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9年再遇前夫,他在送外卖,我想给他钱,他却说女儿考上清华了
发布时间:2025-08-23 04:54 浏览量:6
那场雨,下得又大又急。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发疯一样地来回摆动,还是看不清前面的路。
红灯。
我停下车,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隔绝了外面的湿冷。音响里放着一首很老的歌,调子懒洋洋的,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往事。
一道黄色的闪电,刺啦一下,划破了雨幕。
不是天上的闪电。
是一个穿着黄色雨衣的男人,骑着一辆电瓶车,从我的车头前飞快地滑了过去。他的车后座上,有一个方方正-正的保温箱,上面印着熟悉的外卖平台标志。
他停在了路边的一家小店门口,利索地跳下车,把头盔摘下来,夹在胳膊下面,然后低头在手机上划拉着什么。
就是那个瞬间。
他侧过脸,路灯的光,刚好打在他的脸上。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猛地攥住了,连呼吸都停了半拍。
是他。
周宇。
我的前夫。
九年了。整整九年,我没再见过他。
他好像瘦了,也黑了,头发剪得很短,贴着头皮。脸上的轮廓比以前更深了,眼角好像也有了细纹。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他毫不在意地用手背抹了一把脸。
那动作,和我记忆里的他,一模一样。
绿灯亮了。
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了一下喇叭。
我像是被惊醒一样,下意识地踩了油门,车子缓缓向前滑行。
我的眼睛,却还死死地盯着后视镜里那个黄色的身影。他已经拿好了外卖,重新戴上头盔,跨上那辆小小的电瓶车,像一颗黄色的子弹,又一次射进了雨里。
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小点,然后不见了。
我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边停下了。
双闪在一片昏暗里,有节奏地闪着。
我坐在车里,一动不动。
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在送外卖?
那个曾经把一块木头能看上半天,告诉我木头也有呼吸,也有纹路的周宇。那个为了找一块合适的木料,能跑到深山老林里待上一个星期的周宇。那个我嫁给他时,朋友们都说我嫁给了艺术,嫁给了理想的周宇。
现在,他在送外卖。
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像是潮水一样,慢慢地淹没了我的胸口。有点酸,有点涩,还有点……心疼。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直到手机响起来,是助理打来的,提醒我明天上午有个重要的会。
我“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重新发动车子,汇入车流。
车窗外的霓虹,被雨水晕染开,变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斑,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回到家,一室的清冷。
房子很大,装修是我喜欢的极简风格,黑白灰,没什么多余的颜色。我脱下高跟鞋,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从脚底一直传到心里。
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这个被雨水包裹的城市。
我想起了我们那个小小的家。
那个家不大,也就六十平米。客厅的阳台,被他改造成了工作室。总是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木料,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好闻的松木香气。
他总说,那是能让人心安的味道。
那时候,我刚从一家小公司辞职,准备自己做点什么。他靠着给一些家具厂打零工,还有偶尔接一些私人定制的活儿,维持着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日子过得不富裕,甚至可以说是拮据。
但我那时候,好像从来没觉得苦。
我记得有一次,我过生日。他神神秘秘地捂住我的眼睛,把我带到阳台。
我睁开眼,看到了一匹小小的木马。
不是那种粗制滥造的玩具。那匹马,是用一整块我叫不上名字的木头雕的,线条流畅,肌肉的纹理都清晰可见。马的眼睛,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黑亮黑亮的,好像真的有生命一样。
他说:“送你的。以后,它替我陪着你。”
我当时抱着那匹小木马,哭了。
他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说:“哎,怎么还哭了呢?不喜欢吗?”
我摇着头,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他身上,还是那股好闻的松木味。
那匹小木马,现在就摆在我的床头柜上。
我走过去,把它拿在手里。
九年的时间,木头的颜色变得更深了,包浆温润,摸上去,像一块玉。
我好像又能闻到那股松木香了。
第二天,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开会的时候,下属在上面做PPT汇报,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他穿着黄色雨衣的样子。
他为什么会去送外卖?
他的那个工作室呢?那些他视若珍宝的木头呢?
我们离婚的时候,女儿念念归我。家里的存款,几乎都给了我。那个小房子,因为是他婚前父母买的,我没要。他那个工作室,应该是还在的。
他那么喜欢木头,怎么会舍得放下他的刻刀?
一定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迅速缠住了我的心脏。
我坐不住了。
会议一结束,我跟助理交代了一声,就抓起车钥匙冲了出去。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找他。
我只知道,我必须找到他。
我开着车,在昨天看到他的那片区域,漫无目的地转悠。
眼睛像雷达一样,在马路上所有黄色的身影里搜索。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有点泄气了。这个城市这么大,穿着那种黄色衣服的人那么多,想找到一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就在我准备放弃,调转车头回家的时候。
我又看到了他。
他正从一家面馆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份打包好的餐盒。他没有戴头盔,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他低着头,一边走,一边看着手机,眉头微微皱着。
我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
我就那么远远地看着他。
他走到他的电瓶车旁边,把外卖放进保温箱,然后跨上车,准备离开。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推开车门就冲了下去。
“周宇!”
我喊了一声。
他好像没听见,电瓶车已经缓缓启动了。
“周宇!”我又喊了一声,声音更大,甚至有点破音。
这一次,他听见了。
他停下车,回过头。
他的眼神里,先是疑惑,然后是惊讶,最后,变成了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们就这样,隔着一条马路,对望着。
周围的车来车往,人声鼎沸。但在我耳朵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只有他。
还是我先动了。
我穿过马路,走到他面前。
“好久不见。”我说。声音有点干。
“嗯。”他点点头,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看我,“好久不见。”
他局促地搓了搓手,那双手,比我记忆里粗糙了太多,指关节也更粗大了。
“你……”我张了张嘴,想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送外卖,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太直接,太伤人。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先开了口。
“我……路过。”我撒了个谎。
一阵沉默。
尴尬的沉默。
“那个……我还有个单子要送,快超时了。”他指了指车后的保温箱,语气里带着一丝歉意。
“哦,好,你先忙。”我赶紧说。
他点点头,戴上头盔,发动了车子。
电瓶车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
他走了。
没回头。
什么也没说。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我这是在干什么呢?
冲上去,见了面,然后呢?说一句“你好吗”,然后听他说一句“我很好”?
自欺欺人。
他怎么可能好。
如果他过得好,怎么会来做这个?
我回到车上,趴在方向盘上,心里乱成一团麻。
我想帮他。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无比坚定。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我都要帮他。
不为别的,就为了我们曾经是夫妻,为了他是念念的爸爸。
我拿出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
翻了半天通讯录,才想起来,我们早就删了彼此所有的联系方式。
我只记得他以前的那个手机号。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拨了过去。
电话通了。
响了很久,就在我以为没人会接的时候,他接了。
“喂?”他的声音,带着电流的嘶嘶声,听上去有些遥远。
“是我。”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有事吗?”他的声音很平静。
“我们……能见一面吗?我想跟你聊聊。”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也很平静。
“我现在不方便。”他拒绝了。
“周宇,”我加重了语气,“我知道你肯定遇到难处了。你告诉我,不管是什么事,我都可以帮你。”
“我没有难处。”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你别骗我了!要是没有难处,你会去送外卖?”我的情绪有点上来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
“明天中午,在以前我们家楼下的那个面馆吧。”他终于开口了。
“好。”我立刻答应。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他总算愿意见我了。
第二天,我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那家面馆。
面馆还是老样子,小小的店面,几张油腻腻的桌子。老板看见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呀,是你啊!好多年没见你了,还是这么漂亮。”
我笑了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要了一碗他以前最爱吃的牛肉面。
我看着窗外。
这条街,也还是老样子。旁边的杂货店,对面的理发店,都还在。时间好像在这里,走得特别慢。
我甚至能想起,以前我们手牵手,从这条街上走过的样子。
他来了。
没有穿那身黄色的外卖服。换了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夹克,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又利落。
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藏不住的疲惫。
他在我对面坐下。
“等很久了?”他问。
“没有,刚到。”
老板把面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
“还是老样子,一碗牛肉面,多加香菜。”老板笑着说。
他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然后,他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他吃得很慢,很安静。一口面,一口汤。
我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看着他低头的样子,看着他夹起面条时,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好像隔了一条很深很深的河。
一碗面,很快就吃完了。
他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
“说吧,找我什么事。”他抬起头,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潭深水,看不见底。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卡。
我把它推到他面前。
“这里面有五十万。密码是念念的生日。”我说。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卡上,停顿了大概两秒钟。
然后,他抬起眼,看着我。
他的眼神里,没有我预想中的惊讶,或者感激,或者别的什么情绪。
还是那么平静。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没什么意思。就是……就是想帮你一下。”我的声音有点小,“我知道你肯定是有难处了,不然……”
“我没有难处。”他打断了我。
“周宇!”我有点急了,“你别再嘴硬了行不行?我都看到了,你在送外卖!如果你不是走投无路了,你会去做那个吗?你忘了你以前是怎么说的了?你说你的手,是用来拿刻刀的,不是用来……”
我的话,说不下去了。
因为我看到,他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那不是被我说中的难堪,也不是被戳穿的窘迫。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我读不懂的情绪。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就像很多年前,我因为他把买菜的钱拿去买了一块木头,跟他生气的时候,他看着我,也是这样叹了口气。
“你觉得,我送外卖,就是走投无路了?”他问。
“难道不是吗?”我反问。
他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嘲笑。
就是很平常的,笑了笑。
“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坐在明亮的办公室里,穿着西装,谈着几百万的合同,才算是成功?”他看着我,慢慢地说,“而像我这样,骑着电瓶车,风里来雨里去,一天挣个几百块钱,就是失败,就是落魄,就是需要你来可怜?”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急忙解释,“我只是……”
“你就是那个意思。”他很肯定地说,“从我们结婚那天起,不,从我们认识那天起,你就是这么想的。”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在你眼里,我那些木头,我的那些理想,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你想要的,是稳定的收入,是漂亮的房子,是别人羡慕的眼光。这些,我给不了你。所以,我们分开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发生,并且已经被他完全接受了的事实。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他看着我说,“人各有志。你追求的,没有错。我坚持的,也没有错。我们只是……不适合走在同一条路上而已。”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
他说的都对。
当年,我们离婚,不是因为不爱了。
是因为,我们对未来的想象,完全不一样。
我想要的是安稳。而他,永远都在追逐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梦。
我怕了。我怕跟着他,一辈子都过着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我怕女儿跟着我们,要受苦。
所以,我选择了离开。
这些年,我拼命工作,挣钱。我有了大房子,有了好车,有了别人羡慕的一切。
我以为,我赢了。
可是现在,看着眼前的他,我突然不确定了。
“把卡收回去吧。”他说,“我不需要。”
“为什么?”我还是不明白,“就算……就算你不是走投无路,可送外卖那么辛苦,你拿着这些钱,可以不用那么累。你可以重新把你的工作室开起来,做你喜欢做的事。”
“我正在做我喜欢做的事。”他说。
我彻底糊涂了。
“送外卖,是你喜欢做的事?”
他看着我,摇了摇头。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他的手机。
那是一部很旧的国产手机,屏幕上甚至还有几道裂纹。
他点开相册,把手机递给我。
“你自己看吧。”
我接过手机。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女孩的背影。她穿着一身校服,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走在一条洒满阳光的林荫道上。
是念念。
我的女儿。
她长高了,头发也长了,扎成了一个漂亮的马尾。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我有多久,没见过她了?
离婚后,念念跟着我。但是从她上初中开始,因为我的工作越来越忙,经常出差,根本没时间照顾她。是她自己提出来,说想去她爸爸那里住。
她说,爸爸那里虽然小,但是安静,适合学习。
我同意了。
我每个月会给她爸爸打一笔抚养费,很多,足够他们父女俩过上很优渥的生活。
我以为,她在那边,过得很好。
我继续往后划。
一张又一张,全都是念念的照片。
有她埋头在书桌前做作业的。
有她抱着一摞书,在图书馆里的。
有她参加学校运动会,跑在最前面的。
还有一张,是她靠在周宇的背上,睡着了。周宇骑着那辆电瓶车,小心翼翼地,在路灯下慢慢地行驶。他的后背,是女儿最安稳的依靠。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砸在那个旧手机的屏幕上。
“你……你送外卖,就是为了……”
“念念上的是市里最好的高中,全寄宿。学费,补课费,各种各样的费用,加起来不是一笔小数目。”他的声音,依然很平静。
“我给你的钱呢?”我问,“我每个月都给你打了抚养费,那些钱不够吗?”
他沉默了一下。
“我没动。”他说。
“什么?”
“你给的钱,我一分没动。都用念念的名字,存起来了。”他说,“那是你给她的,我不能用。”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那你……那你这些年的生活费,还有念念的学费,都是……”
“我把工作室的那些好木料,卖了一部分。”他淡淡地说,“后来,念念上了高中,开销越来越大。光靠接一些零活,不太稳定。正好,送外卖时间自由,我晚上可以多跑一会儿,白天还能去学校看看她,给她送点吃的。”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以为,我给了他足够的钱,他们就能过得很好。
我以为,我的成功,可以弥补我对女儿的亏欠。
我以为,我离开他,是给了他解脱。
原来,全都是我以为。
他一个人,用他自己的方式,撑起了女儿的一片天。
他卖掉了他视若珍宝的木头。
他放下了他引以为傲的刻刀。
他穿上那身黄色的雨衣,骑着电瓶车,在风里雨里,在每一个我看不见的日日夜夜里,奔波,劳碌。
而我,却开着豪车,住着大房子,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以为可以用钱,来“拯救”他。
我真是……太可笑了。
“念念她……她知道吗?”我哽咽着问。
“知道。”他点点头,“那孩子,什么都懂。”
他又划开一张照片给我看。
那是一张纸条。
上面是念念清秀的字迹:
“老爸,今天别太累了,早点回家。冰箱里有我给你留的汤。还有,这周模拟考,我又是年级第一哦!说好了,等我考上清华,就换我养你!”
纸条的最后,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的视线,彻底被眼泪模糊了。
我看不清那张纸条,也看不清他对面的他。
我只觉得,自己这些年所谓的成功,所谓的体面,在这一刻,碎得一塌糊涂。
“所以,你说的你喜欢做的事,就是这个?”我抬起头,努力地想看清他的脸。
“嗯。”他点头。
“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看着她朝着自己的梦想努力,然后,在背后,尽我所能地,推她一把。”他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那笑意,很浅,但是很暖。
“这比我雕出再好的东西,都让我有成就感。”
他说完,把桌上的那张银行卡,又推回到了我面前。
“收回去吧。”他站起身,“我真的不需要。”
“面钱我付了。我还要去接念念放学。”
他转身,就那么走了出去。
没有一丝留恋。
我坐在那家小小的面馆里,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哭了很久很久。
我哭的,不是我们逝去的爱情。
而是我那份,迟到了九年的,理解和敬意。
那次见面之后,我没有再去找他。
我只是,开始默默地关注他。
我通过一些朋友,打听到了他送外卖的那个站点。我让助理,以公司的名义,给那个站点所有的外卖员,都订购了一批最好的雨衣和保暖护具。
我还打听到了念念的学校。
我会在周末,开车到学校附近,远远地看着。
我看到过好几次。
周宇骑着他的小电瓶车,等在校门口。念念从学校里跑出来,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下子就扑到他怀里。
周宇会从保温箱里,拿出一个饭盒。
两个人就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念念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地跟她爸爸说着学校里的事。周宇就那么看着她,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那种满足的光。
阳光洒在他们父女俩身上,画面美好得,像一幅油画。
而我,就像一个局外人,一个可耻的偷窥者。
我不敢上前。
我怕打扰到他们。
我怕我身上这身昂贵的衣服,我开的这辆豪华的车,会玷污了那份纯粹的幸福。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就到了六月。
高考的日子。
那两天,我推掉了所有的工作。
我就把车停在考场外面的一个角落里,谁也看不见我。
我看到周宇了。
他没有去跑外卖。他就穿着那件灰色的夹克,站在人群里,伸长了脖子,往考场里面望。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把伞。明明是个大晴天。
我猜,他是怕,万一下雨了呢?
他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期待。
那两天,他就那么一直站着。
从早上开考,站到考试结束。
中午,他就买个面包,蹲在路边啃。
我坐在车里,看着他。
心里五味杂陈。
我突然想,如果当年,我没有离开。
现在,站在这里,陪着他一起紧张,一起期待的,会不会是我?
可是,没有如果。
高考结束的铃声响起。
考生们从考场里涌了出来。
周宇一下子就站直了,在人群里使劲地张望。
然后,他看到了念念。
他挥了挥手。
念念也看到了他,朝他跑了过来。
我看不清念念的表情。
我只看到,周宇一把抱住了她。
他抱得很紧很紧。
那个一向坚毅的,沉默的男人,我看到,他的肩膀,在轻轻地抖动。
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查分的那天晚上。
我一整晚都没睡着。
我比自己当年高考,还要紧张。
我不敢给周宇打电话,也不敢给念念发信息。
我怕,万一结果不好,我的电话,会成为他们的负担。
我就那么睁着眼睛,一直等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喂?”
“是我。”
是周宇的声音。
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念念……考得怎么样?”我小心翼翼地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我听到了他的一声,很轻很轻的笑。
他说:“女儿考上清华了。”
就这么一句话。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
我却觉得,那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话。
我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涌了出来。
这一次,不是悲伤,不是愧疚。
是喜悦。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纯粹的喜悦。
“喂?喂?你在听吗?”电话那头,周宇问。
“在,在听。”我哽咽着说,“太……太好了。念念她,太棒了。”
“嗯。”他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她现在,正在房间里高兴得打滚呢。”
我能想象出那个画面。
我甚至能听到女儿的笑声。
“周宇。”我叫他的名字。
“嗯?”
“谢谢你。”我说。
我说得很认真。
“谢谢你,把我们的女儿,教得这么好。”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她也是你的女儿。”他说,“她一直说,她要努力学习,考上好大学,将来,要让我们都过上好日子。”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戳了一下。
我们。
他说的是,我们。
挂了电话,我跑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妆容精致,眼神却空洞。
我有多久,没有这样,为了什么事情,而由衷地感到快乐了?
我挣了很多钱。
我住着这个城市里最好的房子。
我以为我拥有一切。
可是在刚才那一瞬间,我才发现,我错过了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我错过了女儿的成长。
我错过了,陪着她一起,为了一个目标去奋斗的,那种简单的快乐。
那些东西,是再多的钱,也买不回来的。
几天后,我接到了念念的电话。
这是我们这几年来,她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
“妈。”她在电话那头,怯生生地叫我。
“哎,念念。”我的声音,有点抖。
“我……我爸说,你都知道了。”
“嗯,知道了。念念,你真棒,妈妈为你骄傲。”
“妈,我想……我想请你和爸爸,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好,当然好。”我立刻答应,“时间地点,你来定。”
我们约在了一家环境很好的餐厅。
是我定的。
我想,这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了。
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
周宇还是那身简单的夹克,牛仔裤。
念念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亭亭玉立,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
她的眉眼,很像我。但是那股子安静又倔强的劲儿,像极了周宇。
“妈。”她看到我,站了起来。
“爸。”她又碰了碰周-宇。
周宇也站了起来,冲我点了点头。
那场面,有点尴尬。
我们三个人,坐在一张大圆桌上,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念念,打破了沉默。
“爸,妈,谢谢你们。”她举起手里的果汁。
“要不是你们,我肯定考不了这么好。”
我看着她,笑了笑:“是你自己努力。”
“不是的。”她摇摇头,很认真地说,“初三那年,我成绩掉得很厉害。我不想学习,我觉得没意思。是爸爸,他那时候,刚刚开始送外卖。有一天晚上,下了好大的雨,他回来得特别晚。全身都湿透了,手里还提着一个蛋糕。他说,是他跑了很远,给我买的我最喜欢吃的那家店的蛋糕。他把蛋糕递给我,手都在抖。我问他冷不冷,他笑着说不冷。”
念念说着,眼圈红了。
“那天晚上,我躲在被子里,哭了很久。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不懂事。从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好好学习。我不能再让爸爸那么辛苦了。”
她转过头,看着我。
“妈,我知道,你工作很忙。但是爸爸跟我说,你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我。他说,你想给我创造最好的生活条件。他还说,你是一个特别了不起的女人。”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我从来不知道,周宇会在女儿面前,这样说我。
我一直以为,在他心里,我就是一个爱慕虚荣,抛弃了他的女人。
“你爸……他还跟你说什么了?”我问。
“他还说,”念念想了想,“他说,他和你的选择,没有对错。就像一棵树,有的枝丫选择向上,去迎接阳光雨露。有的根,选择向下,去扎进更深的泥土。方向不同,但都是为了这棵树,能长得更好。”
一棵树。
向上,向下。
我看着对面的周宇。
他正低着头,给念念夹菜,没有看我。
但我知道,这些话,一定是他说的。
也只有他,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那一刻,我心里所有对他的,那一点点居高临下的怜悯,那一点点自以为是的优越感,全都烟消云散了。
我终于明白。
他不是失败者。
我也不是胜利者。
我们只是,用各自的方式,去爱着我们共同的珍宝。
他选择了向下扎根。用最朴实,最辛苦的方式,给了女儿最稳固的支撑。
而我,选择了向上生长。用我的成功,给了女儿一个可以仰望的高度。
我们,共同构成了一棵,叫做“家”的树。
虽然,这棵树的枝干,在九年前,就已经分开了。
但我们的根,因为女儿,还紧紧地,连在一起。
那顿饭,我们吃得很久。
后来,我们聊了很多。
聊念念大学要去哪个专业,聊她未来的打算。
气氛渐渐地,不再那么尴尬了。
我甚至,还跟周宇,开起了玩笑。
我说:“等念念毕业了,你是不是就准备把你的那些宝贝木头,再捡回来了?”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那是他那天晚上,第一次对我笑。
“是啊。”他说,“到时候,我给你和念念,一人打一套最好的家具。”
吃完饭,我送他们到餐厅门口。
周宇还是骑着他那辆小电瓶车。
念念很自然地,就坐到了后座上,搂住了他的腰。
“妈,再见。”她冲我挥挥手。
“路上小心。”我说。
电瓶车启动了,很快就汇入了夜色里。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站了很久。
我没有再提给他钱的事。
我知道,我再提,就是对他的不尊重。
他的富有,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
他的尊严,是他用自己的汗水和肩膀,一点一点挣回来的。
回到家。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床头柜上那匹小木马,拿了出来。
我把它擦拭得干干净净,然后,摆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那个位置,以前摆放的,是一个我花了几十万拍回来的,欧洲古董花瓶。
现在,我觉得,这匹小木马,比那个花瓶,要珍贵一万倍。
因为它提醒着我。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爱,叫作成全。
有一种成功,叫作奉献。
有一种幸福,叫作,看着你,越来越好。
后来,念念去北京上大学了。
我和周宇,一起送她去的。
我们三个人,就像最普通的家庭一样,帮她铺床,挂蚊帐,整理行李。
宿舍里的其他家长,都以为我们还是一家人。
我们没有解释。
安顿好女儿,我和周宇走在清华园的校园里。
夏末的午后,阳光很好。
我们俩,就那么一前一后地,慢慢走着。
谁也没有说话。
但是,我觉得很安心。
“以后,有什么打算?”我先开了口。
“先把身体养一养。”他笑了笑,“送了几年外卖,这腰和腿,都有点毛病了。”
“嗯,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然后,就回老家,把我那个工作室,重新弄起来。”他看着远方,眼睛里有光,“手艺,可不能丢了。”
“好啊。”我说,“到时候,我给你投资。”
他看了我一眼。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
他只是笑了笑,说:“好啊。算你入股。到时候,挣了钱,给你分红。”
我也笑了。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厚厚的墙,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我们,回不去了。
回不到当初那个只有六十平米的小家。
但是,我们好像,又可以重新开始了。
不是作为夫妻。
而是作为,朋友。
作为,亲人。
作为,我们共同的女儿的,爸爸和妈妈。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
从过去,聊到现在,又聊到未来。
我们聊起当年,他是怎么喜欢上木雕的。
聊起我,又是怎么一个人,把最初那个小小的公司,做到今天这个规模的。
我们发现,其实,我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
都是那种,认准了一件事,就一定要做到最好的,那种有点“一根筋”的人。
只是当年,我们都太年轻了。
年轻到,只看得到彼此的不同,却看不到,我们灵魂深处的,那份相似。
分别的时候,在北京西站。
他要去坐回老家的火车。
我要去机场,飞回我的城市。
“那我走了。”他说。
“嗯。”我点点头。
他转身,走了几步。
然后,他又回过头。
“哎,”他叫我。
“怎么了?”
他看着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说:
“这些年,你一个人,也辛苦了。”
我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我等这句话,等了九年。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车站大厅里,看着他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消失在人群中。
我哭得像个孩子。
但我的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温暖。
我的人生,上半场,在追求那些,我认为重要的东西。
金钱,地位,成功。
我得到了。
但我也失去了很多。
现在,我的人生,要进入下半场了。
我想,我应该知道,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了。
我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的助理,放了一个长假。
然后,我给自己,也报了一个木工学习班。
我想,我也该学一学,怎么让一块木头,在自己手里,开出花来。
或许,有一天。
我能亲手,为我的女儿,雕刻一匹,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小木马。
就像她的父亲,当年为我做的那样。
我想,那一定,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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