里,拒绝向爱我的人,敞开一扇窗。
“爸,你跟张阿姨分手,我其实……挺高兴的。”晓雯说,“她不适合你。她就像一件贴着假皮的仿古家具,外表光鲜,里面全是刨花板。而我妈,她才是那块真正的老红木,虽然看着不起眼,但质地坚硬,能陪你扛过所有的风雨。”
“我知道。”我低下头,声音沙哑,“是我……对不起你妈。”
“现在说这些,也许晚了。”晓雯叹了口气,“但至少,你该让她知道,你明白了。”
那天晚上,我和晓雯聊了很久。我第一次,像个朋友一样,跟她讲了我和张莉的事,讲了我的困惑和迷茫。晓雯也第一次,像个大人一样,给我分析,给我安慰。
那一刻,我感觉,我和女儿之间那堵无形的墙,也消失了。
送走晓雯,我一个人坐在工作室里,直到天亮。窗外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一缕晨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照了进来,在地上投下了一片温暖的光斑。
我看着那片光,感觉自己心里,也亮堂了起来。
第7章 木头也会开花
那批明清家具的修复工作,持续了整整半年。
这半年里,我几乎与世隔绝。手机关机,不问世事,每天的生活就是工作室和家两点一线。我用一种近乎苦修的方式,来完成这项工作,也完成对自己的救赎。
当最后一件紫檀雕花宝座修复完成,我用蜂蜡为它做了最后一次抛光时,看着它在灯光下焕发出沉静而温润的光泽,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我做到了。
博物馆的展览开幕那天,盛况空前。我作为特邀修复师,被请上了台。聚光灯打在我身上,我有些不适应。我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看着那些闪烁的镜头,心里却异常平静。
王研究员在台上,激动地介绍着这批家具的修复过程,对我这个“民间高手”赞不绝口。他说,我不仅修复了文物,更守护了一种即将失传的匠人精神。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晓雯。她站在那里,微笑着,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展览很成功。第二天,市里的晚报用一个整版,报道了这次展览,标题是《让百年风华重现,一位老木匠的匠心坚守》。文章里,有我穿着蓝布围裙,在工作室里专心工作的照片。照片上的我,头发花白,满脸沧桑,但眼神里,有一种我自己都未曾察过到的光。
我拿着那份报纸,在工作室门口的台阶上,坐了很久。
我想,我该去找秀英谈谈了。
不是为了挽回什么,也不是为了祈求原谅。我只是想,郑重地,跟她说一声“对不起”,也说一声“谢谢”。
我没有提前打电话。我怕她会拒绝。
我开着我那辆半旧的皮卡,停在她家楼下。正是傍晚,夕阳的余晖把整栋老楼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我看到她正在楼下的小花园里侍弄花草。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夕阳勾勒出她柔和的侧影。王老师不在她身边。
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秀英。”
她听到我的声音,直起身子,回过头。看到我,她脸上没有惊讶,反而很平静,像是早就料到我会来。
“报纸,我看了。”她说,“写得很好。你……终于做成了你想做的事。”
“嗯。”我点点头,把手里一直攥着的那份报纸递给她,“这个……给你。”
她接过去,看了一眼,又还给了我。“晓雯已经拿给我一份了。”
我们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我今天来,是想……”我鼓足勇气,看着她的眼睛,“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她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
“以前,是我不好。我太自私,太固执,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忽略了你,忽略了咱们这个家。我把你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却连最基本的关心和陪伴都没有给你。我……欠你太多了。”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很平静。这些话,在我心里憋了太久。说出来,像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秀.英看着我,眼圈慢慢地红了。
“建国,”她轻声说,“你能明白这些,我……很高兴。”
她没有说“我原谅你”,也没有说“都过去了”。她只是说,她很高兴。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原谅”这两个字了。有些伤害,造成了就是造成了。但能看到我真正的成长和改变,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那个王老师……对你挺好的。”我由衷地说。
她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笑。“他人很好,很细心,也懂得尊重人。”
我心里一阵抽痛,但我知道,这是我应得的。我亲手推开了她,自然有更好的人来珍惜她。
“那就好。”我说,“你幸福,我就放心了。”
我们又聊了几句家常,关于晓雯的工作,关于彼此的身体。语气平和得像两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没有怨恨,没有尴尬,只有一种历经风雨后的淡然和通透。
临走的时候,她忽然叫住我。
“建国,”她说,“你是个好手艺人。但别忘了,再好的木头,也需要人用心去养。人,更是。”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情感升华)
我开着车,离开了那片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小区。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消失在地平线上。
我没有回家,而是回到了我的工作室。
我推开门,屋子里,还是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木屑和桐油的香气。我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块未经雕琢的黄花梨木料。木头冰凉,纹理清晰,像一张写满了故事的脸。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我这样的男人,在二婚里很难找到比原配更好的伴侣。
不是因为后来的女人不够好,也不是因为我们对前妻念念不忘。而是因为,我们自己没有成长。我们带着第一段婚姻里遗留下的所有坏毛病——自私、固执、不懂沟通——一头扎进下一段感情,以为换了个人,就能换一种人生。
可我们错了。问题,从来不在对方身上,而在我们自己。
我们就像一块有瑕疵的木头,如果不把自己身上的裂痕和虫蛀修补好,那么无论和多么名贵的木料拼接在一起,最终都只会是一件失败的作品。
林秀英,她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打磨我,包容我,试图把我这块顽固的朽木,雕琢成材。可我,却在她最需要回应的时候,选择了逃避。
而张莉,她只是我人生路上的一面镜子,她照出了我所有的不堪、虚荣和浅薄。
我输掉的,不只是一段婚姻,更是那个曾经全心全意爱我的,最好的林秀英。
我轻轻地抚摸着手里的木料。这一次,我不想再着急把它做成什么惊世骇俗的作品了。我想慢慢地,用我的余生,先学会如何“养”好它。
就像秀英说的,木头也需要养,人,更是。
也许,木头养好了,有一天,它自己就会开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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