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芳华（原锦绣芳华易名）

（七）

病房的长夜格外漫长。王华坐在两张病床之间，一会儿摸摸小雨滚烫的额头，一会儿又去查看小磊的情况。两个孩子都挂着点滴，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地睡着。

吴斌办完手续回来时，手里多了两个热水袋和一条毛毯。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王华身边，将毛毯披在她肩上。

"夜里凉，你披着。"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王华拢了拢毛毯，上面还残留着阳光的味道。"谢谢，你从哪里..."

"跟值班护士借的。"吴斌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热水袋垫在小雨和小磊的脚下，"孩子发烧最怕脚冷。"

看到这一幕，王华想起小时候，他把又大又红的果子送到自己唇边，禁不住无限伤感心痛。多年前那个阳光开朗的英俊少年，如今眉宇间却刻满了生活的风霜。

"我来守着，你睡会儿吧。"吴斌拉过一张凳子坐在她对面，"你劳累了一天，休息一下吧。"

王华摇摇头："我没事。你明天还要上班呢，应该你休息。"

"我请了假。"吴斌满怀愧疚，心疼地望着她：“你明朝又要忙一天，抓紧时间休息吧。”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病房里只有点滴瓶中药水缓慢滴落的声音，和两个孩子微弱的呼吸声。

"华妹妹..."吴斌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迟疑，"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让王华鼻子一酸。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毛毯的一角："还...还行。就是...你也看到了，我和小雨相依为命。"她看了眼熟睡的小雨，没有继续说下去。

吴斌的目光停留在她柔美的脸上，轻轻叹了口气："哎，你一个人带着孩子...真是辛苦你了。"

"你呢？"王华抬起头，鼓起勇气问道，"你和...孩子他妈...怎么会…"

吴斌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他盯着病房斑驳的墙壁，仿佛在组织语言："我们...是厂里同事介绍的。开始，她人还挺好的，后来…性格不合…所以就…"

寥寥数语，道尽了一段失败婚姻的心酸。王华能想象到那些没有说出口的心灰意冷。

"小磊...她不要了？"王华轻声问。

"她后来一个人去了南方，在那里成了家，小磊跟着我在城里读书。”

王华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覆在吴斌的手背上。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王华慌忙想收回手，却被吴斌反过来的手心握住了，一股电流悠地传到她的心脏。

他的手宽厚而温暖，完全包裹住她纤细的小手，这是继小时候以外，他们成年后第一次肢体接触。王华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茧子，那是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

"华妹妹..."吴斌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王华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那一刻，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多余。失散的时光，各自的伤痛，生活的重担，都在这个简单的握手中得到了无声的慰藉。

后半夜，小磊在半梦半醒之间，迷迷糊糊地喊着"妈妈，妈妈"，眼角流满泪水，吴斌笨拙地抱起儿子，却不知如何安抚。

王华见状，疼爱地接过小磊，贴心搂在怀里，轻声哼起摇篮曲。奇妙的是，小磊在她温柔的歌声中渐渐进入梦乡。

吴斌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胸口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为他们镀上一层柔和的银光。那一瞬间，他恍惚觉得他们本就是一家人。

天亮时分，两个孩子的情况都稳定了许多。医生检查后说再观察一天就可以出院。吴斌出去买了早餐回来，热腾腾的豆浆和包子。

"华妹妹，你先吃吧。"他将豆浆递给王华，"我去给小磊办出院手续。"

"出院？医生不是说再观察一天吗？"

"本来我昨天请好了假，刚才厂里打电话来说有急事，我得先回去一趟。"吴斌的眉头紧锁，"小磊只能先送回我爸妈那里。"

王华看出他的为难，不假思索地说："让小磊跟我们一起吧。小雨也快好了，我能照顾两个孩子。"

吴斌惊讶地看着她："这怎么行？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王华微笑着看向熟睡的小磊，"这孩子...很乖。再说，小雨也需要玩伴。"

吴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华妹妹...谢谢你。"

就这样，出院那天，王华一手牵着小雨，一手牵着小磊回到了美容院。林姐看到这情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朋友的孩子。"王华解释道，"他爸爸有急事，暂时托我照顾一下。"

林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一晚上没合眼吧，看你累的，现在不用上班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八）

傍晚，吴斌下班后来接小磊，小磊看到爸爸，开心地扑上去，嘴里一个劲地说："爸爸，华阿姨真好，做的饭好好吃呀，我喜欢华阿姨，也喜欢跟小雨玩"。

王华站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孩子挺乖的，和小雨玩得很好。"

吴斌看着她温柔的笑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华妹妹...你辛苦了，太谢谢你了。厂里机器故障，一直在抢修..."

"我理解你的难处，别放在心上。"王华脸上含着甜美的笑，"孩子没事就好。"

吴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塞给王华："刚才来得匆忙，忘了带点水果什么的，这是...一点心意，给孩子买点吃的。"

王华像被烫到一样连忙推辞："不用！真的不用！快收回去吧，让别人看到怪难为情的。"

两人推让间，肢体不经意相触，同时红了脸。最终吴斌收回信封，轻声道："那...改天我请你们吃饭，算是感谢。"

小雨跑过来抱住王华的腿，仰着小脸问："妈妈，小磊哥哥明天还来吗？"

这个问题让两个大人都愣住了。小磊也眼巴巴地看着爸爸："爸爸，我还想和小雨妹妹玩。"

吴斌蹲下身，平视着儿子："等周末，爸爸再带你来，好吗？"

就这样，周末的约定成了两个孩子最大的期待，也成了两个大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从那天起，吴斌的心就留在了美容院。起初只是接送小磊，后来帮王华修理吹风机、热水器、灯管、排除各种电路水管故障…

林姐看在眼里，心里也非常欢喜，悄悄对王华说："你这个吴斌哥哥呀，不只人长得帅，还脾气好，有细心，踏实勤快，最重要的是，真心对你好。"

王华红着脸说："林姐，我们就是...朋友。都经历过失败的婚姻，哪还敢想那些..."

"傻丫头，"林姐戳戳她的额头，"正因为经历过错的，才知道什么是对的。我看啊，那吴斌看你的眼神，可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

王华没有接话，但心里却泛起涟漪。她不得不承认，吴斌的出现，像一束光照进了她平淡的生活。他的细心、体贴和责任感，都让她那颗封闭已久的心开始驿动。

然而，好景不长。村里很快有了闲言碎语。"王家的闺女勾搭上有妇之夫""离婚女人不安分"之类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王华的父亲得知这些勃然大怒。一天晚上他悄悄去找王华，刚好吴斌和小磊也在那里。他真是火冒三丈，当着吴斌的面把女儿狠狠训斥了一顿。

"你不要面子，我还要面子呢！"父亲气得浑身啰嗦，"你们就不能注意点影响，非得让别人嚼舌根子？让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呀？"

王华脸色煞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爸，不是别人说的那样，您不要听信他们的谣言.."

"叔叔，"吴斌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您要骂就骂我吧，是我经常来找王华，但我们是清白的。其实我...我也离婚了。"

这句话让王华的父亲愣住了。他上下打量着吴斌："你...也离了？"

吴斌点点头，眼神坦荡："是的。我现在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我对华华...是真心的。"

"真心？"老人冷笑一声，"光真心有用吗？你一个工人，养得起两个家庭的孩子吗？"

“叔叔，这点您不用担心，我早就想好了，我能，我一定能，如果我没有这个能力，我绝对不拖累华华”。

王华的父亲冷笑道：“哼哼，说说当原容易，等你有这个本事再说吧，以后不要来纠缠华华了。”

“好，叔叔您放心，您消消气，我答应您，绝不食言。”

吴斌走后，父亲再三叮嘱王华不要再见吴斌，否则就和她断绝父女关系。王华不想让父亲生气伤心，说他们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不要听信外人的谣言。

"华啊，"父亲的声音罕见地软了下来，"爸是为你好。你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了。那吴斌条件也不好，还带个儿子，你们要是在一起，苦日子在后头呢！"

王华泪流满面，她不想给父亲过多的解释，什么叫条件好条件坏，以前那个都认为"条件好"，没想到把自己伤成这样。她知道父亲是爱她的，只是用错了方式。

接下来的日子，吴斌果然没再出现。王华每天机械地工作、照顾小雨，心里却像丢了魂似的，千梦百回，好不容易再次遇见他，就这样又要消失在茫茫天际了。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屈服于命运。

一天小雨被接到外婆家，王华下班回家时发现小雨发起了高烧。当时天色渐晚，还下着小雨，路上已不能骑自行车，她背着孩子穿上雨衣就往医院跑，却在半路滑倒，扭伤了脚踝。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抱着哭闹的小雨，绝望地坐在泥泞的路边。

就在这时，一把黑伞撑在了她头顶。王华抬头，看到了吴斌焦急的脸。

"华妹妹！"他一把抱起小雨，又扶起王华，"我送你们去医院。"

原来，吴斌这些天虽然没露面，却一直在暗中偷偷保护着王华。他看到华妹妹今天回娘家看小雨，就远远地跟在后面，确保她安全到家。幸好他多呆了一会，没有及时掉头回去，才能遇上她们母女。

雨下得并不大，路还没湿透，多亏吴斌摩托车技艺超群，很快就顺利到达医院。

在医院里，小雨得到了及时治疗。王华的脚踝也包扎好了。吴斌忙前忙后，缴费用药，一刻不停。

"吴斌哥哥..."王华轻声问，"你怎么来得这么及时？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呢..."

吴斌深情地望着她："因为我答应过，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他顿了顿，"你还记得那天在公园，我对你说过的话吗？我一直记得。"

王华的眼泪夺眶而出。那些被生活磨平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那个阳光明媚的中午，那个羞涩的约定，那句"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可是..."王华哽咽着，"我们...太难了..."

吴斌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华妹妹，我不怕难。我只怕...再也没有机会对你好。"

这句朴实无华的告白，让王华泣不成声。错过的时光，生活的磨难，两颗伤痕累累的心，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彼此的港湾。

（九）

小雨康复后，吴斌跟王华商量说："我决定辞去工作，在县城开个摩托车修理店。这些年，我在深圳一直从事的就是这方面的工作。”

王华心领神会，他这么做是为了有个好的经济条件，给她们母女一个安稳的未来。

但她知道修摩托车很辛苦，于是很担忧地说："修摩托车起早贪黑，冬天冷夏天热，老要弯腰曲膝的，你吃得消吗？"

听华妹妹这样说，吴斌心里非常感动，他微笑着十分自信地说：“我现在正是年轻力壮，精力旺盛经验丰富的时候，就应该抓紧时间好好干几年。等将来生意好了，就租一个大门面，专门卖车，忙不过来还可以请工人。”

王华觉得很有道理："好，那就听你的，我相信你一定能行。”

其实在与华妹妹商量之前，吴斌已谈好了一个老师傅的门店。老人家年岁大了，功成身退，平时又很喜欢吴斌，所以价格方面也很优惠。

吴斌轻车熟路，在县城的同事和熟人还比较多，都知道他为人诚恳踏实，所以生意越做越好。三个月后他收了一个同族的侄子吴小飞做徒弟，这样他就不用那么辛苦，可以抽出部分时间陪伴照顾华妹妹母女。

听说吴斌的生意越做越好，王华的父母暗自高兴，也不再反对他们俩的事。王华的心情轻松了很多，本来就天生丽质的容颜，这段时间更显得楚楚动人，以前还是略显瘦削，现在平添了一丝丰润，愈发凸现出完美的曲线。

两颗互相爱慕的心越走越近，吴斌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一扫过去的忧伤烦闷，整天精神抖擞，连走路都带满风声，美好的爱情可以化腐朽为神奇，让平凡的生命迸发出灿烂的火花。

这天，两个孩子都走了亲戚，吴斌收了早工，回去冲凉换上时新的衣服，骑着摩托车去接王华。

等华妹妹收拾干净后，他们一起进了晚餐，然后看了场电影。他们手牵手肩并肩，紧紧依偎在一起，感受着这从未有过的浪漫。

一切仿佛自然天成，没有半点忸怩拘束，两个相爱了半生的有情人，终于走进了自己的家。

他们忘情地拥吻在一起，似乎要把这么多年的相思，哀怨，心痛，爱恋，无奈，欲罢不能，身不由己，情非得已，统统涤荡干净……

两颗火热的心怦怦跳动，褪去一身繁文缛节，感受彼此炽热赤诚，心与心呼唤，灵与玉熔化，如痴如醉，难分难离，就这样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黄昏的小河边，杨柳依依，喜鹊欢鸣，相爱的人儿肩并着肩。"华妹妹，"吴斌深情凝视梦中人，单膝跪地，掏出一枚玲珑的戒指，"嫁给我好吗？我知道我现在给不了你大富大贵的生活，但我保证，会用余生对你好，对小雨好，让我们成为幸福的一家人。"

王华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这一刻，所有的苦难、等待、心酸都值得了。她点点头，伸出修长的玉指："我愿意，我愿意…"

吴斌用颤抖的手把戒指戴在华妹妹的手上，两个人紧紧拥吻在一起。

婚礼定在秋收后的农闲时节。虽然没有豪华的排场和昂贵的礼服，但有不少亲朋好友真挚的祝福。王华穿着一件华丽的红色旗袍，显得端庄秀丽；吴斌则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看上去特别精神帅气。

小雨和小磊穿着同样的小礼服，担任花童。两个小天使手拉手走在前面，撒着花瓣，笑得比谁都开心。

婚礼上最感人的时刻，是王华父亲将女儿的手交到吴斌手中时说的话："华啊，爸爸以前糊涂，总想着给你找'好人家'，却忘了问你想要什么。今天...爸祝你平安幸福，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王华泣不成声，紧紧抱住了父亲。这个固执的老人，终于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对女儿的爱与祝福。

当客人们陆续辞别，两个孩子被大人们刻意领走之后，一对新人才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体验他们的二人世界。

吴斌握着王华温润的小手：“华妹妹，累了吧？""不累，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干什么我都愿意。"一句平平常常的话，从华妹妹的口中说出来，就具有了神奇的力量，立即驱散了吴斌哥哥一天的疲倦，与灵魂契合的人在一起就是不一样。

他再也抑制不住火山般迸发的情感，用滚烫的双手抚摸着华妹妹温柔秀美的脸，深深的吻了上去，华妹妹热烈回应着，享受这世间至美至纯的幸福。

一对新人再次熔化在一起，将人间的烦恼，痛苦，名利，责任……暂时通通扔到九宵云外。

在吴斌的眼里心里，华妹妹貌若婵娟，肤如凝脂，弱柳扶风，流风回雪，气质若兰，态姿温婉，奇世锦绣，绝代芳华……永远看不够爱不够，只想与她长相知长相守长相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