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扬天下的镇国公府,因谋逆,烧成灰烬,没人在意少年阴沉的双眸
发布时间:2025-07-25 17:09 浏览量:1
1
人人都道大周镇国公府有艳冠天下的绝世双姝。
大姝端庄典雅,倾国倾城。
小姝明媚活泼,国色天香。
大姝早早就被大周皇室定下,成了当朝太子妃。
小姝尚未及笄,便已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诱人采撷。
不料帝都风起云涌,太子谋逆被诛,太子妃身怀六甲,自刎于乾坤宫外,镇国公府被满门抄斩,徒留小姝一人只为彰显皇恩浩荡。
庆历二十六年冬,暴雪,一把大火,焚尽了一切。
镇国公府方圆一里外,被围得水泄不通,看热闹的百姓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看这个方向,是镇国公府吧?”
“肯定是,这个方向除了镇国公府,不做他想。”
“这么大火,怎么还围起来了,不得赶紧救火吗?”
“据说不让进就是为了方便禁军救火的。”
“难怪呢,这镇国公府只剩二小姐了吧。”
“是啊,希望这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吧,哎,不然这镇国公府就断根了,可惜啊可惜。”
人越聚越多,我已无心再听,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真相往往被淹没在茫茫人海。
这些百姓怕是想不到,根本没有人去救火,这是一场被默认的屠杀。
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双手交握,呵了口气,化开的热气融成雾,让我看不清冻僵的双手。
穿过层层人群,越过帝都漫长的中轴线,那终点处是至高无上的王权。
既然这天不容我,我便毁了这天。
2
我本应是镇国公府备受宠爱的镇国公世子。
我的祖父乃是天下豪杰都知晓的开国将军,是高祖亲自册封的镇国公。
正所谓虎父无犬子,我的父亲继承了祖父的衣钵,平定漠北,剿灭蛮夷,为大周开拓了大片疆土,让大周成为有史以来疆域最为辽阔的王朝。
而我的母亲是大周有史以来的首位女将军,她荡平了南方海边的倭寇,还开放了海上贸易。
父母二人一心都扑在为大周扫除外部隐患上。
等到他们回过神时,突然发觉这繁华热闹的帝都,竟然没有了他们的立足之地。
哪怕他们第一时间上缴了兵权,还发誓只愿做个富贵闲人。
但他们身上所立下的累累战功,在民间拥有的崇高威望,终究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从那以后,母亲假装体弱多病,开始深居简出。
父亲则装出一副招猫逗狗、不学无术的样子。
即便如此,当姐姐出生后,还是没能逃脱被送进宫中的命运。
那时,母亲二十六岁,父亲三十二岁,已然到了中年,镇国公府却没有合适的继承人。
母亲手持着心爱的长枪,在院子里站了整整一夜。
爱女被夺走,母亲的身体越发虚弱,父亲每天都靠喝酒来排解忧愁。
五年,整整过去了五年。
母亲连姐姐一面都没见到。
五年后,母亲意外有了我。
宫中突然把姐姐送了回来。
五年的时间,足以把一个孩子变得既娇纵蛮横、目空一切,又懦弱自卑、欺软怕硬。
环境的改变,陌生的亲人,让五岁的姐姐天天哭闹不停,母亲心力交瘁,父亲眉头紧皱。
我不知道母亲费了多少心思才把姐姐的性情纠正过来。
然而即便如此,每当母亲提及那段时光,总是笑着落泪,慈爱地感慨道:
那是她一生最快乐的日子。
可是,总有人放心不下。
母亲快临产的时候,宫内以母亲不宜过度操劳为借口,再次把姐姐带走。
五岁的姐姐已经能分清好坏和亲疏了,说什么都不肯回去,哭得撕心裂肺。
姐姐的每一声哭泣都像刀子一样割在母亲的心上。
正如那些人所期望的,母亲早产了。
生下了孱弱的我。
更糟糕的是。
我,是个男孩。
帝王的心如同铁石一般坚硬,连姐姐那样娇弱的女孩,都被提防着会成长为像母亲那样的女将军。
更何况是男孩,他们绝对无法容忍镇国公府有一个能够继承衣钵的世子爷。
爱女再次被夺走,早产带来的病痛,还有时刻被提防的忧虑,母亲终于承受不住病倒了。
父亲当机立断,对外宣称我是个女孩,而且因为早产身体太弱,恐怕活不过十岁。
可他们还是不放心,天天到镇国公府来,搞得府里不得安宁。
母亲终于明白了,上头那个人是巴不得她早点死。
但你想让我死,我偏偏要活。
母亲抱着还没满月的我,径直冲到殿前,毫不犹豫地喝了一碗绝子汤,还主动请求去京郊的白云观修养,安度余生。
帝王好像被母亲误会了似的,痛心疾首,又捶胸顿足,气急败坏。
这些我都没见过,一直觉得挺遗憾的。
3
有一次我无意间跟姐姐说起这件事。
姐姐穿着绣着牡丹花的百褶留仙裙,手持团扇,调皮地用她头上的步摇甩到我脸上,痒痒的,还撇着嘴说:
“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耍猴呢。”
我永远都记得姐姐当时活泼可爱的模样。
母亲还是毅然决然地带着我去了白云观。
临行前,还没出月子的母亲再次来到宫门口。
这位大周朝首位战功赫赫的女将军,挺直了脊背,跪在门外苦苦哀求,头都磕出了血。
此去生死未知,归期难定,她只求再见长女最后一面,别无他求。
姐姐在宫门内号啕大哭,用力拍打着朱红的铁门,雪白娇嫩的小手都拍得红肿了。
守门的将士们于心不忍,纷纷别过头去,但没有皇令,谁也不敢开门。
近在咫尺,却如同天涯,最终还是没能见到。
父亲说,是路过的太子殿下实在看不下去了,趁着夜色,把姐姐偷偷带了出来,送到了父母身边。
年少的我最喜欢听父亲讲这段往事,父亲总是绘声绘色地说:
“当时太子殿下小小年纪就有了明君的风范,嘱咐我们一家赶快离开,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姓埋名过一辈子。”
父亲又叹气说:
“君以赤诚之心待我,我怎能弃君而去?”
为了这份恩情,这份仁义,姐姐义无反顾地回到了她最厌恶的宫门内,直到去世都没再跨出一步。
这场暴雪持续了好几天,暴雪过后,迎来了大周开国以来最漫长的寒冷天气。
那些富贵人家自然有用上好银炭取暖,闺阁小姐们喜欢赏景、吟诗、作画。
这些曾经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日常了。
五岁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女孩,跟着母亲在道观里修行,过得无忧无虑。
只是我讨厌母亲的侍女廖姑姑给我盘发,她们还给我打了耳洞,疼得要命。
有一天,母亲突然收到一封信。
4
看完信后,她脸色大变,连夜收拾行李,抱着我回了国公府。
曾经日行千里的大周朝女将军,重新出山后,没多久我们就回到了家。
母亲利落地翻身下马,直接把我扔到了父亲怀里,我顺势爬到父亲肩上坐好。
“娇娇呢,娇娇到底怎么了?那些该死的狗东西,老娘都这样了,还不肯放过我的娇娇吗?”
父亲一只手扶住我,另一只手去捂母亲的嘴。
“夫人啊,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
母亲双眼通红,浑身散发着煞气。
“来啊,让他们去告状,我直接给他们来个透心凉!”
父亲拉着母亲的手,把她往屋里带。
“别喊了,快去看看娇娇。”
母亲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带头就往屋里冲。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姐姐,十岁的姐姐已经有了贵女的气质,穿着仙气十足的绣花裙。
端庄优雅地坐在桌前喝茶,仿佛和我眼中的春天融为一体。
我下意识地开口说:
“仙女姐姐真漂亮。”
姐姐笑得很灿烂,直接越过了扑过去的母亲,走到父亲身边,眉眼含笑地打量着我。
“这就是弟……阿昭妹妹吧,快让我抱抱。”
父亲把我递给她,我开心地向姐姐伸出手。
姐姐试了试,没抱动,气氛一下子有点尴尬。
还是母亲最先反应过来:
“你这孩子,干嘛给娘寄这样一封信,吓死娘了,快让娘抱抱。”
姐姐灵活地一闪,拉着我的手,走到桌边,开始给我塞零食。
“母亲,要是不这样,您会来见我吗?”
母亲尴尬地闭上了嘴,父亲心疼母亲,想替她解释。
“娇娇……”
姐姐给我擦了擦嘴,打断了父亲的话。
“父亲不用跟我解释,我都明白。”
姐姐稚嫩的双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耳垂,那是母亲刚给我打的耳洞,我忍不住缩了缩躲开了。
5
姐姐神情一黯,扭头对母亲说:
“母亲,我已经这样了,难道还要让阿昭也一辈子这样吗?你觉得能瞒多久?要是事情败露了,整个镇国公府都没活路。”
母亲张了张嘴,想说却又没说出来。
“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们好,可是……”
姐姐漂亮的手指揪在一起,我看着都觉得疼,使劲帮姐姐掰开。姐姐眉头一松,接着说:
“可是前进是死路,后退也是死路,那不如拼一拼,另寻一条生路吧。”
姐姐在镇国公府没待多久就回了宫,她本来就很少有机会出宫。
镇国公府比白云观大多了,我在这里玩得乐不思蜀。
母亲犹豫了很久,还是把我留了下来。
我偶尔会想念白云观里的道姑们,问母亲什么时候回去。
“不回去了。”
“为什么啊?”
母亲摸着我的头,叹息道:
“不管孩子们想做什么,父母总归要在他们身边守护着。”
我似懂非懂,稀里糊涂的。
因为我的好日子到头了,我要开始读书、写字、画画、弹琴。
在镇国公府里再也没法拒绝廖姑姑给我盘发了。
读书写字,我还勉强能接受,画画、弹琴真的比白云观隔壁村村长家的大牛还招人烦。
父亲看到我的鬼画符,总会夸赞一句:
“不愧是我儿……女儿……”
整个镇国公府里,我最喜欢母亲的长枪,其次是父亲的大刀。
但唯独这两样东西,父亲、母亲严禁我碰。
我天天蹲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父亲和母亲用大刀和长枪对打,心里满是羡慕。
关键时刻还是姐姐把我从苦海里救了出来。
马马虎虎学了半年,姐姐再次回家探亲,看到我的课程,冷笑一声说:
“父亲,母亲,你们这是在教阿昭还是在毁了阿昭啊?”
父亲听了,一拳砸在石柱上,手都砸出血了,母亲则沉默不语。
姐姐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回头,我能看到姐姐痛苦地颤抖,但她还是冷静下来,严肃地告诉我:
“阿昭,记住,你是男子。”
那是我第一次听别人说我是个男子。
我喜欢母亲和姐姐远远胜过父亲,自然想做和母亲、姐姐一样的女子。
“姐姐别乱说,我跟母亲一样是女子,怎么可能是男子呢?”
姐姐危险地眯起眼睛,我立刻觉得不妙。
之后,我就被姐姐派人扔进了男澡堂,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妈呀,那玩意,我好像真有。
6
我终于接受了自己是男子的事实。
意识到自己的不同之后,我终于有理由拒绝那些我极其讨厌的琴棋书画了。
我强烈要求学习舞刀弄枪。
我拿着一根竹棍,站在假山凸起的石头上,想象自己是威风八面的大将军。
微风吹过我的脸庞,我感觉自己真的能飞起来,纵身一跳,结果摔了下来!
姐姐哈哈大笑,拍手叫好,对我喊道:
“小将军真英勇,可不许哭鼻子哦!”
这话一下子戳到了我的痛处,我拼命忍住眼泪,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父亲想笑又忍住了,母亲则满脸担忧。
姐姐说,在外人面前我必须装作女孩。只有在她、母亲、父亲面前才能做回男子。
可是镇国公府里眼线众多,我能和父亲、母亲、姐姐单独相处的时间太少了。
年幼的我,大部分时间都不得不扮成女孩子。
这就导致我在难得见到姐姐的几次见面时,总是转换不过来。
姐姐看着柔弱,打起人来可一点都不含糊。
只要我表现出一点女孩子的娇态,姐姐就狠狠打我。
整个镇国公府里都是我的鬼哭狼嚎声。
世人都传言,镇国公府的两位小姐关系很差,大小姐每次回去,小姐都会哭红了眼,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7
时光悄然流转,在这充满波折的岁月里,阿姐与我一同走过了无数的风风雨雨。
一路磕磕绊绊,凭借着不断地打拼与学习,到了八岁那年,阿姐终于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之中争得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令人欣喜的是,阿姐与太子殿下订下了婚约,只需等到及笄之年,便能嫁入太子府。
自此,阿姐也能够光明正大地回到镇国公府了。
那一刻,我们一家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不过,阿姐的人设依旧不能崩塌。
她作为在宫中长大的高贵优雅的贵女,自然而然地与宫内的各位娘娘来往更为密切。
而与年少时就分开、见面次数屈指可数的父母相处时,她则表现得十分知礼,只是亲密感略显不足。
对于家中备受宠爱的我这个幼妹,阿姐的情感则显得更为复杂。
事实上,阿姐实在是多虑了。不用刻意伪装,我打心底里就对阿姐充满了敬畏之情。
阿姐比父亲和母亲还要严厉,对我的要求也更加严格。
白天,我跟着师傅专心学习琴棋书画;
晚上,我则跟随阿姐研习兵法,跟随着父母苦练功夫。
曾经,我无比羡慕父亲那把威风凛凛的大刀和母亲那杆气势磅礴的长枪,可当真正上手练习后才发现,它们太过沉重。
要是学得不好,阿姐教训起我来毫不留情,下手比谁都凶狠。
但教训完之后,她又会心疼地塞给我一颗我最爱的蜜饯。
在我小小的心里,阿姐当时差点就成了我眼中的“恶魔”。
我并不清楚阿姐究竟在谋划着什么,但从母亲的态度中,我能隐隐感觉到阿姐在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8
他们之间时而会发生激烈的争吵,然而每次母亲最终都会败下阵来。
心中的愧疚如同巨石一般,沉甸甸地压在母亲的心头,让她整日喘不过气来,最终积郁成疾。
夜深了,万籁俱寂。
我和阿姐偷偷地守在母亲的病床边,悉心照料着她。此时的母亲面容憔悴,头发早已花白。
多年来的忧思忧虑,再加上当年生产时落下的病根,如同恶魔一般,日夜折磨着她。
若不是心中一直牵挂着我们,她恐怕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阿姐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裙,眉眼低垂,紧紧地握着母亲的手,仿佛害怕一松手母亲就会消失不见。
我满心恐惧,紧紧地抱着阿姐的胳膊,声音颤抖地问道:“阿姐,母亲到底怎么了?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啊?”
阿姐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眼眸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声音暗哑地说道:“都怪阿姐不好,是阿姐把母亲气病了。”
我连忙摇头,眼中满是倔强:“不是阿姐的错,都是那个人的错!”
说着,我朝着虚空用力一指。阿姐微微一愣,随后缓缓握住我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胸口。
刹那间,两行清泪从她那瓷白的脸颊上滑落。
“阿昭真的很聪明,不过这话除了阿姐,可千万不能对别人再说了。”
阿姐轻声叮嘱道。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阿姐不用担忧,等阿昭长大了,一定会好好保护母亲和阿姐的!”
阿姐浑身猛地一颤,声音颤抖地说道:“阿昭,你难道不怪我吗?
我平日里对你那么严厉,要求那么多,还老是打骂你、惩罚你……”
此时的我满心不开心,最喜欢的母亲卧病在床,最喜欢的阿姐又在哭泣。
我并不傻,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那个坏人搞的鬼。
“我不怪阿姐,都怪那个人!”我大声说道。
9
阿姐突然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冰凉的泪水顺着我的脖颈滑落,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阿昭,好阿昭,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那一刻,我暗暗发誓,以后晚上的课程再也不偷懒耍滑了,我一定要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勇敢地保护母亲和阿姐。
时光飞逝,阿姐及笄一年之后,风风光光地嫁给了太子殿下。
出嫁之前,阿姐把若云留给了我。
若云是阿姐精心培养的护卫,受过名师的指点,武艺高强。
在她面前,我连三招都走不过。
当年父亲曾放话,说我活不过十岁。
可如今我已经十一岁了,这自然引起了外界的诸多怀疑。
各种或明或暗的试探纷至沓来,阿姐十分不放心我。
若云比我大两岁,对外宣称是我的贴身丫鬟。
毕竟我还有个身体柔弱的人设,身边有个丫鬟时刻贴身照顾,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经过多年的历练,我对于男女身份的切换已经得心应手。
在帝都之中,我还赢得了一个雅名,与阿姐分别占据了第一和第二的位置。
阿姐第一次听闻此事时,全然不顾我那青白交错的脸,笑得前仰后合。
恰好这时,太子殿下下朝后来看望阿姐,听到阿姐的笑声,便好奇地问道:“是什么事情让爱妃如此开心啊?”
身为女子也有着不少好处,我可以不用拘泥于男女大防,毫无顾忌地随时到阿姐这里来串门。
阿姐笑着说道:“殿下有所不知,如今咱们的阿昭可是帝都排行榜第二的闺秀呢。
我已经嫁给了殿下,阿昭在未婚闺秀中可是排名第一啦。”
太子殿下轻轻呷了一口茶,也跟着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好笑的。
阿昭出身名门,琴棋诗画样样精通,这个第一她当之无愧。”
阿姐笑着打趣道:“殿下可别给她戴高帽子了,她肚子里那点墨水,别说三两,一两都凑不够。”
10
太子殿下被逗得哈哈大笑,看到他们如此恩爱,我总算放下心来,觉得姐姐和姐夫真是天生的一对。
我把这番想法说给了若云听,哪知若云却不屑地嗤之以鼻:“公子真是太天真了。”
我不服气地反驳道,若云接着说道:“公子怕是不知道,太子殿下的后花园里那些美人多得比公子您的眼睫毛都多,又长又碍眼。”
我顿时愣住了,这才想起太子殿下的四个侧妃位,竟然无一空缺。
我不禁开始思考,太子殿下究竟是真心爱慕阿姐,还是因为阿姐背后的镇国公府呢?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去思考这个问题。
十三岁那年,我察觉到自己身上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于是红着脸偷偷地跟若云说了。
若云先是一愣,紧接着脸比我还红,随后恼羞成怒地骂道:“笨蛋!”说完便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阿姐、父亲和母亲就凑到了一起。
父亲满脸愁容,母亲则不住地唉声叹气,只有阿姐笑眯眯地看着我,说道:“阿昭长大了。”
我心中骇然,难道男子也像女子一样有类似葵水的生理现象?
那黄白之物难道就是男人的葵水?我一脸疑惑地向若云提问。
阿姐见状,收起了笑容,叹息着说道:“父亲、母亲,别再害了阿昭。”说完,便飘然而去。
父亲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把我带到了他的书房,与我促膝长谈。
他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我浑浑噩噩地走出了书房。
母亲手持长枪,静静地立在父亲书房前的梧桐树下,看到我后,笑着朝我招了招手。
月光洒在中庭,映得母亲头上的白发格外刺眼。
我不由自主地跪在母亲面前,母亲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顶,轻声说道:“一步错,步步错,是母亲耽误了你。
你阿姐比娘更有本事,以后你就听她的安排,不要害怕,爹娘就算死也会护住你们的。”
然而,母亲的话还仿佛在耳边回响,父亲和母亲却都已离世,可他们谁也没能护住我们。
镇国公府燃起的大火,熊熊燃烧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三夜的时间,足够我找到一个偏僻的村庄暂时安顿下来。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刀刃散发着冰冷的寒光,映出我曾经在帝都风光无限的娇嫩容颜。
刀刃划破肌肤,滚烫的血珠如同血泪般顺着脸颊滑落。
从这一刻起,镇国公府的徐昭永远地消失了。
在帝都北方两千公里的地方,是一片荒芜的戈壁。
11
这里资源极度匮乏,遵循着强者生存的残酷法则,孕育出了一批如豺狼虎豹般的凶悍之人。
二十年前,镇国公历经五年的艰苦奋战,终于平定了北方的祸患。
如今,曾经辉煌一时的镇国公府只剩下残垣断壁,而漠北的战火再度燃起。
二十年的富足太平,让大周边境的军队早已不复当年的风采。
庆历二十八年的春天,漠北狼王哈萨尔重新整合了八大部落,率领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挥师南下。
仅仅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一举拿下了永州的重镇雍阳关。
大周边境的军队被迫退守陌南关,这一消息震惊了整个大周朝野。
年迈的周景帝龙颜大怒,朝堂之上顿时乱作一团。
左丞相齐轩主张割让永州,与漠北求和;
刑部尚书高翎则大骂齐轩卖国求荣,是文人的耻辱。
两人在朝堂上当场大打出手,成为了众人的笑柄。
周景帝习惯性地看向那一角,忽然间有些恍惚。
曾经,每当大周战火燃起,他都会看向镇国公所在的位置,总会有人挺身而出,等候接旨,为他平定天下。
不知不觉间,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一个习惯。
如今,那个位置上虽有人站立,却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个人了。
镇国公府覆灭已有两年,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无数个午夜梦回,徐骁那双饱含血泪的虎目总是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常常愤怒地骂道:“朕待你们不薄,你们为何要反叛?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众位大臣还等着您的回话呢。”
周景帝猛然惊醒。他是大周的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他们先背叛了朕!
“左将军胡飞,立刻前往陌南关,收复永州,斩杀哈萨尔,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胡飞浑身一震,连忙说道:“臣领旨谢恩。”
我万万没想到,漠北人来得如此之快,仅仅过了两年就打了过来。
脸上的疤痕早已结痂,呼啸的北风将我的皮肤吹得黝黑通红,我再也没有了当初在帝都的模样。
当招兵的告示贴满全城时,我毫不犹豫地揭下了榜文,告别了里婆婆,毅然投身军旅。
漠北人常年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身体异常强壮,大周边境的军队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左将军胡飞曾经是与母亲齐名的将领,可惜他擅长的是海战。
刚到漠北,他就因为水土不服病倒了。
群龙无首,这在兵家看来是大忌。看着胡家军手忙脚乱的样子,我不禁想起了当年镇国公府被灭门时,满朝文武那冷漠的眼神。
12
我心里暗自想着,最好让他病死,让漠北人杀光那些人。
但我又深知,漠北人残忍无比,无辜的百姓何罪之有。
胡飞的病情危急,我佯装忐忑不安地献上了里婆婆的土方子。
这是我刚到漠北时水土不服,里婆婆用来救我的办法。
胡飞现在还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行。
冰冷的刀刃架在我的脖颈上,我跪在营帐外,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幸运的是,历行仇成为了百夫长。
战争是无比残酷的,马革裹尸不再只是书本上的文字。
在广袤的天地之间,人显得如此渺小,战场上四处都是断臂残肢,我极力忍住喉咙里翻涌的恶心之感。
胡飞的病情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他身着一身厚重的铁甲,站在高高的城楼上。
对面是黑压压的一片漠北大军,他们衣着各异,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杀伐之气,叫嚣声和呼喊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这股味道让我又想起了那夜镇国公府燃起的熊熊大火。
他们都该死!
战争持续到了第三年,双方各有胜负,战火最终蔓延到了雍阳关下。
经过三年的浴血奋战,我身上伤痕累累,但也终于在胡飞身边赢得了一席之地。
如今,我已是胡飞麾下的右前锋。
整个战场上,没有人不知道有个手持双刀、英勇善战的黑脸大汉,他就像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胡飞十分信任我,毕竟我多次舍命相救,就算是石头也该被捂热了。
虽然胡飞完全没有认出我,但我还是刻意蓄起了胡子。
可笑的是,他还答应回去后要将女儿许配给我。
我心中暗自嗤笑,我可是怀着灭他满门的仇恨啊。
13
雍阳关地势险要,固若金汤,想要攻克谈何容易。
胡飞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买通了一个漠北女奴,从而得知三日后便是漠北一年一度的火把节。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会有萨满巫师举行庄重的请神祈福仪式。
漠北之地贫瘠困苦,人们对信仰极为尊崇。
即便雍阳关此刻被重重围困,守将摩拉依旧不愿错过这个神圣的仪式。
这无疑是一个偷袭进城的绝佳良机。
“将军,末将愿充当先锋,为将军探清前路。”
“行仇,此去必定凶险万分,只能派遣小股部队前去诱敌,分散他们的兵力,你……”
我毫不犹豫地“哐啷”一声跪地,根本不给胡飞拒绝的机会。
“属下自幼生长在永州,多年来亲眼目睹永州百姓惨遭屠戮,早已与漠北那些野人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如今有幸蒙皇恩浩荡,陛下派遣将军前来解救永州于水火之中,属下才得以有机会报仇雪恨。
将军对属下而言,犹如再生父母一般,属下甘愿赴汤蹈火。”
胡飞轻抚着胡须,感慨地叹息道:“倘若军中将士都能像行仇你这样英勇无畏,那漠北野人根本就不足为惧。
也罢,也罢。
行仇,你家中还有其他亲人吗?”
“将军明察秋毫,属下自幼父母双亡,无牵无挂,只求能为将军、为陛下、为大周倾尽忠诚。”
我特意把胡飞摆在首位,他果然深受触动。
“好,好!行仇你如此有胆识,待你凯旋归来,我必定为你上表陈情,保你后半生尽享荣华富贵。”
我微微扯动嘴角,强忍着心中的嘲讽之意。
胡飞的作战计划是让我负责诱敌,他则从后方包抄偷袭,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内外呼应,一举拿下雍阳关。
诱敌对于我来说并非难事。漠北人虽然个个骁勇善战,但在兵法谋略方面却并不精通。
我只需扯开嗓子大声呼喊,制造出浩大的声势,然后找准时机,装作不小心从马上跌落摔死,这场诱敌的闹剧就算圆满结束了。
战场上喊杀声震耳欲聋,我迅速脱下身上的将军服,换上一套漠北人的衣服,沿着墙梯一溜烟地溜进了城中。
此时的城内宛如一座空城,这些年来,百姓们逃的逃,散的散。
寻找守将并不困难,火光最盛、最为热闹的地方,就是他所在之处。
14
祭祀仪式已经结束,摩拉正在更换衣服,我突然出现,一把锋利的兵刃死死地抵在他的脖子上。
“你是谁?”
“想活命吗?”
“你想干什么?”
“我们来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我把胡飞的人头送到你面前,你把永州交给我。”
漠北原本就是部落联盟,他们联合起来只是为了争夺资源,永州迟早会保不住,其实摩拉早就有了退兵的想法。
但是如果就这样白白地将雍阳关拱手相让,他以后在漠北将颜面扫地,难以立足。
可要是能带着一个大周将军的人头回去,那情况可就截然不同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
“一个时辰之后,我会把胡飞引到这里来,将他交到你手上,你带着他的人头回漠北复命。”
“哼,如果你真能把人带来,我就信你。”
过了好一会儿,摩拉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回头一看,我早已没了踪影。
我悄悄潜伏在城内,耐心等待着胡飞发出的信号。
果然不出所料,半个时辰之后,冲天的火光骤然升起,我知道胡飞已经带人进城了。
我找了一个隐蔽僻静的地方,拿起刚刚偷来的漠北弓弦。
瞄准了胡飞——那个当年第一个对我们赶尽杀绝的人,也是一箭射死我母亲的凶手。
父亲、母亲、阿姐、若云,今天我终于可以为你们讨回公道,这是第一个血债血偿的人。
长箭如闪电般呼啸而过,正中胡飞的心口。
我无心恋战,也不在乎胡飞是否已经死去。
不远处传来摩拉兴奋的欢呼声,我知道他会替我补上致命的一刀。
城门口一片混乱,我趁机打开了城门,扔掉身上的漠北衣服。
我的百夫长手持我的将军服第一个冲进了城,我迅速穿上衣服,重新跃上马背。
“杀!!!”
当我率领军队赶到时,果然看到摩拉正手持胡飞的人头,得意地哈哈大笑。
此时大周军队群龙无首,一片混乱。
庆历二十八年,雍阳关传来大捷的消息。
大将军胡飞不幸中了摩拉的埋伏,惨遭暗算。
所幸左前锋历行仇及时赶到,当机立断,斩杀了摩拉,重整了大军。
雍阳关内的漠北人被全部歼灭,失守三年之久的永州终于重新回到了大周的怀抱。
皇帝龙颜大悦,追封胡飞为一品护国将军,晋升历行仇为大将军,统领永州军。
同时,皇帝封三皇子永烨为永亲王,将永州作为他的封地,命他即刻前往,并亲赐圣旨,以彰显皇恩浩荡。
年少之时,作为镇国公府的闺阁千金,我与永王交往甚少,只知道他是高贵妃所生之子。
高贵妃出身于青州高家,那可是当地的名门望族。
高贵妃的兄长官居正二品,担任吏部尚书一职。
太子殿下和阿姐离世之后,二皇子与三皇子成为了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热门人选,他们两人的家世背景相差并不大。
二皇子仅仅比三皇子大八个月,占据了年长的优势。
永王,对我而言,是一个重回帝都的重要契机。
永州这片土地荒凉萧瑟,风沙肆虐,人烟稀少。
要不是有我这数十万大军驻扎在此,我坚信没有哪个皇子会愿意踏上永州这片土地。
远远地,就能看到皇室仪仗队那威严的气势,我早早地跪在路边,以此表达我的顺从之意。
永王年仅二十五岁,身材修长挺拔,身着一袭玄色长袍,面容英俊不凡,目光炯炯有神。
与七年前在荷花池畔相遇的那个少年相比,他的气质更加硬朗成熟。
“行仇,快快请起,你可是我大周朝当之无愧的功臣。”
“殿下过奖了,属下只不过是侥幸得到胡将军的赏识,沾了将军和殿下的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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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胡将军尸骨未寒,属下实在不敢居功自傲。”
说罢,我假装悲戚地呜呜哭泣着,将虎符高高举过头顶。
听到我提及胡飞的死讯,永王满脸悲痛地说道:“胡将军实在是太可惜了,幸亏有行仇你力挽狂澜,这是我大周的福气啊。
本王代表父王,也代表大周的百姓,向将军表示衷心的感谢。”
说完,他便要向我作揖行礼。
我心中暗自冷笑,表面上却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
就在这时,车队中的一辆马车突然受惊,直直地朝我们狂奔而来。
“快,侧妃娘娘的马受惊了!”
我敏捷地一闪身,挡在了永王的面前,大声喊道:“王虎,快制服那匹马!”
没过多久,王虎就果断地将马斩杀。
永王似乎对马车中的人极为宠爱,一把将我推开,急忙拉开了车帘。
“云儿,云儿,你怎么样了?”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回应道:“殿下不必担心,妾身并无大碍,都怪妾身不小心,打扰了殿下与将军的正事。”
“这群无用之人,本王一定要彻查此事!”
马已经被斩杀,我趁机牵来了一匹早已准备好的宝马。
“殿下,这是臣从漠北缴获的大宛名驹,原本就打算献给殿下赏玩,今日正好可以给娘娘拉车。”
“将军太客气了。”
那女子忽然说道:“殿下,将军缴获的这些马匹,想必都是闻名遐迩的战马。
让它们给妾身拉车,实在是太浪费了,妾身实在愧不敢当。”
永王犹豫了一下,说道:“爱妃所言极是。”
我拍了拍胸脯,豪迈地说道:“娘娘不必担忧,有臣在这里,保证那些漠北野人再也不敢来犯。
这匹马也就只能用来拉车了,哈哈哈哈!”
永王笑着说:“将军如此豪情,云儿,你要是再不收下,将军怕是要亲自去杀几个漠北野人来证明了。”
那声音轻柔婉转:“那妾身就多谢将军了。”
窗帘被缓缓挑开,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向我看来。
只见她素手纤细如玉,看似不经意地将拇指与中指交叉成一个圈。
轻轻抚摸了一下鬓边的步摇,含笑致谢后,便放下了车帘。
刹那间,我如遭雷击一般,呆立在原地。
我做梦也没想到,竟然还有与阿姐重逢的这一天。
皎洁的月光洒下,四周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尽管那个人的容颜已经发生了变化,身份也截然不同,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是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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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积攒的隐忍和委屈,让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跪在阿姐的腿边,紧紧抱住她,呜呜大哭起来。
虽然我现在身高已经增长了不少,跪下时都快到阿姐的腹部了。
按照男女有别的礼数,本该避嫌,但此刻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阿姐还是那样,既温柔又有些狠心,她轻轻地摸着我的头。
责怪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你现在可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了,不嫌丢人吗?”
“呜呜,就算丢人……我也要哭……”
阿姐无奈地扯了扯我的耳朵,原本想把我拉起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任由我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阿昭,这些年,阿姐还以为你已经……”
“是若云替了我。”
“难怪,这些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我摇摇头说道:“一点都不苦,跟阿姐你所经历的相比,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
阿姐,你的脸都变了。”
阿姐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神情略显复杂。
“这件事说来话长,只能说老天有眼,不忍心看到我徐家无辜枉死。”
我突然想起了正事,连忙问道:“阿姐,你现在是永王侧妃,你是打算支持永王争夺皇位吗?”
“支持?哼!”
阿姐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阿昭,你还愿意相信阿姐吗?”
我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一切都听阿姐的。”
阿姐的目光微微一颤,静静地看着我,缓缓说道:“阿昭,当年是我一意孤行。
镇国公府满门抄斩都是因为我而受到牵连。你,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
“阿姐,我明白的。”
阿姐猛地站起身来,直直地盯着我,眼神冰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大声说道:“你知道什么!我现在就告诉你,太子谋逆并非冤枉,是我怂恿太子去争夺那个皇位的。
父亲和母亲原本并不同意,是我以死相逼,他们才不得不参与谋反。
我们徐家伙同太子谋反,并不是冤案。
你这些年苦心谋划所追求的一切,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我现在把真相告诉你,你别再被蒙在鼓里了,走你自己的路吧!”
我看着阿姐,只觉得心如刀绞,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像过去一样,总是想要独自承担一切。
“阿姐,我都知道。”
我跪在阿姐面前,平静地望着她,说道:“只要太子殿下能等到当今陛下驾崩,他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又何必冒险谋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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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时,阿姐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只要你生下孩子,我们徐家的困境自然就能迎刃而解。”
阿姐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阿姐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我凝视着阿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当时已经13岁了,身份很难再隐瞒下去。
二皇子和三皇子多次试探,想来是有人授意,皇上恐怕已经察觉到我的真实身份了。”
阿姐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你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
“没有人告诉我,阿姐,我又不傻。”
当年在荷花池畔,我被二殿下推进荷塘的那一刻,我心中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虽然当时勉强躲过一劫,但应该还是引起了当今陛下的怀疑。
他本就是个生性多疑的人,不难想象,当他得知我是个男子时,心中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镇国公府欺君在先,本就对爹娘有所猜忌的皇帝肯定会采取行动,太子殿下也必然会受到牵连。
没错,想必得知真相的太子殿下,心中的愤怒绝不亚于皇帝。
我心中一阵酸楚,问道:“当年阿姐说服太子殿下起事,那过程一定比我现在所经历的更加艰难吧。”
阿姐缓缓转过身来,双眼隐隐泛起泪光,目光直直地看向我的身后。
又好像是在凝视着一片虚无,过了许久,她才缓缓说道:“我与太子殿下做了一个交易。
如果事成,就去掉我的名分留下孩子,镇国公府从此消失;
如果事败,镇国公府承担所有的罪责。”
我猛地站起身来,望着阿姐,此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太子不是去请罪,而是直接选择谋反了。
阿姐看着我,突然冷笑一声:“哼,他想得倒美。
要是事成了,等我孩子出生的那一天,就是他的死期;
要是事败了,大家一起下地狱,也不枉我们夫妻一场。”
我呆呆地看着阿姐,初见阿姐时的那份激动和热情,此刻逐渐冷却下来。
阿姐轻轻抚摸着我的脸,柔声说道:“傻阿昭,不管你的想法有没有道理,我都会走上这条权力争斗的道路,镇国公府只会成为我的垫脚石。
现在你都已经知道了真相,说实话,就算是到了现在,我也不会放弃这条道路。
这样的阿姐,你认还是不认,我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说罢,阿姐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转身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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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忙拉住阿姐的衣袖,急切地问道:“阿姐,你可知道爹娘现在的情况?”
阿姐脚步一顿,随后淡淡地说道:“大概是去投胎了吧。”
“阿昭愿意为阿姐肝脑涂地。”
我心里清楚,我如今只剩下阿姐这唯一的亲人了。
阿姐告诉我,她醒来之后就变成了三皇子的侍妾王氏。
王氏虽然容貌美丽,但出身低微,被三皇子妃派人推进池塘,丢了性命。
这些年来,阿姐一步一个脚印,精心谋划,忍辱负重,终于从一个小小的侍妾成为了三皇子的宠妃,能够与三王妃平分秋色。
阿姐说三皇子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实际上心狠手辣。
当年是他最先发现了我的身份,但他却设计让二皇子察觉到其中的疑点,借机对我进行试探。
皇帝的身体日益衰弱,永王肯定不会长久待在永州。他此次前来,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我手中的三十万大军。
我要做的就是赢得永王的信任,等他回京的时候,借助他的力量,重新回到帝都。
阿姐轻轻抚摸着我脸上的伤疤,心疼地说道:“当年艳冠帝都的镇国公府二小姐,如今竟然满脸满身都是伤痕,没有人能认出你了。”
我咧嘴一笑,露出结实的肌肉,对阿姐说道:“阿姐你看,我现在是男人了,艳冠天下可算不上是什么夸奖人的话。”
阿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对,小姑娘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了,回头一定会让那些人惊掉下巴。”
永王和他的父亲一样,生性多疑。想要单凭我一人之力赢得他的信任,并非易事。
不过好在有阿姐与我里应外合,不久之后,我就成功成为了永王的心腹。
两年后,从帝都传来秘密消息,皇帝病情严重。
我知道,回帝都的机会终于来了。
与此同时,永王府也传来了喜讯,阿姐和永王妃同时有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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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满心欢喜,阿姐轻轻抚着肚子,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阿姐安心,我必定会竭尽全力护佑这孩子周全。”
阿姐凄然一笑。
“阿昭你可晓得?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桩事是什么?”
“阿姐这是怎么啦,想必是有了身孕之后变得容易伤春悲秋了。”
阿姐注视着我,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我最后悔的便是毁了父母亲一辈子的清正名声。”
“阿姐……”
“阿昭,你不必安慰我,父亲和母亲这一生心怀百姓,忠诚于君王、热爱国家,毫无可以指摘之处。
是我,害得他们背负了那莫须有的骂名。”
阿姐神思迷离,我瞧着心里满是不忍。
“阿姐,爹娘不会怪罪你的。”
“爹娘自然不会怪我,可我痛恨我自己,如今我还舒舒服服地为仇人家孕育后代。”
我猛地一怔,顿时觉得情况不妙。
“阿姐,这不仅仅是皇室的血脉,也是咱们徐家的后代啊。”
“不,这并非徐家的孩子,阿昭,唯有你所生的孩子才算是徐家的骨血,这是王家还有他们周家的子嗣。”
我霍地站起身来。
“我不管,眼下这孩子在你腹中,你占据着这王氏的身躯,那这就是咱们徐家的孩子。”
阿姐微微眯起双眼。
“阿昭和爹娘真是太像了。”
“阿姐!”
“阿昭,不必再劝我了,我心意已决,我绝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用他们周家的这个孩子去祭奠爹娘的英灵,也不枉他到这世上走一遭。”
阿姐轻柔地抚摸着肚子,那神情说不出的温柔,可我却好似掉进了冰窖一般,生平第一次对复仇这件事产生了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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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三十年寒冬,皇帝龙体欠安、病情沉重,急忙传下旨意,征召诸位王爷速速返回京城。
我的姐姐肚子里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微微能看出小腹有些隆起。
这些日子,我整日里都心绪不宁、满心忧虑。
要是把我比作从阴森地狱中挣扎而出、一心复仇的恶鬼,那姐姐就好似在世间萦绕了千年的幽怨灵魂。
让我没想到的是,姐姐一路上始终神色平静,甚至还一副满心期盼腹中孩子早日降生的模样。
等我们抵达帝都的时候,她已然快要到身怀六甲的阶段了。
永王妃和姐姐一同都怀有身孕,二皇子鲁王最近还喜获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儿子。
皇家子嗣昌盛,皇帝龙颜大悦,于是大摆宴席,宴请朝中的文武百官。
就在宴会举行的前一天,我忐忑不安地找到了姐姐。
“姐姐,我真的不想再和你分开了,你可千万别去做那些危险的事儿。”
姐姐微笑着注视着我,却没有回应我的话。
“阿昭,很快了,一场精彩好戏就要开演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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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三十年的冬仿佛为了迎接这场动荡似的,突降暴雪。群臣刚坐定,内侍忽然来报。
“永王侧妃娘娘惊了胎,太医正在抢救”
我浑身发抖地缩在桌案前,力持镇定地冷眼看着永王飞奔而去。
这个插曲除了永王,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皇家家事,百官不便过问。
然而须臾时刻,风云突变。
一位浑身是血的白衣女子,手握长剑,挟持着永王妃踏过冰冷的雪地,一步一步来到殿前。
“妾周王氏,要告永王妃戕害皇嗣,求陛下做主”
满座哗然,永王妃脸色煞白,脖颈上已有了一丝血痕。
“疯了,疯了,王飞燕!你这个疯子”
我急欲上前,阿姐状似无意地一扫,对我做了一个手势,阿姐让我按兵不动。
“燕儿,你莫要闹了”
永王气喘吁吁地来到大厅,衣摆上随处可见的泥点,显示他有多狼狈。
“殿下既不愿为妾做主,妾便自己为孩子求个公道。”
大殿上寂静无声,皇帝揉着脑壳,摆摆手道:
“罢了,罢了,说来听听。”
即使阿姐容貌已改,身姿已变,仍挺了挺脊梁,我仿若看到了当年在宫门前叩求的母亲。
“妾要告永王妃在惠妃娘娘的帮助下,给臣妾服用堕胎药,害妾失了孩子。”
惠妃此时也已经赶到,恰巧听到阿姐的控诉,斥道:
“王飞燕,你含血喷人,陛下明鉴!”
阿姐膝行上前,满脸泪痕,哭道:
“陛下,妾有人证,亦有物证。”
年迈的帝王烦躁地喊道:
“传”
我不知道阿姐使了什么手段,太医院确认了药渣,下毒的嬷嬷也被阿姐摁得死死的。
我偷偷去看我那便宜姐夫的脸色,他一脸淡然,似乎早有预料。
嬷嬷定然不认,但是没关系,帝王有的是手段。
不过须臾之间,证词就呈了上来,不仅认了罪,还说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当年镇国公夫人之所以早产,也是因为惠妃让嬷嬷送的补品中混入了下作的堕胎药。
一时间,满座哗然。
老皇帝睁着浑浊的眼,说道:
“镇国公伙同先太子谋逆,罪有应得,这事朕就不追究了。”
我暗中握了握拳,不是早有预料吗?
为何我还是觉得周身一片冰凉。
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
永王妃被废,但因为怀有龙子,依然安置在永王府中。
皇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然而事与愿违,没多久,阿姐告御状的事情就在宫墙内外传开了。
世人震惊于皇家轻描淡写的处理态度,不仅如此,当年镇国公府的府中内情,也被一并公之于众。
原来,镇国公与其夫人身体很好,只是为了避免帝王猜忌,才不得不鲜少出门。
原来,即使如此,帝依然不能容忍镇国公流传血脉,生生夺了镇国公府的长女
原来,镇国公府长女在宫内不是受尽恩宠,而是作为一个人质,受尽欺凌。
原来,镇国公夫妇为救爱女,才不得不怀孕,转移皇家视线。皇家果然将孩子送回。
原来,送回来之前,他们交代镇国公府长女使尽一切手段让镇国公夫人流产。
原来,镇国公夫人早产是因为皇帝授意惠妃从中做了手脚。
原来,镇国公夫人之所以带幼女去白云观,不是劳什子静养,而是她为救爱女与皇帝的交易。
……
原来,当今陛下要置镇国公于死地,太子殿下为救妻女,亲自去求情,却被诬造反,落得个身首异处。
原来,镇国公府那把大火,根本无人去救,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让镇国公府一个不留。
举世皆惊,百姓自发去镇国公府门前悼念,更有正直的御史上表陈情,让帝发罪己诏,以堵万民悠悠众口。
帝大怒,一时间,整个帝都风声鹤唳。
我再次来到阿姐面前,阿姐正跪在佛前念经。
“阿姐什么时候也信佛了?”
“现在开始,我会每日为父亲,、亲,还有他祈福祷告。””
我看着阿姐单薄的身影,越发心疼。
“阿姐好好将养,余下的事情都交给我吧。”
阿姐摇摇头。
“都传开了吗?”
“是”
“阿昭,我改了一些真相,你会不会怪我?”
我无言以对,怪吗?父亲、母亲确实不想反,但是我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父亲母亲去求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怕被连累,诱骗父亲母亲去御前求情。
到了御前,却将一切推得一干二净,出卖我镇国公府,只求可以安然坐在太子的位置上。
太子与皇帝不愧是父子,父不信子真心告发,子不信父真心原谅。
御书房内外,层层兵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父亲当时得有多绝望,自己一直信任的明君,全力托举的女婿,最终却是第一个背叛他。
他别无所求,只求一双儿女平安长大而已啊。
皇帝技高一筹,太子兵败。
父亲、母亲拼了老命厮杀到东宫,要将阿姐送走。
阿姐不愿父母用命换来的生机, 选择自刎。可是父亲与母亲,仍然没有从那场屠杀中回来。
阿姐说
“阿昭,你知道吗, 父亲母亲可以杀死老皇帝的, 可他们不愿。
皇帝太子双双殒命,大周必然内乱,民不聊生。”
“阿姐,你别怪他们。”
阿姐摇头。
“我不怪他们。父亲母亲一生为臣,忠君爱国;为友, 两肋插刀;为父母, 尽心尽力。
我绝不会让他们担上污名。
即使骗了全天下人,我也要保住他们生生世世的英明,这是他们应得的!”
我看着阿姐单薄的身影,思绪逐渐飘远。
我知道阿姐未曾说出的话。
父亲、母亲, 为何一定要是皇帝, 为何一定要是太子?
阿姐肚子里的孩子,不也是君吗?
时光难返, 我永远也听不到父亲母亲的回答了。
22
永王谋反了。
贪欲宛如最勾人魂魄的毒饵,叫人片刻都按捺不住。
皇帝的所有嫡系皇子被屠戮殆尽。
我双手紧握双刀,如同一座巍峨的山般守在御书房外。
皇帝气息奄奄,却仍愤怒地斥责永王是不孝子孙。
永王毫无迟疑,亲手弑杀了自己的父亲。
至此,大周皇室仅存永王一脉。
而我,掌控着永王的生死命脉。
我卸下军装,剃去胡须,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前去拜见新登基的陛下。
永王愣愣地盯着我。
“你好似我一位旧相识。”
紧接着,一阵剧痛如汹涌潮水般袭来,疼得他不由自主地跪倒在我面前。
我高傲地俯视着他,心想:就剩这一个了。
永王惊恐地望向阿姐。
阿姐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上前去。
“陛下,您操劳过度了。”
“听说之前不让入内,是为了便于禁军救火呢。”
“我又……”永王即位当日便册立了太子,册封阿姐为皇后。
太子年纪尚幼,永王身体孱弱,需要静心调养,阿姐身为皇后,自然要辅佐幼主。
虽说后宫不得干预朝政,但有我率领的三十万大军撑腰,倒也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我向来清楚,阿姐给永王下了蛊,这蛊早在阿姐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就已到手。
不过她一直没对太子殿下使用。
阿姐已然变成了我曾经最为惧怕的模样。
23
新帝苦苦支撑了三年,最终还是因病驾崩,唯一的太子继承皇位,太后开始垂帘听政。
大周依旧是那个大周,只是朝堂之上的主宰换成了阿姐。
阿姐掌权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恢复了镇国公府昔日的声誉和荣光。
阿姐问我,是想做回徐昭,还是继续做厉行仇。
我说徐昭早已死去,我此生只忠于太后娘娘一人,我是厉行仇。
阿姐凝视着我,沉默良久后说道:
“退下吧。”
我始终明白阿姐的野心,可因为她是阿姐,我甘愿帮她达成所愿。
如今阿姐的心愿已了,我的心愿也圆满了。
就让那份深厚的姐弟情谊永远尘封在那年的暴风雪中吧。
又是一年春风拂面、百花盛开之时。
我再度踏上漠北那片广袤的土地,驻守在边疆,再不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