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王尚书又纳妾了,他的真爱继室来找我哭诉,希望我同仇敌忾

发布时间:2025-07-24 17:55  浏览量:1

冯氏跟王尚书的谈话,原封不动地传到我面前。

宝意站在一边很是担忧。

她怕我哭,怕我恼。

毕竟被生父如此算计。

可她不知晓,我亲眼见过他喂母亲服下剧毒,要了母亲、弟弟的性命。

我早已经不会哭了。

宝信给我拿了块饴糖,我含在嘴里慢慢咀嚼:

「宝信,库房还有值钱的东西吗?」

「除了日常要用的东西,贵重之物早早都搬去别院了。」

我微微颔首。

总有一日,我要把王家毁得干干净净,一片瓦木都不给他剩。

王尚书连着三次叫我去书房,我都没去。

来的人从随从小厮、他身边得脸丫鬟、王府管家。

我全部拒之门外,只管自己看书练字,下棋冥思。

他亲自过来,怒气腾腾的样子很是滑稽。

他紧紧盯着我,好一会后才掀袍坐下:

「嘉钰,为父想问你借些银子。」

我看着他虚伪的嘴脸,嗤笑出声:「不借。」

「毕竟这十年你也没有养我,我也没用过你一文钱,不是么,王尚书。」

他愤恨地站起身,指着我骂。

从头骂到脚,从我母亲骂到我舅舅,再到我外祖母。

我回应他的,是一脚将他踢飞出去。

他摔在地上时震惊得无以复加。

疼痛、震惊,让他面容扭曲到狰狞。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我会武功,我会大逆不道对他动手。

当年的恨意,成就了我这一身反骨。

他仰躺在地上,随从惊慌失措地喊着大人。

我站在屋檐下,沉眸凝眉,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他。

我们不是父女,我们是仇人。

在我有限的记忆里,他待我没有丝毫的疼爱。

他一腔父爱给了王月盈,还想哄骗我的钱财给王月盈做嫁妆。

他好大的脸,做着春秋大梦。

「你,你……」

「孽障,来人,来人,拿家法,我今日要打死这孽障。」

我一扬手,十个黑衣人从暗处蹿出,站在他面前。

「送王大人离开,若有人擅入我这宅子,打残丢出去。」

我这个人,除了幼年丧母,是有些气运在身的。

总能救到一些身份尊荣的贵人,身怀绝技的奇人亦士。

可我都如此好运了,还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阻拦不了他高升之路,更离间不了他和冯氏。

「王嘉钰,你放肆。」

「王尚书再不走,我还有更放肆的。」

老夫人、冯氏赶来,冯氏哭天喊地,仿佛她丈夫已经死透,她嚎天嚎地地哭丧。

老夫人叹息一声:「真是孽障。」

让人扶王尚书离开。

临走时,老夫人深深看我一眼,那一眼里有浓浓杀意。

我不怕她杀我,我怕她不动手。

外祖母来看我的时候,我对生父动手已传得沸沸扬扬。

外祖母问我:「当真动手了?」

「嗯,我踢了他一脚。」

那一脚我用了劲,应当是伤到了五脏六腑。

「你啊你,怎么就犯糊涂了……」

外祖母问我有什么打算?

这样子下去,我名声坏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那就不嫁,找处庵堂剃度出家。」

「胡闹。」

我低低轻笑。

就我满腔杀心,应该没有庵堂愿意收我。

王月盈和郑王府二公子的婚事定下了。

5

我没有过去凑热闹。

让宝信把我那些值钱的东西,再收拾收拾运走。

到了约定见面那天,我还特意梳妆打扮,前往约定的地方。

他早已经等候着,见到我时他笑得温柔。

我冲他柔柔一笑,跟在他身后进了凉亭。

他说着这些日子的忙碌、遭遇以及收获,我浅笑着聆听,偶尔附和一句。

「钰儿,我,我定亲了。」

他很是惆怅地来这么一句。

「……」

我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茶汤溢出,烫得生疼。

我忙把茶杯放下,手搁在膝盖上。

好一会才找到我的声音:「是,是哪家闺秀?」

「是礼部尚书王家二小姐。」

我瞬间知道他的身份。

那点点旖旎念想,消散得干干净净。

我的心也平静到波澜不惊,甚至我还想狂笑几声。

真是离谱娘亲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那我呢?你打算如何?」我鬼使神差地问他。

是不是要我做妾?

「钰儿,我不想委屈你,可是我不能拒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父亲官至礼部尚书,嫁妆丰厚。钰儿,你相信我,我心中只有你,你先委屈一些日子,等我将来腾飞冲天,我定给你无上荣光。」

我低笑出声。

笑得有些不能自已。

「你要让我做妾啊。」

「是贵妾。」

「那你可知晓,做妾有多难?你那未婚妻能容得下我?」

「她天真烂漫,乖巧可爱又善良,定不会欺负你的……」

他急切地想要解释。

见我落下的泪时,慌乱地要为我擦拭眼泪,被我挥开。

「就此散了吧,往后阳关、独木,两不相干。」

我起身离开。

他追过来:「钰儿,你听我说,钰儿……」

我为什么要听一个负心汉多言。

他的三心二意,让我觉得他恶心。沾上王家那边的人一丝半毫,都脏透了。

抑或从他要委屈我做妾那一刻起,他就不配我多看他一眼。

马车跑得很快。

宝信、宝意很担心我。

「我没事,早些知晓他是这么个玩意,早些断也好。」

马车停下。

车夫说草丛里有个人,问我救不救?

我下马车上前去。

血淋淋一个人,身上衣裳倒是格外奢华,寸丝寸金,千金难买。

「救。」

一粒保命丸我怕不够,还让宝信多给粒。

我会点点医术,只是识得草药那种皮毛,宝信却是医术精湛。

人救回来了,但是昏迷不醒。

我把人留在庄子上,没有带着他回家。

回到家里,我把来往信件一一烧毁,又让文影前去一趟郑王府,把我写的那些信都盗出来。

文影走空。

「……」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左手和右手写的字,本来就不同,他留着那些信也不能奈我何。

我挥挥手,让文影下去。

「小姐,小姐,郑王府二公子来退婚了。」

「?」

我很意外。

不过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退婚后,我也不会嫁给他。

甚至我都不愿意让他知道,我是谁,要断就要断得干干净净。

而且他们这婚,肯定是退不成的。

6

如我猜测的那般。

这婚没退成。

王月盈又骄傲得宛如一只花孔雀,到处显摆。

也到了我及笄。

外祖母、舅母亲自为我操持,我不知道王尚书是怎么想的,他坚持要在王家办我的及笄礼。

闺中好友打趣我,说我今日过后就是大姑娘了,好嫁人了。

几个表姐妹也夸我容貌姝丽,京城能把我比下去的没几人。

我只是没想到,他会来参宴。

他看见我那瞬间,仿佛看见鬼,眼睛瞪得老大,赤红着眼眶,整个人紧绷着。

我只看他一眼,便挪开头,仿佛不认识他。

随着外祖母哽咽着:「礼成,我家钰儿从此就是大姑娘了。」

我朝外祖母行礼。

及笄宴很丰盛,除了他,算得上宾客尽欢。

晌午后一一送客。

他行至我面前,王月盈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大姐姐,这是我未婚夫君,郑王府二公子李熠。」

「二公子,这是我大姐姐。」

宾客也全部送走,我懒得搭理王月盈,更不想理会李熠。

说过形同陌路,再见不相识。

我才走没几步,王月盈就开始说我坏话:「我长姐她呀,一直是这个性子,目中无人,上次还对父亲动手,她……」

「聒噪。」

李熠怒喝的声音传来。

我忍不住冷笑。

这就是他口中天真无邪、善良可爱的王月盈。

我是嫡出,她是奸生女。

让我去做妾,在她手底下讨生活,李熠当时说这话还带着几分自信,如今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再去回味他说过的话,自己都会被恶心吧。

我回到院子,才梳洗好,宝意快步进来:「小姐,柔姨娘出事了。」

「怎么会?」

「二小姐推的她。」

我了然。

王月盈被李熠那么一吼,以她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不把怨气出在丫鬟身上,就是姨娘庶出身上。

「大夫看过了吗?」

「看过了,怕是保不住。」

我犹豫着要不要让宝信去看看。

寻思片刻后还是决定去看看:「走,咱们看看去。」

毕竟柔姨娘是我的人。

那个孩子,她要不要留?

我带着宝信赶过去,才到门口,就听到柔姨娘哀凄的哭声:「我的孩子……

「王月盈,杀子之仇,我与你不共戴天。」

王月盈站在院子里,满不在乎。

冯氏眉头紧蹙。

府中姨娘,面色各异。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和底线。

「回吧。」

我和宝信低声,盯紧冯氏、王月盈,也顺便给柔姨娘制造一些机会。

柔姨娘不负我所望,很快就把姨娘们联合起来,一起反抗冯氏。

一个妾室不听话,冯氏还能管。

当所有妾室都上蹿下跳,要吃要喝要加月银,不行就去老夫人哪里闹,晚上嚎嚎大哭,哭冯氏磋磨、虐待她们。

主母苛待妾室,在后宅是司空见惯的小事,像王家这么闹的,还是第一次。

冯氏还未来得及反应,这事就传得沸沸扬扬,更甚还编了几出戏,在各个戏院轮番上场。

速度之快,根本不给王尚书反应的时间。

当然其中少不了我的推波助澜。

我想着他在同僚中挂不住的脸,丢尽的颜面,笑得忍不住哼出小曲。

郑王府这次真的来退婚了。

是郑王妃亲自上门,说王月盈歹毒心思,郑王府不能让这样的人进门。

冯氏又气又急。

王月盈都给郑王妃跪下了,说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不小心碰到柔姨娘,是柔姨娘栽赃陷害她。

我觉得她很蠢。

郑王妃亲自上门来退亲,她难道没打听清楚你王月盈是什么人?

我只是没想到郑王妃会拿王月盈奸生女说事。

「……」

不用宝意描述,我都能想到王月盈面如死灰、寻死觅活的样子。

「您还会选择二公子吗?」

「不会。」

郑王妃见缝插针,为了金钱利益无所不用其极,李熠为了权力能说出让我做妾的话,可见也没拿我当回事。

没得到时该是躁动的,或者是珍惜的。

但都没有。

他也不是什么良配。

要来做什么?恶心我自己吗?

7

李熠用尽心思,想尽办法要见我。

我索性不出门,惹不起我躲得起。

外祖母派人来喊我去玩耍,我收拾妥当后,欣然前往。

我没有想到李熠居然在。

我瞬间明白了些事情,脸上的笑意敛了,慢慢过去行礼。

「钰儿来了,快到外祖母这儿来。」

我淡然地上前,依言坐下。

外祖母明白我的不乐意,也知道我的抗拒,可她为了子子孙孙,还是把我推出来。

「钰儿……」

她握住我的手,似有千言万语。

「外祖母,我明白。」

他们安排我与李熠在花园里说话。

李熠解释了许多。

说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不知道王月盈是奸生女,说他从未想过委屈我,他心里有我,婚事是他母妃定下,他没办法拒绝。

怪恶心。

真的。

他怪所有人,却独独不怪自己。

在他心里,我不如权力重要,不如利益重要。

「以后别再耍这些手段了,我从未许过你任何承诺,你也未许我终身。我幼年丧母,人人可欺,你有权有势,想拿捏我轻而易举。但是李熠,我即便再卑微入尘埃,也有自己的坚持和傲骨。

「看在我曾经对你伸出援手的分上,放过我吧。」

李熠红着眼:「你竟是这般恶我。」

他伸手要抓我,我慌乱地往后退,踉跄着差点摔倒。

有人伸手撑住我。

「李熠。」

沉怒威严的声音传来。

李熠瞬间没了气焰,恭恭敬敬行礼:「十五皇叔。」

我扭头去看撑着我的男子,正是那日所救之人。

我知他富贵,却不想是皇后嫡子,当今皇上最疼爱的幺儿十五皇子。

「多谢。」

我道谢后,福身行礼告退,临走时看了表哥一眼。

表哥摸着鼻子,一脸心虚。

「……」

我才走几步,脚腕处传来刺疼。

脚腕好像扭到了,宝信伸手扶我。

我有些后悔为了掩藏会武功,假装摔倒引站在栏柱后的人出现。

「小姐……」

「没事。」

以往我来外祖家,总会住上几日,今日我要走,外祖母便知我生气了。

我当然生气,做长辈的把我卖给李熠就算了,还让十五皇子见我。

一女二许,传出去落人话柄,惹人非议和不齿。

「钰儿……」

「外祖母,我过些日子再来看您。」

我回到家中,让宝意去打听,外祖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宝意做这些事情,速度很快。

她说是小舅舅眼见要升迁,却出了点纰漏,被人抓住把柄。

「当真是舅舅不小心?还是有人刻意设计栽赃。」

「小姐,您怀疑谁?」

「除了郑王府,还能是谁?」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郑王妃做事下作,她教养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货。

「去查查。」

如我所猜测的这般,小舅舅的事情就是李熠的手笔,他想以此挟恩以报。

「猪狗不如的玩意。」

这种人,嫁他还不如去死。

情,他会有情?不过是看中我的嫁妆罢了。

李熠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中途杀出个十五皇子,把事情给解决了,打乱了他满盘计划。

皇后口谕让我进宫那天。

王月盈披头散发地跑过来,像个疯婆子一样地看着我。

「你,是不是你勾引二公子,他才要跟我退婚,王嘉钰,你不要脸。」

我扬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我想打她很久了。

「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什么玩意,到我面前来吠叫。」

8

王月盈破罐子破摔,居然躺倒在地,踢脚打滚哭喊起来。

「打死我算了,你打死我就能如愿嫁给二公子,反正我一生都让你毁了,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我居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撒疯。

「是我毁了你吗?你爹娘才是罪魁祸首呀,他们勾搭成奸,让你成了奸生女。你要死就死,死远一点,死透透的才好。在我面前撒泼没用,因为你的死活我压根不在意。」

「……」

王月盈做梦都没想到,我压根不吃她这一套。

她也是蠢。

一哭二闹三上吊,在意她的人才会怕她真寻死觅活。

我厌恶透了她,管她去死去活。

「把她给我丢出去。」

又看一眼守门的两个婆子:「以后再把阿猫阿狗放进来,我轻饶不了你们。」

连个蠢货都拦不住,要来何用。

王月盈是被丢出去的,她哭闹声很快就没了。

据说冯氏得到消息赶来,抱着她一口一个心肝,她这般是要做娘的命……

「啧啧啧,真是母女情深。」

离进宫的日子越来越近,冯氏坐不住,老夫人也坐不住。

她们都想我多带个人进宫。

一个个倒是会算计。

老夫人让人请我过去,我拒绝了。

冯氏要见我,我也拒绝了。

我整个人都有些烦躁,懒得理会他们。

皇后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瞧着却依旧年轻貌美,说话温声细语,让人听了如沐春风。

不像我,话少沉默还无趣。

见了皇后也不知道要说些啥,木讷不招喜欢。

「钰儿,你别拘谨,本宫不吃人的。」

「娘娘误会了,臣女嘴笨,不太会说话。」

皇后夸我这般安静也挺好,带着不嘈杂。

又说起她那位公主就是话太多。

我心想,公主话多是因为得宠。

作为皇上最小的女儿,受尽宠爱,公主府都修了好几处,各种好东西随便她挑选。

无所顾忌才能畅所欲言。

我得处处谨慎小心,哪里敢过多言语。

十五皇子过来的时候,我立即行礼。

「免礼。」

十五皇子说起我救他一事,皇后又是一番感谢夸奖。

只差把我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我越发心慌。

因为十五皇子即将及冠,却还未订下婚事。

我出宫的时候,皇后还让十五皇子送我。

「娘娘……」

「让他送你,他刚好也要回府。」

再拒绝就显得我不识好歹。

出宫的时候,十五皇子说他已经封王开府,还说他叫李胤。

「承王……」

「王姑娘,你终归要嫁人,嫁个世家弟子,他依旧会纳妾有通房,嫁我兴许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

我没有想到他如此直白。

是了,嫁他最差也是亲王妃,走出去人人都要给三分面子。

他若是野心勃勃,兴许还能入主中宫。

「我除了那点钱财,什么都帮不上你。」

李胤忽然笑出声:「王姑娘,我不缺银钱。即便我要筹谋什么,也会自己去努力。你嫁我后,高兴待在后宅也行,乐意进宫陪伴母后也可,外头听戏、赏花,我也不会阻拦。

「我如今没有通房,王府也没妾室,往后会不会有,我很难跟你保证……」

他很有诚意,我知晓。

这年头,承诺算得了什么?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衣穿。

我直白地问他:「你想通过我得到什么?王尚书的支持?还是我外祖家的支持?」

9

「你父亲支持与否,对我来说并无区别,你外祖一家早已投靠。」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拒绝会如何?」

「我不会死缠烂打,更不会以此威胁你。不论你嫁谁,我都祝你幸福。」

「……」

我深深吸口气:「王爷,您让我想想吧。」

彬彬有礼,举止得体,说话进退有度,并没有因为身份就行事放荡,或者逼迫我。

「行,你也不必有心理负担,选择权在你,你不必被外界因素所困扰。」

回到家里。

我一直在寻思着李胤的话。

「小姐,您怎么想的。」

我这些年,对王尚书出过招,对冯氏也没少使绊子,成功次数几乎为零。

我不明白,气运为什么都在救人上。

我最想做的事情,却总是毫无进展。

柔姨娘小产,我以为两人感情一定会生出嫌隙,结果呢?柔姨娘得到些宠爱和补偿,冯氏依旧是当家主母。

报仇已经成了我心中执念。

我揉着太阳穴。

「宝信,我决定了。」

我深深吸口气:「嫁给承王。」

赌一把,入主中宫,失败……

也不过是命一条。

「约承王见一见。」

见到李胤的时候,他笑得如沐春风。

得知我愿意嫁他,他更是欣喜若狂。

我不知道他的欣喜从何而来。

「王爷,您有雄心壮志,我愿意助您一臂之力。待您大业得成,我只求您一件事情。」

「何事。」

「王家人三代之内不可入朝为官。」

「……」

李胤看着我的眼神。

探究甚多。

他甚至没想到,我会提出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

「如你所愿。」

赐婚圣旨来到王府的时候,王尚书欣喜若狂,看着我的眼神都带着几分狂热。

我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我心中冷笑。

我岂会让他如愿。

如今让他满腔希望,将来一盆冷水兜头,有他生不如死的时候。

王月盈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吃了。

冯氏满脸苦笑。

老夫人笑意盈盈,让我坐在她身边,我不为所动。

她索性坐我身边来,和蔼可亲地说:「我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这些年……」

「我的福气,与你们有关系吗?」我冷冷地出声,起身离她远些。

「这十年来,吃穿用度花过你们一文钱?可千万别说十年前那笔银钱,那是我母亲和弟弟拿命换来的赔偿。

「一文钱没花,一点心思没给付出,想白捡个好处,做什么美梦呢。

「真是门关起来,脸都不要了。」

老夫人的话僵在脸上。

她张着嘴,想要说点什么,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尚书指着我,被气得不轻。

我是一点不怕把他气死。

他们装聋作哑眼瞎的时候,也没想过我会不会饿死。

长辈不慈,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晚辈孝顺。

「你,你……」

「怎么?又想骂我,还是想再被我踢一脚。」

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桌几上:「如此大逆不道,就不怕传出去被退婚。」

「那你们去宣扬呀,再大的笑话有王月盈推倒妾室,害死自己兄弟姐妹仍不知悔改。王尚书毒妻杀子,对嫡女不闻不问,不教不养更骇人听闻?」

王尚书震惊地看着我。

他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番话。

痛心疾首地问我:「原来,你这么恨我。」

「是,我恨不得你跟冯氏去死,给我母亲弟弟偿命。」

10

王尚书朝我挥挥手:

「你走吧,往后随你去,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我恨恨地看着他:「但愿如此。」

拿着圣旨,走得飞快。

王尚书忽然喊我:「嘉钰……」

我没有回头去听他想说什么?

随他想说什么,与我何干?

我看着明黄色的圣旨,上面将我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我觉得有几分羞耻,因为我与那些夸奖背道而驰,丝毫都沾不上边。

就像我恨死了他们,却又要与他们比邻而居。

外祖家可以去小住,却不能常住。就连嫁人,都要从王家大门出去。

冯氏已经求见了好几次。

我懒得理会她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要事。

她求到外祖母那里,外祖母让舅母上门来劝我,让我要大度,要学着忍让,要学会往前看。

他们似乎早就忘记了母亲和弟弟,更忘记了她们死于非命。

我的坚持在他们眼里已然成为笑话,更甚者是我不知感恩,在无理取闹。

才十年呀……

我在院子里见了冯氏,她瞧着有些憔悴,未开口泪先流,说她这些日子实在太难,又说王月盈年岁小不懂事,让我这个做姐姐的包容海涵一二。再说起柔姨娘等人不守规矩。

「大小姐,我们好歹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你嫁给承王,也需要娘家支持。若你能出面管教一下柔姨娘她们……」

我淡淡出声打断冯氏:「她们与我何干?你管不住她们是你的事情。你就为了这点琐碎事要见我?」

冯氏知晓我的性子,跟我母亲只会哭泣大相径庭,她忙说,「不是,不是,是你与承王的婚期已经定下,到时候聘礼就要送来王家,然后就是你的嫁妆……你能不能先把库房打开,我让人仔细核对一下。」

借着核对的幌子,想窥探偷窃我的东西。

真是痴人做梦。

「不用,我的嫁妆我自己会安排,只需要把聘礼全部给我,莫克扣立下给王月盈就好。」

「……」冯氏显然没想到我什么都知晓,说话还这么难听。

脸臊得通红,噌地站起身:「既然大小姐不领情,把我好心当驴肝肺,我也不想惹得一身骚,大小姐婚事我管不了,另找贤能吧。」

她不想管,有的是人管。

冯氏才撂挑子,族长夫人就找上门来。

一问之下才得知是承王吩咐,让我风风光光出嫁。

我不知道承王到底什么个意思,但我得接住这恩赐,顺着台阶往上走。

族长夫人虽没有品阶,但她家孙儿一个赛一个有出息,有品阶是迟早的事情。

她手段比起老夫人可老辣干练多了。

说话做事面面俱到,不得罪人却能把事办得漂漂亮亮。

她几个儿媳妇,不论嫡出、庶出,说话做事都利索得很,能一次搞定,绝不拖泥带水。

冯氏想打我嫁妆的主意,愣是一点下手机会都没找着。

我也跟着学到不少东西。

出嫁那天,万里晴空,我没要王家任何人背我上花轿,而是要喜婆背我出去。

王家人心有不甘和怨言,我只当耳旁风,自此出嫁从夫,王家——终于可以割弃。

拜堂送入喜房,掀盖头喝合卺酒。

今日的李胤格外俊俏,耀眼极了。

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红了耳根,我扭开头,也悄悄红了脸。

11

洞房花烛夜,两个没经验的人闹腾了半宿。

李胤拥着我:「终于把你娶回来了。」

「……」

实在是太累了,我迷迷糊糊地问了句:「什么?」就沉入了梦乡。

翌日进宫谢恩,皇后温柔地问我可还适应?

我羞涩得两脸通红。

宫里的那些妃子,个个不好相处,明里暗里挤对挖苦,三句话两句半是陷阱。公主们说话更是直白,好在我那小姑子凤玲公主长了一张利嘴,谁说我不是,或者给我挖坑,她立即怼回去,把我护得妥妥帖帖。

真是个招人稀罕的小姑娘呀。

我约她过几日到承王府小住,她当下就让人收拾包袱要跟我们出宫,被皇后娘娘强行拽了回去。

出宫回家的路上,我想到天真烂漫,活泼爽朗的凤玲,忍不住笑出声来。

「何事怎么开心?」

「凤玲真招人稀罕。」

王家人我一个不喜,外祖家的表姐妹对我也不是表现出来的那般真心。

她们心里对我有妒有恨。

真心假意,我心里门清。

「那就是个缺心眼的疯丫头,你以后别惯着她。」

「你别这样说她,她已经是大姑娘了,要脸面的。而且我觉得她这般直爽很好。」

李胤笑出声:「难得有个欣赏她的人,她以后恐怕是要赖上你。」

我还不懂李胤话中深意。

三日回门,我们就在王家坐了一会,吃了顿饭就离开。

王尚书唤住我,递给我一个锦盒,说是给我的补偿。

「不用了。」

早些年不需要,现在更不需要。

因为李胤把承王府的库房钥匙、对牌、管家权都交给我了。

我现在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权有权。

我更是早就过了要父亲疼爱的年纪。

李胤很忙,早上天未亮去上朝,有时候更深露重才回来,疲倦的随便洗洗,吃两口东西抱着我就睡了。

作为妻子,不论我爱不爱他,都该为他打理好王府,让他可以后顾无忧。

成亲半年,我们感情稳定。

不说如胶似漆,至少相敬如宾,琴瑟和谐。

月事推迟,宝信把脉就有了八分把握,我进宫与皇后说了这事,她没有宣太医,只让我与李胤说就好,不要走漏风声。

李胤得知我有孕时,整个人先是木愣了好一会,才手足无措地又想笑又想跳,与平日沉稳样子判若两人。

然后小心翼翼扶着我坐下。

就连素日上蹿下跳活得潇洒的凤玲,见着我都小心翼翼,这不许我吃,那不许我碰,俨然成了小管家婆。

我怀孕四月,消息才传出去。

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郑王世子意外死了。

对外宣称遇到山体滑坡。

李胤回来说山体滑坡是人为。

「会不会是李熠……」

「……」

李胤沉默好一会后:「我立即让人去查。」

有怀疑的对象,要查就容易多了。

不出几日,李胤就查清楚,证据也全部掌握在手。

「李熠身边有个侍妾,与你有几分相似。」

我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我不知道要不要与李胤说起过往。

他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眼眸里平静无波,深沉的就像是一汪深潭,看不见底。

我什么都与他说,包括曾经对李熠动过心思。

「他要娶妻,要纳我为妾时,我便死心,与他断绝关系不再往来。」

至于李胤信了多少。

我想以他的本事,我和李熠那点事情,他怕是早就查得清清楚楚。

不过是男人那点劣根性在作祟,想要我亲自说出口罢了。

12

谋杀自己是嫡亲大哥,李熠这辈子算是彻底毁了。

郑王与他断绝父子关系,把他送去皇陵,在李家列祖列宗面前忏悔。

李熠临走时,居然还想见我。

这种自以为是的蠢东西,见他做什么?

我不去见他,他满嘴胡言,叫嚣着我心仪的人是他,嫁给李胤是为了气他,说我跟他书信来往多年,信中说不尽的甜言蜜语和爱慕。

李胤得知这事后,直接把他揍了一顿,据说打得半死不活,把我写的书信翻出来,上面别说爱慕之言,就说了几句今日京城天气,街上又开了几家新店,让他出门在外注意安全。

字迹端正,和我平日备注、密友书信来往所写的行书完全不同。

我不可能留下把柄给李熠,这也是我当初不曾问他要回书信的原因。

而且我们之间更没有赠送任何礼物。

李胤把信递给我,我翻开看了看,确实是我的笔迹。

一封不多,一封不少。

我让宝信端来火盆子,一封一封地烧。

连带着烧去了曾经的憧憬和朦胧,从此李熠这个人,在我心中、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无踪了。

李胤在做什么?

他在一边喝茶,小口小口地抿,看我的眼神带着审视。

夜间,床榻之上,即便我怀着身孕,也把我累得够呛,苦苦哀求,说了不少好话,才哄着他饶了我。

真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郑王府一下子就走了下坡路,皇上年岁渐高,身子骨也不是很好,皇后宣我进宫两次,几个太医轮番把脉。

「月份尚浅……」

我瞬间明白,皇上怕是真的不太好。

皇后要确定我腹中孩子,到底是男是女……

回到王府,我拿了几样信物给李胤。

我说过会全力支持他,早时候他不开口,我也没有过问朝堂上的事情,但如今时局,我们夫妻一体,我岂能袖手旁观,坐享其成。

「王爷。」

「?」

我犹豫片刻才说道:「我腹中的孩子,一定要是个男孩吗?」

如果是女儿,是不是要拿别人的孩子来换走她?

这句话我没敢问。

如果真是这样子,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带着孩子离开。

男孩、女孩,我没有办法做出选择,我只知道,他们是我的孩子,我可以贪婪、可以恶毒,可以是个无恶不作的毒妇,但我不能抛弃自己的孩子,来换取荣华富贵。

「自然不是,儿女都是我的孩子,我自会护他们周全,你只管安心养胎,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希望李胤说话算话。

但我又怕他为了皇位不惜一切代价,所以我让宝意暗中做好准备,必要之时我会带着孩子走。

李胤应该是跟皇后说过,她不再宣我进宫,也不再让御医给我把脉。

我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

李胤回来得越来越晚,有些时候甚至没有回来。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我让宝信进入产房,宝意早已经安排好人手,一旦我生下女儿,李胤抱个男孩给我……

生孩子真的疼,和撕心裂肺差不多。

我疼得汗流浃背,咬破了嘴唇,手抓住褥子,手背青筋突突。

终于,我平安生下孩子。

「生了,生了,恭喜王妃、贺喜王妃,是位小公子。」

我不敢错眼地看着稳婆剪断脐带,把孩子擦拭放在襁褓上,抱到我面前。

我看着他的小雀雀,松口气的同时,不免有些惆怅。

「他身上有胎记吗?」

「奴婢看过,小公子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胎记。」

「放我身边来。」

孩子身上确实没有任何胎记,但左脚大脚趾间有一粒红痣。

我微微抿了抿唇,便去检查其他地方。

低声吩咐稳婆:「去报喜吧。」

「是。」

稳婆应声,到外面去报喜。

我让宝信把孩子收拾妥当,才浑身卸气瘫软在床上。

一举得男,多少人羡慕嫉妒恨。

王家人上门来,个个嘴里都是好话,王月盈站在后面,眼里藏不住的嫉妒和恨意。

她偷偷摸摸出去的时候,我朝宝意使眼色。

很快宝意回来,说她居然是去勾引李胤,被李胤让人捆了,送回王家去。

真是丢人丢到家。

跟她一个姓,真是倒八辈子霉。

13

孩子满月的时候,皇上病了。

一开始只是风寒,然后是咳嗽,服了不少药都无用。

皇上召儿子、文武百官面圣。

李胤进宫前,他揉了揉我的头:

「若是父皇另立太子,我这一生只做个闲散王爷……」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太子爷好,王爷也罢,于我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你在什么位置,我都是你的妻,我们的家就在那里。」

李胤将我拥在怀里,揉揉我的头发:「等我回来。」

我在王府左顾右盼,宫里来人了,先是恭喜李胤被封为太子,又恭喜我被册封为太子妃。

皇上病重,太子妃离皇后之位也只有一步之遥。

一飞冲天不过如此了。

我给了重重打赏。

第一次感觉到夫贵妻荣。

李胤做了太子,皇上病重不管朝政,他虽为太子,朝中大事小事都要他管着了。

皇后偶尔让我带着孩子进宫,给皇上瞧瞧小孙子。

皇上总夸他与李胤小时候像,跟皇后说着话都能睡过去。

我以为老夫少妻应当没有多少感情,但凤玲跟我说,皇后背地里没少落泪。

她也敛了性子,乖乖待在宫里守着她父皇。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皇上驾崩时,我家执儿都两岁了,会跑会喊人。他守在皇上身边,喊着皇爷爷,您会好起来的。

皇上说:「小执儿啊,你长大后要乖,要懂事,要好好孝顺你皇祖母。」

「嗯嗯。」

皇上驾崩,伤心的人很多,不管是真伤心,还是装模作样。

皇后伤心到很多事情都无心打理,全交给我来。

她说:「嘉钰,世上男子,并不皆是薄情之人,人不要活在过去,要多看现在和未来,更要珍惜眼前人。」

我想皇后是清楚,我对李胤没有太多感情,更别说铭心刻骨、至死不渝。

男人的劣根性是朝三暮四,能对妻子从一而终,一生一世一双人少之又少,甚至寥寥无几。

「儿媳谨遵母后教诲。」

「唉……」

她深深叹息后,看我片刻,让我退下。

我走在雕栏玉砌的回廊下,看着满园花草。

后位触手可及,我却没多少欣喜。

甚至迷茫的不知道自己所求是什么?

李胤登基为帝,封我为后。

我在等,等他兑现承诺。

王尚书求见的时候,我犹豫片刻,召见了他。

他看着我犹豫片刻后,下跪行礼:「臣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看着他,即便我恨死他,却也没有资格受他跪拜,我并未叫他起身。我走到一边,推开了紧闭的窗户,微风拂面。

「你不该跪我,你应该跪在母亲、弟弟坟前,阐述你的罪过。

「你也不必来求我原谅,你该问问你自己,你还有没有良心。

「你还是不是个人?」

我讥讽嗤笑:「你这种人,哪里来的良心。」

他深深叹息一口气:「我如果说,当初灌你母亲的药里并未下毒,即便我说破嘴皮,你也不会信。」

我当然不信。

他这种满嘴假仁假义之人,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皇上要我辞官,是你的意思吗?」

「是。」

他沉默良久,才慢慢吞吞地说道:「臣,明白了。」

「娘娘,臣欠您良多,总得做件如您所愿的事情。」

装模作样,虚情假意。

王尚书辞官了。

一般来说,皇后娘家,都会受封。

但是王家开了先例,一个都未受封,任何人都没有因为我而升天。

他们还留在原地,甚至越发艰难。

知道详情的人不少,想把他们踩到尘埃的人也不少,想着欺负他们可以到我面前讨好卖乖的更多。

他明明已经跌入尘埃,明明妾室、通房那么多,和冯氏依旧不曾离心。

我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清明那天,我出宫去拜祭母亲,我跪在她的坟前痛哭出声:

「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子?我明明做了那么多。很多东西看似我明明都得到了,但我最想要他们分崩离析,却怎么也做不到……

「即便我成了皇后!」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子。

我做了那么多事情,就像是一个笑话。

「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李胤轻叹。

他走到我身边:「你父亲他有大才,若不是你的要求,我应该会重用他。

「换了别人做皇帝,但凡有些见识,都会重用他。

「嘉钰,你断了他入阁拜相的前程,就已经是最大的报复。放下吧,不要永远活在仇恨里。

「这些年,你满腔怨恨,真的开心吗?」

我不开心。

看见他们笑,我心中千爪百挠。

看见他们恼,我也没有真开心。

如今他断了前程,我也没有觉得特别开怀。

李胤擦去我满脸的泪水。

「嘉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很多人都忘记了你母亲,你还记得她,每年清明都能来拜祭她,带来她爱吃的糕点。世人不知你还有个弟弟,可你从未忘记过他,给他带来小孩儿喜欢的玩意。

「心里难受就痛哭一场,然后往前看。」

我让李胤走远些。

跪在坟前:「母亲,我也要慢慢地忘记您了……」

这或许才是我最难受的。

仇恨在心间,时时刻刻都会提醒自己。

放下仇恨,就是放下了对母亲的怀念。

我哭得撕心裂肺。

哭的不能自已。

直到再也流不出眼泪,一个劲地打嗝。

我才慢慢起身,朝不远处等候的李胤走去。

他朝我伸手。

我犹豫了片刻,才放上去。

回去的路上我问他:「我听说前朝有大臣提议,让您选妃……」

「你希望我选妃充实后宫吗?」李胤盯着我问。

希望吗?

我当然不希望。

「你说心里话,你希望我选妃吗?」

我张了张嘴,又干咽几下,才说道:「我不希望您选妃。」

李胤笑:「那就再给我生个孩子,把大臣的嘴都给堵住吧。」

「……」

我想他该是知晓,我一直在服用宝信开的药。

但他从未提过。

今日说出来……

「好。」

14

很多事情说开了,想明白了,日子过起来好像又不一样。

执儿年岁渐大,懂事乖巧还贴心,他谨记他皇爷爷的话,经常去陪太后。又不忘记我这个母亲,回来抱着我又亲又哄,嘴巴还甜得很。

我再次有身孕时,执儿三岁半。

前朝要求选妃的大臣不少,李胤全部无视,他们求到太后面前,太后不管。

又把压力给到我,我全推给李胤。

一句皇上不曾吩咐,我不敢擅自做主,耍起赖皮来,他们也拿我没办法。

如今有了身孕,他们再不敢到我面前来唧唧歪歪。

耳根子清净了。

「皇后,皇后……」

李胤跨步进来,整个人喜笑颜开的样子,我瞧着也跟着欢喜起来。

「什么喜事皇上这般高兴?」

「你瞧瞧。」

李胤把一本书籍递给我,我心有所感,忙翻开书籍。

我写的那几首酸诗居然被记载在册,点评还颇多。

「朕就说你那几首诗不错,你得空多写写,朕再给你去投稿。」

这是汾阳王家那为小世子搞出来的诗社。

平日里收集诗句,登记入册,有稿费,还能匿名,用个代号便成,才子们趋之若鹜,后宅闺秀想来也不少人投稿。

我写了几首,李胤说写得不错,给我拿去投稿。

没想到真入选了,还有稿费。

这种喜悦,与银子毫无关系,最主要是成就感。

为了去投稿,我写好诗句都让李胤帮我看看,润润笔,中选的几率越来越高,我和他的感情也越来越好。

我曾问他为什么不写了投稿?

「堂堂皇帝,岂能做这种笑掉大牙的事情。」

「才不是呢,你想想一个国家,内需要文臣,保家卫国需要武将,若您也参与投稿,定会引起学子们的共鸣,让他们知晓您是一个体察民情的好皇帝。」

「有些话,他们身份不够,没办法传到您跟前,让您知晓民间疾苦和各地风土人情,但是通过书册,也能让您看见他们的诉求,且不是两全其美。」

李胤想了片刻,赞同地点头。

他便化名李赢,也开始投稿子,居然被拒了。

拒绝的理由,笔名犯忌讳,内容太霸气……

李胤气得不轻,把汾阳王家小世子召进宫,准备叱骂一番。

我却笑得不行,因为我这次投稿十篇,九篇过稿。

汾阳王家的小世子还未进宫,我却看见一篇诗句,暗藏玄机。

藏头漏尾,连起来竟是:「荆州元家满门被灭,巨额财产下落不明。」

「皇上,您来看。」

李胤看后,又把之前的诗册都找了出来,翻到此人诗句,十篇八篇在喊冤,真应了那句上天无路,求救无门。

「皇上……」

李胤偏偏我的手,示意我放心,他会立即派人去查。

至于汾阳王小世子,他是没时间去责问了。

可人已经进宫,我也想见见他。

很清秀的一位小公子,瞧着有些单薄。

说话声音有些嘶哑,但是言之有物,谈吐得益。

「娘娘,您看话本吗?」

「偶尔会看。」

我不会告诉他,我经常看话本子,尤其是现在有了身孕,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执儿多数在太后那边,后宫也不用我操心太多,闲暇时就看看话本子解闷。

「话本中的男主总是气运非凡,能遇难呈祥,逢凶化吉,一路顺风顺水,要么位极人臣,要么揭竿而起称王称霸……」

我忽然间想到辞官的王尚书。

难道他的命运就是话本中的男主吗?

「但有些时候,也会出现一些意外。一个微小的变化,也会影响全局,比如您的父亲,他兴许便是话本中的男主,娘娘您可能就是那微小的变化……」

我忽地站起身。

又慢慢坐下:「那你呢?你算什么?你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从何而来,一套成熟的规则,可不是三五几日便能做到的。」

「臣只是一个看客,也可能是一个过客,毫不起眼的路人甲,娘娘您和皇上,才是主角。」

「你这是恭维本宫。」

「臣肺腑之言,不存在恭维。」

我笑出声:「你很有趣。」

汾阳王老来得子,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我与他说起创办诗社是否遇到麻烦?新出的诗册卖得如何?

他回了句:「十分可观。」

我没有夺人钱财的爱好。

我和他说:「能不能创立一本,能够让孩子们过得更好的书籍,尤其是女孩子,让世上少一些无家可归的弃儿。」

他看了我片刻后,才起身行礼:「娘娘,上天果然没有选错人。」

我不是很懂他这句话的深意。

直到后来,书册越办越好,我也投入了不少银钱,我的名声越来越好。

他忽然病重时,托人给我送了封书信。

信里他说,他没有白来这个世界一遭,有些错误,他无能为力,我却渐渐更改了,不管我和李胤是配角还是路人甲,都已经活成了主角,重新制定了这个世界的秩序,击退黑暗,重现光明……

我和李胤前往汾阳王府,他却已经过世。

很多事情,或许有迹可循。

王尚书曾经是主角,而我是路人甲,李胤也可能是配角。

因为我从小到大的执念,一点一点影响他的气运……

我做的善事越多,他好像越不好过。

我被人人夸赞、称为千古贤后的时候,王家传来消息,他不见了。

莫名其妙地消失无踪,找遍京城毫无踪迹。

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疯了。

我知道,他去了那里……

乱葬岗里孤魂野鬼多,啃食尸体的野兽也多。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早已经不去在意,执念已然放下。

我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和丈夫举案齐眉。

孝顺婆母,善待姑子。

还有王家那些个庶出,我不会阻拦他们往上爬,适当时候,也会出手拉她们一把。

已仁至义尽。

至于那些恩恩怨怨,我早就忘记了。

唯一不会忘记的是母亲和弟弟。

李胤从未问过我爱不爱他,我也不会问他爱不爱我。

他要忙的事情太多,我要忙的事情也不少。

我们都有各自的事业。

他从未将我困在这深宫之中,我要出宫,他有空会陪我去,没空我多带人手。

他忙碌时,我会给他端上一杯参茶、一盘糕点,坐在一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在位三十年,从不曾选妃。

后宫只我一人。

人心是肉长的,不说爱,并不代表不爱。

没有承诺,并不代表没有担当。

若是有来生,我想,我要早些遇见他,不让他等太久……

【母亲番外】

我这一生瞎过一次眼,付出惨重代价。

我从小父母疼爱,运气极好,想要什么从来不用费心,总能得到。

我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幸运。

遇到王少岭时,我也以为是这样子,他儒雅风流,出口成章,是京中无数少女的梦。

而他与我说,他对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我被哄得心花怒放,嫁给了他。

我以为是幸福的开始,却是厄运降临。

他早就有所爱的人,与我不过是逢场作戏,是为了我的嫁妆,更是为了我的好运气。

他用阴谋算计,夺走了我的气运。

一碗汤药,害死我和腹中孩子,更活掐死我的女儿嘉钰。

我死后,做了孤魂野鬼,看着这个畜生步步高升,封侯拜相。

我不甘心,极大的怨念使得我重生,可重生在被他灌下毒药的这一天。

我逃不掉,跑不了。

一次,两次,足足九次,次次如此。

第十次,我终于想通,我要做一些改变,我哭着告诉女儿,让她躲在衣柜里,不许哭,不许出声,不许冲动。

我抱着她,眼泪不停地流:「嘉钰,你要听话,你要好好活着,母亲和弟弟会一直在你身边,爱着你、保护你。」

我赌赢了。

我的女儿,果然继承了我的好运气,但是不多,至少比不上那畜生的多。

但是没关系,我在她身边,我可以一点点为她汲取天地能量,我可以让她也拥有气运,足够与那畜生对抗,即便不能,也可以保护好自己。

好在苍天待我不薄。

我的嘉钰啊,她真的一点一点改变了命运。

但是她不快乐。

看着压抑、闷闷不乐的她,我好心疼。

好在她遇到了李胤,身上的帝王之气,终于可以拨乱反正。

看着她在我面前痛哭,我多想抱抱她。

好在李胤劝她放下执念,不要执着于报仇。

我不要她为我报仇,我只希望她好好过日子,快快乐乐地生活。

虽然那畜生依旧活着,可与前九世封侯拜相,死后入太庙相比,坏事做尽的他,身上的好气运在慢慢消散,总有一日会死无葬身之地,尸骨被野兽啃食。

我已经等不到那天,因为我要去投胎了。

但我相信苍天有眼,定将恶人诛灭。

拨乱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