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心期三年:付先生,你的心脏我不要了
发布时间:2025-07-19 20:15 浏览量:1
田昭昭用三年时间扮演付逾白最卑微的舔狗。
他心安理得享受她的金钱与顺从,背地里和朋友嘲讽:“一个短命鬼,等她快死了,还不是得求我?”
她听见了,却只是笑着替他点燃下一支烟。
直到三年之约到期那夜,她拨通神秘电话:“时间到了。”
手术台上,付逾白发疯般闯进来,红着眼质问:“用我的命换你的心,这就是你爱我的真相?”
田昭昭看着监护仪上平稳的曲线,轻声回答:
“付逾白,你搞错了。”
“这颗心脏的主人,从来不是你。”
震耳的音乐隔着厚重的门板传来,闷闷地撞击着耳膜。田昭昭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门把手,里面爆发的哄笑和那个熟悉到刻进骨髓的男声,让她动作瞬间凝固。
“……就田昭昭那种病秧子?呵,”是付逾白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得意和轻蔑,穿透门缝,清晰得如同冰锥扎进田昭昭的耳朵,“你们懂什么?她现在把我当救命稻草,捧着我供着我,不过就是一个短命鬼,等她快死了,还不是得跪着求我帮忙?”
“哈哈哈!白哥牛逼!”一个尖利的声音立刻奉承,“田大小姐也有今天!”
“就是,以前多清高啊,现在还不是在白哥面前摇尾乞怜?她那破身子,指不定哪天就……”
更恶毒的揣测被淹没在更大的哄笑声里。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味和酒精发酵的酸腐气息。
田昭昭搭在门把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但仅仅几秒,那颤抖就平息了。她面无表情,甚至抬手,慢条斯理地将裙角一处几乎看不见的微小褶皱抚平。动作优雅得像在整理出席晚宴的礼服。
包厢里肆无忌惮的嘲笑还在继续,一声声锤在她早已麻木的心上。
她推开门。
“吱呀——”
门轴摩擦的声响不大,却像按下了暂停键。外面走廊的光猛地刺入昏暗污浊的空间,照亮了里面一张张骤然僵住、写满错愕和心虚的脸。最中央,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的男人——付逾白,像被火烫到一样,猛地坐直了身体,脸上那点得意的痞笑瞬间冻结、碎裂。
“昭…昭昭?”付逾白的声音干涩发紧,眼神慌乱地左右飘忽,“你怎么…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田昭昭没看他,也没看那些瞬间噤若寒蝉的“朋友”们。她径直走到付逾白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仿佛周围那些投射过来的、混杂着探究和幸灾乐祸的目光都不存在。她拿起桌上唯一干净的玻璃杯,给自己倒了半杯温凉的柠檬水,小口啜饮着,姿态平静得诡异。
付逾白被她这反常的沉默弄得更加心慌。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试图找回一点主动权:“那个…我刚才就是跟他们瞎吹牛呢,你知道的,男人嘛,都好个面子,说的话当不得真……”他声音越来越低,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田昭昭终于抬眼,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他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他预想中的愤怒、伤心或者质问,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湖面,映着他此刻狼狈的倒影。付逾白心头猛地一突。
算了。田昭昭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最后一丝波澜。不过三天而已。一千多个日夜都忍过来了,最后这七十二小时,又算得了什么?就当是……给这场漫长的交易,留一个体面的收场。
大概是她的沉默和那平静无波的眼神给了付逾白一种“她没听见”或者“她不敢计较”的错觉。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那股熟悉的、混不吝的劲儿又上来了。他习惯性地摸出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里,“啪”地一声点燃了打火机。
辛辣的烟雾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直冲田昭昭的口鼻。她的心脏条件反射地传来一阵细微的闷痛,喉咙发紧,忍不住轻轻蹙了蹙眉。这三年,因为她的病,付逾白在她面前抽烟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最初,他甚至会因为她咳嗽一声就紧张地掐灭烟头,笨拙地给她拍背顺气,眼里是真实的关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他第一次心安理得地收下她昂贵的礼物,转头就戴在苏念手上?还是他第一次喝醉了,理所当然地命令她开车送他和苏念回家,而她在驾驶座上像个沉默的司机?田昭昭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份小心翼翼、带着讨好意味的关心,如同沙漏里的沙,一点点漏光了。
付逾白瞥见她蹙眉,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故意朝着她的方向吐了个烟圈。烟雾缭绕中,他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口吻开口,打破了沉默:“对了,昭昭,差点忘了正事。念念下周五生日,你给她准备个礼物吧。”
田昭昭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付逾白像是怕她误会,又像是急于撇清什么,赶紧补充道:“咳,你也知道,念念是我最好的朋友。咱们俩这关系…不是快定下来了吗?这礼物就当是你给未来…嗯,未来朋友的一份心意,打好关系嘛。”他刻意加重了“咱们俩这关系”几个字,暗示着那个他醉酒后许诺的“三个月之期”。
田昭昭抬眼看他,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滑稽的小丑表演。心底最后那点因为回忆而泛起的涟漪也彻底平复了。她差点忘了,这位付先生,还沉浸在他编织的、她田昭昭苦苦倒追他三年、即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美梦里。
她唇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付逾白却将她的沉默和那抹奇怪的笑意解读成了不情愿或者吃醋,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语气带着惯用的、自以为是的威胁:“昭昭,别犯糊涂。念念要是对你印象不好,将来我们在一起了,麻烦多的是。你得识大体,懂分寸。”他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带着烟味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不该想的心思,别想。”
田昭昭看着他那张写满“我是为你好”的脸,忽然觉得无比疲惫。她张了张嘴,想说“付逾白,我们之间从来就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想说“那个三个月后的约定,你留着哄鬼去吧”。
然而,她的话还没出口,付逾白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亮得刺眼,上面跳动着两个硕大的字——
念念。
付逾白像被按了弹簧,瞬间弹了起来,一把抄起手机,连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都顾不上拿,看也没看田昭昭一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温柔:“念念?怎么了?别急,我马上来!”话音未落,人已经像阵风似的冲出了包厢门。
主角一走,包厢里剩下的几个男男女女互相使了个眼色,也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地跟着溜了出去,留下田昭昭一个人,和满室的狼藉、呛人的烟味。
死寂。
门再次被推开,是服务生,手里拿着账单,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恭敬笑容,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田小姐,付先生走之前交代了,说…说这单记在您账上。您看……?”
田昭昭端起那杯喝了一半的柠檬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那丝因烟味带来的不适。她看着服务生,脸上没有任何被羞辱的难堪或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照旧。”她放下杯子,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都记清楚。一笔一笔,记好了。”她站起身,拿起自己的手包,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冷得像冰,“等时间到了,我会连本带利,亲自讨回来。”
2苏念。这个名字像一个幽灵,贯穿了田昭昭这三年“陪伴”付逾白的始终。
田昭昭第一次从付逾白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是在她来到他身边大约半年后。那时付逾白刚毕业,四处碰壁,焦头烂额。一天傍晚,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在田昭昭常去的那家咖啡馆外“偶遇”了她。他眼神躲闪,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憋红了脸才挤出几句话。
“昭昭…那个…我知道你认识的人多,路子广。”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声音干涩,“我…我有个朋友,叫苏念,她特别优秀,就是…就是运气不太好,投了好多简历都石沉大海了。你看…能不能…能不能帮忙问问,有没有适合她的实习岗位?”他像是怕她拒绝,急忙补充,“就…就一次!帮帮忙!她对我很重要!”
那时付逾白的窘迫和那份对“朋友”的恳切担忧,在田昭昭眼里,还带着一丝笨拙的真诚。她看着他眼中真切的焦急,想起了初遇时那个在雨里帮老太太推三轮车、浑身湿透却笑得一脸阳光的大男孩。心,微微动了一下。
“好。”她听见自己平静地回答,拿出手机,当着付逾白的面拨通了一个电话,三言两语就敲定了一家顶尖公司的实习面试机会。
付逾白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昭昭!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太谢谢你了!念念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疯的!”他眼里的光芒亮得惊人,纯粹得让田昭昭有一刹那的恍惚。
那是付逾白第一次主动触碰她的手。田昭昭记得自己指尖传来的微麻触感,和心底那一丝隐秘的、不合时宜的悸动。
如果她是真的爱着付逾白,那么接下来关于苏念的一切,每一帧都足以让她心如刀绞、拂袖而去。
付逾白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在她面前提起苏念。
“昭昭,念念今天心情不好,我想请她吃顿好的安慰一下,你知道的,我刚找到工作,手头紧……”
“昭昭,念念租的房子到期了,房东坐地起价,她一个小姑娘不容易,你看能不能先借我点钱周转?我发了工资就还你!”
“昭昭,念念说特别羡慕你那条限量款的项链,我寻思着给她买个高仿的哄她开心,可高仿也要好几千呢……”
起初,他还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难以启齿的羞赧。后来,这羞赧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理所当然的索取。他不再说“借”,而是直接说“需要”。他不再避讳在田昭昭面前,用她提供的金钱,去为另一个女人制造惊喜和便利。他甚至会在田昭昭送他昂贵礼物时,不经意地提起:“念念上次看到这个牌子,好像也挺喜欢的。”
田昭昭每次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荒诞剧。然后,在他期待或理所当然的目光中,点头,转账,或者拨通另一个电话。
她是个商人,一个需要一颗健康心脏的商人。只要付逾白还在那个“协议”的框架里,只要那颗心脏最终能属于她,他拿着她的钱去养谁、去讨好谁,又有什么关系?她的感情,早已在看清真相的那一刻,连同那份最初的心动,被彻底剥离、冰封了。
只有一次例外。
那是她认识付逾白后的第一个情人节。冬日的寒意还未完全褪尽,傍晚的街头却已弥漫着甜蜜躁动的气息。付逾白主动约了她,说想请她吃饭。
田昭昭的心,像沉寂的冰湖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微弱的涟漪。她精心打扮赴约,看着对面穿着她送的新外套、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付逾白,一种久违的、带着点酸涩的暖意悄悄爬上心头。也许…也许这漫长的、单向的付出,并非全无意义?也许他心底,也有那么一点点属于她的位置?
那顿饭吃得平淡无奇。付逾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总往手机屏幕上瞟。饭后,他提议去附近的夜市逛逛。田昭昭没有拒绝。
夜市灯火通明,人潮汹涌。付逾白在一个卖廉价首饰的地摊前停住了脚步,兴致勃勃地挑拣着。田昭昭站在几步之外,看着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认真的侧脸线条,心跳莫名有些失序。然后,她看见他拿起一枚极其普通的、没有任何装饰的素圈戒指,对着光看了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付了钱,两块钱。
付逾白拿着那枚小小的戒指,没有走向她,而是快步穿过人群,走向了街对面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正踮着脚尖朝这边张望的女孩——苏念。
隔着川流不息的人潮和喧闹的声浪,田昭昭清晰地看到,付逾白笑着,带着一种近乎宠溺的神情,牵起苏念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枚两块钱的素戒,套在了苏念纤细白皙的中指上。苏念的脸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彩,像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下一秒,她踮起脚尖,在付逾白错愕又来不及闪躲的脸颊上,飞快地印下了一个吻。
付逾白没有推开她。他抬手摸了摸被亲的地方,笑容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
那一刻,田昭昭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收缩带来的剧痛让她几乎窒息。原来……原来他主动约她,只是为了这枚两块钱的戒指?只是为了在情人节,给另一个女孩一个“惊喜”?而她田昭昭,不过是这场盛大“惊喜”里,一个顺带的、用来掩饰他行踪的陪衬?
冰湖彻底冻结,再无波澜。
回去的路上,田昭昭靠在豪华轿车的后座,沉默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城市的霓虹在她眼底明明灭灭,却映不出一丝温度。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沉闷的隐痛,提醒着她刚才那场短暂而可笑的心动是多么不合时宜。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在中央公园旁的路口。
田昭昭百无聊赖地转开视线,随意地扫过公园入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毫无预兆地撞入眼帘。
是付逾白。他标志性的白衬衫在昏黄的路灯下异常显眼。他脱掉了田昭昭送他的那件价值不菲的羊绒外套,此刻那件外套正妥帖地披在依偎在他身边的苏念身上。而付逾白的手臂,自然而亲昵地环在苏念纤细的腰肢上。两人不知在说什么,苏念笑得花枝乱颤,付逾白也侧着头看她,嘴角咧开的弧度是田昭昭许久未曾见过的、毫无负担的、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
田昭昭怔怔地看着。车窗像一块巨大的屏幕,无声地上演着一幕与她无关的甜蜜偶像剧。剧中的男主角,正穿着她买的衣服,拥着另一个女人,笑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他今天下午在包厢里那句“咱们俩这关系…不是快定下来了吗?”言犹在耳,此刻却讽刺得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田昭昭脸上。
就在这时,她看到付逾白腾出一只手,拿出手机飞快地按了几下。
几乎是同时,她放在腿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弹出一条来自付逾白的微信消息:
「客户临时有点急事,明天你生日,我可能去不了了。生日快乐哈!」
冰冷的文字,毫无诚意的祝福,敷衍到极致的借口。
田昭昭看着那条信息,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冷笑。因为父母常年在国外,她以前确实对生日没什么执念。这次,不过是借着生日的由头,想试探一下,或者说,给自己这三年画一个句点罢了。原来,连这最后的试探,都显得如此多余和可笑。
她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了一瞬,最终没有回复。任由屏幕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直至彻底熄灭。
引擎启动,车子平稳地滑入车流。
车窗外,中央公园璀璨的灯火,公园门口那对依偎的身影,连同付逾白那张此刻写满虚假欢愉的脸,都迅速地被抛远、模糊,最终消失在都市迷离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3田昭昭的生日,最终还是在一个极其安静的环境里度过的。地点不是预想中付逾白可能会出现的餐厅或会所,而是市中心顶级私人医院——康和的心脏特护病房。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都市的璀璨夜景,病房内却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空气净化器低沉的嗡鸣。田昭昭穿着宽大的病号服,靠坐在床上,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过分苍白。她面前的小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点缀着新鲜草莓的奶油蛋糕,很小,只够一个人吃。
“昭昭,生日快乐!快许愿!”闺蜜林薇坐在床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些,但眼底的担忧藏不住。她今天特意穿了件喜庆的红色毛衣,试图驱散病房的冷清。
田昭昭看着蛋糕上那簇微微摇曳的烛火,笑了笑,很浅。她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
她的愿望很简单,也很沉重。只有一个:活下去。健康地活下去。
深吸一口气,她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生日快乐!我的宝贝昭昭!”林薇立刻鼓起掌,拿起塑料刀叉,“来来来,寿星切第一刀!”
田昭昭接过刀,动作轻柔地切下一小块蛋糕,放在碟子里递给林薇。她自己只象征性地用叉子沾了一点奶油,送入唇边,浅尝辄止。心脏的负荷让她无法像常人一样享受甜腻。
“真甜。”她轻声说。
林薇看着好友苍白却平静的侧脸,鼻尖猛地一酸。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从自己带来的大纸袋里往外掏东西:“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限量版的艺术画册,你念叨好久了!还有这个,新出的助眠香薰,纯植物的,味道超治愈!哦对了,还有这个……”她献宝似的拿出一个包装得极其精美的小盒子,“打开看看!”
田昭昭依言拆开丝带,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项链。铂金链子,吊坠是一枚小巧的、用蓝宝石镶嵌成的抽象蝴蝶,在灯光下折射出静谧深邃的光芒。蝴蝶的翅膀线条流畅灵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翩然飞起。
“好漂亮……”田昭昭由衷赞叹,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宝石。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林薇得意地笑,“‘破茧成蝶’,多好的寓意!等你做完手术,彻底康复了,就是真正的新生!”她拿起项链,小心翼翼地绕过田昭昭的颈项,为她戴上。冰凉的蓝宝石蝴蝶贴着她锁骨下方温热的皮肤,带来一丝奇异的安抚感。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礼貌地敲响了两下,随即推开。
主治医生江临风走了进来。他三十出头,穿着合体的白大褂,身形挺拔,气质温和而沉稳,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专注。他是田昭昭的主治医生,也是她父亲多年的好友之子,对她格外关照。
“江医生!”林薇立刻打招呼。
“生日快乐,昭昭。”江临风微笑着点头,目光落在田昭昭颈间的蓝蝴蝶上,微微一顿,随即移开,看向她的脸,“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江医生。”田昭昭微笑回应,“谢谢您特意过来。”
“应该的。”江临风走近几步,目光扫过床头的监护仪数据,又仔细看了看田昭昭的脸色,“各项指标暂时还算平稳。不过,还是要保持情绪稳定,避免任何剧烈波动。”他的语气温和,却带着职业性的不容置疑,“未来几天尤为关键,要绝对静养,明白吗?”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田昭昭一眼。
田昭昭明白他的潜台词。她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被角:“我知道。您放心。”
江临风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病房。
林薇看着关上的门,凑近田昭昭,压低声音,带着点愤愤不平:“昭昭,你老实告诉我,付逾白那个王八蛋今天到底有没有一点表示?他知不知道你今天生日?知不知道你在医院?”
田昭昭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他知道。他说客户有急事,来不了。”
“客户有急事?!”林薇瞬间炸了,声音拔高,“放他的屁!什么狗屁客户比你的生日、比你的身体还重要?!我看他就是被那个苏念勾了魂!姓付的脑子里是不是进太平洋了?他对得起你这三年……”她猛地刹住话头,看着田昭昭依旧平静的脸,胸口剧烈起伏,眼圈都气红了。
田昭昭伸手,轻轻握住林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手,指尖冰凉。“薇薇,”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别生气。不值得。”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声音轻得像羽毛,“而且…快了。明天,就都结束了。”
林薇一愣,对上田昭昭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仿佛燃着两簇幽微火焰的眼睛,瞬间明白了“结束”的含义。她反手紧紧握住田昭昭冰凉的手,用力点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好!结束了好!那种烂人,那颗烂心,咱们不要了!江医生说了,匹配度高的供体已经……”
“咚咚咚!”急促粗暴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打断了林薇的话,带着一种蛮横无理的气势,根本不像医院该有的动静。
田昭昭和林薇同时皱眉看向门口。
门被“哐”地一声大力推开。
付逾白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头发有些凌乱,额上带着汗,显然是匆忙跑来的。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烦躁和不耐的表情,目光扫过病房里温馨的蛋糕、礼物,最后定格在田昭昭苍白的脸上,眉头拧得更紧。
“田昭昭!”他开口,语气是毫不掩饰的责备和质问,“你搞什么?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玩失踪啊?知不知道念念生日宴都快开始了!礼物呢?你准备好了没有?”
病房里温暖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林薇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来:“付逾白!你他妈……”
田昭昭却轻轻拉住了林薇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制止意味。她抬眼看向门口那个一脸理所当然、仿佛全世界都欠他的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反而缓缓地、缓缓地绽开一个极其平静的微笑。
那笑容很美,像初春枝头凝着寒霜的花,却让付逾白没来由地心头一悸,涌到嘴边的下一句责问卡在了喉咙里。
“礼物啊……”田昭昭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奇异的尾音,像羽毛扫过心尖,又像冰凌碎裂的轻响。她看着付逾白,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放心,付逾白。”
“我欠她的,欠你的……”
“三天后,连本带利,我亲手奉还。”
4付逾白被田昭昭那平静到诡异的目光和那句含义不明的话钉在了原地,心头那股无名火“噌”地一下烧得更旺,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田昭昭!你少给我阴阳怪气!”他往前踏了一步,试图用音量压过心底那点不安,“念念还在等着!她今天要是收不到合心意的礼物不高兴了,你负得起这个责吗?赶紧的,把东西给我!”他伸出手,不耐烦地抖了抖,像是在催促一个不听话的下属。
“付逾白!你他妈是不是人啊!”林薇再也忍不住,一把甩开田昭昭拉着她的手,像头暴怒的母狮冲到他面前,手指几乎要戳到他鼻尖,“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里是病房!昭昭刚过完生日,吹个蜡烛都要喘口气!她需要静养!你为了那个什么狗屁念念,跑到这里来大呼小叫要礼物?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付逾白被林薇吼得一愣,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田昭昭。她依旧安静地靠在床头,脸色在灯光下白得近乎透明,唇色也很淡,像一尊易碎的琉璃娃娃。他心头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但随即就被苏念可能失望的脸庞和包厢里朋友们可能投来的嘲笑眼神覆盖了。面子,成了此刻最紧要的东西。
“静养?”他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语气刻薄,“林薇,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她田昭昭哪次不是这样?装装柔弱,博取同情,好让人都围着她转!这三年我看得还不够多吗?”他目光转向田昭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指责,“田昭昭,你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又要用‘身体不舒服’当借口,故意让我在念念和朋友们面前难堪?嗯?”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抓住了真相,底气更足,声音也拔高了:“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就是这么爱我的?连我朋友一个小小的生日愿望都不能满足?你那些钱是镶在骨头缝里了吗?拿出来一点会死吗?”
“够了!”一声沉喝陡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付逾白的咆哮。
病房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他身材高大,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隼,久居上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正是田昭昭的父亲,田振邦。他刚从国外赶回来,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此刻被点燃的震怒。他身后跟着神情冷峻的江临风。
田振邦大步走进病房,目光如冰冷的刀子,狠狠剐过付逾白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付逾白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寒,嚣张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爸…”田昭昭轻声唤道,想坐直身体。
田振邦抬手制止了她,眼神扫过女儿苍白的小脸和颈间那枚在病号服映衬下更显幽蓝的蝴蝶吊坠,眼中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他转向付逾白,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付逾白,这里是我女儿的病房,不是让你撒野的地方。立刻,给我滚出去!”
付逾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被当众呵斥“滚出去”的羞耻感让他血气上涌。他梗着脖子,试图找回一点场子:“田叔叔!是昭昭她……”
“她怎么样,轮不到你来置喙!”田振邦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从现在起,昭昭需要绝对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包括你!”
“凭什么?我是她男朋友!”付逾白脱口而出,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男朋友?”田振邦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讽刺的弧度,“你也配?”
这三个字如同三记重锤,狠狠砸在付逾白的心上,也砸碎了他最后那点可笑的自我认知。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难堪和一种被彻底剥开伪装的恐慌席卷了他。
“江医生,”田振邦不再看付逾白,转向江临风,语气不容置疑,“麻烦叫保安。无关人员,立刻请出去。如果再来骚扰我女儿,直接报警处理!”
“好的,田先生。”江临风立刻应下,拿出手机。
付逾白看着眼前这铁桶般的阵势,看着田昭昭平静无波、仿佛在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看着田振邦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看着林薇愤怒鄙夷的脸,看着江临风即将拨出的电话……他感觉像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闹市街头,羞愤欲死。
“好…好!你们…你们给我等着!”他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狠话,再也无颜待下去,猛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撞在门框上也顾不得疼,狼狈地冲出了病房。
走廊里传来他急促远去的脚步声。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田振邦走到女儿床边,高大的身躯微微弯下,方才面对付逾白时的雷霆震怒瞬间化作了深沉的痛惜和无力。他伸出手,想摸摸女儿的头,又怕惊扰到她,最终只是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被子外那只冰凉的手。
“昭昭…”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是爸爸不好…回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田昭昭看着父亲鬓角新添的霜色和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与自责,心底那堵冰封的墙,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她反手轻轻握住父亲宽厚温暖的手掌,摇了摇头,努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爸,我没事。真的。您别担心。”她顿了顿,声音轻而坚定,“而且…快了。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田振邦凝视着女儿那双酷似亡妻、此刻却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坚韧和沉静的眼睛,喉头滚动了一下,用力地点了点头。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女儿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林薇悄悄抹了下眼角,也走过来,默默地握住了田昭昭的另一只手。
江临风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病床上被家人和挚友守护着的女孩,看着她颈间那枚象征新生的蓝宝石蝴蝶,镜片后的目光深邃而复杂。他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加密的通讯录,编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目标情绪稳定。一切按计划进行。倒计时:36小时。」
5时间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又像是被拉长成黏稠的胶质。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无孔不入,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田昭昭自己清浅的呼吸声和监护仪规律而单调的滴答声。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喧嚣,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田昭昭闭着眼,却没有真正睡着。过往三年像一部劣质的默片,在她脑海中一帧帧快速闪回。付逾白初遇时帮她捡起散落文件时阳光的笑脸;他笨拙地给她倒热水时微红的脸颊;他拿到她帮忙找的工作offer时激动得语无伦次的样子;他在情人节街头给苏念戴上廉价戒指时宠溺的眼神;他在昏暗包厢里叼着烟、满不在乎地说着“短命鬼”时轻蔑的嘴角;他闯进病房索要礼物时狰狞的表情;还有父亲那句冰冷的“你也配?”……
好的,坏的,甜的,苦的,真诚的,虚伪的……无数张面孔交织、旋转、破碎。最终,所有的画面都沉淀下去,只留下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地压在心口——
明天。那颗心脏。
这支撑她熬过一千多个日夜的唯一信念,此刻却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石头,悬在头顶,即将坠落。她真的准备好了吗?用一场漫长的自我献祭,去换取一个未知的、或许充满负罪感的新生?
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颈间那颗冰凉的蓝宝石蝴蝶吊坠,林薇那句充满希望的“破茧成蝶”在耳边回响。可破茧的过程,注定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
病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江临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没有进来,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他似乎知道她没睡。
田昭昭睁开眼,对上他镜片后沉静而带着询问的目光。她轻轻点了点头。
江临风这才走进来,脚步放得很轻。他走到床边,没有像往常一样查看仪器,只是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目光平和地看着她:“睡不着?”
“嗯。”田昭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茫然,“有点…怕。”
江临风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昭昭,”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手术本身的风险,我们已经降到了最低。从技术层面,你不需要过度担忧。江叔向你保证,我会尽全力。”
田昭昭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知道。江叔的技术,我从不怀疑。我是怕…”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怕醒来之后。怕那颗心…在胸腔里跳动的时候,我会时时刻刻想起这三年的不堪,想起…他。”她终究还是说出了口,那个名字像一个沉重的烙印。
“想起付逾白?”江临风准确地捕捉到了她未尽的言语,语气并无波澜,反而带着一丝近乎冷酷的理性,“因为他,你觉得接受这颗心脏,成了一种负担?一种…交易后的耻辱?”
田昭昭没有否认,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
“昭昭,”江临风的声音沉了几分,带着一种长辈的严肃和医者的冷静,“你首先要明白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颗心脏,从来就不属于付逾白。”
田昭昭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什么?!”
江临风看着她震惊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决定不再隐瞒。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一个薄薄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牛皮纸文件袋,递了过去。
“本来,按照捐赠者家属的强烈意愿,以及为了确保协议顺利执行,我们一直对你隐瞒了捐赠者的真实身份。但现在,手术在即,我认为你有权知道全部真相。”他的目光深邃而复杂,“你自己看吧。”
田昭昭的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撞击着脆弱的肋骨,带来一阵闷痛。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手指微微颤抖着,解开了文件袋上缠绕的细线。
里面只有几页纸。最上面是一份签署于三年前的、具有法律效力的心脏定向自愿捐赠协议复印件。捐赠人的签名栏,是一个娟秀而熟悉的名字——
苏岚。
田昭昭的瞳孔骤然收缩!苏岚?苏念……那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脑海中的迷雾!一个她从未敢深想的念头瞬间浮现!
她颤抖着手,飞快地翻到下一页。那是一份简短的、由公证处出具的情况说明附件。上面清晰地写着:
「捐赠人苏岚女士,系受捐人田昭昭小姐之指定关联人付逾白先生的生物学母亲。苏岚女士自愿将其心脏定向捐赠予田昭昭小姐,唯一附加条件为:田昭昭小姐需以追求者身份陪伴于付逾白先生身边三年,并对其予取予求,不得透露捐赠事宜……」
轰——!
田昭昭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耳边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协议上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烫进她的灵魂深处!
苏岚!付逾白的亲生母亲!那个三年前神秘联系她、提出这个匪夷所思交易的女人!她竟然是苏念的母亲?付逾白的……妈妈?!
原来如此!
原来那所谓的“想让他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人爱他”,根本不是指她田昭昭!而是指苏岚自己!一个自知时日无多、用尽最后心血为儿子铺路的母亲!用自己唯一还能给予的、跳动的心脏作为筹码,为她眼中那个“可怜”、“缺爱”的儿子,买来了一个豪门千金三年的虚假爱恋和精心呵护!
那三年里,她每一次对付逾白的好,每一次为他解决的麻烦,每一次忍受的委屈和羞辱……都像是一把把无形的刻刀,一笔一划,深深地刻在了一个母亲用生命换来的“爱”的祭坛上!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瞬间攫住了田昭昭!她以为自己是交易的执行者,是那个为了生存而暂时低头的人。却原来,她、付逾白,都不过是苏岚临终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一枚承载着一位母亲沉重到令人窒息、却又自私到极致的爱的棋子!
“嗬……”田昭昭发出一声短促的、破碎的抽气声,胸口剧烈起伏,像一条离水的鱼。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大滴大滴地砸落在手中的协议上,晕开了墨迹。
不是委屈,不是愤怒,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撼、悲悯、荒诞和被巨大命运洪流裹挟的无力感!
江临风默默地看着她崩溃,没有立刻安慰。直到她的啜泣声渐渐低下去,变成压抑的呜咽,他才沉声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田昭昭混乱的心上:
“所以,昭昭,你听清楚,也记清楚。”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你胸腔里即将跳动的那颗心,它承载的不是你和付逾白之间那场扭曲的交易,也不是什么可笑的‘爱情’。”
“它承载的,只是一位母亲在生命尽头,对自己孩子那份…沉重到近乎病态的、倾尽所有的爱。”
“这份爱或许方式错了,或许偏执得令人窒息,但它本身,是纯粹的,干净的,与你,与付逾白之间的纠葛,没有任何关系!”
江临风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看进田昭昭盈满泪水的眼底:
“你没有玷污它。你也不需要为它背负任何不属于你的愧疚!”
“你要做的,是活下去!带着这颗承载着生命与母爱的、干净的心脏,健康地、堂堂正正地活下去!这才是对逝者,对生命本身,最大的尊重!”
田昭昭死死攥着那几页滚烫的纸张,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江临风的话如同洪钟大吕,在她混乱泥泞的心湖中炸开,涤荡着那些自我束缚的枷锁。
是啊……她有什么错?她只是想要活下去!她遵守了承诺,付出了代价,忍受了屈辱!这颗心脏,是苏岚自愿给的,是她田昭昭用三年时光和尊严换来的!它干干净净!
她凭什么要愧疚?凭什么要因为付逾白那个烂人而否定自己活下去的权利?!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混杂着解脱般的清明,从心底最深处,破土而出!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已褪去了所有的迷茫、脆弱和自怜,变得如同被暴雨洗刷过的夜空,澄澈而坚定!
“江叔,”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却异常平稳有力,“我准备好了。”
就在这时,病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骚动和争吵声!隐约能听到付逾白失控的咆哮:
“滚开!让我进去!田昭昭!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付先生!请你冷静!这里是医院!你不能硬闯!”是保安焦急的阻拦声。
“砰!”一声闷响,似乎是人被推搡撞在墙上的声音。
紧接着,病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
付逾白像一头彻底失控的困兽,双眼赤红,头发凌乱,昂贵的衬衫领口被扯开了,脸上带着几道不知怎么弄出来的红痕,狼狈不堪地冲了进来!他身后,几个保安正手忙脚乱地想拉住他。
“田昭昭!”付逾白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病床上的人,那眼神充满了被欺骗、被愚弄的狂怒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激动而劈裂变调:
“你告诉我!那颗心脏是不是我妈的?!是不是?!用我的命换你的心?这就是你他妈‘爱’了我三年的真相?!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骗得我好苦啊!”
6付逾白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在安静的病房里炸开,震得空气都在颤抖。他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困兽,赤红的双眼死死锁住病床上的田昭昭,里面翻滚着被至亲至爱双重背叛的滔天怒火和一种摇摇欲坠的崩溃。保安们被他疯狂挣扎的力道甩开,一时竟无法近身。
“付先生!你冷静点!”江临风反应极快,立刻起身挡在田昭昭床前,厉声喝道。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付逾白目眦欲裂,指着田昭昭,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她!她骗了我三年!用我妈的命!换她的命!还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们所有人耍得团团转!”他猛地转向江临风,眼中是刻骨的恨意,“还有你!你们这些帮凶!你们都知道!就他妈瞒着我一个人!”
巨大的冲击和铺天盖地的愤怒让他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只剩下本能的嘶吼和指控。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田昭昭这个恶毒的女人,用他母亲的命,设了一个长达三年的局,把他当成小丑一样玩弄!那些“好”,那些“付出”,全都是沾着他母亲鲜血的砝码!
“付逾白!”田昭昭的声音并不高,甚至因为刚刚的情绪波动而有些虚弱,却像一道冰冷的钢针,瞬间穿透了他狂乱的咆哮。她推开江临风护着她的手臂,缓缓地、支撑着坐直了身体。脸上未干的泪痕还在,但那双眼睛,此刻却像淬了寒冰的深潭,平静得可怕,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疯狂而丑陋的模样。
“你母亲苏岚女士,”她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那个名字,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三年前,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主动找到了我。”
付逾白狰狞的表情猛地一滞,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她告诉我,她身患绝症,时日无多。”田昭昭的视线掠过他,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她唯一的牵挂和遗憾,就是你,付逾白。”
“她说,你从小没有父亲,她忙于生计,对你疏于照顾,让你内心缺爱,敏感自卑,甚至…误入歧途。”她的目光在付逾白瞬间僵硬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悲悯,“她担心她走后,你会彻底迷失,会过得不好。”
“所以,”田昭昭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颗脆弱的心脏因为这冗长的叙述而传来阵阵不适的闷痛,但她强忍着,声音依旧平稳,“她提出了一个交易。用她死后那颗健康的心脏,换取我田昭昭——一个同样需要心脏活下去的人——留在你身边三年。”
她看着付逾白脸上血色尽褪,瞳孔因极度震惊而放大,继续用那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将最残酷的真相砸向他:
“条件是,这三年里,我必须像一个真正爱慕你的人那样,对你有求必应,满足你的一切要求,让你感受到被爱、被珍视、被捧在手心的滋味。同时,绝对、绝对不能让你知道这颗心脏的来源,不能让你知道这场交易的存在。”
“她说,”田昭昭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让你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人…曾经那样深沉地爱过你。哪怕这份爱,需要她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和一颗心脏来交换。”
死寂。
病房里只剩下付逾白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他脸上的狂怒和疯狂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的、巨大的茫然和难以置信。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体。
“不…不可能…”他失神地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四处游移,仿佛想抓住什么来否定这可怕的事实,“我妈…她怎么会…她怎么会这么做…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巨大的悲伤和一种被至亲以最极端方式“爱”着的窒息感,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比愤怒更让他难以承受。
“告诉你?”田昭昭轻轻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的讽刺,“告诉你,然后看着你因为愧疚和痛苦,拒绝接受她的安排?看着她用生命换来的‘礼物’被白白浪费?付逾白,你母亲太了解你了。她宁愿你恨我,恨这个世界,也不愿意你背负着对她沉重的愧疚活下去。”
“这三年,”田昭昭的目光重新落回他惨白如纸的脸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他所有的伪装,“我对你的每一次妥协,每一次付出,每一次在你和你那些‘朋友’面前扮演的卑微角色,都是在履行对你母亲的承诺。仅此而已。”
“至于爱?”她唇角勾起一个极其浅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付逾白,从头到尾,那都是你和你自己那可笑的虚荣心,一厢情愿的幻想。你享受我的付出,享受被豪门千金追逐的虚荣,却又打心眼里看不起我,觉得我短命,觉得我除了钱一无是处,觉得我配不上你付大少爷的清高!你心安理得地拿着我的钱,去讨好你的苏念,在背后和朋友一起嘲笑我是‘舔狗’、是‘短命鬼’!这样的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爱你?”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付逾白最不堪的痛处。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身体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下,颓然地跌坐在墙角的地上。他双手痛苦地插进头发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不…不是这样的…昭昭…我…”他语无伦次,想要辩解,想要挽回,却发现所有的言语在赤裸裸的真相面前都苍白无力得像一个笑话。巨大的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几乎窒息。他想起包厢外她平静抚平裙褶的样子,想起她安静忍受他抽烟的样子,想起她一次次默默买单的样子,想起她在医院里平静地说“三天后连本带利奉还”的样子……原来那平静之下,是早已看透他本性的冰冷和厌恶!
“啊——!!!”一声凄厉绝望的哭嚎终于冲破了喉咙,付逾白蜷缩在墙角,像个无助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涕泪横流。为死去的母亲,为被愚弄的自己,为这三年里他亲手推开、践踏的真心,也为那个再也无法挽回的、被他亲手毁掉的田昭昭。
田昭昭冷漠地看着墙角崩溃恸哭的男人,心中最后一丝因苏岚而起的波澜也彻底平息。她移开目光,不再看他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噪音源。
“江叔,”她转向一直沉默守护在一旁的江临风,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然,“我有点累了。麻烦您,请无关人员离开。”
江临风点点头,眼神示意门口的保安。
两名保安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瘫软在地、哭得几乎脱力的付逾白,毫不留情地将他拖出了病房。
“昭昭!昭昭!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原谅我啊——”付逾白绝望的哭喊和哀求在走廊里回荡,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电梯关闭的“叮”声中。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消毒水的气味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田昭昭缓缓地躺回枕头上,闭上了眼睛。胸腔里那颗属于苏岚的心脏,似乎因为刚才的激烈情绪而跳得有些快,带来一阵阵闷闷的钝痛。她抬手,轻轻覆在心口的位置。
那里,曾经承载着一位母亲对儿子沉重而偏执的爱。明天之后,它将承载的,是她田昭昭崭新的、属于自己的人生。
没有愧疚,没有负担,只有对生命的无限珍惜。
她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窗外的天色,已透出黎明将至的灰白。
7一年后。
初秋的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康复中心明亮开阔的顶层露台。微风拂过,带来楼下花园里草木的清新气息。
田昭昭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米白色羊绒衫和同色系长裤,正跟着舒缓的音乐,在康复师的指导下,认真地完成一套康复拉伸动作。她的动作流畅而稳定,曾经苍白的脸颊如今透着健康的红润光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专注而明亮。
“非常好,田小姐!核心力量和控制力进步非常大!”年轻的女康复师笑着竖起大拇指,“这套动作可以结束了,休息一下,喝点水。”
田昭昭停下动作,接过康复师递来的温水,小口啜饮着,唇角带着轻松的笑意:“谢谢张老师,感觉确实比上个月轻松多了。”
“那是当然!”康复师收拾着用具,“您恢复的速度在我们中心可是排得上号的!江医生都说您是他见过最配合、最坚韧的病人之一!”
正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露台入口处走来。林薇穿着一身利落的职业套装,手里拎着个精致的纸袋,脸上洋溢着明快的笑容:“哟!我们的大美人又在发光发热啦?这气色,啧啧,路过的蚂蚁看了都得夸一句绝!”
田昭昭笑着迎上去:“就你贫!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是说要赶项目提案?”
“再忙也得来看看我的宝贝昭昭啊!”林薇把纸袋塞给她,“喏,你最爱的‘半糖’家的栗子蒙布朗,低糖版!江医生特批的!”
两人在露台的藤椅上坐下。阳光暖暖地晒在身上,远处城市的天际线清晰可见。
“感觉怎么样?彻底活过来了吧?”林薇打量着好友,眼神里满是欣慰和喜悦。一年前医院里那个苍白脆弱、仿佛随时会破碎的女孩,如今脱胎换骨,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沉静而蓬勃的生命力。
“嗯,”田昭昭深吸一口带着阳光味道的空气,笑容舒展,“感觉像…重新活了一次。”她轻轻抚了抚胸口,那颗健康的心脏在胸腔里平稳有力地跳动着,再也没有了过去的沉重枷锁和负罪感。苏岚留下的那份沉重的母爱,被她小心地安放在心底一个安静的角落,只留下对生命的感恩。
林薇看着她释然的笑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那个…付逾白,他…好像不太好。”
田昭昭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眼神平静无波,像听到一个陌生人的消息:“是吗?”
“嗯,”林薇点点头,语气带着点唏嘘,“听说他母亲的事…对他打击特别大。好像消沉了很久,工作也丢了。后来不知道怎么,跟苏念也闹翻了,具体原因不清楚。前阵子有人在城南一家小公司看到他,好像在做销售,跑业务,挺辛苦的,人也瘦了很多,没以前那股劲儿了。”她观察着田昭昭的表情,见她确实没有任何波澜,才松了口气,“我就是觉得…挺唏嘘的。你说,他要是早知道真相……”
“没有如果,薇薇。”田昭昭轻轻打断她,目光投向远方湛蓝的天空,声音平和而坚定,“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和言行负责。他母亲的选择,他的选择,我的选择……都过去了。他现在过得好与不好,都与我无关了。”
林薇看着她通透平静的侧脸,由衷地笑了:“对!早该翻篇了!那种渣渣,根本不配浪费我们昭昭的脑细胞!来来来,吃蛋糕!庆祝我们昭昭新生一周年!”
两人说笑着,分享着香甜的蛋糕,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温暖而明媚。
这时,田昭昭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收到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地址。
她随手点开。
邮件没有标题,正文也只有寥寥几行字,字里行间透着一股迟来的、笨拙的、却又沉重无比的忏悔:
「昭昭:」
「一年了,每一天都在后悔。后悔自己的愚蠢、狂妄、自私和眼瞎。后悔对你说的每一句混账话,做的每一件混账事。」
「我妈的事…我知道了全部。对不起。这句道歉太轻,太晚,我知道它一文不值。」
「我不敢奢求你原谅。只是…想告诉你,我明白了。明白了我妈的心,也明白了…我彻底失去了什么。」
「祝你…健康,平安,幸福。永远。」
「罪人:付逾白」
田昭昭的目光在那几行字上停留了大约三秒。然后,她平静地退出邮件界面,锁上屏幕,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谁呀?”林薇好奇地问。
“垃圾邮件。”田昭昭拿起叉子,叉起一块裹着浓郁栗子酱的蛋糕,送入口中。香甜的气息瞬间在舌尖蔓延开。
她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阳光的暖意,感受着胸腔里那颗充满活力的心脏平稳而有力地跳动着,感受着口中蛋糕的甜美滋味。
唇边漾开一抹释然又轻松的笑意,纯粹而明亮。
“嗯,真甜。”
阳光正好,风也温柔。
那颗曾蒙尘的心,早已破茧成蝶,飞向了属于她的、广阔而自由的晴空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