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那些往事

表姐当年在玉米地里做了傻事，十五年后，表姐的决定使人拍手称快 。表姐名叫何淑娟，是二舅家的闺女，比我大八岁。她皮肤白皙，在当时的农村十分少见。二舅和二妗子只有她这一个孩子，按计划，表姐要招个女婿进门。可表姐平时话不多，却有自己的主意，后来所做的事，都称得上惊世骇俗。 尤其是十八岁那年，她悄摸跟个小伙子谈恋爱，还在玉米地里做了傻事。表姐谈恋爱的对象是程书彬，他家离舅家十里路，以做豆腐为生，平时走街串巷叫卖。没人知道表姐怎么和他对上眼的，也没人清楚他们何时开始恋爱。按当时农村的观念，大姑娘和小伙子不经媒婆就谈恋爱，是难以被容忍的，恋爱这个词都是禁忌，更别说付诸实践了。二舅得知后暴跳如雷，二妗子也手足无措。二舅本已盖好房子，打算给表姐招婿，程书彬家虽有两个儿子，但家境尚可，他又有手艺，不可能来倒插门。愤怒的二舅采取了两项措施，一是严格控制表姐出门，不让他们见面；二是让媒婆赶紧找有倒插门意愿的小伙子，想快刀斩乱麻。 可二舅没意识到，男女到了年龄互生爱慕是人之常情，他这种蛮横的“堵”法，只会适得其反。二舅的做法没收回表姐的心，反而激发了她的逆反心理。表姐暗暗计划跟程书彬私奔，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等有了孩子再回来，她觉得二舅到时候也只能认。表姐行事谨慎，把计划藏得很深，可还是被二妗子察觉了。二妗子把担忧告诉二舅，二舅却不相信表姐有这么大胆子。那年刚过完年，下了一场大雪。半夜，二妗子发现表姐不在屋，赶紧通知二舅，二舅又气又急，出门去追。当时出村有两条路，二舅本想往西边追，二妗子却认为表姐会走东边的河堤，因为怕被发现。二舅觉得有理，便往东追去，同时让二妗子叫醒大舅和表哥往西边追。二舅刚出村就追上了表姐，不由分说给了她几个耳光，拽着她回了家。 回到家，二舅越想越气，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养了十八年的闺女会胳膊肘往外拐。二舅越想越恨程书彬，把表姐关进屋子后，他和表哥又去了村东的河堤，找到了在那里等表姐的程书彬。二舅大吼说表姐把他们的事全说了，还让表哥一起揍了程书彬一顿，警告他以后不能再来村里。据说揍的时候程书彬一声不吭，走的时候却听到了他压抑的哭声。此后，程书彬不见了，表姐得知后差点疯掉，她以为二舅把程书彬塞进了冰窟窿里，任二舅怎么说都不相信。程书彬家人也来过二舅家两次，被二舅骂了一顿后，也没敢再上门。程书彬消失后，表姐的心也死了，她好长时间一句话也不说，天天坐着发呆。二妗子怕她想不开，天天看着她，还开导说程书彬是没脸回家，过个三两年就会回来。从正月到六月，整整半年表姐都没怎么说话。等她开口说话时，却把二舅吓坏了。表姐说这辈子都不会再嫁人，如果二舅非要让她嫁，她就不活了。二舅傻了眼，二妗子也无计可施。 一晃到了六月半，天气酷热难耐。村里来了个讨饭的女人，带着个五六岁的孩子。村里人给了他们吃食后，他们便离开了。下午，表姐去南地割草，那里靠近水闸有块别人家的玉米地，水分大，草也多。表姐割了一阵后，热得头晕，就去水闸下凉快。刚进水闸，就看到里面躺着那个讨饭的孩子，正呼呼大睡。表姐动静太大，惊醒了孩子，这孩子醒了后不哭不闹，只是盯着表姐看。表姐跟他说话，他却一问三不知。表姐没办法，只好陪着他等，可一直等到天快黑，也没等到那个女人。二舅和二妗子不放心，来找表姐，也没等到人。表姐觉得那个女人不会来了，便决定收留这个孩子。二舅和二妗子面面相觑，怒不可遏，他们觉得表姐一个没出嫁的大姑娘收留孩子不成体统，别人会怎么说？可表姐不理会，径直带着孩子进了家。村里人听说后，都认为表姐疯了，说她收留孩子后还怎么嫁人，以后的负担她也承受不起。但表姐不为所动，反正她也没打算嫁人。 就这样，表姐没嫁人，却多了个孩子，她给孩子取名何水生，跟了她姓。以前，虽然表姐说过不会再嫁人，可上门的媒婆还是络绎不绝，但自从她收留了何水生后，再没有媒婆上门。一晃十五年过去了，这十五年对表姐来说充满了艰难，她受尽了别人的嘲笑，和二舅、二妗子的关系也一直不融洽。但表姐尽心尽力地养着何水生，供他上学，硬是把他供成了大学生。 何水生上大学时，表姐三十三岁。为了养活何水生，表姐什么都干，地里没活时，就去村里的建筑队干活，她砌砖的技术比男人还好。何水生记得自己是被表姐捡回来的，也知道表姐一直没嫁人是因为多年前伤了心。他跟表姐脾气一样，平时话不多，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那一年放暑假，何水生晚回家了一个月，回来时还带着个女朋友。当时表姐正在给人砌砖，何水生喊她回家，表姐却让他先回去，自己正干活呢。何水生说自己带了女朋友回来，表姐一听，乐得扔下瓦刀，跳下马架就跟何水生回了家。表姐和何水生还没进家，门口就噼里啪啦响起了鞭炮声。表姐一脸不解，何水生却不说话，拉着她进了院子。院子里来了好多村里人，表姐一脸疑惑，突然愣住，呆呆地看着墙根下蹲着的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头发已经花白，看着表姐，眼里泪啪啪往下掉。原来，何水生一个月没回家，是去几百里外的省城找程书彬了，他把程书彬找了回来。表姐手足无措，转头看何水生，最终低头，泪珠一颗颗砸在地上，又渗进泥土里。她喃喃自语：“我以为你死了，这么多年，你都不来看看我吗？何水生帮她擦着泪，解释说当年程书彬被二舅和表哥打了一顿后，万念俱灰，以为是表姐变了心，伤心之下就离开了，要不是何水生找到他，他这辈子都不会回来。 何水生拉着表姐和程书彬坐到椅子上，又拉着女朋友跪在他们面前。表姐不明所以，何水生说：“当年我在水闸被捡回来，你是个没出嫁的姑娘，却决定留下我，这么多年，你不容易啊！说完，他对着表姐郑重磕了一个头，接着又磕了三个头，说：“当年在水闸里醒来后，我什么都知道，我彷徨无助，你就是我的救星。这么多年，苦了你了。何水生又看向院子里的人，说：“叔伯们，婶子大娘，水生命苦，打小被扔在了水闸里。水生命也好，遇到了娘这样的好人。我今天求她，以后就让我喊她娘吧，你们说行不行？”大家都看向表姐，表姐轻轻帮何水生擦掉眼泪，郑重地点了下头。何水生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喊了声娘，表姐一答应，大家拍手称快。 何水生接着说：“俺娘这些年太难了，她只是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有什么错？如今，她没嫁，他也没娶，今天我想当一回家，做一回主，让俺娘把这个婚结了，你们说行不行？大家哄然叫好，程书彬紧紧拉着表姐的手，表姐潸然泪下，脸却红成了苹果。 表姐结婚了，那一年她三十三岁，有个二十岁的儿子。十五年的苦苦煎熬，终于一朝得偿所愿。那一天，院里鲜花怒放，蝴蝶绕花飞舞，却都美不过害羞的表姐。原来，她不是没有女儿态，只是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才会流露。 #真实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