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南柯惊梦（505）巧结奇缘

这世上也真有那没心没肺的人。

老奶奶那天尴尬的笑着对文娴说：

你知道吗？我那天听三儿回来捣咕。老五听说你怀孕之后还跟三儿说呢，他那有一大堆给孩子准备的什么木马呀，摇车呀，他都买好了，收着呢。他说你要是愿意要，他让人给你送来……

呵呵呵呵呵，老小二狐不禁全都苦笑起来。这。这是什么热心人呀！唉，笑完之后，二小姐问了一句，老五是怎么知道我怀孕的，可没等老奶奶回答，她自己就知道答案了，还用问，肯定是那个三儿。

1

多嘴多舌的三小姐，也有安静的时候。那天她安静稳当的坐在二姐身边，伸手轻轻的抚着姐姐的肚子，说道：

嗯，你要是生个小侄子，可不能像他爹陈焕章。哎，他爹是陈焕章吧。

啪的一下，话音刚落，包子就挨上了第一个嘴巴，老奶奶给的。

你打我干嘛？哼，我就是不喜欢大魔王。怎么了？犯法呀，他现在又不在。瞧你们小心翼翼的样子。

哎！

不过二小姐倒不想跟这个小傻子较真，她舒服地靠在沙发扶手那个大软垫子上，伸平了自己的脚，跟那对妹妹说：

我怀的，这不是你的侄子，是你的外甥。

三小姐一听这话又犯起浑来了：

什么外甥，我不爱听那个外字，他就是我侄子。或者是侄女。在咱家，无论是你的孩子还是哥的孩子都一样，我全叫侄儿。

姐，你以后找个空子跟大魔王离婚好不好？我也不结婚，咱们就都留在这个家里，反正你也有后了，以后你就带着他过，别和那些臭男人混了。

呵呵。面对傻子老小二狐来兴致了，她们瞧着三小姐。

这一看，包子乐了。她开始演讲：

姐，这世上的男人有好的，但他们都发不了财。不发财的男人，你又不喜欢。你看看你喜欢的男人，有几个好东西。我是看明白了，真正发财的，个个心黑手狠。我把这话搁这，也不光是说陈焕章，包括赫家老哥哥，也是一样的。

哟哟哟，你快瞧瞧。什么叫白眼狼，这就叫白眼狼。

老奶奶伸手照着包子那胖嘴肥腮，啪的一下，打下了第二个巴掌。

赫家老哥哥对你多好啊。你上回生病，不就是在人家那养的，还在背地里嚼咕人家，你不怕出门让大风吹歪了嘴啊！

我跟你们这些人说不清，我不是在背地里说老哥哥的坏话，这是社会的问题。你看看赫家老哥哥，对厂里的那些女工是什么态度，你再看看他对身边的那些个女孩儿是什么态度，你知道有一个叫做露西的姑娘吗？

二姐听了这话，歪着脑袋想了想哦，好像是听说过，好像是个什么丫头，让他们家培养出来，咬接四姨奶奶班的吧。

接什么班，姐，我告诉你吧，那个露西被老哥哥送给了一个什么处长，然后又几经倒手，现在她都得病了，得，得那种病，哎呀，身上长了好多大疙瘩，流浓打水的，特别可怕。

你怎么知道的？哪打听来的。老五告诉你的。用不着五哥告诉我。是小玉跟我说的。

包子小姐这心里没有秘密，永远不打自招。她一边抠着姐姐袍子上的一颗贝壳扣子，一边小声说：

反正我那天，我跟小玉都交待好了。正经的差事，咱们干。卖力气咱一点不少，但是，哼，那些不正经的差事，打死咱，咱也不干。实在不行我就对她说，你就往出跑。来天津找我，来找苏珊娜，咱们住在一起，三个女生在一起，我不信闯不出一条活路来。

呵呵呵，你还挺本事，还三个女生，那小玉以后就是赫家的五姨奶奶了，人家能跑到你们那个穷酸同学家里去。去干嘛？去搓煤球？去生炉子？

关小二。天底下的女生不是都跟你似的，见钱眼开！我告诉你，霍小玉是有志气的人，她打死也不会当五姨奶奶的！

你呀，就是，就是个死个堂的傻子。老奶奶这手又碎上了，又朝着包子来了：

你以为人家都跟你似的，没个算计。这世上的人谁不想往上爬呀。哦，成天当个丫头，两只手伸出来又皴又粗，赶明嫁个赶大车的。那就是好生活了，人家那个什么玉姑娘，心里头肯定有算盘。她不愿意跟老五，那是因为老五本身就是个纸灯笼花架子，兜里没有几个钱，说到底就是个机器匠领班，所以一扭身，她跟了老头。老头手里那是什么？老家的庄子，银行里的票子，人家历经三代而不倒，这才是真正的老财呢，你管他多大岁数呢，早蹬腿早分钱，到时候拿着钱到哪去找不来小白脸？

就是就是，关小二也跟着那复合上了，脸上全是得意的微笑，很显然她走的就是这条路啊！

哈哈哈哈，老小二胡全都笑了起来，满脸鄙夷的望着包子。

呸。我不跟你们说了，话不投机半句多。腾的一下子站起身来，新青年关文萃和她们这俩势利眼，割袍断义！

包子小姐，这会儿气的头发丝儿都立起来了，老奶奶一瞧，赶紧低下头，憋着笑，不敢言语了，那边二小姐也不吱声了，只是那眼睛看着天花板。可这边包子还不干了。腾的一下，关文萃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就咣咣咣的往外走，随后砰的一关门，好家伙，差点把门框给震下来。

二小姐一瞧，妹妹走了，朝着外边撇了下嘴，随后一老一小四目相对，呵呵呵的全笑了！

可过了没有三分钟，门又开了，包子又折回来了。

哎，你不是不理我们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二小姐斜愣着眼望着这个冒失鬼，

算了，不跟你们瞎咧咧，我是找你们说正事来的。我前两天刚得到了一个情报。

呦。你还有情报。

那二位一听这话，倒是饶有兴趣了，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包子，不过当文萃坐定之后，这一开口，对面她二姐那脸上还真正色起来了，这真是个重要情报！

2

情报的来源是王美丽。

这事儿还得从半个月前，包子小姐用“敲打疗法”给陈焕章治病开始说起。关少侠那铁木棍子抡的嗖嗖的，打的老陈哎呦哎呦，暴力之下大魔王做出了妥协，他举手投降，并且表示再也不敢欺负王美丽了，而且王美丽也不用上他们家来了，该干啥干啥去，什么干闺女呀，这都翻篇儿了…

得到了坏蛋的保证，包子小姐这才气势哼哼的穿上花虎皮，紧了紧大板带，然后将将将的退了场，当天晚上她们不就在苏珊娜家，大排筵宴，喝羊汤搞庆功会了吗？

而这件事儿呢，其实还没完呢，包子小姐命令手下的干将小胖子乔，注意一下他妹妹的行踪，看看王美丽到底有没有脱离魔爪，别待会儿大魔王说话不算数啊！

又过了一周，有一天中午，小胖子乔跑到老五这报告：不好了，不好了，我妹妹又被陈家大太太给提漏过去了。

唬的老五顿时紧张起来，命令小胖子再探。

不过还好，转过天来，小胖子那有回音了。他说，这回大魔王倒没干什么坏事。这回是陈焕章的老婆把我妹妹喊去的，说是昨天晚上那个老东西要过来，让我妹妹在那等着，可真等老陈过来了，也没怎么理她，就让她跟楼上待着。不许出来。当天晚上老陈就跟关家二小姐走了，根本没在这边住，到了第二天呢，我妹也不敢吱声说走啊，就那么耗着，一直耗到中午，他家的那个大太太收拾东西去赶火车，说是要坐火车奔上海，然后再倒大洋轮回广州，我妹还跟着送了一趟，完之后就没事了！

姓陈的他老婆，成天老叫你妹妹去陪她男人，有病呀？

五哥，那个陈家大太太上我们家来过，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货不是什么好鸟，哼，我看这些坏主意都是她出的。我妹说她是笑面虎，有一次我妹根本就不想跟他家待了，借口说学校有事要往外走，可那大婆子一下子就把她拦住了，还说什么女孩子上什么学都没有。大学出来做事情能挣几个钱。以后你就踏踏实实在这个家里，保你能出头。哼，那家伙可坏了。还有她那个儿子，陈乐成，我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哎，五哥，你认识他们吧？

老五听了这话，想了想，好像有一回曾经在纺织俱乐部里，看见过陈乐成带着他妈一块去楼上吃饭，远远的瞧见那三角眼的老婆子，老五也觉得不像好人，对她一丝好印象没有，看来，这就对上了号。

不过接下来，小胖子乔又说了：

五哥，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关文萃？我妹妹想见她一面，就是想向她表示一下感谢。还有她想跟文萃姐说点事儿。哦，是她们女孩子的事儿，咱着不方便传。

成成，这没问题，关小三儿那，我一句话的事。

说到这，老五这会儿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得意，好像自己和关少侠走得很近，这也是与有荣焉了。

3

这是一个礼拜天。在一家街角小咖啡馆的露天阳伞下，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半个多钟头，关文萃就到了，而且还特地拽来了另一位女生，苏珊娜了。

都是老同学了，一见面少不得一番感慨，包子拉着美丽的手，一个劲儿的跟那咧着嘴说：真对不起你，上学的时候我给你起外号。

可谁知这话一落，王美丽那两只大眼睛里都有泪花了，她哆嗦着嘴唇说： 雀儿喜。别说这话了，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呀，我都没想到，最后，还能有你这么个天使菩萨 降临在我面前，我真想拜一拜你呀！你救了我，要不然我真不想活了。

别别别，没有什么天使菩萨，哎呀。就是有人干坏事儿，我看不下去。美丽，你不用感谢我。这一切也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你要是那爱慕虚荣趋炎附势的人，说不定还用不着我出来打抱不平呢。

就是就是。以后可别动不动就想死了，活下来的路宽着呢，快坐快坐下！

苏珊娜一见此景，拉着这个小妹妹，让她赶紧落座，然后转过身给她点了一杯热可可又叫来了一块小圆面包。

咱们这毕业之后，可有好长时间没见了，美丽你比上学那会瘦多了！

苏珊娜问她：

你现在还上着学呢吗？

唉，别提了，我本来考上了大江大学，可只上了一年。到去年暑假一回来，家人就说先不让我念了。让我休学。我在那里还挂着学籍呢，可。可看这架势，他们是不会供我念书了，我回不了校园了，我都没胆量和学校那联系了，估计，估计他们早把我除名了。

哎，算了算事儿，别想他了，咱们从打鼓令开张吧！

苏珊娜像个大姐姐似的，拍了拍王美丽的手背，随后热情的对她说：

美丽，我记得你上学的时候，也是进步剧社 春雷社的一员。那几年，有好几部活报剧，你都参加过。哦，对了，排女工的一天里也有你吧？你现在还有没有想往那方面发展的意思啊？苏珊娜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美丽一听这话，两只眼睛如同拨开了云雾，她直直的望着苏珊娜，真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姐姐，居然知道另一条路，那是自己绝对不敢往外说的事儿啊！

别别别，你别看我。好多事，我也不知道。呵呵，我是听郑德庆说的。当然他也不会和我说很多的。只不过他以前在春雷社看到过你的演出。也看到过你的文章。我就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想往那方面发展，我和郑德庆去说，然后让他做你的引路人。如今以你现在的处境，和当下的时局，你留在天津，可能还真不是上策。那姓陈的老贼，万一哪天再想起你来，又把魔爪伸过来。或者是你那个爹，哎，算了，我也不避讳了，你那爹就不是什么人。把亲闺女往虎口里送，所以，以后无论是结婚还是成家，你能指得上他吗？要我说，不如，干脆。你另一条路吧。光明之路。

姐，听你的安排，我听你的安排。

王美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在迷雾中找到了一簇光，她赶紧抓着苏珊娜的胳膊说：

你帮我联系吧，我也不摸门，不知道该找谁，自从咱们一毕业之后，我，我就待在家里，也没脸见同学了，但是，但是我对以前的那些进步生活，是非常向往的。苏姐姐，我可以吃苦，我也不怕受累，只要是能有个方向，我就会一直努力下去的！

行，我帮你联系着。你放心，你听我的信儿，我回头去找郑德庆，我让他帮你联系，他现在就在北平。

其实这条路不是苏大姐拍脑子一时兴起想出来的，这也是关少侠和小伙伴们在一块开了好几次会才研究出来的，当然对于郑德庆那边，她们还是有所隐瞒，其实小郑是很看好王美丽的，美丽以前是剧社的台柱子，从最初少奶奶的扇子，到后来的女工的一天，她的进步，被郑德庆看在眼里的，所以一听说她有难，那位神出鬼没的学生代表，便有了吸收她的意向，于是小郑跟包子细细的说起了自己的想法，就这样作为一个桥梁。包子把王美丽和郑德庆和一个崭新的世界串了起来。两年之后，等她们在相逢的时候，那已经是一番天地，一个新天津了！王美丽与郑得庆也有了崭新的关系，最终相伴一生！

而反过来这一切，阴差阳错之间，也帮助了包子小姐自己。当霍小玉从香港回来接三小姐，赴港与丈夫团聚的时候，王美丽帮她积极奔走联系。最终在天津火车站，王美丽与郑得庆一起送别了关文萃，一个拥抱，一声保重。为这段女孩之间的友谊，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4

不过那都是后话。在这次会面中，王美丽除了要感谢三小姐之外，还有一件大事。她向温差提供了一个重要情报，那就是陈家大婆知道关二小姐怀孕的事了，美丽说，薇薇安是你亲姐吧？

对呀对呀，怎么了？哎呀，都是自己人，你但说无妨。

豪迈的包子，看着美丽吞吞吐吐的样子，有些纳闷。她如大将军一般挥挥手，催促道：

那天，那天你二姐到这边的洋房来。哦，是老爷要设家宴，给陈家大太太践行。

一说到这儿，王美丽的脸阴沉沉的。她又把自己切换成了陈家小丫头的角色。她悄声嘀咕道：

那天，晚饭吃了两三个钟点，然后你们二小姐就说自己累了，就要走。老爷让汽车把她先送走了。这边呢，陈焕章待到8点多的时候也走了。可刚一走，陈家大太太就在背后恨恨的说：

你瞧着吧，现在你爸这屁股都坐不住了，满心满眼都是她肚里的小崽子。

她这话是跟陈家大少爷说的，那大少爷听了之后就问他娘。那怎么办，我又摁不住。能有什么对策。

陈家大太太说：没有对策， 咱娘俩就干等着吃亏吧，往后这个家，早早晚晚都得落到关文娴的这个小崽子身上。你爸，现在跟咱们已然不是一条心了，以后你在天津这边多留点心眼，所有你爸身边的事，你都得睁着眼给我打听清楚了，还有。你让人去香港。去问问那个姓关的她爸爸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是说已经出狱了吗？

大少爷说，她爸现在是出狱了，可你看如今，她肚子里孩子都有了，你以为那关二会从咱家走啊？

说到这儿，王美丽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惊恐，她用两只手紧紧的攥着咖啡杯的小碟子，在那里颤巍巍的说：

这话是我躲在2楼的角落里听到的，当时我正好琢磨着要跟他们告辞，能不能走呢？下到2楼来，就在屏风后面听到他们在客厅里这么说话。他们都是广东人，说家乡话大嗓门，不顾及的。可正巧，我老家也是广东的，所以他们说的家乡话我都听得，一听到这儿，我就赶紧躲起来了，本来想再听听，可后来他们母子俩上楼了，进屋了。我就听不到后文，雀儿喜你可得让你姐姐留神啊。你知道，我娘就是被家里大太太给暗算的，最后死的不明不白的，我呢，现在沦落成这样，丫头不丫头，小姐不小姐的，你可得让你姐留神呀，千万不能吃了亏，在这种人家里讨生活，后脊梁骨上都得长眼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