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无恙,本姑娘今天就要休了你!〉

发布时间:2025-07-29 19:32  浏览量:1

我是卫无恙的冲喜娘子。

婚后,他对我百般嫌弃。嫌弃我嗓门粗,力气大,千方百计想休妻。

我抽了他一宿,告诉他:“等你成了状元,我就答应和离。”

后来,他高中状元。我和离跑路盘算招个赘婿。

他却带人堵住我去路,双眼通红:“天杀的,我就知道你和府里小花匠看对眼了是不是!”

1

我娘走得早,我爹是个嗜赌成性的人。

他欠下赌坊的债后,用十两雪花银把我卖进卫府做冲喜的新娘。

我要嫁的是卫家三公子卫无恙,全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半月前他为了给赵家千金捞掉进荷花池的丝帕,扑通栽进冰窟窿里染了寒症,至今缠绵病榻。

拜堂时他瘫在喜床上起不来身,代替他执红绸的竟是只芦花大公鸡。

入洞房途中,我听见贴身丫鬟翠菊在游廊下嚼舌根:"土包、子,等公子咽了气看你还怎么嚣张。"

"我还能嚣张几日不清楚,但你马上就要倒大霉了!"

我猛地掀开盖头,揪着她耳朵就往寿安堂拖。

"老祖宗您看,这丫头咒您孙子早登极乐!"

上首端坐的老夫人闻言立刻沉了脸。

掌事嬷嬷抡圆胳膊赏了翠菊五个大耳光,直打得她两边腮帮子肿成发面馒头。

料理完碎嘴丫鬟,老夫人又留我用了几块玫瑰酥,语重心长嘱咐要与无恙好好将养身子。

2

初见卫无恙已是掌灯时分。

他面如金纸躺在龙凤喜床上,若非胸膛微微起伏,真与纸扎人无异。

我伸手探他鼻息,又把耳朵贴在他心口听动静。

还行,还有口气。

许是我脑袋太重,卫无恙突然呛咳着转醒。

他睁眼看见我,眉心皱成川字:"哪来的丑丫头?"

3

不得不说卫无恙生得极好,连城东画舫的头牌都比不过他。

可他竟说我丑!

我当即挥拳砸在他肩头:"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老祖宗都发话了,你再敢胡说八道!"

卫无恙捂着胸口直喘:"夫人?我心里只有娴静温柔的赵家姑娘,你这泼妇也配?"

"我力能扛鼎,你再骂一句试试?"

这纨绔倒是硬气,被我追着揍了半炅香,愣是咬着牙没吭声。

当新娘子实在累人,我竟趴在卫无恙身上睡着了。

他身上萦绕着淡淡药香,莫名让人心安。

次日清晨,卫无恙右手被压得发麻,左手倒是利索地写了休书。

4

"看仔细了,这是休书!本公子绝不要你这母老虎!"

"这就是休书呀?"我喜滋滋接过宣纸,"快念给我听听。"

"卫氏妻……"刚吐出三个字,他突然卡壳。

哦对,这混账还不知我闺名。

"绵绵,林绵绵。"我蘸着茶水在桌上写给他看。

"笔给你,自己写去。"

生平头回踏进雕梁画栋的书房,头回摸到狼毫笔。

往日在私塾墙外偷听时,只能折了柳枝当笔,在泥地上描字。

"林绵绵"三个字写得歪七扭八,倒像符咒。

卫无恙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林绵绵,你真是又蠢又丑!"笑着笑着突然抽噎起来,"我怎的娶了你这么个母夜叉!"

他哭得伤心,我下手确实比昨夜轻些。

我们俩在书房纠缠到日上三竿,总算教会他写"林"字。

错过早膳时辰,卫家向来没有午膳规矩。

没多会儿,卫无恙肚子发出雷鸣般的响动。

"要不要尝尝我炒的鸡蛋?香得能把舌头吞下去。"

昨儿我就打听清楚了,这位娇少爷有单独小厨房。

"炒鸡蛋?林绵绵你当我是要饭的?"他气得直拍桌。

我打了十个鸡蛋,用雪白的猪油炒了满满一盆,临出锅撒了把翠绿葱花。

米饭拌着猪油渣,淋两滴酱油,香得人能把舌头吞了。

卫无恙瞪着空空如也的饭碗:"你是饿死鬼投胎吗?连口汤都不给我留!"

我自然不会告诉他,这本就没算他的份。

带着满腔怒火,卫无恙摔门而出:"等着!今日不把你赶出府,我跟你姓!"

我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点头,这顿饭是自打记事以来最饱的一餐。

5

卫无恙去告状的当口,翠菊凑过来冷笑:"你死定了!少爷定要将你扫地出门!"

结果这丫头要失望了。

老夫人非但没赶我,还赏了只沉甸甸的金镯子。

姜还是老的辣,往后就算离开卫府,我也定会给她烧高香。

回清园路上,卫无恙蔫头耷脑:"林绵绵,你给祖母灌了什么迷魂汤?"

"大约是我貌若天仙招人疼?"

"我怎的瞧不出!"

"那是你眼拙!"卫无恙气得直磨牙。

他不懂这世间怎有我这般厚脸皮的女子。

偏生说又说不过我,打又打不过我。

入府第三日,我便收服了满院丫鬟。

她们私下议论,说我能同时得老夫人青眼又惹少爷厌弃,端的是手段了得。

这卫府上下,终究是老夫人说了算!

那段时日,清园门槛都快被巴结的仆妇踏平了。

6

和卫无恙相处的半月里,我牢记了七个字符:【卫无恙、林绵绵、休书】。

"我定是这世间最了不得的姑娘!!"

"哎呦喂,瞧把你得意的,认得七个字就飘飘然啦?那我能通读整部《千字文》,岂不成文曲星下凡?"

"那你教我念《千字文》可好?"

"呆头鹅!《千字文》在这呢,你手里那本是禁书!"

卫无恙劈手夺过我手中的书册。我虽不识字,却瞧见他耳尖红得能滴血。

与卫无恙嬉笑打闹间,三个月光阴悄然流逝。

他面色日渐红润,祖母又赐我一只金灿灿的长命锁!

7

今夜,卫老爷归府了。

这位在京城为官的家长,每三月方归家一次。

卫无恙平日总爱炫耀父亲如何英明神武,可真见了面,这对父子却别扭得紧。

尤其是卫无恙,绷着张俊脸躲在房里斗蛐蛐,连晨昏定省都免了。

从祖母口中才知,今日恰是卫无恙生辰。

他降生那日,卫夫人血崩而亡。

卫老爷与发妻情深似海,对这个间接害死爱妻的幼子,终究存了心结。

临寝前,我端着热气腾腾的长寿面叩响房门。

"喏,须得一口气吃完,否则福气要断的。"

"林绵绵,你莫不是觉着无人替我庆生,便来施舍同情?休想用碗面就收买我!"

瓷碗碎裂声骤响。

窗棂外忽现人影,卫无恙猛然回头,瞳孔骤缩。

"怎会……"

我眼疾手快将面碗抢回怀中。

望着对峙的父子,最终是卫老爷打破沉寂:"绵绵是个好姑娘,你须得善待。"

我暗自点头,卫无恙却气得眼冒火星。

若换作旁人这般说教,他早让对方见识西洲城小霸王的威风,偏生这是他亲爹。

8

卫无恙背过身去,以沉默对抗。

我拦住欲离去的卫老爷:"父亲乃金口玉言的君子,既应允之事,岂能反悔?"

卫老爷被将住,果真驻足。

我趁机将卫无恙的旧物摆了满地:断线纸鸢、破洞虎头鞋、褪色拨浪鼓、吱呀作响的木马……

"这些物件,您可还认得?"

卫老爷沉默不语。

"您心系京城百姓,自然瞧不见眼前人。"

卫无恙涨红着脸来抢:"林绵绵!谁准你乱动我百宝箱的!"

我将面碗塞回他怀中,屈指弹他额头。

"快吃!吃不完我还弹你!"

清脆声响惊得卫老爷直呲牙。

卫无恙含泪吸溜面条时,我娓娓道来:"您不在府中时,相公总夸您是爱民如子的清官。这些孩童玩物或许您不记得了,但我要说,这都是相公从西洲孩童手里重金购得的。"

9

卫老爷眉峰微蹙。

我举起玩具,指上残缺的"卫"字:"眼熟么?这是您赠予孤儿的物件。满城皆道相公纨绔,可他从未强抢民女,连您施舍的旧物都要花钱买回。能有这般骨气的儿子,实乃您之幸。"

"……"

"谁愿孑然一身活于世?何况相公如今尚且懵懂,待他日聪慧了,怕是不愿为冷情父亲烧半张纸钱。"

卫老爷面色由青转白再泛红,精彩纷呈。

末了,他忽然跪地痛哭。

卫无恙呆愣片刻,终是扑进父亲怀中。

那夜月华如水,是卫无恙记忆中最圆的月。

面汤滚烫,竟烫得他泪流满面。

料峭春寒中,他胸腔却似揣着暖炉。

卫老爷离府后,卫无恙又成了横行西洲的小霸王。

被偏爱的总有恃无恐。

父子冰释前嫌,祖母喜上眉梢,竟将间胭脂铺赠我作私房钱庄。

"绵丫头会打算盘么?当心赔得精光!"卫无恙咋舌。

"满府上下,就属你败家最在行。"祖母笑嗔。

10

我趁机拽他衣袖:"你教我打算盘可好?"

"休想!我才不教半月只认七字的蠢材!"

待他昂着下巴摆足架子,我早溜之大吉。

"林绵绵人呢?"

"回少爷,少夫人出门了。"

卫无恙瞪着铜铃眼,从晌午等到日暮。

将卫府翻个底朝天,才在账房寻着人。

"林绵绵!你躲这儿作甚!"

"学算账呀!"

我晃着新得的算盘,暗自腹诽:真让这败家子教,铺子迟早要黄。

还是福伯妥当,这位胖乎乎的老管家总备着香甜绿豆糕,耐心堪比私塾先生。

进府首日便是他指点我寻着小厨房,这般慈悲心肠,合该多讨教。

11

一个月后,算盘在我指间噼啪作响。

往日的差池再未重演,福伯在祖母跟前称赞我:"少夫人拨算盘又迅又准,老朽实在没甚可指点的了。"

我算是出师了,可心里莫名泛起酸涩,往后怕是尝不到那样甜糯的绿豆酥了。

12

嗐,倒也不必伤感。

福伯说若馋他手艺,日日做给我吃都使得。

我摆摆手谢绝了。

好东西哪能顿顿吃?总要隔三差五才够滋味,细水长流方能长久。

卫无恙听了笑弯了腰:"林绵绵你可真出息,一碟绿豆糕就把你收买了?若我端出梅花酥、荷叶饼、马蹄糕、藕粉桂花糕,你岂不要把我当神仙供起来?"

那自然不会。

阿娘只会做绿豆糕呀,那些精致糕点她连见都没见过。

就像我拿得出手的只有炒鸡蛋,穷苦人家孩子,哪见过什么繁花似锦的物件?

能填饱肚皮,不在灾年饿死,已是老天开眼了。

卫无恙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哪里懂这些人间疾苦。

13

六月初三这日,我天不亮就爬起身。

临出门前,我试探着问卫无恙:"要不要同我去趟市集?"

"市集?本少爷才不稀罕!今日要去拂袖楼赴诗会!"

卫无恙今日着了身天青绸袍,腰间坠着几块羊脂玉佩,走起路来叮咚作响。

他本就生得唇红齿白,这半载养得面色红润,日日陪我读书染了满身书卷气。

院里丫鬟们瞧惯了他挨揍时嗷嗷叫的模样,冷不丁对上这般正襟危坐的贵公子,个个羞得面若桃花。

卫无恙很享受这种倾慕目光,哼着小曲儿踱出门去。

他前脚刚走,翠菊后脚就凑过来:"赵家姑娘今日在拂袖楼办诗会,少夫人再不追去,当心少爷被迷了心窍!到时可别怨我没提醒。"

翠菊说着摊开手掌:"给我扯个鸡腿就告诉你。"

我塞给她一块绿豆糕,盖紧食篮便出了门。

14

这一路走得脸上发烫,想是翠菊在背后咒我。

早知如此,那块绿豆糕也不该给她。

我深一脚浅一脚走到荒坡,那处隆起的小土包,是阿娘长眠之地。

我在坟前摆开炒鸡蛋、绿豆糕、烧鸡、酱鸭……

跪在墓碑前轻轻擦拭,如今我识得字了,知道阿娘名讳「苏灵玉」。

书上说灵玉是稀世珍宝,该被人捧在心尖上。

可阿娘活得像溪水里的鹅卵石,日日经受苦难的冲刷,却总在泥泞里绽出笑容。

我摸着墓碑上斑驳的字迹絮絮叨叨:"娘,绵绵如今是卫家少夫人,日子好着呢。夫君生得俊又体贴,每日都有吃不完的绿豆糕……"

终于攒够银钱,能给阿娘买白面馒头、烧鸡,还有那些听都没听过的珍馐。

她却永远吃不到了。

泪水不知怎的夺眶而出,哦,原是老天爷在落雨。

15

雨丝绵绵密密,衣衫黏在身上泛着寒气。

这场雨下得我昏头涨脑,竟分不清脸上是雨是泪。

迷蒙间,仿佛看见阿娘款款走来,湖蓝裙裾随风轻扬,步摇在鬓边轻晃。

她朝我伸出素手:"绵绵……"

记忆里的阿娘是西洲城顶标致的姑娘。

可她离世那日,枯瘦如柴,形同槁木。

我猛然惊醒,原是南柯一梦。

睁眼时正伏在某人背上,他轻拍我后背:"绵绵莫哭,绵绵莫哭……"

"放我下来!"

我拳打脚踢挣扎着,那人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得熟悉的声音炸响:"登徒子!快放下林绵绵!"

竟是卫无恙赶来。

我欣喜抬头,却见他身旁立着位花容月貌的姑娘,马车帘上绣着斗大的「赵」字。

想来这位便是赵家小姐了。

16

我跌进赵小姐温软的怀抱,她身上熏着淡淡苏合香,百褶裙摆如云朵般蓬松。

这般温婉娴静的姑娘,莫说男子,连我都想亲近。

卫无恙却像发了狂,拳脚裹着泥水朝那歹人招呼。

血水渗进泥土,他尤不解气,又补上两脚。

直到来福拽着他衣袖惊呼:"少爷且住手!那是夫人亲爹!"

卫无恙高抬的腿僵在半空,险些摔个嘴啃泥。

再后来我便昏死过去,人事不知了。

再睁眼时,卫无恙眼睛肿得核桃似的,趴在我床边哀嚎:"林绵绵你给老子醒过来!你一顿吃八个馒头,怎的说倒就倒!"

来福在旁干咳:"少爷,夫人只是染了风寒,郭郎中说喝过药就好。"

"放狗屁!哪家风寒能睡三天三夜!"

原来我已昏睡三日?

我正要撑起身子,却被卫无恙死死箍住,勒得我喘不过气。

"林绵绵!你若敢死,和离书我找鬼写吗!"

祖母闻讯赶来,又往我手里塞了锭金元宝。

这般慈爱的老人家,若是我亲祖母该多好。

这卫无恙,真真是投胎投得妙!

17

又养了三天,我才想起那天的事。

“我爹呢?”

“嗐,岳丈大人现在吃香的喝辣的,好着呢。”

“带我去见他。”

卫无恙有好多话想说,还想炫耀他在拂袖楼赢来的小兔灯。

他想让那傻子知道,她的相公多么有文采。

炫耀的话没说出口,手便下意识牵了上去。

不知什么时候,林绵绵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平时看见了有点烦,可真没了,心就空了。

我有些诧异地盯着卫无恙的眉眼,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病了一场,他比之前听话多了。

或许是赵小姐喜欢温柔的公子,脑子好疼。

算了,不想了。

18

再见我爹时,他穿得人模狗样,看上去有几分正经,和记忆中简直判若两人。

他特意整理了下衣服,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讨好地对我笑。

我一脚将人踹翻,扒下他的衣服:“趁着我现在脾气好,赶紧滚出卫府!不然我带着你一起死!”

“绵绵。”

他脸上红肿一片,只是被打,不曾还手。

看上去可怜极了。

府里的下人们窃窃私语,对翠菊竖起大拇指:“翠菊姐,你真了不起,当初能和这么威武的少夫人对峙,还能活到现在。”

翠菊气得翻白眼,比起害怕,大家更多的是震惊。

毕竟,我之前在卫府的表现就是一个直来直去有点武力的憨憨。

就像那种石头馅的软包子,没主动和谁红过脸。

卫无恙吓了一大跳。

惊吓过后,心里洋溢起一股说不上来的幸福感。

“林绵绵对我怪温柔的。”

声音不大,我没听到,我的注意力都在我爹身上。

“你害了祖母,害了我娘,又想害死谁?谁要看你在这里假惺惺演戏。我现在识字了,桌上那张卖身契我看懂了。”

我爹原本红肿的脸一瞬惨白,像被人吸了血。

他耷拉着脑袋,换上先前的衣服离开了卫府。

走前,他塞给卫无恙二两银子。

“好好待绵绵。”

这些都是卫无恙和我转述的。

我要是知道,肯定会抢走他所有银子。

“林绵绵,你这人好古怪。先前我与我爹闹别扭,分明是你和他打赌让他给我做长寿面,在其中掺和,想法子让我俩和好。怎么到你爹身上,你又这么对他?”

“卫老爷是个好人,我爹不是。他是个赌鬼,赌输了就卖我娘的嫁妆、衣服,卖家里的田地、耕牛。要不是卫府出的钱多,估计你现在会在青楼里看见我。”

我现在认识字了,知道家里方桌上那张契书是什么了。

卖身契。给青楼的卖身契。

爹娘曾经是人人艳羡的恩爱情侣。

后来,他染了赌瘾,讨债人追到家里。

要不是娘卖了嫁妆,就没有现在的我了,祖产被爹卖得精光,他才知道戒赌。

可是晚了,娘死了。

“卫无恙,你以后要是和人赌钱,我就抽死你!”

卫无恙刚酝酿好的情绪,被一句话哽死。

“抽抽抽!林绵绵你除了会抽我还会干什么!你等着,本公子早晚要休了你娶个温柔的小姐。”

话一出口,卫无恙就后悔了。

今天岳丈挨抽的时候,他就在边上站着,林绵绵打人是真疼啊!

“算了,看你今天这么生气,本公子就让让你。不过先说好,只能打屁股!”

他护着脑袋,动了动,换了个林绵绵顺手的方式。

左右这些天,他都习惯了。

一顿不打,还怪想……

咳咳,怪别扭的。

19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暴风雨没等到,却听见林绵绵说:“卫无恙你不能休我,休了我,我名声不好就没法嫁人了。不过等你高中状元那日,我可以和你写下和离书。你那么聪明,考个三年五载应该就能成功吧?到时候你高中状元,再去赵家提亲,赵小姐应该能同意……”

卫无恙正美滋滋乐呢,现在满脑子都是“我名声不好就没法嫁人了”。

“林绵绵,离开我,你还想嫁谁!”

要是圆滑有眼力见的,这会儿应该撒娇讨好绕过这话题。

可我是个石头。

我认真想了一圈:“福伯的儿子就很好。他脸蛋圆圆的,很有福相。”

“他就是个花匠!”

“花匠很好呀,有手艺,饿不死。”

饿不死!好好好!卫无恙醋坛子打破了。

他现在就想一口一口咬死面前没良心的小东西。

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2

那天,一向身娇体弱的卫三公子反击成功,把林绵绵按在床上,猛咬起来。

兔子咬老虎,威风是一时的。

卫无恙凭着一股愤怒才咬到脸蛋,就被一拳打倒。

然后,他被按着揍了一宿。

卫无恙屁股肿得像个小山,一贯懒散的三公子头次体会到坐立难安的滋味儿。

明明受了伤,卫无恙也不老实,躺在榻上哼哼唧唧地使唤我。

“林绵绵,我要喝茶!”

“林绵绵,我要吃桂花糕!”

“林绵绵,我好疼,给我吹吹~”

这事是我不对,我认罚。

只是,我看着在我身上胡作非为的卫无恙,一巴掌抽过去。

“卫无恙,你喜欢赵家小姐吗?”

卫无恙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当然,赵小姐温婉娴静,知书达理,和你这个一股子蛮力的泼妇可不一样。”

“那你喜欢她,就不能招惹我,也不能招惹卫府的小丫鬟,你要一心一意地对她好。卫无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姑娘,想要和其他女人分一个相公。”

卫无恙喉结滚动,想要说什么。脑子却像被糊住一样。

“卫无恙,你要是真心爱慕赵小姐,我会帮你的。”

“你帮我,你拿什么帮我?林绵绵你告诉我,你这个蠢货要拿什么帮我!”

卫无恙长得好看,生起气来更漂亮了。

可想要赢得赵小姐喜欢,光长得好看是不行的。

21

赵小姐温婉娴静,秀外慧中。

家里是西洲城布行龙头,声名在外。

赵家每年都会开设粥铺,布施百姓。城内最大的育婴堂,就是赵小姐及笄那天,用体己钱置办的。

这样顶顶好的女子,配上不缺钱的家世,吊儿郎当的卫无恙是配不上的。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想。

西洲城最普通的秀才娘子们就不是,她们会背地里嘲讽赵小姐假清高。

士农工商。

他们觉得,赵小姐就算家财万贯,也比不上芝麻小官。

“卫无恙,你若是高中状元,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去迎亲,赵小姐肯定会考虑你。没有姑娘能拒绝一颗真心。”

“没有姑娘能拒绝一颗真心……”卫无恙嘴角挂着嘲讽的笑,“那林绵绵,你呢?”

你就不想当我的状元娘子?

“我……”

“算了算了,带着你的包袱滚出我的卧房。”

见我没动,他嘴角微勾,嘲讽道;“怎么,不是说要和我划清界限,现在真让你出这个房间,你又舍不得了?”

卫无恙半眯着眼,在嘴上找回面子。

「噼里啪啦」一阵响动过后,我搬走了。

空荡荡的房间,卫无恙趴在榻上生闷气。

天杀的,他这张贱嘴!

等卫无恙想放下面子,追回我的时候,卫府已经传遍了我和他闹不和、分房睡的消息。

22

听说我俩闹不和。父亲特意请假回来揍卫无恙:“小兔崽子,那么好的媳妇不知道珍惜,老子今天抽死你!”

一向爱护孙儿的祖母难得站在一旁叫好:“抽,狠狠抽!替绵绵出一口恶气!”

卫无恙被追着跑了里三圈外三圈,最后还是碰见了我,才把人解救出来。

他拉着我袖子:“林绵绵,都怪你,现在我里外不是人,你快给我解释清楚!”

我将人护在身后,请罪:“父亲,祖母,相公日后还要考状元呢,不能打,要是打坏了考不上,卫府可就损失大了。”

一听卫无恙要考状元。卫老爷手里的棒子没抓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祖母也很惊奇:“无恙是不是发了什么癫病?”

卫老爷上前试探卫无恙的脑门。

卫无恙气得直咬牙:“怎么,你们就这样看不起我?”

“倒不是看不起。本来也没想着你光宗耀祖,只要日后别惹祸,害死全家就行。”

卫无恙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看见他可怜巴巴的眼神,我捏了捏他的手。

“我相信你。你那么聪明,都能教会我,写的字又好看,会考中状元的。”

卫无恙感动得快哭了。

直到第二天醒来,他才回过神,今天挨打,不就因为我吗?

他气冲冲地跑到我住的厢房;“林绵绵,你给我讲清楚!”

23

卫无恙跑到我厢房,却没发现我的影子。

问遍了府内下人,才知道我在花房,他又气势汹汹杀到花房。眼前的一幕差点将他气死。

彼时,我和许汉卿正在花房摘花。

“这花养得真好,汉卿你可真有本事!”

“少夫人赞誉了。”许汉卿摸摸后脑,有些害羞。

“咳咳咳一咳咳咳一”

卫无恙快把肺咳出来了,他看看许汉卿,又看看地上带刺的花,刻意挺起身子,暗自比较。

没他高,没他白,没他好看,脸还比他圆!

“林绵绵,你是瞎子吗?种的什么破东西,早晚要把你拔掉!”

“那可不行,这可是胭脂铺的新品,你要拔了玫瑰当心我揍你!”

卫无恙气极,一巴掌拍在玫瑰上,就听「嗷呜」一声,尖刺扎进他手心。

“林绵绵,我出血了,你快给我包扎!”

卫无恙无理取闹,像个小孩儿。

我担心他再害了其他的玫瑰,忙拉着他一起出去。

给卫无恙包好手指,他又不正经起来。

卫无恙心中警铃大作,虽然许汉卿个子不高,脸蛋圆圆,长得不是让人忌惮的人。但他发现,林绵绵看向对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星星。

她怎么能用那种眼神看别人呢?

卫无恙想了想,喝下一口茶:“林绵绵,你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递上的茶都是酸的!”

“酸茶?”我尝了一口。

“没.……唔。”

话没说出来,嘴巴就被卫无恙咬住了。

他对着站在门外的来福,面露凶光。

“我和少夫人要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了!快把门关上!”

来福走后,门里响起咿咿呀呀的呻吟声。

卫无恙抱着脑袋,小声求饶:“林绵绵你个蠢货轻点打!打坏了我怎么考状元?”

“好好好,你打你打,等我高中状元,今日之耻,我要一样一样还回来!”

24

那天之后,卫无恙他发愤图强的架势震惊了府里每一个人。

府里的下人甚至开了赌局,赌卫无恙能坚持几天。

日子一天天过去,祖母和父亲也意识到卫无恙这次的决心。

父亲特意请了位退隐的同窗教导卫无恙。

就算考不上状元,多学些知识也是蛮好的。

这段时间,卫无恙温和有礼,一言一行都像极了书中的君子。

他曾经的狐朋狗友听了,当卫无恙是在演戏,翻到府里,邀请他去新开的醉香楼吃席,卫无恙拒绝了。

他们有些气恼,干脆数落起卫无恙:“卫无恙你在装什么,西洲城谁不知道你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别以为赢了拂袖楼的魁首就了不得,谁知道是不是你花钱买的?”

“哥几个给你面子邀请你一起玩,你还真拿乔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不去可就.….…”

卫无恙下定决心考状元后,脑子也好使了。

在他们进门的时候,就让来福把我请来了。

我在屏风后,听着这群酒囊饭袋的诋毁,气不打一处来。

一根烧火棍舞得虎虎生威,把这群杂、种打得娘都不认识。

他们疼得龇牙咧嘴,发誓要给我个好瞧。

我笑了。

当晚带着算盘和借据就找到这些公子哥的家里,叫他们还钱。

人就得多读书,不然蠢蠢的,被人玩死都不知道。

比如卫无恙,从前没朋友,被这帮公子哥哄着骗着,当冤大头,到头来还要被嫌弃。

好在,他也读过书,知道借钱要写收据。

我力气大,打卫无恙疼,打狗更疼。

他们被我揍成猪头,不敢再猖狂,一个个乖得像孙子。

回府时,卫无恙就站在门口,捧着我的手问:“绵绵,疼吗?”

我摇头:“不疼,那血是别人的。”

躲着偷听墙角的丫鬟们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翠菊的眼神愈发敬佩。

翠菊:呵呵。

你就看吧,一看一个不吱声。

25

没了狐朋狗友的打扰,卫无恙温书愈发用功了。

西厢房偶尔会传来琅琅书声。

大多时候,是沙沙的笔声,丫鬟们开始猜测,卫无恙是不是在装读书。

就像城南的张公子,天天都在读书,可到头来,连个秀才都没混上。

卫无恙没有装,他是认真的。

读书不需要声音大,只要用心就够了。

卫无恙读书的间隙,我打理胭脂铺生意。

许汉卿种的玫瑰很好,用它制成的胭脂有淡淡的花香,城内的娘子们趋之若鹜。

胭脂生意越做越大。

第三家胭脂铺开设的时候,赵小姐给我下了拜帖。

正好,她不来找我,我也想找她的。

和许汉卿研究胭脂的时候,我发现了一种花,用它染出来的布颜色很喜人。

摆在胭脂铺,很快就抢售一空。

赵家是染布的龙头,赵小姐更有远见卓识,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26

赵小姐温声细语,谈吐不凡.听她说话,是一种享受。

“少夫人为何这样看我?”

赵琦玉没看过这样纯粹的眼神。

被看久了,还以为是她哪里出了毛病。

“您很好看。”

女孩子聊天很简单。只需要真心实意地夸奖两句,就能聊个一天。

我和她谈好了「缙云布」的生意。

赵小姐很大度,卫家提供给赵家「缙云布」的秘方,赵家给卫家五百两银子以及「缙云布」售卖的一成红利。

谈完生意,我本想留赵小姐在府内吃顿饭。

可布庄有事,赵小姐实在抽不出身。

因为生意上的事,我和赵小姐的关系愈发亲近。

我叫她琦玉姐,她叫我绵绵。

除夕一过,琦玉姐就南下去扩展生意了。

卫无恙很出息,乡试会考拔得头筹。

偏偏进京赶考的时候,生了场大病。

进京回来,他病恹恹的,没了精气神。

我同他去庙里求签,以求心安。

卫无恙难得活泼起来,拉着解签的大师傅问姻缘。

问出来了,师傅说他“骑马游街,再逢良人”。

“这是什么意思?”

“公子命很好,所求所愿都会应验。只是姻缘稍有折磨,和离再娶后方盼来天作姻缘。”

这么一闹,卫无恙的病气消了,只是他火气上来了。

要不是我拉着,险些把寺庙烧了。

我读的书不多,可我也听懂了师傅的话。

卫无恙的良人不是我。

27

半月后,卫无恙拿着一首诗,在我面前炫耀:“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林绵绵,知不知道这是谁送给我的?”

知道,当然知道。

诗是我求琦玉姐写的。

书上说郎才女貌,天作姻缘。

说的应该就是卫无恙和琦玉姐。

只是看着卫无恙精致的眉眼,我心下难免有一丝不舍。

但一想到我现在的身家,那点难过又散了。

没有卫无恙,招个听话的赘婿,也是极好的。

卫无恙嘟嘟囔囔,在我耳边说些什么。

我没听清。

那天后,他就满血复活了。

师傅说得很对,卫无恙的命很好。

乡试本来是三年一办,卫无恙生病错过,就要再等三年。

今年九月,九皇子发现科考舞弊一事,圣上大怒,惩处了一干人等。

来年二月科考又重开了。

28

放榜那日,京城传来消息,说卫无恙中了会元。

三月殿试,他又得了圣上青睐。

喜报传到家里,祖母笑得合不拢嘴。

卫府上下都很高兴。

我也高兴。

只是我要走了。

我还记得那日庙里求签师傅说的话。

他说卫无恙命好,骑马游街,再逢良人。

现在到了他遇良人的时候了。

卫无恙教我写字后,日日用功,如今也能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了。

写完和离书,我去与祖母辞行。

她听完我所言,老泪纵横,摸着我的脑袋:“绵绵很好,是无恙配不上你。你且放心去,只要祖母在一天,卫府终有你一席之地。”

临行前,祖母又塞给我一袋金叶子。

卫无恙骑马游街,谈笑春风时,我在城东开了第六家胭脂铺。

每日送往迎来,数钱数到手软。

闲暇之余,我又研究出来几种新的花样。

因为数量有限,价格昂贵,反而成了店里招牌。

和离后,我想着要不要招个赘婿,听话一点的,帮我分担下店里生意。

只是我怎么都没想到,赘婿的告示还没张贴出去,卫无恙就找上了门。

29

他头戴双持乌纱帽,身披大红锦绣袍。

眉目如画,举动间更显风流恣意。

“愿公子相离之后,清风朗月,更胜从前。文儒思雅之道,另娶锦绣佳人。两生欢喜,白首而终。”

原本是和离书,从他口中,好像是一首谱好的曲。

听得我有些醉了。

我晃了晃脑袋,告诫自己男色惑人,要清醒。

“卫状元,今日到访,有何贵干?”

“卫状元?林绵绵,我同你成亲三年半,手也牵了,嘴也亲了,该看的不该看的你都看了,我的清白都毁在你手里了,你现在一句卫状元就想和我撇清关系?这世上哪有那么美的事儿?”

卫无恙的心都快要碎了。

天晓得这几年的科考准备,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就等着高中状元翻身做主,让林绵绵那蠢蛋吃瘪,让她好好知道她的郎君有多优秀。

外面有多少姑娘等着嫁他!光是回来的路上,他就捡了一麻袋姑娘扔的手帕。

他准备看到林绵绵那刻,就把手帕甩到她面前。

然后抖擞身子,看她在自己面前软得像团水,娇滴滴地搂着他胳膊撒娇,和他说“相公,你真棒!”

最后,再亲亲他。

从头亲到脚那种。

这一幕,光是想想,就激动得卫无恙三天没睡着觉。

他脑子里满是林绵绵那张白嫩的脸,春杏一样的眼。

可等他回家,都快把卫府掀翻了,还是没找到林绵绵的身影。

人不在,倒是给他留了一封信。

卫无恙得意地和来福炫耀:“少夫人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在意你家少爷的。”

卫无恙嘴角的笑在拆开那封信的一刻,彻底癫狂。

和离信!

天杀的居然是和离信!

他都考上状元了,林绵绵居然给他写和离信。

是他不认字了,还是林绵绵癫了。

卫无恙跑去找祖母。

祖母笑眯眯告诉他:“挺好的,绵绵要招赘婿了,这回能选个听话的。”

卫无恙快气炸了。

招赘婿,还听话?

他不信,这世上哪个男人有他听话,挨打也不还手,还乖乖送上屁股。

他紧赶慢赶,终于找到了林绵绵的胭脂铺。

许汉卿就站在外面,看见他还打招呼,说什么“少爷好”。

好个头!

他媳妇都没啦!

30

我没有想到,卫无恙当上状元后,会这么不知羞。

他箍住我的手,咬牙切齿:“林绵绵,你和那小花匠看对眼了是不是???你要招他做赘婿是不是???天杀的,你不说话,让我猜对了是不是?”

我半晌才回过神,意识到卫无恙口中的花匠是谁。

不过……

“汉卿哥不是花匠,他现在是胭脂铺的二掌柜。”

“好呀,我几个月不见,你都有好哥哥了!怎么不见你叫我无恙哥哥?”

卫无恙说着说着就急了。

铺天盖地的吻就那样落下来,嘴唇都被咬破了。

我踩着他的脚,他疼得要命,也不松口。

明明是卫无恙先动的手,可到最后,哭的也是他。

“林绵绵,你不能偷走我的心,又摔成两半。”

我也被他气哭了。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那琦玉姐呢!”

“林绵绵,你这个蠢货,我都这样了,你还想着其他女人?怎么,一个赘婿满足不了你,非得找个好姐姐是吧!”

那天记忆有些模糊。

我只记得卫无恙哭得很惨,我哭得也很惨。

我俩抱头痛哭,像两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哭完就笑了,原来卫无恙喜欢我。

好巧,我也喜欢他。

我感觉有些对不住琦玉姐,琦玉姐知道这事,笑得前仰后合。

“傻绵绵,女人不能抱着一个男人过日子,有工夫到姐姐这里,十个八个的美男都让你摸。”

卫无恙气得破口大骂:“离绵绵远些,不要破坏我们夫妻和谐。”

31

我和卫无恙又拜堂成亲了。

他骑着高头大马,十里红妆,将我风风光光娶进门。

原来,卫无恙二娶的良人就是我。

庙里的老道长算得真准。

成亲那日,卫无恙喝得醉醺醺,逮到一个人就说:“今天天气真好啊!你怎么知道我娶亲了!多吃点啊!对对对,我娶的就是林绵绵!”

他笑得傻兮兮,被他逮到的人都快烦死了。

卫无恙浑然不觉,笑得冒泡。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他成亲了。

和卫无恙成亲半年后,我爹死了。

听说是为了救一个被卖到青楼的小姑娘,被人活活打死的。

卫无恙陪我去看的时候,他像一坨泥,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还是为他收敛了尸骨。

卫无恙拍着我后背,给我哼唱儿歌。

我知道他害怕我伤心。

这个笨蛋。我才不会伤心呢。

我爹死了,早就死了。

就算死在我面前的不是他,是个普通人,我也会帮忙呢。

小时候我恨他,恨不得吃了他。

可后来,就恨不起来了。

不是原谅,不是放过,是算了。

我这一生匆匆,遇上的好人多,幸福多,哪有工夫记那些烂人呢。

31

又一个夜晚,卫无恙说起梦话。

“林绵绵,你可不能招赘婿。”

“不招不招。”

“闺房小姐也不能招!”

“好好好。”

我迎着一轮月色亲了上去。

卫无恙恍然惊醒,躲到我怀里,像只受惊的狸奴。

“林绵绵,你的夫君可是状元,你以后要是招惹什么小花匠,小姑娘,不然我就把你抓起来。就像这样!”

“好好好,我们俩过一辈子。”

窗外明月皎皎,室内春色盎然。

一辈子很长。

属于我们的故事还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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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无恙视角番外:《我本将心向明月》

1

初见林绵绵那日,我咳得肺都要呕出来。

盖头掀开时,我满脑子都是赵琦玉的芙蓉面,却对上一双黑葡萄似的圆眼睛。这丫头生得倒不算丑,可那粗布衣裳裹着的身板,活像田间吓雀儿的稻草人。

"哪来的丑丫头?"

她竟敢用拳头回答。

拳头砸在肩头时我暗自心惊,这力道若是用在翠菊身上,怕是要把那碎嘴丫头打飞出去。可我不能露怯,赵家姑娘最欣赏文人风骨,我须得硬气些。

2

三更天时,我盯着帐顶流苏发呆。

身上压着的姑娘睡得香甜,呼出的热气喷在我颈间。说来可笑,自打六岁奶娘去世,这是头回有人挨着我睡。

我试着推她,反被搂得更紧。她发间有皂角清香,不像赵琦玉总熏得人头晕。

3

教她写字原是存着捉弄的心思。

谁知这丫头盯着宣纸的眼神,活像饿犬见了肉骨头。她总趁我午睡时偷练,有回我假装翻身,瞧见她用茶水在桌上写"无恙",写完自己先红了耳尖。

4

父亲归家那晚,我蹲在游廊下数蚂蚁。

林绵绵端着面碗闯进来,面汤上漂着的油星子映着烛光。她非说这是长寿面,我心想这蠢丫头连生辰面要打荷包蛋都不懂。

可当面碗被父亲碰落时,我心头突然窜起无名火。那是我六岁后头回有人记得这日子,连赵琦玉都不曾。

5

赵家诗会那日,我在拂袖楼坐立难安。

"卫兄可是挂念新妇?"友人打趣道。我嗤笑着否认,却总想起晨起时她挎着食篮的背影,篮里飘出的香火味让我心慌。

找到山坡时,她正抱着墓碑说傻话。雨幕里单薄的背影,与平日张牙舞爪的模样判若两人。背她回去时,这丫头眼泪浸透我后背衣衫,烫得我心口发疼。

6

她搬去厢房那夜,我砸了满屋瓷器。

来福说少夫人在花房笑得很开心,我气得折了满园玫瑰。许汉卿算什么东西?也配让她笑得见牙不见眼?

直到看见她给赵琦玉的信,我方知自己有多蠢。那首《上李邕》分明是她求来激励我的,落款处还有笨拙的墨点,是她写信时惯有的小毛病。

7

殿试那日,我在策论里写治水之道。

忽然想起她讲幼时洪水冲垮房屋,说治水要"像揍人一样又快又狠"。圣上抚掌大笑时,我满脑子都是她挥舞烧火棍的英姿。

8

游街时鲜花砸了满身,我却盯着胭脂铺的招牌。

她系着杏色围裙给客人包香粉,发间木簪还是我去年随手雕的。什么"骑马游街再逢良人",老道士懂个屁!我的良人正用算盘打得啪啪响,压根没抬头看状元郎的风光。

9

咬住她嘴唇时,我尝到咸涩滋味。

这傻子居然以为我喜欢赵琦玉,她难道不知我夜夜偷藏她落下的绣帕?不知我默写千遍"绵绵思远道"?不知我中状元只为让她当诰命夫人?

罢了,横竖有一辈子时间,慢慢教这榆木脑袋明白。

10

今早她又在数银票,我凑过去讨赏。

"状元郎还缺银子?"她瞪圆眼睛的模样可爱极了。我捉住她手腕按在账本上,咬着她耳垂说:"缺个帮我管库房的娘子。"

窗外石榴树结出第一颗果,就像那年她闯入喜房时,鬓边簪的绢花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