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我默默喜欢师尊百年,可败露后 只换来一句:不知廉耻的孽障

发布时间:2025-08-04 03:19  浏览量:1

我在心魔的纠缠中抵抗了一整夜。

在晨曦穿进地牢窗户洒在我的眼睑上时,她终于消失。

这不是心魔第一次出现了。若下次她再出现,我想,师尊与我的过去大概也无法再支撑我了。

我虚眯着眼,静静望向日光的方向。

还不等我休息,大长老突然派了门下的弟子杨申前来带我去明湛台。

记得这个人过去总是热情地唤我「师姐师姐」。

如今墙倒众人推,他见到我,面露不屑,刻薄地上下打量一番,瘪了瘪嘴:「走吧。」

这一路上,我遇见了许多熟面孔。

大家对我都避之不及,半步不敢靠近,唯恐我像对铃音那般重伤他们。

毕竟我被称作修真界千年难遇的奇才,若真动手,别说这里,放眼全境也很难找出几个能与我抗衡之人。

我不由得失笑,垂下眼,平静地接收他们灼灼的目光。

反正他们只能看着我,就连议论也是如过街老鼠一样在我走远了才敢轻轻吱唧。

若非师尊与我有救命、养育、教习之恩,又因得我喜欢他,明剑宗哪能留住我。

可,万事没有如果。

4.

一想到师尊,我的眸光陡然黯了下去。

很快,到了明湛台。

师尊、长老、各峰弟子全汇聚一堂。

这又是准备给我安个什么罪名,我嘲讽地想着。

然后选择性忽视其他人,直直朝师尊走去,认真行了个拜礼:

「师尊。」

江晗煜双眉微蹙,没应声。

我也沉默地一直保持躬身。

场面一度陷入寂静。

还是大长老阅历丰富,直接将一叠莫须有的罪状狠狠甩到我头上:

「宋芙霜。」

「五峰的陈征,告你曾经为抢夺仙草,将他推下崖。」

「二峰的林鸠生,告你曾在文堂试炼中胁迫数人不许参试,只为夺一甲。」

「二峰的周吉,告你曾在秘境试炼中故意引他掉入兽口,因而断腿。」

……

「我们竟不知,你仗着实力强劲,在宗门里为非作歹至此!」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话一落,周遭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责备、谩骂、羞辱的声音。

也就仗着江晗煜在此,这些人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我盯着满地白花花的状告书,不禁笑了笑,准备出声。

可才说了「你们」二字,一道冷漠又冰冷的声音突然打断我:

「孽徒跪下。」

我一愣,下意识望向师尊。

江晗煜此刻脸色异常难看,凌厉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我身上。

充斥着厌恶与反感。

我瞬间反应过来。

我的师尊,不给我辩解的机会,不去查明真相,只凭几个人一面之词,就给我定了罪。

我眨了眨眼,深呼一口气,用了全身力气才让眼泪不夺眶而出。

「师尊。」我轻声道。

因汹涌的情绪堵在胸腔,我的声音异常沙哑:「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不相信我。」

许是我的表情过于悲戚。

江晗煜怔了怔。

经过一夜被压下去的酸涩与倦意,又重新从心底上泛瞬间吞没我,我阖了阖眼。

「明明我才是你的弟子,我才与你在空寂的剑神山相伴,你不应该最清楚我是怎样的人么?」

「可为什么你宁愿相信任何一个弟子的诉状,也不相信我?」

我望着师尊不沾分毫凡尘的面容,哀从心生。

眼前忽地闪过这些年来我与师尊的相处。

幸福的,不幸的,开心的,难过的,最终都汇成了一把锋利的铡刀。

忍了许久的眼泪蓦地涌出眼眶:

「师尊……」

「我啊,是真的很后悔当年跟着你回家。」

忽然我耳边再次出现心魔温柔的声音。

「堕魔吧,芙霜。」

我微微弯了弯唇角,释怀道:

「好。」

在江晗煜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我胸口猛地一疼。

我僵硬地垂下头,看见心头上多出一道狰狞的大口。

汩汩鲜血止不住地涌出,很快染红了我的衣裙。我脚下一软,径直朝高台之外倒去。

坠落中,我看见我的发丝在明媚的骄阳下逐渐变得暗红。

丹田里的气息肆意逆流,疯狂冲刷着我的经络。

我微微合上眼任由鲜血流淌,以及魔气嚣张地吞噬我的身体,入侵我的灵台。

彻底入魔前我似乎听见了师尊的声音。

没了往常的清冷,充斥着极其绝望的慌乱与无措。

「芙霜!!!」

……

在刺眼的日光中,我还瞧见站在高台边的铃音。

她笑盈盈地望着我,朱唇无声地一开一合。

「恭喜师姐。」

5.

师尊说得很对。

我天赋极好,好生修炼可堪大道。

既然仙道可,那魔道亦可。

我感受着周遭强悍的魔气,随意扬臂,托着下坠的流风,慢慢支起身。

如今,我再不用顾及师尊,充斥着魔气的心脏已彻底将他抹去。思及他,我只觉从未有过的异常平静。

迎着大家惊骇的目光,我不徐不疾地飞身而上,停于高台之外,漫不经心地一扫袖。

疯狂冲撞的劲风直直向着高台众人而去。

长老们连忙施术防御才勉强操持站立,弟子们因无力抵挡被瞬间掀翻。

我勾了勾唇:「这里除了江晗煜能与我敌手,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众人大惊失色。

江晗煜直直地望着我,脸色异常苍白。

我目光随意扫过几位长老和某些个躲在后面的弟子,语调缓慢:

「先前顾念宗门情分不愿欺负你们,也不忍心展现实力打击你们,还真当任谁都可以向我吐口唾沫么?」

我发狠地甩出一记魔刃,直冲周吉。

此起彼伏的失声尖叫中,顿时鲜血四溅,就连江晗煜也没能拦下来。

看着正抱着残腿痛哭哀嚎的周吉,我微微一笑:

「不是说我害你断了一条腿?」

「既然都被扣了帽子,不坐实它,太亏,所以这另一条我就收下了。」

此言一出,乌泱泱的人群炸开了锅,惊惶声四起。

毕竟先前落井下石的人可不少。

在无数害怕恐惧的声音中,我心中沸腾起莫名疯狂的兴奋,忽然就懂了欺辱的快感。

怪不得他们都喜欢把人践踏在脚底下。

我又看向那个老匹夫:「大长老。」

大长老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看向江晗煜。

可惜江晗煜从我堕魔起,就一直魂不守舍,不知在想什么。

反正是顾不上他的。

我莞尔一笑,盯着双腿已经开始颤抖的他:

「大长老,记得刚才你说我仗着实力强劲在宗门为非作歹,还想要我好看呢。」

「怎么现在屁也不放一个?」

「喏,我这又废了周吉一条腿,怎么都不来给他讨公道?难不成,你的公平正义、嫉恶如仇都是装出来的?」

「还是说……」我刻意顿了顿,盯着额头直冒冷汗的他,一字一句地清晰道:「你这么激愤,其实是为了掩盖你妒忌我的事实?」

大长老霎时脸憋得通红,双眼瞬间瞠目欲裂,饶是如此,他也不敢回嘴。

我轻佻地扬了扬手中的魔气,随意扫向他。

大长老凄厉的尖叫骤然撕裂寂静的长空。他双膝一跌,重重跪在地上,捂着只剩血窟窿的右眼哀号。

「欺软怕硬的臭虫。」

我扬了扬手上的灰尘,掀眉看向噤若寒蝉的人群。

浅浅一笑,脸上没有半分狠厉之色:

「其他人,别急,害过我的,我都记得很清楚,放心,一个也不会放过。」

语罢,我扫过所有人的脸,却唯独没瞧见铃音。

「芙霜。」

来不及我去想她人在何处,江晗煜的声音兀自响起。

我斜睨过去,捻着不褪的笑意:「师尊又要罚我?」

江晗煜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白得透明,喉结滑动了两下,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这副模样的他,觉得有些好笑。

「师尊怎么这个表情?」

「我堕魔,师尊不应该高兴么?这样师尊就有更好的理由亲手清理门户了。」

「正巧,我这又作恶了。师尊可以尽情除魔卫道,还予他人正义了。」

我每多说一个字,江晗煜便又多苍白一分。

我看着他,呵呵轻笑几声:

「师尊。」

「这怕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尊了。」

在江晗煜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中,我回想起往昔种种,不由得心生感慨:

「我这些天也想了很多过去的事。」

「虽然我从未想过让你知晓,但我的喜欢也的确让你难堪了。」

「你骂我的恶毒也好,施加于我的伤害也罢,以及,我对你心生的情意。」

「从此便都与你的恩情一笔勾销了吧。」

我与江晗煜隔着难以逾越的高台,彼此凝望。

「师尊,你看,现在我不喜欢你了,我的人生一切向好。」

6.

对明剑宗那几个人,我说到做到。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谁也躲不了。

我凭着强悍的天生剑体吸纳了天地的大量魔气,从那些借我落难趁机推墙的人身上讨回了欠我的。

除了不知道躲哪去了的铃音。

江晗煜也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我的遭遇,竟也没有阻拦,任我为所欲为。

离开前,我扯下腰间佩剑,递给他。

这是拜入他门下时他送给我的,我一直好生养护着,这么多年过去也不见丝毫损伤。

也算完璧归赵了。

江晗煜望着这把剑,垂落在身侧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见他迟迟不接过,我轻声笑了笑,故意在他的逆鳞上碾压:

「江晗煜,你不会舍不得我吧?」

江晗煜这人如老顽固一样相当保守,视师徒间产生情愫为十恶不赦的禁忌。

我从容不迫地等着他动怒。

然而江晗煜没有发怒。

他甚至也没有否认我的话,只紧抿着唇,怔怔望着这把剑。

我却懒得再等了。

直接把东西随手一扔,在江晗煜褪去血色的瞬间,转身离开,毫不犹豫。

「希望以后彼此不要打扰。」

「老死不相往来。」

离开明剑宗后,我直奔魔界。

如今我已堕魔,又搅乱了一通明剑宗,发觉还是同样嚣张的魔界适合我。

很快我在实力为尊的魔界中打出了名声,还招揽了一批自己的人,抢了属于自己的魔宫。

不少魔修称我一声「霜魔大人」。

这期间我还交了群爽朗的姐妹,跟着她们一起流连南风馆。

南风馆里的小倌们各有各的好看,清隽的书生款,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款,孤傲的高岭之花款……

我深感以前的自己实在没见识,以至于吊死在了一棵树上。

不过几天我就将江晗煜抛之脑后了。

但今夜,从来不做梦的我,忽然梦见了他。

梦境的开始是我与江晗煜初遇的集市。

只是这梦是以江晗煜的视角展开,我看见了一个与现实截然不同的走向。

江晗煜曾告诉我救下我并收我为徒,是因为我天赋卓群,能堪大道。

而梦中的他是不经意晃眼看见,我眼中分明有浓烈的不甘心,对生存有远超于常人的渴求,但为了爹娘,甘愿成为砧板上的肉。

他因而心生怜悯。

江晗煜说过,他感情淡漠,于亲于友皆是如此,一生唯有坚守己身心法,为宗门立命。

但梦中的他会独自一人在后山上悄悄逗兔子,会静静捡起一只掉在地上无人问津的竹蚂蚱,会艳羡又克制地望着与家人嬉闹的孩童。

……

而最荒谬的是。

梦中的江晗煜喜欢我。

并且极端冷静自持地将爱意藏在最深处。

在我记忆里,铃音来前,我与江晗煜的师徒相处,彼此间大多是我单方面絮絮叨叨地说。

我暗自心悦,想努力装成恭敬师长的弟子,但每每与师尊相处总是忍不住眉眼飞扬,言笑晏晏。

而江晗煜只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师尊,寡言少语又心照不宣地照顾着我。

但这个以江晗煜视角展开的梦,道出了另一个人数百年孤寂的思慕。

起初他只是平静地看着。

可而后,在沉默的注视中,逐渐喜欢上了我。

我身为梦境的旁观者,很难讲清他究竟是在哪一瞬间被敲动了苍老静默的梵钟。

许是我别出心裁为他做了一串糖葫芦。

或是上元节那日我在神剑山上为他放了一盏天灯。

……

不得而知。

这都是一些极小的事,连我自己都转头就忘了。

江晗煜却缄默不言地尽收在眼底。

明明已经勘破俗世法则,却仍旧难以克制地心向往之。

他瞒着情愫,守在师尊的位置,过了许多年。

直到某天,一切出现变化。

他对我的态度忽然急转而下。

而后他毫无征兆地收铃音为徒。

甚至,他明明知晓铃音的把戏,却放任她作妖,还冷冷地对我说:

「宋芙霜,你未免太过狠毒。」

他也明明知晓,大长老与其他弟子的构陷,但只冷眼旁观地纵容,在我面对千夫所指时,说一句「孽徒跪下」。

梦境的最后,我被逼堕魔,坠落高台。

江晗煜终于被滔天的恐惧与无措席卷。

他倾尽全力地想要抓住我,却最终只能绝望道:

「芙霜!!!」

7.

醒来,我发现右臂上多了一道咒痕。

端详过后,我脸色一沉。

这个咒痕我曾在古籍中见过。

它是一种为了窃取他人记忆,施咒入梦的禁术,唤之「沉梦咒」。

也就是说,方才梦中的江晗煜是真实的。

我的心顿时跳如擂鼓,下意识猛地抓住手臂上的咒痕。

这个咒痕殷红如血,暴露了它埋咒时间并不短。

意味着,我在明剑宗时,就被施了咒。

若真是如此。

又有谁能知晓江晗煜的心意,能在不被我察觉下为我种咒,还特意安排在此时应咒。

我的心情骤然变糟。

午间,我正好在殿内召见被派去搜找铃音的魔修们。

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突然响起:

「芙霜。」

我回过头,江晗煜立在不远处,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眶微红。

自然垂落的左手,紧掐着生死不明的铃音。

然后他一步一步慢慢朝我走来,在我的阶前停下,抬头仰望我。

「你找的铃音我抓来了。」他缓缓说道。

看见眼前的江晗煜我愣了愣。

这是时隔一月,我们第一次见面。

他白衣依旧,但整个人气质陡然变了很多,分明是清冷的面容,却又全身喧嚣着宛如囚犯挣脱牢笼后的偏执。

我睇了一眼半死不活的铃音,语气微冷:「你抓她来做什么?」我特意咬重了「你」字。

江晗煜却仿佛没听明白一样:「我听闻你在寻她,便出手了。」

我盯着他的脸,沉沉道:「我需要你帮我吗?」

江晗煜缄默几息,望着我的视线却愈发灼热,随即他缓缓开口,往常冷冽、沉静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沙哑。

「不需要。」

「是我自己想见你。」

他说出这句话后,我沉默良久。

直直看着眼前的人,忽然觉得他格外陌生。

发觉过去百年竟没能真正认识过他。

回想起那个梦,我嘲讽地一笑:「原来你当真喜欢我。」

江晗煜抿唇默认。

说起来,很久之前的我也有过如此怀疑。

师尊一贯寡言冷漠,不愿与我有过多交集。

但在某些我不经意的晃眼间,却看见他直直地望着我。

记得那年上元节我偷溜下山,回来后故意骗他,说我遇上了心仪的少年郎。

师尊垂下身侧的手一点一点地攥紧。

当我拿出为他准备的祈愿天灯,他紧握的手又蓦地放松。

那夜在月色与天灯的映照下,我侧过眼,瞧见了他眼底星星碎碎的光和我。

但忽然有一天,他对我的态度急转而下,连与我多说一个字都会皱眉,我做什么都是错。

我便不再抱有如此幻想了。

可眼下,他突然让我知晓:「是的,我也爱慕你很久了。」

我不禁呵笑出声,望着江晗煜霁月清风的脸,微微扬起头,毫不掩饰对他的轻蔑:

「江晗煜,你口口声声说着师徒禁忌,又藏着掖着地偷摸喜欢我。」

「喜欢我,却也能冷眼旁观我受辱。」

「明明自己也动心,还能圣洁高尚地呵斥我不知廉耻,肆无忌惮地亲手将我推入绝路。」

我冷冷道:「请问你是有病吗?」

江晗煜骤然怔住,喉头滑动了两下,哑然,过了良久,才极为沙哑地开口:「是我错了……我想求你原谅。」

我盯着他无措的脸莞尔一笑。

「在你收铃音为徒前,便知道我的心意了吧?」

江晗煜瞬间整个人呆住,容色骤然苍白无比,似乎心中的弦崩裂,而唯余惶恐。

我勾了勾唇角。

如今我终于明白,江晗煜对我的态度为什么忽转,一切都能想通了。

视师徒情愫为禁忌的师尊,居然对弟子产生了异样感情,默默爱慕数年。

可他当察觉我对他亦是如此时,却突然害怕不安。

害怕自己会沉溺。

害怕自己会难以克制。

他想试图让自己放下对我的感情,可又做不到,为了避免难以挽回的局面。

于是,从我入手。

他权衡利弊下,量出我是可以被牺牲的对象,所以决绝地伤害我。

真可笑。

我不禁讥诮:「我不明白你怎么有脸来找我,当真我是个没有自尊的下贱坯子,你一勾手我就还喜欢你?」

江晗煜呼吸一滞,良久,喉咙里挤出一句干涩的话:「我没有这么想,也没想到会将你逼到这个程度,是我醒悟得太晚,我只是……」

我随意抬手,不耐烦地打断他:

「后悔的话就别说了,时过境迁,如今毫无用处。」

「你的后悔,你的苦衷,都与我无关。」

我静静地望着他:

「江晗煜。」

「噬魂阵很疼。」

「被人放弃也很疼。」

「我受的伤是真实存在的,那是我真真切切经历过的数年。」

「所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我缓缓起身,不徐不疾地走下台阶,从他手中接过铃音。

在江晗煜寂灭的视线中,与他擦身而过:

「至于铃音,你没有资格替我抓回她,也没资格通过伤害另一个人来试图求得我宽宥。」

「铃音再心怀叵测,也是在你纵容之下才能达成目的。江晗煜,你才是罪魁祸首。」

8.

江晗煜走后,我把铃音放在软榻上察看。

手指刚放在她心口,少女笑吟吟的声音就响起:「师姐,好久不见。」

她睁开圆溜溜的眼,移开我的手,麻利地坐起来。方才还半死不活,现在又一切如常了。

「还以为江晗煜只给你留了一口气。」我说。

铃音悠悠笑了笑:「他倒还没到这么丧心病狂的程度。方才我就是闭上眼装死,免得打扰到你们。」

「师姐我是不是很贴心。」

我没搭理她的话,直切主题:「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铃音坐在软榻上,舒展地伸懒腰:「师姐指的目的,是为什么故意陷害你,还是……」

「为什么要给你种沉梦咒?」

我斜睨一眼,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铃音故作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师姐如今怎么对我这么凶,师姐最初对我可好了。」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我记得你很惜命。」

铃音耸肩:「当然了,我是从乱葬岗里爬出来的嘛,死人的味道太臭了。」

「那就快点说。」我的语调愈冷。

铃音努努嘴,故作无奈地叹了声气:「若是以前,师姐会先问我有没有吓到,有没有受伤,才不会一上来就这么公事公办。」

「你也都说了是以前,难不成我还能对一个几次三番算计我的人笑脸相迎,若不是沉梦咒,你以为你还能安稳坐在这里?」

铃音闻言点点头表示非常赞同:「师姐说得对,确实也该这样。」

但说完这话,她突然安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语气似小妹妹撒娇一样:「师姐,我们聊聊天好不好?」

似怕我不同意,她又补充一句:「聊完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平静道:「我与你没有什么可聊的,你不说我也自会有办法让你开口。」

铃音愣了愣,许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干脆地拒绝。

她眸光微动,试探性道:「若我真不说,师姐你能把我怎么样呢?」

我挤出一个假笑,懒得与她废话,抬手向她甩出一记魔焰。

铃音闷哼一声,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猛地吐出大口鲜血。

「宋铃音,我没有耐心和你开玩笑的。」

空旷的大殿顿时鸦雀无声,魔侍们悄无声息地压低了呼吸。

可作为当事人的铃音却浑然未觉,连神情也不见痛意。

她直勾勾盯着那摊血迹,良久。

蓦地,她唇角微勾,低声呵呵笑出声,撕破停滞的空气:「看来师姐如今是真的讨厌我。」

她随手一擦唇边血迹,缓缓起身,重新坐回去,直直地望着我。

「宋铃音这个名字还是师姐给我取的呢,转眼居然过了快十年了。」

「师姐,当年被你从乱葬岗带回去,我现在都觉得好高兴啊!」

她微微仰面,眼睛亮晶晶的,眸光中闪烁着回忆往昔时的动容。

「我觉得再不会有比师姐对我更好的人了,师姐觉得呢?」铃音眉眼弯弯,绽开一个发自内心的明媚笑容。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

铃音垂下头轻声开口:「师姐我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

「所以你到底究竟做了什么?」我平静地问。

铃音默了几息,随即缓缓撩起衣袖。

露出了手臂上同样的沉梦咒痕。

两个。

她神色古怪地笑了笑:「师姐,我是想帮你的。」

9.

铃音此刻的目光掀开了她以往所有的掩饰,从始至终她娇艳的皮囊下便只有腐化的血肉。

这是我一早知道的,但眼下仍不适应。

她盯着我,眼底浮现出晦暗不明的情绪,缓缓开口:

「来到明剑宗第二年,我发现了沉梦咒,窥探了你与江晗煜的记忆。先是你,后是他。」

「一早我便知道你们之间的情愫,也知道他有再收弟子以推开你的念头。」

她轻笑出声:「所以我决定成为这个人,反正即使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倒不如我来顺水推舟,不破不立。」

「我不愿见我骄傲的师姐为情所困,便帮师姐一把。」

「所以我谋划了你堕魔。」

「师姐放心,我查好了,堕魔有断情与入情,断情入魔没有坏处,甚至还能修炼得更快。」

铃音越说越激动,语气里充斥着兴奋:「师姐你天赋好,若斩断情丝,以魔气入道,假以时日一定能飞升!」

我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畅想:「做这些前你有想过我的意愿吗?」

铃音一愣:「告诉师姐不就行不通了么?」

「可若我是不想这样呢?」我平静地看着她。

「不可能,师姐肯定是想的。」铃音咧开了唇角,笃定说着,仿佛这样便确有其事了。

「师姐生性喜欢自由,怎么会甘愿永远待在孤寂无聊的神剑山,而且入魔后,你也可以不用顾念师徒了。」

她唇角弧度愈发大,整个人一时显得无比疯狂。

「不过,如今师姐经历了这么多,也在沉梦咒中看见了你与他的原委,我想应该不会再有对他的念头了。」

「说起来,还得感谢江晗煜,若不是他如此决绝,我也不会这么顺利。」

我看着铃音大咧笑着,隐约在她眼角处瞧见了一丝泪痕,眉头不由得一蹙。

「你做这些当真不后悔吗?」

铃音脸上的笑容瞬间滞住。

良久,她慢慢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自我暗示一般,轻声开口:「不后悔,就算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我是为了师姐好。」

可说完这话,铃音沉默了好一会儿,良久才开口,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

「姐姐。」

「如今你还会把我当作妹妹吗?」

她从怀里拿出一方被手帕仔细包好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往前支了支。

「姐姐你看,你送给我的玉佩我一直好生收着。」

我听着铃音如过去那样叫我,视线落在她手中似宝贝一样护着的东西上,不语。

铃音神色一黯,自顾自地换回了称呼。

「师姐,一开始我便知晓会被你厌弃。」

「其实在我拜入江晗煜门下时,你就该厌弃我了,可即使这样师姐依旧对我很好,还是我数次陷害师姐,师姐才讨厌我的。」她呵呵笑出声。

「行了。」我出声打断了她。

我抬手一挥,放开了她身上的禁制:「你走吧。」

铃音怔怔地望着我,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师姐不杀我?」

我沉默几息。

与对江晗煜不同,知晓原委后,我很难界定对铃音的情感。

我与她的姐妹情分不过一年,而背叛却近十年。她句句不离为了我,可又的确伤害了我,也的确让我拥有了更恣意的人生。

如今,桥归桥,路归路,已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结果。

「去过自己的人生吧,别再出现了。」我平静道。

铃音似乎还有话想说,微颤的睫毛像无声的祈求,但最终她垂下眸,低低说了句:「师姐,保重。」

我转过身,合上浮起一丝薄雾的眼:「保重。」

10.

我以为话说到那种程度,我与江晗煜是此生不会相见了。

没想到今日一推开门就看见他立在门外。

江晗煜侧过头望见我的刹那,双眸间的孤冷散得无影无踪,露出一双平和又温柔的眼:「芙霜。」

若是从前,这样的目光我会如溺水般深陷其中,自救无门。

如今跳脱出对他的情爱,剥下我施予的层层情愫,面对这样的他,才发现也不过尔尔。

「别来我这里发疯。」撂下这句话,我砰地关上门。

曾几何时,江晗煜对我也是这般态度,如今,轮到我来用这样决绝的话语字字锥心了。

只是,不论我的态度再恶劣,他在失魂落魄过后,都会毫无任何尊严地痴缠。

几次三番我对他动手,江晗煜便特意散去所有灵力,沉默着,像是没有痛觉一样,任由我刀劈斧砍的魔气肆意落在他身上。

到最后一身白衣浸透鲜血,他仍旧惨白着脸缄默地跟在我身后。

「江晗煜你不觉得自己很贱吗?」我停住步子,回头看向他。

江晗煜神色空了一瞬,可几息之间,恢复如常,他垂下眸,声音里多了沙哑:「是很贱。」

我无语了。

身边的几个姐妹凑近,对我挤眉弄眼道:「他想跟着就跟着呗。」

我思索一二,余光瞥向静静站在后面的江晗煜,点点头。

于是一行人来到南风馆。

江晗煜见到这饰楼,顿时整个人僵硬在原地,愣愣地盯着门口硕大的牌匾,低声轻喃:「南风馆。」

我斜睨过去,不禁悠然一笑:「有必要这么意外?」

江晗煜喉咙发紧,却也自知没有任何资格干涉我:「没有。」

身边的姐妹不知道我与江晗煜的过去,只以为他是我的某个死缠烂打的追求者,见状悄声说:「这人可以啊,有做正房的度量。」

我嗤笑:「他不配,这是他活该。」

我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江晗煜自然也听到了我的话,脸色愈发苍白。

到了里面,我和姐妹随意找个位置坐下,江晗煜自顾自地立在我身边,宛如我的仆从,沉默地面对我和漂亮小倌说笑。

直到我伸出手拂去小倌耳边垂落的青丝,周围的气温顿时骤降。

我瞥眼过去,看见江晗煜脸色沉得厉害。

各种情绪在他眸中疯狂汹涌,视线变幻莫测,仿佛下一刻就会出手杀了我身边的小倌。

但最终他闭了闭眼,什么也没做。

我不作声地略略扬眉。

很快天色已晚,姐妹各自打道回府,只剩我与江晗煜站在街口各自大眼瞪小眼。

「你还挺有毅力的。」我发自内心感叹。

江晗煜在朦胧十里街灯下修长站立,某一瞬间又很像过去那位高高在上的仙君。

但一身尚未干涸的血衣又很快将他拉回人世间。

「对不起。」他垂眸低声说。

我不由得想笑:「既然不知道对不起我,就别再出现了,你这样是没用的。」

江晗煜胸口愈发闷,透不过一丝气。

「趁我还念着你的恩情不愿将事情做得太绝的份上,别再出现了。」我唇角含笑,但笑意未达心底。

江晗煜眼尾瞬间泛起红意,他努力调整,但大片苦涩仍肆意地在口中蔓延。

「若我经历一次你所经历的,你会原谅我一点吗?」

「一点点也好。」

看着他低声下气狼狈的模样,我没有半点迟疑:

「不会。」

11.

这天,我堕魔的消息在修真界传开了。

散布消息的人是被我挖去一眼的大长老。

他大肆渲染我对自己的师尊产生不轨情感,污蔑我为此恶事做尽,言之凿凿地鞭挞我的悖逆。

还将我堕魔一事编排成我爱而不得故走火入魔。

流言甚嚣尘上。

修真界一片哗然,纷纷谴责我恬不知耻。

听着这个消息,我不禁笑出声,这大长老总喜欢出人意料地给人带来乐子。

「大人,在下要出手吗?」我身边的魔侍开口。

我坐在殿内托着下巴,浅笑。

「说实话,他拿这事做文章,真蠢,换作是我,就会鼓吹我嗜虐残忍,今能挖他眼,明日就能血洗修真界,因而人人得而诛之。」

「可惜大长老妒忌我,不愿承认自己比不上我,不愿让他人知晓自己被一介小辈戳瞎,只好阴着使出这种把戏,当初他诬陷我残害同门不也是如此?」

我侧过头看向魔侍:「不过,我都堕魔了,哪还会在意这些,外面的魔修们不也在得意霜魔大人的勇敢么?」

「也只有他自以为是地把这当个宝来用,所以任他去,到时候没人理他看他尴不尴尬。」

然而,不过一日,修真界又炸开锅。

于他们而言,这回远比我的事更惊骇。

江晗煜当众承认他爱慕我,他说:「起妄念的人是我,与她无关。」

他们视作皎皎明月的仙君,居然对弟子产生了男女之情。

而魔界众人也跳了出来,用仙魔两界互通有无的天机书,到处宣讲:

「堂堂明剑宗宗主,整天都没脸没皮地倒贴霜魔大人,日日都能见着他孤零零地候在霜魔宫外,只待大人!」

一时修真界面面厮觑。

而大长老这边据说得知消息后脸色又青又红。

他没料到自己一世光明磊落的声名,竟然在碎嘴编排与构陷小辈的这种滑稽事情上,毁于一旦。

很快,他强制压下去的瞎眼真相也不胫而走,鼠肚鸡肠地陷害我的事也疯狂传开。

这又牵扯出了他做的其他腌臜事,许多被他打压多年而不敢发声的弟子也出面讨伐。

当初那些上书我罪状的人,也是在他逼迫下才如此行事。

大长老当天便被打入噬魂阵,等候发落。

终于他也尝到了自己种下的苦果。

江晗煜再次找过来时我正在南风馆里听小倌弟弟唱曲。

他瞧之似乎有些着急,明明纤尘不染,却莫名让人觉得风尘仆仆,唯独一双眼睛显得湿润明亮。

如今的仙君当真与过去不同了。

「你又来做什么?」我问。

江晗煜瞥了一眼小倌,又默不作声地移开了眼:「大长老一事我没料到他会如此,抱歉。」

我挤出一个假笑,不客气地讥讽:「宗门里你没料到的事情多了去,也不知你宗主是如何当的。」

江晗煜垂下眸:「抱歉。」

在小倌清越雅致的琵琶与曲声里,江晗煜的声音听着刺耳极了。

「行了,我眼下不想搭理你,你可不可以离开?」我不耐烦地说。

江晗煜一滞,喉结滑动了两下,有些艰难地开口:「芙霜,你真的不能原谅我了么?」

我沏茶动作缓缓停下,抬眸,看向他:「我为什么要原谅你?我没有那么大度的,江晗煜。」

江晗煜的眼眶逐渐泛红。他直直地望着我,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那你如今还喜欢我吗?」

「不喜欢了。」

他立刻又道:「可你喜欢了我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说放弃就能放弃?」

看着江晗煜,我心道一声「真难缠」,也懒得与他废话了。

我想了想,看向一旁的小倌,眼波流转间笑着说:「反正我现在喜欢他了。」

可这话正好刺激到江晗煜积攒的妒忌。

他猛地上前抓住我的手腕,眼眶晕染上浓郁的红意与水汽,音调微抖道:

「不可能……不会的!」

我被迫仰面,在他愈发红的眼尾前,无言地望着他。

江晗煜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异常翻涌,良久,终于在妥协中,无声地强制归于冷静。

他指着我身边的小倌,唇角轻颤:「那你是更喜欢我,还是他?」

我忍不住笑出声。

「当初那个说我不知廉耻的师尊,如看见如今的他会因爱慕弟子而与小倌争高下,不知会作何感想?」

我故作叹息道:「可惜,我现在就喜欢听我话的。」

「我也会很听话。」江晗煜沉沉出声。

他眼底的血色愈发暗涌,烛火无端给他原本清冷的面容缀上几分如癫如狂的疯意。

我眯了眯眼。

江晗煜有入魔征兆。

12.

如今修真界都在疯传:

仙修魁首的江晗煜,慕恋堕魔弟子,不惜退任明剑宗宗主,只愿守在魔女身边,卑微至极。

他这一举动惊骇了整个修真界,声讨、埋怨、谴责此起彼伏。

甚至火药有烧向我身上的势头。

「这人真不要脸,是江晗煜自己要退任关你什么事!」我身边的姐妹激愤开口。

我随意努努嘴:「这些人敢乱讲话说到底还是不怕我,哪天去收拾一顿,打服了就好了,总有怕死的吧。」

比起这,我更担心江晗煜有入魔征兆一事。

因情入魔与断情入魔不同。

后者虽说也被称为堕魔,可斩断情丝牵挂,为以魔气飞升的重要步骤,说到底我只是换了个修行路子,但殊途同归。

可前者却实实在在地将为魔性支配。

江晗煜要真是入魔,肯定会更难缠,我无语地想。

「怎样才能阻止修真者堕魔?」我问身边的人。

姐妹一愣:「你不做魔了?好姐姐,不要丢下我。」她故意夹起声音。

「……不是,一个我很讨厌的人快要堕魔了。」

姐妹放下心,无所谓地大咧咧地说:「堕魔无非就是欲望没得到满足,那你满足他不就行了?」

我白了她一眼:「你觉得有可能吗?」

「那就没辙了,这但凡生了偏执,能自己想通太难了。」她无奈地耸肩。

「那我再想想其他法子。」

然而还没到我想出来,事情就陡然变糟。

江晗煜找上了要除魔女以正修真界的人。

等我赶到时,看到了被鲜血浸透的江晗煜。

他的双眼因充血变得殷红,眼尾晕染上浓郁的红意,苍白的指节握着滴血的剑,整个人尽是病态的瑰丽。

听见我的脚步声,他后脊蓦地一僵,缓缓侧过头看到我的瞬间,周身冷冽骤然消散。

他弯起眉眼,满目温柔:「芙霜,你来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我沉沉地问。

江晗煜似邀功似的,指着身前的狼藉:「我知道你其实不喜杀人,所以我只是教训了一番,让他们以后不敢乱说你的话。」

我直直望着他,发现他的瞳仁里已侵入了魔气。

能发展如此之快,看来或许在我坠台那日,江晗煜就有入魔之势了。

「何必呢?」我叹了声气。

江晗煜自嘲地笑了笑,眸底全是歉疚与愧意。

「我知道你怪我放弃你,不护着你。」

「是我错了,是师尊错了,我应该早点意识到你才是最重要的。」汹涌的情绪在他喉头汇成清晰的哽咽。

「如今我已经改了,以后不论何时,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

我注意到,这周遭又围了许多人过来,众人盯着江晗煜,不可置信地大骇。

「回不去的,江晗煜。」我忽略掉这些人,静静开口。

「不是都说了么?如今以及以后你再做多少,都无法改变过去。」

江晗煜轻轻笑出声:「可以改变,一定可以改变。」

他阖了阖眼,忍住即将冲破心脏的疼痛,哀伤地看着我,声音很轻。

「若我死了你会原谅我吗?」

在江晗煜绝望的注视下,不知为何,我心头仍存的那股隐隐怨恨,忽然彻底烟消云散。

不是原谅。

只是怅惘我与他为什么最终会走到这个结局。

我盯着江晗煜的双眸,恍惚间又看到了他白衣冠玉地踏入腌臜集市救下我的场景。

缓缓开口:

「不会。」

「所以江晗煜,你要好好地活着。」

13.

江晗煜到底还是堕魔了。

为情入魔。

只是与我想象中的结局不同,江晗煜并未歇斯底里。

在听我说完后,他眸中分明仍满是偏执与疯狂,但整个人仿佛忽而放下了。

他直直地看了我很久、很久,许是觉得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蓦地,他扬唇笑了笑,眼泪蓦地从脸颊滑落。

霎时间,狂风四作,乌云黯天,仙君堕魔。

「江晗煜,以情入魔,魔气会无限放大你的爱恋与绝望,若非解决执念,余生将无比痛苦。」我认真告诉他。

江晗煜修长如画地站在风里,将异象尽数拦在自己周遭,温柔地看着我:

「我知道。」

「堕魔是我愿意的,或许修魔才最适合我。」

「放心,我会如你所愿,不再出现在你面前,抱歉。」

我望着江晗煜。

他眼眸中充斥着魔气入体后的痛苦,以及魔气疯狂爆释情意,而他又拼命强忍的悲凉。

但他依旧温柔笑着,一如我在沉梦咒中看到的,他站在远处静静看着我时的模样。

「保重。」我轻声开口,转身离开。

在身后的堕魔轰鸣声里,我听见传来了一声低低的「保重」。

我眼前忽然一片模糊,眼角多了几分湿润。

我抚上手臂上的沉梦咒痕,硌手的触感恍若将我拉回那个缥缈的梦。

我仿佛看见江晗煜在后山偷偷抚摸兔子,在捡起地上无人问津的竹蚂蚱,在羡艳又克制地望着与家人嬉闹的孩童。

看见我用一串糖葫芦,一个天灯或者说一个幼稚的许愿,敲动了他苍老静默的梵钟。

其实我能明白为什么江晗煜在意识到我喜欢他时会决绝逃避。

他自幼作为明剑宗唯一的继承人,为人以历代宗主形象严格规训:

于亲于友感情淡漠,一生坚守己身心法,为宗门与修真界立命。

他有情感,有私心,也有心之所向,可在自幼时起经年累月的规束下,观念已成,不敢逾越。

连当年救我、收我为徒,也口是心非地以我天赋好,将来可庇佑宗门与修真界为由,来掩盖他对我的遭遇的怜悯。

说到底,身而为人,难以跳出植根的土壤,以致被有形或无形捆绑其中。

所以,在知道我同样的心意后,他惶恐不安。

在逼自己放下无果后,便逼我放下。

可是,他不该选择以伤害我的方式来进行。

他以规束为形的人生烙印,不该由我背负,即使如今他什么也没有了。

我在明剑宗的故事,到这里也就彻底结束了。

我抬眉望向前来与我助威的魔界众人,等候着我的魔界姐妹们,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

今后,天高地阔,人世缤纷。

14.尾声

「明剑宗前宗主堕魔了。」

「是啊,短短几天,又是对弟子动情,又是堕魔,我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

「听说,他如今回神剑山了,还用毕生修为下了封印,只为保持整座山永生不改,也不许任何人进入。」

「天,整座山都封印起来,他……是想留住什么吗?」

「这我哪知道。」

「也是,只有他自己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