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傅二郎一剑霜寒十四州,桃花树下粲然一笑,让我赔了一颗芳心
发布时间:2025-07-16 18:14 浏览量:1
当年傅二郎一剑霜寒十四州,灼灼桃花树下粲然一笑,让我一眼万年,赔了一颗芳心。
我抛下家族安排的青年才俊不要,跟着他一个穷小子打天下。
七年功成,终登九五至尊。论功行赏之时,他却要把别人封做皇后。
已经成为启皇的傅斩东,帝冕十二旒赫赫,遮住眼中神色:“洛妃,还不接旨?”
1
洛府中,我的父兄们不断用眼神催促着我,巴不得我即刻欢天喜地地领下旨意。
当下后宫寂寥,仅有我和皇后二人,要是能再出个洛妃,那足以让家族荣耀倍增。
可当年,我一心要嫁给傅二郎时,他们也是言辞凿凿地告诉我,倘若嫁给这个贫寒的武夫,我就别再认洛家这个门。
“臣妾谢主隆恩。” 我重重地跪了下去,知道在这局面下反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当今皇后,也就是傅斩东的谋士叶芳菲,正满脸讥讽地瞅着我。
她跟傅斩东站一块儿,那模样,真真儿是一对璧人。
想当年,傅斩东刚拿下北方,正挥师南下。行军途中,碰到个说话新奇的姑娘。
她张口闭口 “人人平等”,还会造水车,知道好多旁人不懂的知识。傅斩东很快就把这位奇女子收入麾下。
只有我留意到,她眼中满是不屑,还有那么点儿对傅斩东的心思。
等众人都散去后,叶芳菲冷冷地对我说,虽说傅二郎现在是我的丈夫,但往后,她才会是傅二郎唯一的正妻。
我当时咋回她的来着?我说傅二郎不是那种人。
可惜啊,傅斩东变了。
我顺着那高高在上的龙椅往上瞧,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凉薄又理智过头的眼睛。
我这才恍然惊觉,傅二郎不再单单属于我了。
他已然成了全大启的君主。
2
就算成了洛妃,说到底还是个妾室,得向主母请安。
叶芳菲身着一袭大红织金的宫裙,仿佛时刻都在显摆她那皇后的身份。
我跪着向她请安后,她慢悠悠地抿了口茶,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哟,思南妹妹常年住在南方,不晓得咱们北地的规矩。为了你好,还是好好学学吧。”
这话摆明了就是不让我起来。
我生在南方,做了十五年的南方姑娘。
自打嫁给傅斩东,在北地辗转了八年。为了傅二郎,我八年没回过家乡。
我的膝盖,当年为救傅二郎受了重伤,站久了就疼。这会儿更是疼得像骨头碎了一般。我缓缓握紧了拳头。
思忖片刻,我还是硬着头皮对叶芳菲开了口:“皇后娘娘的教诲,嫔妾不敢不听。
只是万一让外人听见了,误解了娘娘的好意,反倒不好。”
叶芳菲眉头一竖,正要发作,影壁后转出一个明黄的身影,是傅斩东。
“哦,这是怎么回事?”
我忍不住满怀期待地抬头看向傅斩东,额头上疼得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可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径直朝着叶芳菲走了过去。
“洛妃对皇后不敬,罚跪一个时辰。”
叶芳菲娇俏地挽住傅斩东的胳膊,故作嗔怪地说:“哎呀,陛下你干嘛这样呀?臣妾本来也没打算为难思南妹妹的。
这下倒显得臣妾是坏人了。”
傅斩东宠溺地握住叶芳菲的手,神情舒缓,沉声说道:“但凡让你不痛快的人,都该受罚。”
明明我的身子骨啥情况,他最清楚不过。
3
我呆呆地望着他们携手离开的背影,看了一遍又一遍。
傅斩东比以前的傅二郎更挺拔威武,也更有帝王的威严。
人人都夸傅斩东如何了不起,可我为啥还是盼着当初的傅二郎回来呢?
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我的双眼。我不禁忆起傅二郎和洛思南在那桃花烂漫的时节。
我们洛家,在南方那可是数一数二的望族。
而我洛思南,在岭南也是以美貌和才学闻名。
十五岁一成年,上门求亲的人多得像过江的鲫鱼。
我相看了一家又一家,那些少年郎个个都挺优秀,可我一个都没相中。
阿母心疼地问我,到底想嫁个啥样的夫君?
我说我要嫁给天下最大的英雄。
“那咱们囡囡往后可要吃不少苦咯。”
“阿母只盼着你留在岭南,找个对你好的夫君,两口子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好。”
“咱们囡囡呀,是岭南世家贵女里头最出色的,肯定会有好命。”
我食言了。所以嫁人后,老天爷收走了阿母的命。
4
十八岁的傅二郎仅仅穿着粗布衣服,可他那眉眼俊俏得很,舞剑的姿态更是潇洒极了。
桃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他站在中间,就像天上的神仙下凡。
我都不知道心动怎么会来得那么突然,就那么看了他一眼,他冲我一笑,再回过神时,心里头全是他了。
“姑娘,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我傻愣愣地点点头,照着他说的方法,握住剑舞出了一个剑花。他在旁边鼓掌叫好:“就是这么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从那一刻起,我心里认定了这个人。从此非他不嫁,这份心思就像脱缰的野马,再也收不回来了。
没人知道,以才情出名的洛思南,其实打心底里向往那些女子不该学的剑法武功。这点少女的小秘密,在桃花树下,被一个少年发现了。
大家都劝我要温柔顺从,只有傅二郎愿意教我用剑。
后来呢?后来就因为他一句 “我娶你”,我毅然决然地要嫁给他,不惜和家族决裂,跟着他闯荡天下。
一路上饥寒交迫,担惊受怕。就为了他一句暖心的话,一个微笑,我硬是撑到了现在。
一晃八年过去了。
5
傅斩东登上皇位后,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了。
以前他至少还会在我面前露出笑容,可如今,他整天忙着和皇后恩爱甜蜜,压根儿没工夫管我。每次见到他,中间总是隔着长长的桌案,隔着一个下跪的距离,还有一大帮其他人。
他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明明曾经是睡在一张床上的人,咋就变得这么疏远了呢。
洛家好几次提出想来看我,我都没答应。
我在宫里心心念念着傅斩东,他人没来,他的掌事大太监王忠全倒来了。
“洛妃娘娘,咱家唐突了。” 王忠全一迈进殿门,就指挥着一群宫女太监到处翻找。
好多婢女奴仆都吓得不轻。我倒是没慌,镇定地问道:“公公,这是要干啥呀?”
“有人举报,说娘娘你和梁国私下有往来,涉嫌叛国通敌。”
“你来搜查,陛下知道这事不?”
“那当然。这是陛下亲自下的命令。”
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把我的宫殿翻得乱七八糟,就像遭了蝗虫灾害一样。我的婢女小声唤着:“娘娘。” 我却没办法回应。
八年啊,我几乎是看着启国一点点建立起来的,在我心里,它就跟我的孩子一样。我陪着傅斩东一路走来,他咋能怀疑我的忠心呢?
“找到了!” 有人大声喊道。王忠全把那东西拿过来一看,原本和善的脸立马冷了下来:“这是梁国安侯的玉牌,娘娘你怎么解释?”
王忠全把玉牌扔在地毯上,我仔细一看,委屈极了。这分明是我被罚跪后,叶芳菲为了显示她的大度,送给我的 “赔罪礼” 啊!
“这是皇后赏赐的……”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
6
我忍着疼抬起头,竟看到了那张我日夜思念的脸。他总算不再面无表情了,满脸都是愤怒:“洛思南,你竟敢诬陷皇后?”
我做梦都没想到,再见到傅斩东,会是这样的场景。
我心如刀割,找了半天,也没在他脸上看到一丝犹豫或者伪装,只好把满心的质疑咽了回去,换上恭顺的语气说:“臣妾不敢。”
“你叛国通敌,就算跟朕一起南征北战有点功劳,朕也不会轻易放过你。更何况,你这个贱人还敢污蔑皇后。”
傅斩东眼中的寒意简直要把我刺穿。此刻,他是叶芳菲的丈夫,是启国的皇帝,再也不是我的傅二郎了。
“陛下,臣妾冤枉啊。臣妾深居宫中,连母族都不认我了,宫外一个熟人都没有,咋可能叛国通敌呢?”
“你当年才名远扬,保不准哪个旧相识就是梁国安侯。”
我特想看看他脸上到底啥表情,可他一直背对着我,我只能仰望着他的背影。
“臣妾做傅家的媳妇都八年了。远离南方,久居长安。”
我咋都想不到,再跟他提起从前,会是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情境下。心里头真疼啊。
“你还敢含沙射影说皇后?真是该死。”
“臣妾真没做过。” 我坚定地说。
“你敢质疑朕的决定?” 傅斩东一怒之下,把我桌上的砚台摔了个粉碎,殿里的人全都跪了下来,“那你也别活了。”
“陛下,现在人心还不稳定,处死洛妃娘娘恐怕不太妥当。” 王忠全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
“也罢,留她一条命,送到慎刑司去。挨完八道刑罚后,关进冷宫。”
瞧瞧,多 “仁慈” 啊。连让我辩解的机会都不给。这就是帝王的手段。
我又气又急,反倒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洛妃娘娘,你要体谅陛下的苦心啊。” 王忠全好像有点不忍心,劝了我一句。
“是啊,我还得谢谢他留我这一条命呢。”
他转身走了,还是没看我一眼。他才三十出头啊,鬓角咋就有了一丝白发?
他年少时还说,负心人寿命不长。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7
身边的婢女早都跑得没影了,我跟刚进宫时一样,孤零零地走进了慎刑司。
以前我跟着傅斩东征战四方,身边的人拿去当士兵都不够,哪有专门伺候我的人。所以我一个心腹都没有。费尽心思想培养的军队,到关键时候,还是更认傅斩东这个男人。
我挨第一顿鞭刑的时候,心里头恨透了傅斩东。背上火烧火燎地疼,血和汗混在一起,把衣服都粘住了。
挨第二顿杖刑的时候,我又开始恨叶芳菲。我跟她又没什么仇,就算她抢走了皇后的位置,我也没为难过她。可她竟然想置我于死地。
挨第三顿掌嘴的时候,我开始恨自己。真是太傻了,白白浪费了青春,痴心错付,心爱之人变得冷酷无情,眼里根本没有我。
……
我意识渐渐模糊,搞不清周围的情况,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身边是谁,嘴里嘟嘟囔囔地念叨着:“阿母,我错了。”
我是真害怕了。
让我回岭南吧。我后悔了。
快要昏过去的时候,我感觉有只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阿母,如果是你来了,我就不怕鬼了。
我疼得晕过去好几次,到后来都没什么知觉了。为了吊着我的命,他们每给我上一道刑,就派人给我涂次膏药,喂我喝碗药汤。
轮到最后一道 “梳洗” 刑罚时,我真的怕了。我不奢望傅斩东爱我了,他的爱太可怕了。
我这会儿才算明白,权力这东西真好。可好东西到我手里,都长久不了。我得到啥,老天爷就拿走啥。可能真就是我命不好吧。
我不再吐血,伤口开始愈合后,被扔到了冷宫。那天,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能悲哀地干笑几声。
那里,本该有个孩子的。可惜没缘分,只愿他来世能投个好人家,别再进这宫墙了。
傅斩东称帝后,来我宫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孩子,我本来还挺高兴的。盼着孩子出生,还想着他看在孩子的份上,能多关心我一点。
好多话一直没机会说,现在也没必要说了。我的孩子,他还没成型呢,估计也不会在意有没有阿父。
我轻轻抚摸着肚子,轻声说道:“你别哭。”
启皇刚登基,就连冷宫都是新盖的,就是周围杂草丛生,荒凉得很。这儿有几座山,让我觉得挺亲切。
我知道,傅斩东不会让我死,相反,他还会养着我。
虽说我已经和家族断绝关系了,但谁不知道我是岭南洛家的嫡女?要是动了我,那些世家大族不会善罢甘休的。傅斩东对我的态度,关乎着世家的看法。
8
刚踏入冷宫的头一天,这毫无生气之地,迎来了第二位访客。
此人正是叶芳菲。
皇后的銮驾排场极大。珠串摇晃作响,我还来不及为自己的孩子哀伤,便强撑着虚弱的身子跪地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叶芳菲慵懒地说道。
我有些诧异,抬眼瞥了她一下,发现她近来面色红润,整个人显得富态不少。
“思南呐,近日宫中好事将近,本宫忍不住要跟你分享这份喜悦。”
叶芳菲前后侍奉的宫女比以往多了一倍有余,行动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一尊珍贵的玉佛。
我心里忽地涌起一股异样之感。
果然,叶芳菲轻蔑地看了我一眼,接着温柔地轻抚自己的肚子,“宫中的正统血脉,即将诞生。”
“恭贺娘娘。”
我不敢抬头,脸上也没力气做出任何表情,声音干涩得刺痛喉咙。
孩子。叶芳菲也要有孩子了。那将是嫡子,日后还有可能成为太子,尽享世间尊崇,拥有最好的一切。
9
那我的孩子呢?难道只能化作一滩血水吗?
我又想苦笑,但却笑不出来。
“皇上刚听闻本宫有喜时,格外重视,龙颜大悦,专门为皇儿修建府邸。皇上还告诉本宫,无论皇儿将来如何,都会在长安城内赐予一座私宅,还有亲王的爵位可享。”
她的孩子还未出世就已是亲王之尊。凭什么呢?
叶芳菲又说,“我创办官学有功,如今又怀有皇嗣,皇上特意为我求了这枚平安符,叮嘱我时刻佩戴,保佑我和皇儿平安顺遂。”
“皇上亲自给孩子取了小名,叫阿宝。”
刹那间,我整个人僵住了。
这个小名,是我平日里和傅二郎开玩笑时,给未来孩子取的乳名。如今我什么都没了,为何……为何连孩子的东西也要被夺走?
“本宫的皇儿,自然要配上世间最好的一切。”
“思南进了冷宫,往后就和普通百姓没两样,更没机会见到皇上,怕是永远体会不到为人母的喜悦了。”
“皇上也真是的,你毕竟陪皇上征战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因为我不喜欢你,他就一点旧情都不顾,公然抛弃你呢?”
“说你与梁国有勾结,我都不信是你干的呀。”
叶芳菲起驾离开了。等她的车马彻底消失很久之后,我再也忍不住,“啊——”
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身上疼痛难忍,却又觉得这点痛远远不够。
是我给孩子取名叫阿宝。是我曾为傅二郎求过平安符。也是我陪伴他八年,最后却被别人坐享其成。
傅斩东,你对得起我吗?
阿宝本应是我的孩子啊。宫中的嫡子本该是我的阿宝啊。
陪你打江山,为你被家族逐出,最初你答应给我皇后之位,答应阿宝的地位,所有的一切,你本就早该给我的!
10
我哭得浑身抽搐,最后终于没了力气,只是眼泪依旧止不住地流。最后竟就这么在地上睡着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起初,每一天都如同死水一般毫无波澜。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
我不愿死去,阿母不会希望我就这么去见她。她在地下,如果碰到阿宝,即便看在我这个不孝女儿的面子上,只要看到那个可爱的孩子,应该也会照顾他吧。
这里没有仆人伺候,也没有皇上的召见。外人不能来看我,我也无需见外人。仿佛偌大的天地间,只有我孤零零一人。
我每月能领到一份微薄的口粮,洗衣做饭、砍柴烧水,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做。去内务府办事时,偶尔会听到宫女们闲聊,说岭南的荔枝香甜可口,价格堪比黄金。
这样的日子,就像回到了最艰难困苦的时候,我第一次挽起丝绸衣袖,为傅二郎下厨做饭。我不小心烫红了手背,傅二郎心疼得眼眶泛红,为我涂抹药膏。
如今,我早已不再是那个连做饭都会烫伤自己的千金小姐。
这些年跟随军队四处征战,启皇的亲兵,几乎没有不认识我的。军中大多是孤儿,我几乎为他们每个人都亲手缝过衣服。
我常年骑马驰骋,也曾押送过军备物资,还在打了胜仗后和将士们一起举杯庆祝。
最终,我还是被困在了这高高的宫墙之内。
也罢,这样也好。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好不容易弄来一些菜种,在冷宫的空地上种上了菜。冷宫很大,许多无人打理的石阶上长出了如米粒般大小的苔花。
我积攒了许久的梨花瓣,又把头上的珠钗托人换成了酒曲,终于酿成了一坛梨花酿,埋在了冷宫的墙根下。
等梨花酿酿成之后,我要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场,和衣而歌,也算不辜负眼前的山水明月。
时光匆匆,几个月过去了。我在冷宫里,虽说日子清苦,但也不至于缺衣少食。只是偶尔会想念岭南,想念阿母。
过去的八年里,对傅二郎的倾心爱慕,支撑着我在北方生活下去。可如今才发现,一切都如梦幻泡影。
我向来喜爱栀子,却难敌洛阳牡丹的国色天香。
冷宫的侧门正对着紫宸殿的宫道,偶尔,皇帝的仪仗队伍会在那里停留。那么多人簇拥着傅斩东,他们几乎没人知道,威风凛凛的启皇,曾经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武夫。
傅斩东起事之前,让我为他编造了一个几百年前皇族后裔的身份,就连叶芳菲也以为他是天生的皇室贵胄。
这些事,我心里都清楚,但却无从说起,也无处可说。长长的宫墙,把我和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开来,仿佛与世隔绝般。
我原以为自己就要这样虚度一生。春天牡丹盛开的时候,傅斩东敲响了冷宫的门,想要把我接回洛妃的住处。
11
我没有看他,径直跪下去,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民女自知有罪,不敢再以宫妃自居,又怎配住在洛妃的宫殿里。”
“我从未说过废除你的封号。”傅斩东走上前来,用两根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正视他,“你到死都是我的洛妃。”
“民女惶恐。”面对帝王深邃莫测的眼神,我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惶恐什么?今天你还是洛妃,明天让你做皇后,难不成你要吓得发抖?”
“民女不敢与皇后相提并论。”我极力无视他话语中的轻松笑意,只盼着他快点离开。
“叶芳菲?”傅斩东冷笑一声,“你才是朕的结发妻子。”
“陛下,你是不是糊涂了。”所以赶紧找太医看看吧。
“你知道吗,昨日琼林宴上,那新科状元南氏向朕求了什么恩典?”
我不想说话。说什么都多余。我不想见到傅斩东。
“他向朕请求迎娶洛家嫡女,洛思南。”
傅斩东手指的力度加重了些,突然俯身偷了个吻,“洛妃,你愿意嫁吗?”
“一切全凭陛下做主。”
新科状元南氏,正是我母家的表哥,小时候和我一起长大,不懂事的时候,我也曾开玩笑说要嫁给他。实际上,如果没有傅二郎,我会听从家里的安排嫁给表哥。
难为他还记得这些。
“你的胆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大,只是这恭敬的态度……实在让人讨厌。”
傅斩东好不容易松开手,却又要碰到我的衣袖,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却被他一把抓住裙带,“躲什么?”
“我怎么可能遂了他的心愿。”
“敢打你的主意,简直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傅斩东捏起我的裙带,放到鼻尖闻了闻,皱起眉头:“怎么是栀子的味道?我记得你以前喜欢熏桃花香。”
我低下头,闭上眼睛,“在冷宫里待了几个月,心境总归是不一样了。”
“也好。你换个心情也好,过段时间搬到坤宁宫去。”
坤宁宫是皇后居住的正宫。傅斩东打下江山之前,曾亲手拉着我,描绘着宫殿的模样。可原本许给我的坤宁宫,却被叶芳菲霸占了两年。
“那皇后娘娘怎么办?”
“她勾结敌国,马上就要伏法,不能再称之为皇后了。”
傅斩东话语中透着寒意,似乎丝毫不关心叶芳菲的死活。
“你知道,不是我做的,对吧?”我终于从惶恐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今天是叶芳菲,明天为何不能是我呢?
狡兔死,走狗烹,帝王无情,这道理我并非不懂。
“形势所迫,朕不得不这么做。”傅斩东握住我的手,“不过我怎么可能真的让你去死呢?”
“不让我死,却要了我半条命吗?”
多年辗转,我身体早已伤痕累累,在慎刑司的两天,更是伤了根本,如今身体弱得如同一张纸。
“别害怕朕,思南。若不这样,又怎能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呢?”
我沉默不语。傅斩东自顾自地说:“想必是这半年我们见面太少,思南都和我生疏了。”
“没关系,往后日日夜夜,我们夫妻二人相伴,思南总会不再怕我的。”
12
于是,我搬进了坤宁宫。傅斩东不许任何宫外的人见我。
叶芳菲没有被打入冷宫,而是直接关进了大牢。即便曾经身份尊贵如皇后,消失的时候,也不过是宫中少了一个人而已。
叶芳菲或许并非真的敢叛国,只是她机关算尽太聪明,反倒害了自己。
她的脾气不好,但头脑十分聪慧,创办了官学,修筑了道路,引进了优良的种子。
在她和傅斩东的努力下,启国如今已是今非昔比。
如果不是爱上了同一个男人,或许我们能成为朋友。
太医说,我身体受损,很难受孕。傅斩东却认为事在人为。
从前我们总是担心仇家威胁,不敢把柔弱的孩子留在身边。
如今一切条件都具备了,我却难以生育,甚至不愿意为他生孩子。
其实我偷偷想过很多次,该如何做好一个母亲呢。
更何况,阿宝知道了应该会伤心吧?
我吃得越来越少,身体也日渐消瘦。
午后睡醒,鹅黄色的纱帐低垂,一头青丝散落在枕边,只听见窗外鸟儿欢快的叫声。
轻薄的罗衣带来丝丝凉意,微风轻轻拂面,我懒懒地不想起床。
我想伸个懒腰,才伸到一半,腰间就被一只大手按住,整个人被翻转过去,压进一个坚硬的怀抱。
“思南。”傅斩东闭着眼睛,闷声把我搂住。
我被他搂得难受极了,却又不敢挣扎,只能默默无声地抗议。
我知道他希望我有所回应。
“思南。”傅斩东凑近我,亲昵地亲吻我的脸颊。
他身上很热,而我受伤后一直身体冰凉,可我依旧不想让他抱着我。
傅斩东耍起无赖,就要吻上我的嘴唇,我连忙偏过头,烦闷地应了一声:“嗯。”
他这样的举动,就好像曾经的傅二郎。但我清楚,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人了。
“思南,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能平安喜乐。其他的再多,也只是锦上添花。”
我一时愣住了。
我们成亲的第一年,我许下的愿望,就是希望傅二郎能平安喜乐。
而傅二郎许愿,愿我能享尽天下供奉。
如今我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费尽周折才恢复我们的姻缘,我们谁又达成了自己的心愿呢?
13
叶芳菲断气那日,乌鸦围着树盘旋了三圈,礼部送来了册封皇后的礼服与凤冠。
朱红的绸缎由金线织就而成,上面绣着大朵银色的牡丹,牡丹之上点缀着红宝石。
衣扣选用的是最为圆润饱满的明珠,衣带的质地轻柔,乃是有价无市的鲛人纱。
傅斩东起初满心欢喜地亲自拿着这件礼服在镜子前比着我的身形,过了好一会儿,不满地说道:“你瘦了。”
“都怪我,让你去慎刑司受了一趟罪,还得慢慢地调养身体。”
“从今天起,你和我一起用餐。”
我并不在意这些。毕竟在帝王面前,怎么可能是他有错,错的只会是那些没眼力见的旁人。
傅斩东似乎也没想着能和我回到过去,他只是希望我能陪在他身边。
毕竟,只有我知晓他完整的身世背景与赫赫功勋。
我并不认为他爱我,在我看来,他不过是把我当作一个容易掌控的战利品罢了。
他看向我的眼神里仍有爱意,只是这份爱意已不再纯粹。
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而我呢?我恨他。有时候我恨不得杀了他,但却不得不考虑诸多事情。
要是启皇离世,大启必定会陷入动荡之中。
这和平是历经几年战乱才换来的,我实在不忍心破坏。
14
深夜从睡梦中猛地惊醒,我喃喃低语了几句,神色惊惶地睁开双眼。
醒来后,梦境里的所有细节都如烟般消散。
唯有一张脸,带给我的温暖感觉异常清晰,可这人究竟是谁呢?
傅斩东披上衣服下了床,点亮烛火,眉头紧皱着为我擦拭眼角的泪水。
我仍在拼命回忆那模糊面容的主人,然而不管我怎样绞尽脑汁,脑海中仅留存那人一袭白衣的衣角和漫天飘落的桃花瓣。
为何心口会这般疼痛……
“洛思南,你为何还对傅二郎念念不忘?”傅斩东冷不丁说道,“他那般平庸无能,不过是个粗野之人,毫无用处。
你早该把他忘了。”
“而我坐拥整个天下。待在我身旁,你贵为皇后。
这江山有你一半。”
全是谎言。
“我为何要忘?傅二郎就是最出色的。世间再无像他这么好的人。”
“连自己妻子都保护不了,兜里掏不出二两银子的废物,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傅斩东轻蔑地冷笑。
我凝神注视着他。他身形消瘦且长高了,浑身散发着凛然威严,天下臣民皆向他俯首称臣。他已然拥有了一切。
但傅二郎只剩下我了。他背离了曾经的自己。
可我又怎能辜负那花树下含笑凝视我的双眸。
我嗫嚅着,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傅斩东似乎察觉到我的心思,陡然间怒火中烧,眉毛倒竖,握着我的手虽力道未重,却依旧如往昔一般。“思南,你为何不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
“没关系,思南定是想家了,所以心情烦闷。”
傅斩东将我轻轻拥入怀中,自作主张地做出安排,“过几日我要南巡,你可以随我一同前去,顺便回岭南家乡看看。”
他抱得并不紧实,可我却觉得呼吸困难,仿佛被无形的枷锁禁锢。
15
自打搬入坤宁宫以后,太医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为我请脉。
我喝的药日益增多,且愈发苦涩。
傅斩东总会亲自聆听太医的诊断结果,却不让我听。
不过,偶尔隔着墙,会传出傅斩东愤怒的吼声,“她才二十五岁,怎么会忧思过度,怎么就到了快要命不久矣的境地?”
宫女太监们看着我的眼神里,偶尔会流露出怜悯之色,好似在说怎么会有如此短命的皇后。
傅斩东推开门走进来,又变回了那副庄严肃穆的启皇模样,只是眼角还泛着红。我躺在床上,没去搭理他。
醒来就要面对傅斩东,或是一群前呼后拥、满脸恭敬的人,还是睡着舒坦。
傅斩东握住我的手,轻轻地在我的指节上落下一吻,眼眶红通通的,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小药罐子,等祭告天地,昭告天下你是我唯一的妻子后,我们就去江南游玩。”
“思南。”他轻声唤着。
“嗯。”
“自始至终,都只有你,我身边唯有你一人。”
他那副悲戚的样子,故作情深的模样,旁人见了都会为之动容。
可我却只觉得滑稽,如果能重新选择,我宁愿回到冷宫。
起码在冷宫里,我能落得个清净。
“想哭就哭出来吧,其他人都出去了。”
傅斩东终究还是没忍住,一颗硕大的泪珠滑落下来,烫在了我的手腕上。
他闷不作声,哭得那样压抑。毕竟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啊。
“思南,谢谢你爱着我。”
那也能算爱吗?不,那不过是怜悯罢了。
16
“思南,瞧瞧我给你带啥来了!”
一日临近黄昏,我正卧在拔步床上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傅斩东像献宝贝似的,双手捧着满满的荔枝来到我面前。
“岭南盛产荔枝,自打咱们思南离开洛家,已经好长时间没吃到荔枝咯。”
“今年的荔枝可稀罕啦,岭南太守送到宫里也就两筐罢了。分给宫中各处,还有心腹与将士们,我这儿也就剩下小半筐。
都给你。”
我懒得动,只好望过去,回应道:“多谢陛下。”
帝王亲自为我剥去妃子笑的外壳,然后送到我嘴边。
晶莹洁白的果肉还带着汁水,甜滋滋的。
可我耳边却回荡着宫人的那句话:“岭南荔枝价值堪比黄金。”
并非是岭南荔枝本身价格昂贵,而是长安的荔枝价格高。
而且最好的荔枝产自岭南,所以大家就都说岭南荔枝格外珍贵。
我在岭南长大,待字闺中时常常能吃到荔枝。
阿母最喜爱妃子笑,夏日荔枝成熟之际,阿母的卧房总会摆上几个大琉璃盘,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妃子笑。
父亲不许我们多吃荔枝,阿母就趁着我们到她房里时,偷偷让我们吃个够再回去。
兄长那会儿虽说有些傲气,但还不至于把我当成物件看待。
我当时年少轻狂,有点小资本,又带着些小女儿脾气,一心想着要嫁给天底下最出色的儿郎。
早知道如今这般境地,倒不如嫁给表哥呢。
就算他为人木讷,可表哥从小到大最疼爱我,连一点儿委屈都没让我受过。
阿母,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今天,所以才把我许配给最护着我的表哥呀?
“思南,你咋哭啦,是想家了吗?”
傅斩东手忙脚乱地拿起帕子给我擦眼泪,满眼的关切都快溢出来了,“思南,你一哭我心都揪起来了。”
我回忆起当年,傅斩东明明还是个少年,却有着沉稳老成的气质,好像从来不会手足无措,总是稳稳当当地站在我身前。
如今,他站在了更多人前面。
17
“思南,岭南洛家给你送来了不少信件,都被我扣下啦。
只有这一封,我觉得一定得拿给你瞧瞧。”
我满不在乎地接过来,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呆立当场。
那竟是阿母的笔迹。簪花小楷那般娟秀,和当初教我识字开蒙时写的字并无二致。
信纸已然泛黄,信上不过寥寥几行字,我却反复看了又看。
“囡囡亲启:
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君临天下的帝王。
只盼我的女儿能事事顺遂、心满意足。愿你婚姻美满,夫妻间相敬如宾。
要是春天燕子归来的时候,我儿能带着夫君回岭南,尝尝咱们的女儿红。”
一看信上的日期,竟然是我刚和傅二郎离开的那一年。
信还没来得及寄出去,母亲就因病重离世了。
阿母啊,你怎么好像什么都预见了。
“思南,至少,一开始还有一个人是真心祝福我们的。”
“我会封阿母为福禄夫人,让她永远享受大启的庇护。”
帝王金口玉言,可我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阿母辛苦操劳了一辈子,又早早地离开了人世,这算哪门子的福禄呢?
就像阿宝,原本我们满心期待他能成为我们的宝贝,可最后,阿宝却化作一滩血水,连爹娘的面都没能见上,这又算哪门子的宝贝呀?
“好。”我听到自己轻声应道。
傅斩东像抚摸柔顺的狸猫一样,轻轻地顺着我的背脊,温柔地说:“思南,我们会举办一场最为盛大的婚礼。”
“你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将会成为整个大启的主宰。”
“就算到海枯石烂的那一天,我们也会像最初相爱时那样甜蜜恩爱。”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这样深情而热切的承诺,多年前的傅二郎也曾对我说过。
那时候我满心欢喜,毫不怀疑地相信了,如今却是不得不信,更不敢有丝毫不敬。
“等我们回到岭南,先去祭祀阿母,再去曾经的地方走走看看。”
岭南曾经是我的家,自从嫁给傅二郎之后,就不再是了。
以前岭南的人都不看好傅二郎,谁能想到经过八年的逐鹿征战,傅斩东居然登上了帝王的宝座。
如今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在岭南谁敢不恭敬地迎接奉承他呢?
我这时才恍然明白,这天地如此辽阔,真的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岭南回不去了,这些年四处漂泊也没有个安身之所,皇宫更不是我的归宿。
我没有可以牵挂的人,没有值得留恋的事,也没有任何期盼。
这就是叶芳菲整天念叨的自由吗?
我本能地觉得,自由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在这空旷幽深的皇宫里,长夜漫漫,即便身边躺着一个人,我依旧觉得孤寂难耐,寒意透骨。
我环顾四周,从宫女、太监、侍卫,再到傅斩东,每个人都像是戏折子里任人操控的皮影,麻木而机械地活着。
这皇宫一直都是如此,冰冷而无情。
18
筹备多时的封后大典盛大开启,十里道路尽铺红绸,皇宫之内,悬挂着价值不菲的夜明珠,璀璨光芒照亮了整个宫廷。
这时我才了解到,当初叶芳菲封后之时,仅仅是皇上口头钦点而已。
即便她手持凤印,却终究没能被载入皇家玉碟。
实际上,这件事众人皆知。
那我曾经遭受的种种苦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朝堂之上,群臣纷纷赞叹启皇情深义重,对待结发妻子不离不弃。
我父亲作为岭南洛家的家主,表面上也与有荣焉,对于我早已被家族除名一事,只字不提。
傅斩东难掩喜悦之情,身着鲜艳的大红衣袍,穿梭于众人之间,频频举杯。
每个人都沉浸在这难得的太平盛世氛围之中。
然而,那个为开创这盛世付出无数心血的女子,却早已长眠于地下。
她生前总将“平等”“自由”挂在嘴边,可最终还是心甘情愿地为帝王效力,落得个凄惨下场。
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
在她的努力下,启国百姓能够吃饱饭了,天下贫寒士子也能用得起纸张了。
即便后来她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创造奇迹,可她的功绩难道就能被轻易抹去吗?
理智告诉我应该恨她,可内心深处我又不愿她从这个世界消失。
对于傅斩东,我满心怨恨。
然而看到他那原本挺拔的脊背,被江山社稷的重担压得有些佝偻,我也明白他也是身不由己。
最终,我只能把怨恨发泄在自己身上。
在举行祭拜天地仪式时,我们虔诚地躬身行礼,突然“咔”的一声脆响传来。
离我们最近的角楼上,旗杆断裂了,那面白底纹金的旗帜直直落下,刚好扑灭了香炉中的青烟。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人人面露惊色,无人敢出声。傅斩东的脸色也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这时,王忠全高声说道:“陛下,不破不立,去旧立新,这乃是吉祥之兆啊。”
周围的人连忙随声附和,傅斩东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尽管嘴上这样说,但从此以后,再没有人敢提及叶芳菲。
傅斩东更是对她不屑一顾。
“朕和思南,必定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傅斩东态度坚决,他心里清楚,叶芳菲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可这真的能圆满吗?
19
此次前往江南,一方面是为了视察民间疾苦,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寻求良药。
江南地区山清水秀,人才辈出,有许多饱学之士和医术高明的大夫。
马车一路向南行驶,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之情
这并非是因为临近家乡而感到胆怯,而是因为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叶芳菲。
她真的背叛国家投靠敌人了吗?还是说她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如同一只丧家之犬?
我实在想不明白。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然而,根本没人在意我的想法。
“思南,你看呐,过了这条线,就进入江南道了。”
傅斩东脸上刚刚浮现出一丝笑意,突然听到马车外传来急切的报告声:“陛下,边境军情告急!”
傅斩东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他沉默片刻,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皇后的车架继续往南进发,你们负责保护皇后回乡省亲。”
“朕先行一步。”
此时,正好进入江南地界,窗外繁花似锦,树枝摇曳生姿。正是鲜花盛开的美好季节。
“这美酒佳肴,还有美妙的乐曲,等我回来,定要与你一同分享。”傅斩东翻身上马,准备出发。
“陛下。”他勒住缰绳,回过头示意我说话,我望着这如烟如雾的江南美景,轻声说道:“带我一起走吧。”
“等着我。”傅斩东微微一笑,还是策马离去了。
从那之后,想要再次相见,竟变得比登天还难。
20
虽说名义上我是回乡省亲,但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他们都不会把我送回洛家。
我心中没有太多牵挂,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母的坟墓。
自从母亲南氏去世后,洛家主另娶新欢,兄长也不再提及阿母。
洛思南,既思念岭南的故土,也思念我的母亲南氏。
我们的马车一路疾驰,我默默向天祈祷,希望能再看母亲一眼,再踏上岭南的土地。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我始终无法实现这个愿望。
傅斩东带走了大部分精锐部队,我们根本没有抵抗能力,马车行驶到江南境内时,就被一群梁国人拦截了。为首的正是安侯。
在两国尚未开战的时候,我们曾以书画交流,彼此惺惺相惜,算是君子之交。
战争爆发后,我们心照不宣地断了来往。
“洛思南,好久不见,你好像瘦了。”安侯开口说道,他身旁的侍女们都不敢直视我。
“原本,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参与此事。”安侯无奈地叹了口气,“可谁能想到,你如今已经是启国的皇后了。”
“请吧,皇后娘娘。”
我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乖乖地被蒙上眼睛,坐上了梁国的马车。
21
梁国似乎打算拿我做人质,以此向启国换取利益。
然而,傅斩东坚决不同意。在他心中,每一寸国土都不容侵犯。
自古以来,女人常常被认为是引发战争的根源。
看在安侯的面子上,梁国并没有为难我。
安侯来看过我一次,我们相对无言,他沉默良久后说道:“我原本以为,凭你的才华,会成为启国的谋士,或者是一名文人墨客。”
“为什么你这样的人才,甘愿进入皇宫,成为帝王的眷属呢?”
听到这话,我泪流满面,哽咽着说:“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曾经,我既是傅斩东的妻子,也是启国的臣子。
但我害怕功成之后被抛弃,于是主动放弃了自己的理想和抱负,选择苟且偷生。
可如今,我就像一只折断翅膀的鸟儿,再也无法翱翔天际。我渐渐忘记了自己原本不属于这牢笼般的皇宫。
时光飞逝,转眼间春天就要过去了。两国的谈判陷入了僵局,启国这边,世家大族坚持要保住我,而新锐派则主张放弃我。
尽管安侯对我以礼相待,可还是传出了我和安侯旧情复燃的谣言,甚至有人说我此次前往梁国,是为了欺骗启国。
终于,到了最后的决战时刻。
我被绑住双手,脚步踉跄地跟着安侯走上了城楼。
我了解安侯的为人,他公私分明,虽然为我的遭遇感到惋惜,但在大事面前绝不会徇私舞弊。
他所处的立场,我并无怨言。
22
我还是忍不住满心期待地看向傅斩东,额头因疼痛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然而,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径直朝着叶芳菲走去。
此时正值落花缤纷的时节。
傅斩东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威风凛凛。
这是他第一次亲自率军出征,仅仅是因为对面城墙上绑着他的皇后。
双方军队对峙,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傅斩东有条不紊地提出条件:释放皇后,土地绝不相让,可以支付一定的赎金。但安侯坚持要求割让土地。
我说:“算了吧。”
安侯似乎没听清,问道:“什么?”
我说:“到此为止吧。”他好像想要阻拦我,但我抢先一步向前冲去。
为了表示尊重,旁边的侍从也没有强行拉住我。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拼命的一次奔跑,不是奔向心爱之人,而是走向死亡。
没有人能拦住我。这些年我走南闯北,也学了一些武艺。
我纵身一跃,仿佛回到了阿母身边。
23
洛思南去世后,那些关于皇后与安侯有染的谣言几乎销声匿迹了。
启皇傅斩东如同疯了一般,下令攻打梁国,接连攻克了好几座城池。但终究无法将梁国彻底吞并。
最终,梁国不得不俯首称臣。
傅斩东时常住在坤宁宫,甚至把政务也搬到这里来处理。
他有时会望着窗外的桃花发呆,回忆起多年前,在桃花树下与洛思南的初次相遇。
那时,他们彼此倾心,两情相悦。
可惜触景生情容易伤身,傅斩东早早立下了继承人。
偶然间,一个毫不起眼的太医院御医透露,先皇后曾经怀有身孕,是在进入冷宫之前有的,离开慎刑司后就流产了。
王忠全再三叮嘱御医不要声张,还让他告老还乡,但这个消息还是传到了傅斩东的耳朵里。
“她居然叫他阿宝。”有宫女听到屏风后面傅斩东悲痛欲绝的哭声,那声音凄惨至极,让人不忍听闻。
从那以后,傅斩东的身体每况愈下。太医诊断后说,他的病源自内心,而非身体本身。
何其相似啊,他终于明白了她生病时的心境。
有一天午睡时,傅斩东突然大喊:“思南,思南!”他猛地惊醒过来,仆从们听到声音纷纷进来,跪在地上。
然而,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思南回岭南了啊……”
三天后,启皇驾崩,与皇后合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