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古风小说:玄熙
发布时间:2025-07-15 00:09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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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侣死后第三年,我和师妹于人间南下,渡舟时与船主人闲谈。
师妹兰茵兴奋极了,不住地说着。
「我们是要去给师姐大婚寻最好的蛟纱嘞!」
那船夫的新妇神情艳羡,只说没见过蛟纱,想必只有仙女配得上。
船夫却反问:「哪个宗门,哪位仙子?竟又有喜事了?」
他语气有些怪异,兰茵未通世俗,并未察觉,笑嘻嘻道:
「自是天命宗的玄熙师姐啦!」
「我们师弟追求师姐好久,才追得师姐松了口哩!」
船夫划桨的手僵停了。
「她……不是已有婚约吗?」
兰茵闻言,撇撇嘴,唉哟一声。
「那位司师兄都亡故三年了,纵然未出事,也必是不如我们师弟的!」
她不知道,眼前这位船夫。
就是我那早亡的前夫,司临淮。
河堤杏花微雨,雾气蒙蒙,金光从雾气中染开,给岸边的绿柳镀了层淡金。
船夫遥遥划桨而来,只一眼,我就认出了他。
透过绵薄的雾气,宽大的草帽蓑衣,司临淮的元神稳稳透着青光。
船尾坐着一双十年华的俏人儿,一身淡粉,瞧着生机勃勃,一双情眼时而望向司临淮。
船靠岸,司临淮与寻常船夫无异,扬声揽客:
「两位小姐,可是要坐船啊?我这船又平又快,价格还实惠……」
他嗓音未变,多了几分沉淀的平静,听着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于是兰茵都未等到他话说完,就提起裙摆上了船。
「师姐师姐,快些!我还是第一次坐船呢!」
兰茵确是第一次入凡尘,对万事都新奇着,小嘴除了吃,就是说。
我安静地随她上了船,在船舱坐下。
船尾的少妇笑道:
「这位妹妹可真是活泼,不知两位小姐要去哪儿呀?」
「南下!我们要去最南的海域寻蛟纱!」
兰茵回头笑:「姐姐你们是夫妻吗,瞧着就般配呢!」
妇人红了脸,含羞地看了司临淮一眼,又艳羡道:「蛟纱啊,那可是话本子里才有的,我都不曾见过,想必只有仙女才配得上。」
兰茵随口回:「那有何妨,你这丈夫瞧着也是有修为的,让他寻了空,替你寻来就是!」
妇人摆摆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修为低微,还是不要往危险的地方去为好。」
闻言,兰茵疑惑地打量了船夫一眼。
她能看出,船夫修为以至金丹,在宗门内都不算低微,更何况凡间。
她正要开口,我轻咳一声。
兰茵于是道:「没事,我们也不是都用蛟纱的,这次是因为师姐要成婚,需要蛟纱做婚服呢。」
男人不知何时站直了些。
闻言颇感兴趣地反问:「哪个宗门,哪位仙子,竟又有喜事了?」
此话一出,我才确定,司临淮分毫没认出我们。
三年未见,天命宗从前惊才绝艳的大师兄修为止步不前,如今连我与师妹最最浅显的变形术也未勘破。
甚至没能感知到我与兰茵身上运转的灵气,唯有天命宗的功法才能如此。
兰茵也没认出这位从前教她温过功课的师兄,神情骄傲:
「当然是天命宗玄熙师姐啦!」
她捧着脸朝我笑得俏皮。
「我们师弟可是磨了师姐许久,才让师姐答应同他办一场结契礼的!」
「可惜,要不是师弟如今有任务在身,蛟纱必然是他亲自去寻咯!」
船夫划桨的手僵停了,半晌,才沉声问:
「沈玄熙?她不是已有婚约吗?」
透过薄纱,我抬眼看向司临淮,不禁想到:
原来他还记得,曾与我定了婚约啊。
三年前,婚礼前日,宗门处处挂上红绸,师弟师妹们停了修炼,兴奋地帮着下人忙前忙后。
那场婚礼,大概算是几十年来,天命宗最热闹盛大的仪式。
我试了四五个妆容,三套婚服,最终仍是决定按凡间的红喜服来。
司临淮十岁才从凡尘入宗,平日虽不曾表现出过怀念凡间,但他成年后总是接入凡尘的任务,带回一盒又一盒的糕点。
我想,他该是喜欢凡间的。
婚礼前三日,他临时有事,匆匆同我传了音就走了。
我没来得及告诉他婚服定的哪套,也未曾告诉他,我学着刺绣,绣了盖头。
可惜,盖头绣好那日,司临淮的灵魄灯碎得彻底。
他下了凡间,再也未归来。
婚礼那日,我穿着嫁衣,固执地等在宗门口,身后是满殿飘扬的红绸。
从清晨等到暮时,滚烫的落日照在鲜红的嫁衣上,我僵了许久,才敢垂头去看。
满眼刺痛。
同门将高挂的红绸一条条取下,随意扔至一旁,平日对我或尊敬或艳羡的目光那时通通化为可怜与同情。
一场万众瞩目的婚事,沦为叹息与悲痛的凝结。
被请函邀约而来的修士们纷纷离去,次日便流言四起。
众说纷纭,有的说我克夫,有的说我性子冷淡,不怪婚前道侣逃走,甚至有人说,我瞧上去如此悲情,怎么不殉情呢?
我无法回应。
所有人都觉得,大师兄是出了事,丢了命,才没回来。
毕竟心意是他表明的,婚礼是他统筹的。
司临淮曾大肆宣扬过,也邀请了一众他宗好友。
任谁都不曾怀疑,他也许是不想成婚。
可如今,已逝去的人就这样站在船头,独属于他的灵气隐约缠了船尾的妇人一身,
显然心意相同,血水交融。
……
我恍惚着,突然被勾起往事回忆,那时的意难平虽淡化大半,刺痛感却犹存。
兰茵撇撇嘴,带着些不服气:
「有过婚约又如何,先不提那位师兄已在凡间丢了命,就算他还在,也万万比不上师弟的!」
「再说了,玄熙师姐想同谁成婚结契,便同谁,喜欢师姐的人多了去了,师弟也是运气好。」
「若我是个男子……」
「兰茵。」
我变了声线,出声打断开了话匣子停不下来的师妹。
兰茵促狭地挤挤眼,表情带着些小得意,轻哼了一声。
她以为我是对这个话题害羞了。
全然不知,她身侧的船夫,就是她口中丢了命,且远远比不上卫妄的某位师兄。
之后的时间里,司临淮始终沉默,他的妻子同他搭了几道话,他也不吭声。
妇人神情茫然尴尬,在兰茵的注视下红了眼。
气氛走向怪异的安静,兰茵左看看右看看,不爽地大声啧了声,拉着妇人往船尾去了。
她心性纯然,问东问西,得到答案就夸赞,不一会就把妇人逗笑了。
两个女孩的笑声在背后如银铃般清脆,司临淮不为所动。
我想了想,还是出言道:
「既然娶了人家,日后,还是对她好些,不要让她难堪,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
我想,既然司临淮看不破变形术,那想必也无法听出变过声的声音。
可我说完,他背影僵直,好一会都没再有动作。
下船后,卫妄来信,说任务快完成了。
我与兰茵加快脚程,去南海寻鲛人换了蛟纱,又陪兰茵多玩了两日,就回了宗门。
回去那日,一路上遇见的师弟师妹都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兰茵莫名其妙,去找人追问。
我行到大殿长阶下,已感知到诸位长辈的元神齐聚一堂。
还有一道很是微弱的,熟悉的元神……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便听到身后赶来的兰茵大声道:
「玄熙师姐!大师兄死而复生了,此刻就在大殿内呢!」
「师傅,师伯们,临淮这三年,被困凡间,修为被魔种所害,近期恢复后,我才寻到机会回来。」
司临淮言辞恳切,神情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脆弱与委屈,惹得一众长老齐齐安慰。
「没事,回来了就行。」
「对啊,宗门的大家都想着你呢,盼着你回来!」
「可怜孩子,在凡间怕是吃了不少苦吧。」
唯有我与他的师尊,掌门大人,兼我的亲生父亲未开口。
司临淮红着眼,垂着眉,撩起灰尘仆仆的袍子,当众跪下。
「师尊……」
他只低声唤了一声,却仿佛含了万般无奈与委屈。
掌门皱了眉,仍是没说话。
我在门旁候了半晌,见大殿内安静下来,才抬步入殿。
一时间,众多视线落到我身上,掌门见着我,神情松动几分,问道:
「收获如何?」
我笑了笑,并未立刻回话,而且看向司临淮。
他目光沉沉,看我的眼神与从前一般,稳重包容,此刻或许是久别重逢,添了几分怀念希冀。
瞧着情深款款。
好似他只是出了一份时限稍长的任务归来,与我之间并无其他龃龉。
「师妹,我回来了。」
司临淮柔和了声线。
「错过了你我的婚礼大典,千错万过都是师兄的问题,我简直不知如何面对你。」
「好在,我大难不死,如今归来,仍有机会补救。」
我顺着他的话,好奇道:「如何补救?」
「自是再补一场,更盛大的婚礼给你,这次师兄一定从头操办至尾,一个环节都不缺席。」
他言辞凿凿,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显得庄重认真。
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凝神瞧了他半晌,忽然觉得三年未见,司临淮真的变了许多。
变得我记忆中那位大师兄似乎只是我想象中的人物,而非眼前这位真人。
「师尊,徒儿同兰茵去南海,一切顺利,得到了一批成色极好的蛟纱,可以交给山下的绣娘了。」
身后的男人神情僵硬。
我却面色淡然,回完话,转身再次看向司临淮。
情真意切地同他道喜。
「大师兄大难不死,可谓喜事一桩。」
「只是不知师妹前几日在凡间小舟上见到的那位嫂嫂,师兄安置到了哪?」
司临淮脸色彻底惨白。
修仙门派在凡间耳目众多。
司临淮假死后的事情,若是有心,一查便知。
下了船后,我还担心是否有误会,司临淮又是否有苦衷。
纵然我与他已无道侣情分,同门之谊还是在的,可以帮之一二。
但查出的结果让我很是失望。
他凡间的娘子名唤窈娘,寻常人家的长女,家人于三年前的一场妖祸惨死,独留她一个既无家财,又无家人护佑的孤女。
那场妖祸,是司临淮解决的。
此后半年间,司临淮屡次入凡,对窈娘多有帮衬,惹得孤苦的少女芳心暗许。
他在冬日里替窈娘送去炭火和长明灯,斩杀的妖物所换酬劳先换成银两给窈娘送去,剩下的再上交宗门。
雷声大作的夜里,他守在窈娘卧房门口,寸步不移。
也对窈娘的亲近照单全收。
纵使如此,他也未曾忘却,回宗给我带糕点,同我传书道任务繁杂,归期暂延。
就连婚礼,他也有条不紊地推进,反反复复与我表达他的喜悦与期盼。
我不知他是为何下定了决心,大婚前日,自己击碎了灵魄灯,舍弃宗门大师兄的身份。
抛下未成礼的师妹,遁入凡尘选择了窈娘。
我困惑不解,但得知真相后,我不想知道更多。
他摇摆之下的情意太过廉价,让我婚前的雀跃期待,婚后的伤心悲痛全成了一场笑话。
既然做出了选择,他不该再回来。
如今我看待他,只能想到他的背叛欺瞒和我那段艰难度日的时光。
他若是甘愿作为蝼蚁,我无所谓计较。
可如今这做派,是后悔了?
司临淮道同我之间有些误会,拉着我出了大殿。
师尊同我传音:「小熙,有事,同他私下解决吧,当着满殿长老的面儿,别闹出笑话。」
于是我手中汇聚的灵力悄然撤下,任由司临淮将我拉至偏处。
看方向,他似乎想朝我的府居去。
一路上,司临淮都没说话,他挑的小路少有人至,连一位同门都没碰见。
直到我的居所门口,他才止步。
「师妹……」
司临淮欲言又止。
他变得婆妈了许多,我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你究竟回来做什么?」
「我这三年很想你。」
几乎异口同声,两道声音同时落地,我额角一跳,抿唇不语。
司临淮倒是毫不受影响。
「那日你,上船时我就猜了是不是你,可我不敢相认。」
分明是没认出来。
「师妹,我在凡间已有妻室,这一点我并不否认,窈娘可怜,在我修为尽失的日子里,她不辞劳苦,帮了我许多,我也感恩她。」
调查的结果里,司临淮修为并未损伤过哪怕一天。
只是凡间灵气缺乏,他无法进一步修行。
「若是可以,只……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将她养在山脚,收为妾室。」
这是在说什么?
他莫不是被人夺舍了?
我警惕地撤后半个身位,问:「你从前经常带的糕点是桂花糕还是绿豆糕?」
司临淮一愣,原先有些紧张的神色稍缓。
「自然都不是,我记得你爱吃芙蓉糕,次次给你带的都是芙蓉糕,未曾换过。」
原来没被夺舍。
那就是纯脑子坏掉了。
「可是你后来带回的芙蓉糕都有炭火油烟味,很难吃。」
因为他亲手给窈娘下厨,随手将芙蓉糕搁在一旁,染了味。
所以后来他照旧买,我都喂了宗门的锦鲤,喂到后来,鱼也不吃了。
司临淮皱了皱眉。
瞧上去似乎不太爽快,对我直白的那句评价。
可我并不在意,提醒他:
「司临淮,既然你已知晓那日船上的是我,也该了解我过几日便要同旁人结契了。」
「你娶我嫁,互不干扰,你完全可以将窈娘接回,她是你的家眷,理应同你住在一起。」
「师妹!」
司临淮打断我。
「我早想问你,不过三年,你为何就要公然同他人结契了?」
「又是哪位师弟,如此不识好歹,满修真界谁人不知,你同我才是道侣,他竟然还有招惹你的心思?」
我讶异地微微睁大眼,一时间居然不知回什么。
「你逃婚另娶,不许我再嫁?」
「你与我如何能一概而论?」
他反问。
我沉吟片刻,不知他是长得比我美,修为比我强,声望比我高,还是仅仅只是比我多一块肉。
司临淮还欲再说,我的剑猛然出鞘,寒光一闪,直指他的咽喉。
「霜寒!」
喊停已然听不下去的剑。
我握住剑柄,剑身仍在抖动,剑气散开的霎那间,近处的司临淮被狠狠逼退。
他境界犹在,实力却十不存一,连我的剑气都无法抵挡了。
司临淮跌落在地,神情诧异,缓不过神。
我摸着剑身抚慰剑灵,随口道:
「师兄,你再多说一句,我的剑就要割掉你的舌头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飞来一道传音。
兰茵大叫道:「玄熙师姐!那位船上的妇人寻来了!她说已怀有身孕,是来寻丈夫的!」
她疑惑道:「她的丈夫不是那位船夫吗,怎地找上天命宗了,还带着亲传弟子才有的信物,瞧着像是大师兄的。」
几秒后,她又鬼叫一声。
不确定地问:「师姐,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我微微挑眉,看向地上已然脸色不太好的司临淮。
宗门口。弟子齐聚,远远围着一凡女,不断私语着。
兰茵站得稍近些,神情很是不自然,尴尬地欲言又止。
我和司临淮出现时,人群轰地一下散开了。
「师姐好!」
弟子们朝我行礼完,才注意到我身后衣着质朴到沾土的男人。
「这人谁啊?那位小姐的丈夫吗?」
「瞧着还有几分修为,但灵力怎么低微到只比我强一点点啊。」
「还有一点眼熟,但我想不起来。」
「……」
我以为司临淮这次露面,同门都会认出他来。
兰茵自小脸盲,认不出来正常,可这么多人都认不出来……我回头看去,才发现司临淮皮肤粗糙,肤色暗沉,头发似乎还有些油光发亮,面貌已然同从前那位玉树临风的修士判若两人了。
怪我。
这几年看非人形的魔种看多了,看人习惯看元神,不看脸了。
「窈娘!」
司临淮担忧地上前。
背着包裹的女子眼泛泪花,眼见就要扑进他怀里。
我同师弟师妹们道:「他是你们的大师兄司临淮。」
司临淮猛地顿住了脚,脸色大变。
窈娘已到他身前,也不知司临淮怎么想的,扭身居然避开了。
面若桃李的女孩茫然地愣在了原地。
师弟师妹们也茫然地看着他们。
我补充道:「大师兄被困凡间三年,这位是窈娘,师兄于凡间娶的娘子,日后就住在宗门吧。」
让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情况,省得司临淮还提什么做妾。
「师妹!」
司临淮不赞同地回身看向我。
「她只是一介凡女,如何能住在宗门内?」
窈娘娇躯一颤,眼眶红了,不可置信地轻唤了司临淮一声。
「……夫君?」
我皱着眉,冷然上前一步。
在重逢后首次向司临淮释放出高境界的威压。
实在是看不惯他回了宗门就好似高人一等,要贬妻为妾的做法。
三年,宗门内物资丰富,天才辈出,魔窟动荡的情况下,弟子们更是历练颇多。
司临淮那不进反退的实力,早已不值一提了。
可惜,他坐井观天,分毫不知。
威压仅朝他去,轻轻一压,便将司临淮压得弯了腰。
司临淮露出难以相信的神情。
「师兄,窈娘是你的妻子,入了宗门日后就是同宗,我们都不介意她住下。」
我看着司临淮在威压下苦苦支撑的狼狈模样,忽然想起他幼时被扔在城外等死时的枯瘦样貌。
我那时也不过八岁,早早开始修行,跟随掌门父亲下凡尘。
父亲办事,我跟着玩,在城外见到了个又黑又瘦的小孩。
他眼神凶得似乎我是一块熟肉,一不注意便会被他用以充饥,吓得我将父亲给的糕点全扔给了他。
回城时,我本是要用术法的,可小孩一直跟着我。
最后我将他带到父亲面前。
父亲测了他的资质,将他收作亲传,事情办完之后一同带回宗门。
从此我多了一位大师兄。
他比我聪慧,又肯下功夫苦学,进步神速,没几年便修为远远超过我。
父亲公务繁忙,无法照顾我周全。
司临淮却很懂得如何照顾人。
练剑不小心被割伤的伤口,与同门切磋留下的伤痕,甚至哪次考试发挥失常的沮丧难过,我本是习惯了的。
可司临淮来之后,我再也没有独自舔舐过伤,也不用独自消化情绪。
他沉稳得很快,端起大师兄的架子来有模有样,同门弟子都喜欢他。
可他唯独对我特殊几分,总是会单独留下时间,助我修炼,陪我温习。
成年后,司临淮担负起去魔窟清杀魔种的任务,这是一份沉重的责任,更是一份极具含金量的认可。
我羡慕也担忧,但诸多复杂的情绪,在司临淮笑着问我是否愿意同他结为道侣后烟消云散,又凝聚为让人心悸的兴奋。
我心疼过他,崇拜过他,依赖过他,喜欢过他,一切都在这三年中泯灭。
因为我接替了他去魔窟的任务,在日复一日挥剑同魔种奋战时,我的修为进步远超埋头苦修。
等我回过神来,我已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修为和地位占据了我人生最大的成分。
从前重要到我甘愿为其颓然几个月的大师兄,如今回首望,是如此不值一提。
更何况眼前这位。
……
「听懂了吗,大师兄?」
我冷淡地发问。
司临淮满头大汗,望向我的目光有着脆弱不解,也有震惊嫉妒。
他大概是想多耗一会儿,咬着牙不说话。
于是我加重了威压。
眼见司临淮膝盖开始颤抖,变弯,他再也坚持不住,沉声:
「师兄明白了!」
撤去威压后,被拦截在外的窈娘终于寻到机会。
哭着搀扶起司临淮。
「这究竟都是怎么回事?」她声线低弱,瞧着可怜,偏还无比心疼地看着司临淮。
司临淮垂头不语。
兰茵在我身后小声嘀咕:「大师兄可真够意思。」
她蛮横地一把拉过窈娘,不容拒绝地将人拉着朝里走去。
「你不是怀有身孕吗,你的丈夫这么半天也不关心你一下,你反倒关心起他来,他可是个修士,身体比你强多了。」
「不许多管了,随我去休息吧,蠢蛋!」
直到兰茵将人带得远了,司临淮也未曾看去一眼。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底猩红,不知在想什么。
我忽地问道:「你就不怕兰茵将人带走,对窈娘不利吗?」
司临淮笑了下,抬眼看我。
「我倒是想担心这个。」
我面不改色地回了个:「哦。」
司临淮站直了,还欲再说些什么,天边一道寒光凌冽而来,裹着尖锐的破空声,一道我熟悉的灵力铺天盖地落下,完整地萦绕在我周身。
我心头微动,偏头看去。
「师姐!」
一身黑色劲装,墨发高束,肤白如玉的少年凌空而来,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到了眼前。
卫妄回来了。
10
「师姐为何在宗门门口,我还想偷偷回来,给你个惊喜呢!」
身上仍带着魔窟雪地未化的霜意,眼神却炽热,身形还未落地,声音已经响在大家耳边。
卫妄从来便是如此。
喜欢一个人,很不得将情意丝丝拽出给所有人看到。
如此声势浩大,却不让人觉得有半分虚情。
他凑我面前,并不过分靠近,满眼都是我的身影,完全没发觉有司临淮的存在。
「师姐也刚回来吗?凡尘如何?蛟纱可好看?」
「我任务圆满完成,那几个魔种都不够打的,而且——」
我抬了下手,制止卫妄的滔滔不绝。
「等会再说。」
卫妄立刻乖乖闭嘴,看了我一眼,乖乖走到我身后,低声说:「好吧。」
他那股可怜劲还没发挥出来,一扭身,看着了司临淮。
定住了。
几秒后,卫妄眯了眯眼,微微吸了口气。
随后用余光警惕又小心地观察了下我的神情。
又回头观察一眼司临淮。
忽然唇角平直地当众握住我的手腕,拉起我就离开了。
我们走远后。
弟子们聚在一起,压低声音,情绪激动地讨论起来。
「大师兄居然没死,还娶了位凡间妻子,他瞧着也并未失忆啊,这什么做法?」
「在凡间再难也不该另娶他人吧,他入宗门之后,掌门因为师姐的缘故,给他多分了那么多资源!」
「对啊,我从前便觉得他不配,心高眼低,心胸狭隘,全靠哄着师姐混起来。」
「当时掌门都有意在婚后将继承人定为他呢!」
「嘿,你们说他挑这个时间回来,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
他们的讨论毫不顾忌。
司临淮站在不远处,脸色难看得很。
这些话他从前便听过几次,次次让他难堪到无法忍受。
11
被卫妄莫名地拉着走了会,我哭笑不得。
卫妄忽地停了步子,递来个埋怨的眼神。
我心领神会地拍了拍他的手,敷衍地权当抚慰。
「你这情绪来得真够突然。」
我评价着。
「在意无关紧要的人干什么,不如跟我汇报汇报魔窟的情况。」
卫妄瘪了下嘴。
「收尾的任务我们完成得很利落,这次魔种受到重创,大规模撤退了,短期很难再出波折。」
他低下眼,眼尾微垂,无辜得不像话。
伸手抱我。
被少年温热的体温包裹住时,我听到他闷声问:
「师姐不会后悔吧?」
「后悔什么?」
「答应要同我结契。」
蠢小子。
卫妄好看,年轻,听话,聪明,且天赋高。
在魔窟的几年,他守在我身后,寸步不离,满腔情意热烈到我不忍拒绝。
对他动心再正常不过。
我无奈道:「我不会反悔,我确实喜欢你,自愿同你结契。好了吗,别总是作作的,比小姑娘还磨人。」
卫妄可怜道:
「你都不哄我,你从前也不哄司师兄吗?」
从前,都是司临淮哄我的。
我也没什么坏脾气,跟他之间情意总是浅淡。
亲密不够,争端也无,或许我对他的那些情愫,算不上真的喜欢。
眼见卫妄不肯抬头。
我扶起他的脸,主动亲了下。
「你看不见吗,在我眼里,他远远比不上你。」
卫妄还需去长老殿汇报,我同他一道离开后,一道熟悉的人影在不远处现出身形。
司临淮双手紧握成拳,盯着二人离开的方向,忍到脊背轻微颤抖着。
他不明白。
不过三年,从前尽数掌握与手心的人与事,居然彻底脱缰越轨,难以挽回。
明明他离开之前,沈玄熙仍是个天真稚嫩的掌门千金。
满心满眼都是他,随意一哄就笑,是否嫁他,更是一问便答应了。
现在沈玄熙看他的眼神,却如同看一块滚在泥沙里的碎石。
他哄不得,骗不过,连实力都不如她了。
这个事实让司临淮感到荒谬可笑。
不过没关系,他想,想要的没得到,就是使出的手段还不够多,花的心思仍不够细。
只要再给他些时间。
12
同卫妄的结契礼,定在三日后。
绣娘传信来,说蛟纱已完工了,我同兰茵下山去瞧婚服是否还需要改动。
意外在山下的集市上瞧见了窈娘。
她腹中孩子月份小,并不显怀,瞧上去依旧清瘦娇俏,宗门灵气养人,窈娘脸色都红润了好些。
只是眼神始终暗淡着,情绪并不好。
她身前碎布上摆着自己打的络子,款式又多又好看,却被她随意堆在布上,没什么人关顾。
「宗门不够你吃住吗?」
兰茵吊起眉毛,恨铁不成钢地跑过去。
「你还下山摆摊了?下山的路又长又陡,你一个无修为傍身的女子,还有了身子,怎么走的?你真是人不可貌相,胆子可大!」
窈娘白了脸,无措地捏了捏衣裙,半晌没辩解。
兰茵倒不是骂她,只是心急,说完就蹲下身替窈娘整理络子,一边还说着:
「你夫君呢?大师兄呢?在凡间你们你侬我侬的,回来了他就不陪你了?」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
窈娘声音低到微不可闻,忍不住红了眼眶。
很小心地偷看了站在几步开外的我一眼,发觉我在看她,登时惊慌地收回目光。
她穿的还是那日上宗门时的衣服,头饰少了,耳垂上也空落落的。
打了一篮字精致的络子,不辞路远地下山买,显然是缺钱。
我临空施法,灵气拖着络子漂浮起来,在半空轻微浮动,漂亮得仿佛煽动的蝶翅。
「买两个吧。」
我抛了颗灵石进窈娘的篮子,认真挑选。
兰茵也拿了好几个,却没带钱,央着我买下送她。
窈娘将灵石递回来,不敢看我,小声道:
「不要钱,你们喜欢,送给你们。」
摩挲着络子上的纹路,我淡声道:「不要钱,那我不买了。」
「喜欢你的东西才出钱买,你不要钱是什么意思,况且,让别人看着了,你还要逢人就送吗?」
兰英小脸都皱起来了,又拿下一只络子塞进储物袋。
窈娘唇抿直了,犹豫半晌,还是收下了钱。
我没说什么,带着兰茵离开时,听见窈娘忽然道。
「对不起。」
我脚步一顿,才明白她对我的躲闪不是畏惧疏远,而是愧疚。
想必这几日在宗门,她已听闻了三年前的旧事。
她恍若天兵下凡拯救她的英俊夫君,在她不曾接触的世界里,辜负了另一位女子。
她的浓情蜜意,是另一位无辜女子的心灰意冷。
可这哪里是她该道歉的。
我叹了口气。
「你把身子养好,其他的别多想。」
「三日后的结契大典,来吃杯喜酒吧。」
「等一下!」
窈娘急急追了几步,气息不稳,紧张地看着我。
「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13
御剑飞回宗门时,传书已到了每一位负责守护魔窟的弟子手中。
卫妄带领一众弟子,等在门口。
我停在高处,冷声道:「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众弟子御剑飞起,跟随我向极北之地驶去。
卫妄紧紧跟在我身后,凌冽的风声被灵力隔绝,他声音里的怒气尤其明显。
「他是疯了吗?魔窟通往人间的大门也敢开!」
他得知消息,没来得及气司临淮意图破坏他期盼已久的结契礼,满腔怒火只对司临淮的狠毒与愚蠢。
在魔窟拼杀过的人都知道,那片战场死过多少同道,浓郁的血味常年不散。
我们在魔窟待了三年,才换回几日安和日子,但被司临淮毫无预兆地打破了。
我皱着眉,心底焦躁。
早知如此,在人间第一次见到司临淮,我就一剑捅过去了。
14
前夜,睡在窈娘身旁的司临淮忽然起身,窈娘没睡着,隐约听见司临淮在院中同人说话。
涉及魔窟,血祭,凡尘几个字眼,窈娘虽听不懂,但司临淮回屋时,脸色阴沉,眸底是近乎癫狂的兴奋。
他抱着窈娘,低声哄道:「没事的,我们都别着急,窈娘,你也很喜欢沈玄熙对不对?」
「她和你如此地不一样,我们以后三个人一起过日子多好。」
「再等等就好了,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
司临淮温柔地摸着窈娘的下腹。
「你看,你还怀了我的骨肉,沈玄熙修为高强,难以生育,她跟我们在一起,以后还会多一个孩子。」
「我知道你过来,受了不少委屈,我以后都弥补给你,乖。」
在他幽幽的低沉声中,窈娘惊怕得脸色都白了。
她犹豫了两日,在碰见我那时,终于忍不住将所听所闻全盘托出。
司临淮居然为了破坏结契礼,与魔种勾结,妄图开启魔窟通往凡间的大门。
那是无数先辈拼得魂飞魄散才锁上的,包括我的母亲。
15
魔窟战场。
视野所及,一片荒芜平静,魔种的黑血将整片土地染黑。
我用元神包裹整片战场,一寸一寸地搜查,也没发现端倪。
「奇怪。」
卫妄去驻扎于此的临时城镇检查。
他身形刚没入城门,滔天的魔气瞬间爆发,没给任何人哪怕一秒的反应时间,将就近的弟子吞噬殆尽。
且飞速翻涌而来。
我伸出手,磅礴的灵力喷涌而出,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空中对抗,抵消。
我才看清,浓重的魔气内,是无数魔种在蠕动。
卫妄带着几名弟子做了阵法,在魔种的包围中苦苦支撑。
寒剑出鞘,带着冰冷的灵力,所过之处,冰封百尺,落到卫妄身旁,替弟子们封出了一片安全地带。
「师姐!」
我朝他点了头,以灵力化剑,投入魔种潮中清缴。
身后一道人影混在魔种中,悄然接近。
「师妹啊,你怎么来得这般快?」
「放弃吧,大门快完全打开了,只凭这几个人,只有送命的份儿。」
「不过我会保护你的。」
司临淮的声音空洞诡异,无孔不入。
「你保护我?」
我讽刺道:「修为与我差之千里,我的剑气就能削掉你的脑袋,认清现实了吗?」
司临淮叹息一声。
「我还是喜欢你从前的样子,清冷倔强,内心却柔弱,再强大也带着小女儿的娇气,还总是冲我撒娇。」
他拉长尾调,远远将声音扩到整个战场,确保卫妄也能听见。
「怎么,你对那个蠢小子撒过娇吗?没有吧,他就是个没断奶的孩子。」
「沈玄熙,他不适合你,你内里的柔弱在他那无从安放,你怎么也糊涂呢?」
不远处的卫妄气笑了。
他传音给我:「师姐,要演到什么时候,他膈应我!我生气!」
我也叹息一声,对卫妄对这个话题百年如一日的不沉稳。
「马上,他未露出真身,不能一击毙命。」
司临淮却以为我被他说动了。
「师妹,我从前离开,是因为窈娘。」
「如今回来是因为你,我对你的情意不曾变过,你放心,只要你愿意回头,窈娘还是妾室。」
他现出身形,一步步走向我。
我在他执着的目光下缓缓垂眸,一如三年前的日日夜夜乖顺模样。
司临淮果然被打动,闪身而来。
下一秒,被我的长剑贯穿丹田。
同时,铺天盖地的灵气从我身上彻底爆发,摧枯拉朽般吞灭所有魔种。
「师兄啊。」
我冷着脸,缓缓搅动长剑,感觉他的丹田寸寸碎裂。
「我早已不软弱了,你小看我,是该付出代价的。」
顿了顿,我仍是道:
「你不如三年前便死了,这样在我心里,你还是那个可靠的师兄。」
「不过现在再死,也可以。」
他口口声声,为了窈娘为了我,但无论这三年从始至终,他分明只为自己快活。
他贪恋凡尘,撩拨窈娘,舍不掉修为地位,回来寻我。
甚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挺后悔的,幼时看你可怜,求父亲收你为徒。」
「你的修为,身份,地位,资源,甚至前途,哪样不是因为我?」
「白眼狼。」
这些毫不留情的话,我第一次说。
对司临淮造成的伤害似乎比剑伤都大。
他嘶吼一声,猛地握住我的剑身,胸膛剧烈起伏着,猩红着眼道:
「连你也这么说!」
「宗门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这么说,凭什么?」
我做得还不够好吗?我拿了资源,苦修的日夜难道不是我自己熬过来的吗?」
「若是我没有天赋,掌门又怎会收我为徒?」
「沈玄熙,你高高在上太久了,你不知我心中苦楚,你以为我为何选择逃婚,我告诉你,你才没有那么无辜。」
「明明我得到的一切都是我自己——」
我猛地抽剑,打断他癫狂的质问。
沉默半晌,冷冷道:「你的佩剑,用的千年玄石,满宗门上下,只此一颗。」
「司临淮,你的付出远远比不上你得到的优待。」
他既然如此不平,当时便别要啊。
我撤开身,不想再多言。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惊泣。
16
司临淮眼神顿住了,痛苦与震惊的神情掺杂几分惶然心疼。
我看向姗姗来迟的兰茵,皱眉。
她居然将窈娘带来了。
兰茵苦着脸。
「师姐不怪我,我着急呢,不带她她不让我走,又是哭又是威胁,我想着师姐你在,反正也没什么危险,就带她来了。」
我提着剑,冷然站在已支撑不住身体的司临淮身前,看着窈娘哭着奔过来。
罢了。
司临淮已是废人,经脉寸断也活不久了。
放他两日生路,同窈娘告个别吧。
我带着兰茵,去帮卫妄等人关闭魔窟大门。
身后,司临淮咳着血,扶起窈娘:「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
窈娘捂住他的伤口,泣不成声。
司临淮心疼道:「你……」
地底残余的魔力嗅到鲜甜的食物,凝聚成形,突然出现在窈娘身后。
她怀着身孕,魔种垂涎欲滴地扑向窈娘,张嘴欲咬。
「不要!」
凄厉的声音响起。
我转身,看见替窈娘挡过一击,被魔种咬掉半截腰的司临淮躺倒在地。
魔种还欲扑向窈娘,我挥出剑气,将魔种斩杀。
司临淮眼见着要断气了,用最后一丝力气握住窈娘的手。
「以后,照顾好我们的孩子,让他替我陪着你……」
17
回去路上。
窈娘神色沉寂,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重,连卫妄都贴在我身旁,没说话。
直到窈娘主动开口,望向我。
「沈小姐,我……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颔首。
她抿了抿唇,面色苍白。
「帮我拿掉腹中的孩子,我在山下医馆问过,他们说修士的孩子不容易取掉。」
兰茵震惊道:「司临淮不是让你生下来吗?」
「我不想让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
窈娘一如既往地眉眼温柔,此刻露出几分坚定。
「而且,我对他的情意迟早会消磨殆尽,不值得我生下这个孩子,照顾一生。」
她抬起脸,露出一抹笑。
「我还年轻,我可以尝试许多事情,和你们一样走南闯北,若是还想要孩子,我也可以到时再要。」
说完,窈娘不好意思地躲了下眼神。
我笑着说:
「只要你愿意。」
「不过还是先喝完喜酒再说。」
只要你愿意,去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你足够强大,什么都打不倒你。
同谁在一起,是否孕育生命,选择承担还是逃避,全看你的心意。
因为后果,我们担得起。
番外:
他喜欢窈娘。
喜欢窈娘对他全身心的依赖信任,爱慕温驯,以及凡间女子独有的平和亲近。
与沈玄熙相比,窈娘并够特殊,甚至可以说得上平凡。
于是,在窈娘面前,他能够全然放松,偶尔犯傻出错,窈娘的目光也是钦佩着。
不像沈玄熙。
他只不过将他宗的回信寄错了,影响到了宗门的一单生意,沈玄熙便蹙眉,语气冷淡。
「师兄,你对各大宗门的信息背景是不是还是不太了解,藏书阁有记载的,你不如去看看?」
「下次不要出现这种问题了,你可是大师兄,其他弟子都不会寄错这样的信件。」
他在沈玄熙面前,总是端着,克制着,伪装者,提心吊胆,喘不过气。
无数弟子私下议论他,说他吃软饭,德不配位, 天赋不高修为不够。
每一个字, 司临淮都听进了心里。
纵然事后他会给说闲话的弟子借用公权使点绊子,他仍旧不爽快。
这份心情在婚礼前三日达到了顶峰。
他面色不变,在沈玄熙的笑颜前感到万蚁噬心,坐立难安。
逃走吧, 暂时逃走,反正沈玄熙爱他,没关系的。
所以,纵然司临淮明白,沈玄熙与窈娘,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并无可比性, 他心底也确实更喜欢沈玄熙的清冷出尘。
他也还是选择了逃婚。
三年,他与窈娘浓情蜜意, 情深义重,平淡的生活,娇俏的妻子,他感到无比的满足。
同时, 停滞不前的灵力修为,毫无消息的宗门情况, 在平静的时间里让他渐渐感到焦虑不安。
他本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再一听闻沈玄熙要另嫁他人, 司临淮简直大失方寸。
他急躁不安, 惶恐也生气。
气沈玄熙变心,急掌门之女换了道侣, 他的掌门之位也许要被他人抢走。
他甚至没与窈娘细细交代,就急急回去了。
他本以为, 回去之后, 能夺回他暂时放到一边的爱人, 地位, 声望。
沈玄熙经此一遭, 也许会磨磨性子,更依赖他, 不再冷颜, 不再不经意间流露出掌门之女的高贵。
可一切都变了。
他引以为傲的修为,连沈玄熙未附加灵力的灵剑剑气都无法抵挡。
随意一位内门弟子, 实力都比他强盛。
掌门师尊对他冷待到极点,沈玄熙的新欢防他像是防小偷。
他想要拿回从前的一切, 只能借助一些外在的力量。
正好有魔种找他合作,两方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司临淮筹谋得谨慎,唯独没对窈娘设防。
这个女子, 他有爱有愧, 窈娘孤身而来,怀了孩子找他,司临淮更是怜惜不已。
在魔窟战场看见窈娘那刻,他突然明白,窈娘背叛了他。
窈娘害了他,可魔种扑向窈娘时,他仍旧救了窈娘。
毕竟她是他的妻子。
她还怀了他的孩子。
谋划至死, 走了如此一遭,能护下自己的妻儿,也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