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乱》作者:叶不鸿
发布时间:2025-09-04 17:34 浏览量:1
简介:
【兄夺弟妻+蓄意撩拨】
(黑切黑恶女✖️禁欲冷情少傅)
前世,裴惊絮为战死的夫君容玄舟守寡三年,却等来他携战友遗孀白疏桐与一双儿女回京。
容家父母缄默,只劝她贤惠大度。
那遗孀姿容绝世,入京不久便引得京城权贵争风吃醋,就连容玄舟也被她吸引,对其温柔呵护。
最终,裴惊絮被白疏桐的追求者当做投名状,溺毙荷花池。
濒死方悟,自己原来活在万人迷话本里,是女主白疏桐宠冠京城路上的绊脚石。
重活一世,身为恶毒女配的裴惊絮意识到,要在女主回京之前,给自己找个靠山。
于是,裴惊絮的心思打到了那位清绝无双,鹤骨松姿的容家大郎,当朝少傅——容谏雪身上。
是夜,裴惊絮眼尾猩红,薄裳透骨,哭得梨花带雨,叩开他房门:“夫兄,二郎不在,阿絮真的好怕……”
容谏雪眸光冷沉,袖间的佛珠颗颗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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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玄舟回京之后,发现他那糟糠之妻竟不缠着他,反倒频频出入兄长宅院。
素来知晓兄长严苛,容玄舟冷声对她道:“你若是服个软,我便让大哥不罚你了。”
屏风后,容谏雪将她半截玉臂抓回。
男人目光晦暗,哑声替她答:“她该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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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裴惊絮跑了。
城外,私兵列队,男人步步逼近,眼中是滔天妄念:“阿絮说得对,我们是该有个孩子了。”
精彩节选:
这是裴惊絮重生的第五日。
燃灯寺禅房内。
“打听得如何了?”
裴惊絮斜倚贵妃榻,青丝如瀑,冰肌半掩薄衫。
她眼帘未抬,声音又轻又软。
热浪烘得人发晕,蝉鸣聒噪刺耳。
婢女执着团扇,掠过冰盆,带起一丝凉风,驱不散她心头的燥。
红药走上前来,压低了声音:“姑娘,打听到了,容家长公子今日上山礼佛。”
裴惊絮缓缓睁眼,水眸深处掠过寒芒。
“更衣。”
“是。”
冰肌玉骨,素白绡衣一裹,更衬得她羸弱不胜衣。
指尖捻起细腻的珍珠粉,在菱唇和红润的脸颊上薄薄匀开,那光彩夺目的姿容,霎时笼上一层病态的、易碎的苍白。
她拿过团扇,对着自己盈水的眸子扇了几扇。
风带着凉意,逼得眼尾迅速泛红,水光潋滟,泪将落未落。
好了。
裴惊絮对着模糊的铜镜勾唇,笑意冰冷。
“守在这儿。”她吩咐红药,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
是的,裴惊絮重生了。
上一世,裴惊絮攥着容家给她的休书,侍奉公婆,嫁妆补贴,执意为战死的容玄舟守寡三年,最终却等来他带着“战友遗孀”白疏桐与其一双儿女荣耀归京。
庆功宴上,容玄舟用自己赫赫军功请来的诰命,落在了白疏桐的身上!
她这位被休弃的糟糠之妻,沦为京城笑柄。
白疏桐姿容虽美,却并不及她,可不过数月,竟拢得京城所有权贵公子,青年才俊的欢心,众人都说她心思纯善,坚韧如草。
连容玄舟看她时,眼底的温柔与克制也成了针,扎在裴惊絮心上。
最终,她这个碍眼的恶毒女人,被白疏桐那狂热的“裙下臣”当作讨好心上人的投名状,按死在冰冷的莲花池。
濒死之时,裴惊絮才知道,原来他们全部都活在一本名为《宠冠京华》的话本当中。
白疏桐是气运所钟的女主,要踩着无数炮灰,踏着青云路,坐拥美男无数。
而她裴惊絮,就是垫在第一级台阶上最蠢、最恶毒的那块石头!
——是最不值得同情的炮灰女配!
再睁开眼时,裴惊絮便重回到了两年前。
容玄舟战死的消息才过了一年,此时的白疏桐,还远未入京。
——裴惊絮不想死。
所以,她要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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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家有二子,长子学文,次子从武。
如果说容家次子容玄舟武艺高强,镇守边关,屡建功勋,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
那么容家长子,便是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地位尊贵,无人企及。
但这位长公子并非容氏夫妇亲生。
早些年容氏夫妇求子不得,恰逢娘家遭灾,表姐一家过世后,容家听从大师劝诫,抱养了表姐家的男孩,没过半年,容氏便有了身孕,诞下了容玄舟。
容家长子早年在燃灯寺修学,是高僧妙梵大师座下唯一的俗家弟子。
后中探花郎,官至太子少傅,刚直不阿,寒松劲节。
朝堂之上,莫说文武百官,就是那位官家,也要敬他三分。
裴惊絮记得,上一世的最后,白疏桐得到了京城所有男子的倾慕,却独独他不为所动。
大概是作者对于容家长子这个角色实在偏爱,大结局也只是让他回到燃灯寺,隐世不出,并未成为白疏桐的裙下之臣。
如果说,这京城中还有谁能让白疏桐,能让她的那些追随者忌惮的话——
那么裴惊絮所有的希望,就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了。
——她要依靠他的势力,改变她必死的结局!
这位容家长子的爱慕者众多,其中追求最为猛烈的,便是相府千金——沈从月。
按照话本的描述,当初沈从月来燃灯寺祈福,正好遇到了上山礼佛的容家长子。
沈从月对其一见钟情,甚至多次请当朝丞相上门提亲。
那般金枝玉叶的千金小姐,为了嫁入容家,竟不惜低伏做小,哄得容家父母格外舒心。
若仅仅是追求“真爱”,裴惊絮当然不会对她记忆深刻。
但前世,裴惊絮清楚记得,沈从月为了讨好白疏桐,如何成为那“手帕交”,又是如何将她骗至莲花池畔!
更记得那些人推她落水时,沈从月那拍手大笑、谄媚奉承白疏桐的嘴脸!
如今,她重生归来,需要一个陪她演戏的人。
——沈从月便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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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亭内,沈从月斜睨着佛寺风光,眼底不耐。
身后枯枝轻响。
她扭头看见来人,眼中立刻漫上毫不掩饰的恶意与讥诮。
“哟!”沈从月捻着帕子,掩鼻轻笑,声音尖刻,“这不是容家那位……克死了丈夫的裴二娘子吗?怎么,丧气没守够,跑到佛门净地来熏菩萨了?”
裴惊絮一身缟素,素带束发,站在日光下,容色苍白,眼尾微红,生生将那股娇艳压成了破碎的美。
沈从月眼中的嫉恨一闪而过。
这女人分明就是个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草包,却因为一张皮相,被称为“京城第一美人”。
可每次想到她克死容玄舟,成了一个寡妇,沈从月心头那点酸涩就能被得意取代。
——她就爱看裴惊絮为容玄舟痛不欲生的模样!
可这一次,她没能如愿。
听到沈从月这样冷嘲热讽,裴惊絮却也只是微微挑眉,眼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
见她笑而不语,沈从月眉头下压,脸色阴郁冷沉:“你笑什么?死过丈夫的寡妇来佛门清静地,就不怕脏了这里的神佛吗?”
裴惊絮轻笑一声,神情慵懒:“这佛寺你沈小姐能来,我为何来不得?”
“你这贱人,怎敢与本小姐相提并论!?”
沈从月高声道:“裴惊絮,你们裴家遭祸灭门,你的夫君也被你克死,像你这种灾星,容玄舟娶了你就是他眼瞎,他命该如此!活该战死!”
话音未落,裴惊絮的目光倏然掠过她肩头,投向更远处。
一丝精光,自她水眸深处掠过。
——戏台搭好,主角该来了。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脸色瞬间苍白,眼中强忍的泪光汹涌欲滴,声音陡然拔高:“沈小姐!我与你何怨何仇?!你为何要如此……如此恶毒地羞辱我已故的夫君!”
沈从月被她骤然爆发的悲愤弄得一愣,随即快意涌上!
戳中了!果然还是那个痴愚的蠢货!
她越发得意,恶毒的话语喷薄而出:“因为你活该!你们容家娶你进门,也是容家活该!”
“容玄舟娶了你,他该死!你这种贱人,就应该老死在冷宅中,这辈子都别出来害人!”
裴惊絮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我夫君为国捐躯,上阵杀敌!我绝不容你将他贬损至此!”
“哼!保家卫国又如何?!”沈从月嗤笑,快意让她口无遮拦,“他容玄舟就是活该!他活该娶你!活该去死!他活该——啊!”
后面未说出口的话,堵在了沈从月的喉头。
一柄剑刃,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像是才觉察到来人,裴惊絮猛地抬眸,一眼便看到了他!
男子站在盛夏日光处,一身素绫长袍垂落,如月泻寒江。
乌发玉冠,长身玉立。
他的眸色比寻常人浅些,像浸在冰水里的墨玉棋子,看向裴惊絮时,眸光沉静无波。
但偏偏裴惊絮觉得,他抬眸的那一瞬,好像寒刃出鞘,带着不似凡人的凉薄。
容家长子,容谏雪。
见到他的一瞬间,裴惊絮突然想起话本中对容谏雪的描述。
【鹤骨松姿,清风朗月,世间唯一真君子。】
他太好看了,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能让周围的燥热溃散奔逃。
裴惊絮的眸中闪过诧异,愣怔地看向来人。
终于,她眨眨眼,那蓄满眼眶的泪珠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大颗滚落。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无措,裴惊絮擦拭眼角,缓缓低头福身:“妾……见过少傅大人……”
是了,容谏雪,容家名义上的长子,权臣少傅,刚直不阿。
虽非容氏亲生,但知道这个隐秘的人少之又少。
容谏雪也知道容玄舟“战死”后,容家迅速给了她休书一封,礼法上与容玄舟早已算不得夫妻。
是以,裴惊絮规规矩矩地唤了他一声“少傅大人”。
容谏雪的贴身侍卫江晦,此时正将佩剑抵在沈从月的脖颈上。
“竟对我们二公子出言不逊!”
从小便娇生惯养的沈从月,哪里被人这样对待过!
她尖声威胁道:“放肆!你们可知本小姐是谁!敢这么对我,当心你们的脑袋!”
容谏雪目光沉静,视线从裴惊絮身上移开,看向沈从月。
他缓步上前,站在了沈从月面前。
沈从月原本还想叫嚣着什么,在看到容谏雪的一瞬间,瞳孔微缩,瞬间怔神,就连耳尖也不觉染了绯红。
一旁的裴惊絮见状,压下嘴角的弧度,长睫垂下。
要想与容谏雪产生关联,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作为“女主”的白疏桐,最终尚且没能拿下容谏雪,裴惊絮自然不会觉得,仅凭自己的“美貌”,就能让容谏雪为她这个恶毒女配折腰。
所以裴惊絮另辟蹊径,决定从容玄舟入手。
容家家风严谨,注重德行,容谏雪这种人,是断不会允许旁人嘲讽自己的兄弟的。
事实也证明,她猜对了。
听到裴惊絮称“少傅大人”,沈从月瞪大了眼睛:“你、你就是容家长子,当朝太子少傅容谏雪?”
在看到容谏雪容貌的一瞬间,沈从月就连刚刚骄纵的气势都弱了一大截。
并未立即答话,容谏雪眼神示意江晦,江晦点点头,剑刃收回剑鞘。
“沈小姐,舍弟献身社稷,牺牲于战场之上,绝不是什么‘该死’之人。”
容谏雪的声音如古寺玉磬,清冷禁欲。
沈从月微微垂眸,绯红蔓延至脸颊,却是反驳道:“是裴惊絮克死了你弟弟,少傅大人应当严惩她才是!”
容谏雪身后,裴惊絮微微挑眉,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沈小姐今日所作所为,下官会一一告知丞相大人,搬弄口舌是非,想必也非丞相大人想看到的。”
说完,容谏雪并未再看向沈从月,转过身去,朝着裴惊絮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抬步离开。
从始至终,并未对裴惊絮有过半分哄慰与安抚。
裴惊絮勾勾唇,眼底闪过凉意。
——看来,计划比她想的还要困难得多啊。
留给沈从月一个挑衅的笑容,裴惊絮转身离开。
她恨沈从月,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但以她现在的能力,是绝不可能杀了当朝丞相的宝贝千金的。
更何况,裴惊絮之后还有用得到她的时候。
提着裙子,裴惊絮朝着容谏雪追了过去。
再找到容谏雪时,他已经在燃灯寺的正殿拜过香火了。
容谏雪是燃灯寺妙梵大师座下,唯一一位俗家弟子。
每月十五号前后,他都会抽空来燃灯寺礼佛。
此时的容谏雪,正站在殿外长生树下,与那位妙梵大师对话。
他腕上常年戴着一串佛珠,每颗都珠圆玉润,十分精致。
两人不知聊了些什么,待妙梵大师离开后,她才走上前去。
“见过少傅大人。”
她又规规矩矩地朝他福身行礼。
容谏雪点了点头,并未开口。
裴惊絮扯了扯嘴角,有些窘迫地笑笑:“妾是来给夫君祈福烧香的。”
容谏雪便淡声应了一句:“节哀。”
他与裴惊絮平日没什么交集,即便是遇上了,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两人独处的次数,更是一根手都数的过来。
裴惊絮闻言,只是牵了牵唇,语气软哑:“今日之事,还请夫兄不要告知婆母……”
顿了顿,她解释道:“若是婆母听到‘克夫’一说,又不知该如何羞辱我了。”
容家虽未分家,但兄弟二人住在不同的宅院。
容谏雪对裴惊絮房中之事并不关心,也鲜少理会内宅事务。
听她这样说,他没什么情绪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便又陷入一片安静。
——容谏雪本就与她没什么好聊的。
她低着头,绞着手中的帕子,语气中带着颤音:“既如此,妾便不打扰了。”
又想了想,裴惊絮抬眸看他,水眸还残留着雾气,长睫濡湿:“大人何时回府?”
“明日。”
裴惊絮便轻声道:“这几日天气闷沉,明日恐有大雨,山路崎岖,夫兄若不介意,明日可否带我与红药一同回府,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男人听后,神色淡冷,颔首道:“无妨。”
“多谢大人。”
裴惊絮转身离开正殿,她垂下头去,长睫掩住眸中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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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裴惊絮让红药给她换了一身轻薄纱衣。
那纱衣单薄轻盈,烛光下,白皙的肌肤透过纱衣,若隐若现。
侍奉在裴惊絮身边多年的红药,也不觉看呆了:“姑娘,您真漂亮。”
她家姑娘确实好看,哪怕红药跟随她多年,也还是赞叹不已。
裴惊絮唇角勾起一个惑人的弧度:“前几日我抄的经文呢?帮我拿来。”
“是。”
红药将那一小沓经文找来,才又开口问道:“姑娘,这么晚了,您还要出门吗?”
裴惊絮勾唇笑笑:“我要去给我那亡夫,好好祈福超度一番。”
夜晚才好,夜晚会让理智失控。
夜深露重,燃灯寺烛火幽微。
容谏雪在禅房抄经。
今日抄的是《清静经》。
禅房中的烛火噼啪跳动几下,男人长睫轻颤,抖落一案烛光。
“江晦。”
禅房外,江晦推门而入,恭敬抱拳:“公子。”
将抄送的经文递给他:“将这些经卷压去佛塔地宫吧。”
江晦接过经文,叹了口气:“大人每月都会为二公子抄写经文,再压到佛塔祭奠,相信二公子在天之灵,一定会安息的。”
没再说什么,江晦转身离去。
禅房中的灯火又跳动几下。
容谏雪习惯这时再去上一炷香,披了件薄氅,他往燃灯寺正殿的方向走去。
行至正殿外。
那棵巨大古老的长生树下,裴惊絮白衣轻纱,伸手想要去够高处的树枝。
只是,总差一截。
她踮起脚来,举高了手,那身薄裙衬得她纤细瘦弱,好似灯罩下濒死的白蛾。
容谏雪站在不远处,长身而立,眸光沉静。
胞弟死后,他身居要职,公务繁忙,家宅之事一贯是由母亲处理的。
母亲倒是向他提起过裴氏。
言语间皆是不满与轻鄙之色,说裴氏愚蠢无知,是个不安分的。
——与他在长安城内听到的名声,相差无几。
容谏雪稍稍凝眸,转身欲走。
长生树下,尝试多次后,女子终于泄了气,她手中捏着经文,蜷缩在地上低声啜泣。
她的哭声很轻很小,甚至就连悲伤都悄无声息,生怕惊动了寂静的夜色。
大殿内烛光璀璨,暖黄的光线却半分未落在她身上。
一阵风吹过长生树梢,树叶沙沙作响。
有些冷了。
容谏雪拢了拢身上的薄氅,走到了裴惊絮身后。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裴惊絮猛地起身转头,在看到男子的一瞬间,泪水从诧异的眸中滚落下来。
“大人,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
她的脸上染上了被人撞破的窘态,低着头,无措地擦拭着泪水。
容谏雪没答,视线落在了她手中的那沓经文上。
注意到男人的目光,裴惊絮轻声解释道:“我听这里的僧人说,将写好的经文压在佛塔地宫下,或是系于长生树枝头,能为死去之人祈福祝祷。”
“他们说,风吹过树枝一次,便是替我为心爱之人诵一遍经。”
夜风吹过她的墨发,女子的发梢向他拢去。
容谏雪移开目光,声音淡冷:“燃灯寺确实有这样的说法。”
裴惊絮泪眼苦笑,看着手中抄写的经文:“只是,我竟然连为夫君祈福都做不到。”
容谏雪道:“扶身正大,入殿不拜也无妨,你心意虔诚,便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裴惊絮轻咬樱唇,微微低下头去,声音细小:“可我还是想……”
四下静寂。
终于,她看向容谏雪,温软的眸光小心翼翼:“大人,你可否……帮帮妾身……”
容谏雪垂眸看她。
男人身形高大,身影似乎能将她笼罩其中。
正殿内,传来木槌落在木鱼上的声音。
笃、笃、笃——
仿佛在告诫他,心怀善念,怜悯世人。
许久。
容谏雪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稍稍抬手,他压低了一阙树枝,裴惊絮见状,上前几步,将那带着丝线的经文,系在了枝头上。
压低的枝头重新抬起,裴惊絮看着那被风吹过的经文,双手合十。
“求佛祖保佑,保佑我夫君容玄舟早登极乐,信女愿戒荤十日,行香半月,献此微诚,愿佛垂悯。”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托付给了夜风,神情真挚虔诚,不似作假。
女子身段纤细,夜风掠过她娇弱的肩膀,好像下一秒就能将她压倒一般。
如瀑的长发垂落在她腰间,她粉黛未施,阖眼时任由泪珠滚落。
泫然欲泣,我见犹怜。
祈福完毕,裴惊絮这才缓缓睁眼,转而面向容谏雪:“今夜,多谢大人了。”
容谏雪摇摇头:“夏夜风紧,早些回去休息吧。”
裴惊絮弯了弯眉眼,笑意温软:“那大人,我们明早见。”
“明早见。”
朝着男人点了点头,裴惊絮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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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禅房后,裴惊絮伸了个懒腰,眉眼带笑。
红药走上前来,急忙替她披了件衣裳:“姑娘,您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随便逛了逛,”她看向红药,小声嘱咐道,“记住,明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慌张,见机行事,知道吗?”
红药似懂非懂,却是恭敬点头:“奴婢知道了。”
她如今与容谏雪的“联系”,还远远不够。
如果裴惊絮没记错的话,上一世这个时候,容谏雪回府途中,会遭遇一场刺杀!
也是因为这场刺杀,容谏雪虽未受重伤,但沈从月趁机添油加醋,说是她裴惊絮克家克夫,是个不折不扣的灾星祸害!
从那之后,裴惊絮在容家的处境便更加艰难了。
如今,既然她已经提前得知了剧情,便要借助这个剧情,跟容谏雪更进一步。
裴惊絮深知富贵险中求的道理,既然她不想死,就要做好被扒一层皮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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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
大雨淅淅沥沥,整个燃灯寺笼罩在一片雨雾当中。
容谏雪早早地便在寺外等候了。
裴惊絮走到寺门处,便见男人一袭墨绿长袍,金纹暗绣,一柄油纸伞撑在手中,芝兰玉树,光风霁月。
“大人久等了。”裴惊絮上前,微微福身。
男人向后退了一步:“走吧。”
两架马车前后驱驰,往山脚下走去。
雨势渐大,马车行至半山腰时,那大雨如注倾盆。
裴惊絮盘算了一下时辰,也差不多了。
马车外传来江晦的声音:“二娘子,这雨太大了,山石泥泞,我家公子的意思,是在这里等一等,雨势小些再走。”
裴惊絮回道:“当然可以,山路上青苔湿滑,小心一些总归没错。”
马车刚停下来不久,一支箭矢便直直地射在了裴惊絮的马背上!
马儿受了惊吓,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抬起!
马车内剧烈摇晃起来,裴惊絮趁机将红药推出马车!
下一秒,马儿嘶鸣着,带着裴惊絮朝着远处跑去!
“大、大人!”
裴惊絮慌乱地看向容谏雪!
与此同时,十几个黑衣人从暗处走了出来,手持长刀,面露凶光!
“大哥,怎么有两架马车?”
“怕什么,全都杀了!”
一声令下,黑衣刺客朝着容谏雪的马车袭去!
江晦最先反应过来,佩剑出鞘,迎击上去!
“你来处理他们。”
容谏雪吩咐一句,话音未落,身形已然朝着那架失控的马车飞去!
裴惊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山路崎岖不平,马车四下摇晃,好像下一秒就能将她甩出去一般!
她的指甲嵌入手心,微微咬唇。
她在赌。
——她也只能赌。
“大人——”
女子从车窗中探出头去,泪眼朦胧地看向身后追来的容谏雪,她双手死死地抓住车框,却也不敢哭出声来。
容谏雪微微拧眉,脚下踏过山石与树枝,飞身上马!
马儿受了惊吓,容谏雪强硬勒住缰绳,只听黑马长鸣一声,却是更加不受控制地往悬崖边奔袭而去!
控制不住!
容谏雪当即松了缰绳,转而掀开车帘,冷声道:“跳马车!”
女人黝黑的眸子慌乱无措地颤了颤,她应当是怕的,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咬了咬唇。
晃荡的马车内,她下意识地去抓男人的衣袖。
容谏雪没有躲闪,只道一声“失礼”,便将裴惊絮打横抱起!
“啊——”
裴惊絮张皇地环住男人的脖颈,因为害怕,整个脑袋都埋进了男人的怀中!
前方便是悬崖!
容不得他再思索什么,容谏雪看准时机,带着裴惊絮跳向一旁的灌木丛中!
巨大的推力将两人搡在地上,容谏雪护住裴惊絮的脑袋,从高处翻滚至底部的草丛之中!
待两人安全后,容谏雪转头看向远处!
江晦已经击退刺客,驾着马车快速往这边走来!
容谏雪压低了眉眼,将怀中的女子放开:“没事吧?”
像是终于感觉到安全的环境,裴惊絮怔怔地看着容谏雪,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大颗滚落。
泪珠落在男人的虎口处,下一秒便销声匿迹,只留下有些滚烫的湿意。
容谏雪怎么从前没有发现——她太爱哭了。
“谢谢大人,我没事,给你添麻烦了……”
裴惊絮起身后退几步,与男人隔开一段距离。
容谏雪缓声:“今日行刺一事,因我而起,是我连累了你。”
裴惊絮急忙摇摇头:“大人别这么说,今日若不是您出手相助,妾早就坠崖身亡了。”
两人身上染了泥渍与杂草,大雨倾盆而下,浇湿了二人的衣裳。
容谏雪还好,裴惊絮身上的衣裙凌乱不整,裙角也都扯成了布条,狼狈不堪。
视线下移,女子那原本漂亮的蔻丹被刮擦磨损,甚至更严重的,指尖沁出点点血珠。
——应当是刚刚抓着车框的原因。
“公子,二娘子,你们没事吧!”
远处,江晦停了马车,撑了伞朝着二人走来。
“雨势太大,先上马车再说吧。”
“好。”
几人上了马车,红药已经在马车中等候了。
因为裴惊絮当时将她推下去,她并未受伤,只是惊慌无措地看向满身狼狈的裴惊絮。
“姑娘,您、您伤到哪儿了吗?疼不疼啊?”
裴惊絮摇摇头,唇色有些苍白。
四人只余了这一辆马车。
外男不可与女子同乘,容谏雪便与江晦,坐在了马车外面。
雨势似有减小的趋势。
“此地不能久留,我们走吧。”
“都听大人的。”
马车便又动了起来。
车帘将二人隔离开,裴惊絮眯了眯眼,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
——两人之间最快的感情升温方式,便是一同经历生死。
这次的刺杀她躲不开,便只能用这种方式,将她的利益最大化。
但是,这还不够。
裴惊絮微微垂眸,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她又往容谏雪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他不会掀帘而入,这才侧身看向红药。
红药显然还没从刚刚的刺杀中回过神来,一边帮裴惊絮整理衣裙,一边低声啜泣。
裴惊絮拉过红药的手,附在她耳边道:“我后背受伤了。”
红药闻言,瞪大了眼睛,想要说些什么!
但裴惊絮立即制止,声音更低:“帮我。”
红药见状,也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帮姑娘处理伤口吗?”
裴惊絮摇摇头,眼中带着狠辣与果决:“帮我把伤口扩大。”
红药瞪大了眼睛,一脸错愕地看向裴惊絮,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裴惊絮却定定地看着红药,声音低浅,语气坚定冷肃:“要流出血来。”
……
一路无话。
马车一路进了城门,行至容府。
因为一直在马车外坐着,容谏雪衣衫淋了个透。
他并未在意这些,下了马车后,这才转身面向马车内:“到家了。”
“有劳大人了……”
容谏雪神情淡冷:“可有哪里受伤?”
“无碍,大人不必担心。”
他这才点点头:“既无他事,我先回房了。”
顿了顿,他又道:“今日之事是我连累了你,若有其他要求,尽可派江晦来转告。”
“大人言重了。”
容谏雪没再逗留,江晦在一旁撑了油纸伞,跟随着容谏雪转身离开。
红药听着他们离开的脚步声,低声焦急道:“姑娘,您不惜弄伤自己,现在不叫住容大公子的话,岂不是白白受伤了?”
裴惊絮的后背洇出一片血迹,雪白的衣衫上像是开出一朵朵血莲,只不过她披了件外套,遮住了那触目惊心的画面。
她唇色苍白,语气也有些虚弱:“时机不到。”
红药眉头紧皱,一脸担忧。
裴惊絮不欲向她解释太多,只是摆摆手:“送我进府。”
“是。”
刚刚那瓢泼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裴惊絮让红药搀着,往容府内走去。
容玄舟的院子在容府西面,容谏雪的在最东边。
她如今得了容家的休书,却执意要为容玄舟服丧,在容家人看来,她更像是个寄宿在容家的外人。
——若不是她嫁妆丰厚,容氏也断不会留她至今。
红药搀扶着裴惊絮往西院走去,只是才走了没两步,身后便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容二娘子,这是又去哪儿了?”
裴惊絮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她微微转过身去,就见一灰衣妇人捏着帕子,慢悠悠地朝她走来。
“王嬷嬷,我家姑娘前几日去燃灯寺为二公子祈福去了。”
红药出声解释。
“祈福?”王嬷嬷轻嗤一声,“二娘子可真会说笑,谁不知道您最不敬神佛,昔日让您在容家宗祠磕个头都要推三阻四,如今倒是想起来,去给二公子祈福了?”
裴惊絮挺了挺脊背,声音缓缓:“我确实去了燃灯寺,刚刚与长公子一道回来,嬷嬷若是不信,可以去问过他。”
王嬷嬷冷笑一声:“越说越离谱了,二娘子素来知晓我们大公子心善,莫不是想要让大公子替您圆谎!?”
裴惊絮深吸一口气,尽量忽略掉后背酥麻肿胀的疼痛:“我并未说谎,王嬷嬷,即便您是婆母身边的女使,也不能诬陷我。”
“我诬陷你!?”王嬷嬷尖声,“二娘子自己贪玩不肯归家,竟又倒打一耙说是诬陷!?”
在王嬷嬷的眼中,这裴惊絮就是个毫无脑子的蠢货!
当初若不是她裴家商户出身,家财万贯,又自小与容家订了亲,即便是一百个裴惊絮,也高攀不上他们容府!
“看来,容二娘子又该跪跪祠堂反省一下了!”
像是被恐吓到一般,裴惊絮稍稍缩了缩脖子,语气微颤:“王嬷嬷,我真的没有出去玩,刚刚大人——”
“二娘子!实话跟您说了吧,您这几日不在容府,老夫人一直担心您,您虽已不是容家儿媳,但到底住在容府,吃用都是容府的,让老夫人这般牵肠挂肚,本就是不孝!”
裴惊絮微微咬唇,长睫低垂下去。
王嬷嬷冷哼一声,继续道:“您素来尊敬老夫人,如今老夫人不高兴了,不管原因为何,您去祠堂跪上一跪,总是好事,您觉得呢?”
在王嬷嬷看来,当年裴惊絮为了嫁入容府,嫁给容二公子,将裴家半数家财都添做嫁妆,整箱整箱地送进容府,为了讨好容家老夫人,处处谨小慎微。
可偏偏又是个没脑子的,旁人随口挑拨两句,便能信以为真,蠢态狂相。
这样的人最好拿捏,只要用老夫人压她,她即便是有天大的怒气,也得憋着。
果不其然,女人闻言,拢了拢身上的外套,低头轻声:“让婆母不高兴,是妾的不是……”
王嬷嬷不出所料地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二娘子就去祠堂跪上六个时辰,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裴惊絮低头福身:“妾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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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家祠堂。
王嬷嬷站在宗祠外,对着跪在祠堂中的裴惊絮尖声道:“六个时辰,二娘子可要好好反省!”
裴惊絮跪得端正,脊梁笔挺,身上的外套并未脱下。
红药跟在一旁跪着,却是向王嬷嬷求饶:“嬷嬷,我家姑娘刚刚受了伤,您向老夫人求求情,改日再跪吧!”
王嬷嬷站在宗祠外的大门口,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受伤?老夫人因为担心娘子,如今正在卧房躺着吃药呢,一点小伤,忍一忍便也过去了!”
红药忙道:“姑娘是给二公子祈福受的伤,嬷嬷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哪有你说的这般严重?若真是要死了,再请大夫来看也不迟!”
说着,王嬷嬷再次看向裴惊絮,冷声:“二娘子也别想着要去找老夫人求情,容家是豪门显贵,做错事便要受罚,这是容家的规矩!”
裴惊絮深吸一口气,却因为后背撕裂般的疼痛,虚弱地用手撑地。
她的额间挤出了冷汗,唇色比刚刚更加苍白,就连脸上也没了什么血色。
她双手攥拳,抬眸看向宗祠上的那些容家先祖的灵位。
在最前方的那张牌位,赫然写着“次子容玄舟之位”。
看着那几个大字,裴惊絮冷笑一声,咬紧牙关。
刚刚裴惊絮让红药将她后背的伤口扩大,如今即便看不见伤口,隔着外套,裴惊絮也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裴惊絮很怕疼。
从前在裴家,爹娘对她十分疼爱,她自小被娇生惯养,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随便磕碰一下,身上便能生出一片青紫。
但比起怕疼,裴惊絮更不甘心。
——就因为她爱错了人,就因为她不是女主,就因为她是这话本中的恶毒女配,就要死在女主宠冠京城的青云路上!?
凭什么!
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
恶狠狠地看了容玄舟的牌位一眼,裴惊絮咬了咬舌尖,强逼自己保持清醒。
她偏要与这命运斗一斗!
裴惊絮不知道自己又跪了多久,期间只听到了红药断断续续的哭声和求情声,王嬷嬷站在宗祠外,冷眼旁观,还时不时地指点上几句。
后背的疼痛如烈焰灼烧,裴惊絮咬牙闷哼一声,险些晕倒在地!
“姑娘!”
红药见状,再也忍不住,急忙道:“姑娘,奴婢去找老夫人求情!”
王嬷嬷拦下:“不许走,今天跪不满六个时辰,你们两个谁都不能走!”
红药急得哭出声来,她抱着虚弱的裴惊絮,手足无措。
王嬷嬷看着脸色苍白的裴惊絮,冷哼一声,语气轻蔑:“二娘子,别演了,您今日就算是昏过去,也要跪足了时辰!”
裴惊絮身体虚弱,思绪却格外清晰。
每月容谏雪在燃灯寺礼佛回府之后,都会来宗祠给容玄舟上一炷香。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的视线稍稍看向门外,等待着她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