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儿子打翻炭火那天,今生我亲手将手稿烧毁,丈夫却坐不住了
发布时间:2025-06-23 18:34 浏览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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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不小心打翻了炭盆,把自己烫伤了。
丈夫当时给了我两个选择。
要么和他去登报离婚。
要么就从此不再写作,安安心心当我的常太太。
因为心里有愧,我当了四十年勤勤恳恳的常太太。
直到病重快要死的时候,听到他跟儿子和解。
“当年为了让云英借鉴阮氏的手稿,才故意让你儿子烫伤。”
“是为了给云英铺路,让你落下伤疤。”
“儿子这点伤算什么,只要云英阿姨能嫁过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留下我带着遗憾死去。
我重生了,回到了儿子打翻炭盆的那一天。
我当着他们两个人的面,把写好的手稿给烧了。
1
炭盆被打翻在地上,烧得通红的木炭四散飞溅。
我儿子小诚的小腿被烫伤了一大块,痛得在地上缩成一团,大声哭喊,无助地向我伸出手。
我整个人却像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门外传来先生越来越焦急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良仪?小诚怎么在哭?”
筒子楼里的邻居们也听到动静,纷纷围了过来。
“怎么这么大的烟啊,不会起火了吧?”
在他们快要撞开房门的时候,我拿起桌上的手稿,全部扔进了快要熄灭的炭盆里。
火苗一下子蹿了起来。
小诚疼都忘了,被我的举动吓到,脸色变得惨白。
那可是我花了半个月精心创作的手稿,今天本打算送去里江报社的。
可现在我却毫不犹豫地把它扔进了火里。
先生进门看到这一幕,也愣住了,迅速脱下外套想要扑灭炭火。
“你疯了吗,阮良仪,只剩七天就截稿了,你这是做什么?”
如果我不是重生回来的,我可能还会相信,他是在关心我的前途。
而不是担心我的手稿没了,他的学生邵云英就没办法靠着抄袭我的文章,进入里江报业。
2
上辈子,小诚被烧伤之后。
我整晚整晚地守在红十字会医院,一步也不敢离开。
悔恨让我哭得眼睛都肿了。
要是当时我不是整天坐在书桌前写文章。
要是我及时注意到小诚靠近了炭盆,及时把他抱走。
他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了?
碗口大的疤痕落在孩子的小腿上,也刻在了我这个当妈的心上。
当先生提出要和我登报离婚时,我无话可说。
只能不停地哀求保证,说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我们做了三年夫妻,好不容易才生下小诚。
我也知道,他的学生邵云英,一直对他有着不一样的心思。
“先生,我不会和你离婚的,除非我死了。”
他叹了口气,给了我最后的选择。
要么和他登报离婚,以后他会带着小诚常来看我。
要么就此封笔,专心当他的好太太,当小诚的好母亲。
一方面是我的写作梦想,一方面是我的骨肉至亲。
我难以抉择。
直到小诚从昏迷中醒来,眼里没有丝毫怨恨。
而是红着眼帮我擦干眼泪。
“妈妈别哭,小诚不怪妈妈,是自己不小心,妈妈别难过了。”
我的心在那一刻做出了选择。
后来回到家里发现手稿不见了,我也没再追究,只以为是被先生拿去扔了。
没过多久,就听说邵云英进入了里江报业。
那一刻我甚至有点庆幸,我答应了先生就此停笔。
不再关心文艺圈的事。
甚至忙于日常琐事,连从前早上看报的习惯都放弃了。
这样我就不会看到邵云英的成就而心生怨恨。
怨恨本该拥有这一切的人是我。
我让自己关心米价菜价,关心小诚的学业和学校。
还关心先生身边有没有再出现邵云英那样的,把敬佩当成是爱慕的年轻女孩。
邵云英成名之后,先生就和她断了联系。
但无论是接受报社采访,还是自己编撰文章出书。
她都会提到自己的恩师,提到我的先生常才殊。
他们没在一起,是文艺界的遗憾,是命运弄人,双方都问心有愧。
大家都觉得邵云英的文笔巅峰,是在常才殊指导她的时候。
都认为他们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是情之所至。
没人知道,那些文章真正的出处。
其实是被他们看不起的那个模糊不清的常才殊的妻子阮氏,是我写的。
邵云英偷走了我的作品。
可我直到死前,听到小诚他们父子对话才知道这一切。
“当年为了拿到阮氏的手稿给云英借鉴,才不得已让你受了伤。”
“只要能为云英阿姨铺路,儿子受点伤没什么的,何况等云英阿姨嫁过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我全心全意付出的儿子,就这么轻易地替我原谅了那个抄袭者。
我依靠了半生的先生,原来从那么早就帮着外人算计我。
悔恨让我死不瞑目。
再次睁眼时,居然回到了小诚打翻炭火的那一天。
距离里江报业的截稿日只剩七天了。
这一次邵云英拿不到我的手稿,我倒要看看她自己能不能通过里江报业的笔试。
3
急诊室外。
邵云英穿着高跟鞋冲了过来。
眼睛红红的,给了我一巴掌。
“我告诉你,小诚要是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外人看过去,还以为她是小诚的亲妈,是常才殊的老婆。
她现在才二十岁出头,哭起来特别惹人怜爱。
即使她这么无礼,常才殊也只是象征性地拉了她一下。
我刚想还手,常才殊就挡在了她前面,脸色不太好地看向我。
“你闹够了没有?现在小诚还在里面抢救呢,良仪,你平时最懂事的,今天是怎么回事?”
他还敢问我怎么了,如果我没把那手稿烧了。
他现在肯定拿着我的文章,给邵云英指导怎么抄袭呢。
可惜邵云英还不知道情况已经变了。
以为常才殊已经拿到了我的手稿。
还按照原计划给我压力。
想让我停笔,她就能安心拿着抄袭稿去报社了。
“小诚被烧伤了,你就这么轻易地原谅她了?在我看来,她现在满心都是想着怎么写文章进报社,根本没心思照顾你和小诚。”
按照原本的计划,这时候常才殊应该会提出那个选择。
让我在写文章和离婚之间选一个。
但现在他看到我把手稿烧了,他没有拿到最重要的东西,只能沉默。
我却主动开口。
“是啊,我现在很后悔,想来想去只能把手稿烧了,不再写文章。之后再和先生登报离婚,这样或许能弥补我的过错。”
“我不同意!”
常才殊脸色铁青地看着我。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我就像变了个人。
以前那么在乎小诚,在乎这个家。
即使战乱流亡,都要和他们在一起。
今天却主动提离婚,他想不明白,以为我是被邵云英气糊涂了。
“别再说这么冲动的话了,小诚醒了听到会伤心的。”
4
他把邵云英拉走了。
估计是去跟她解释手稿被烧的事。
小诚从急诊室被推了出来,和前世一样腿部烧伤。
好在送来得及时,不影响行走,但估计治好后会留下疤痕。
坐在小诚床前时,我心里有些复杂。
对待这个和我血脉相连的孩子,我没办法像对待常才殊那样无情,只好先不管他。
当务之急,是三天后的里江报业截稿日,会公布这次征稿入选的名单。
不仅有稿费奖励,还提供报社工作机会、住宿和每月三千块的津贴。
这是我近期唯一能离开的机会。
只有经济独立了。
我才能避免上辈子那样依附他人而活的悲惨命运。
到时候就算常才殊不同意,我也会登报宣布和他离婚的决定。
夜里等小诚睡熟了之后,我就借着月光在病房的床头写作。
天边微微亮时,我去走廊外打水。
折回来时,发现常才殊不知何时坐在了小诚床头。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因为新写好的手稿还没收起来。
常才殊面色如常。
“良仪,你辛苦守了几晚了,回去歇歇,这儿换我来吧。”
小诚朝我使了个眼色,把换洗下来的衣服塞到我手中。
里面赫然夹着我刚才写好的手稿。
5
“虽然不清楚妈妈为啥要烧掉手稿重新写,但我猜你应该是不想让爸爸知道。
“妈妈放心,我小诚永远站在你这边。”
我不由得有点心软,也许现在才九岁的小诚,和四十岁的小诚确实不一样。
等到稿子顺利送到里江报业,我的心才终于放下。
夜里难得睡了个好觉,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轻轻拍着我的脊背。
动作很轻柔。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在月光下看到常才殊低垂的眉眼。
好像回到了我刚从乡下逃婚来城里的那天。
我整夜都睡不着,闭上眼就看到那个五十多岁、有八个姨太太的老财主坐在那破旧的老宅里盯着我。
常才殊也像今天这样,轻轻拍着我的脊背。
“不怕不怕,良仪不怕。先生在呢。”
上辈子我敬佩先生在文学上的成就,被先生对我细腻温柔的情感打动。
但我分不清那是真心还是假意。
这次我干脆闭上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等报业公布结果后,就彻底离开这个家。
可离截稿日还有最后一天时,我收到的却是里江报业的退稿信。
【经核实,此文抄袭邵云英女士未发表的作品《泾河》,情节恶劣,不予收录,并且以后不再和阮良仪女士合作。】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几乎是颤抖着拿起退稿信里附的邵云英的手稿。
遣词造句,行文结构。
和我前天刚写好的新文章一模一样。
邵云英是怎么拿到我刚写好的文章的,从文章写好到投递出去。
这期间知道的人……只有我的儿子小诚。
6
我失魂落魄地走到家门口,远远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为了庆祝邵云英的文章入选,常才殊特意做了一桌好菜。
他们三个人坐在一处,像是一家三口。
看到我手里拿着江城报业的退稿信,常才殊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
“怎么才回来,就等你一个人了。”
小诚也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只有邵云英端着酒杯起身,袅袅婷婷地走到我面前。
笑容满面,眉眼间都是抄袭成功的得意。
“良仪姐,这杯酒我敬您,虽然不知道为何您要瞒着我们写文章,但您的文章对我创作很有帮助,等明天我在江城报业获奖,您一定要来啊。”
我接过她手中的酒杯,一把泼到了她的脸上。
常才殊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
“阮良仪,你疯了吗!”
“是啊,我疯了。”
重来一世,我居然还对这父子俩抱有那么一点期待。
以为是岁月的变迁让他们变得面目全非。
没想到,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坏的。
常才殊把我拉开,整个人护在邵云英面前,脸上满是对我的失望。
“你偷偷写文章,还烧了手稿,不就是提防我和云英吗,连自己的亲人都能算计,阮良仪,你怎么变成了这副不择手段的样子!
“明明云英比你更需要这个机会,你身边有我,有小诚,为什么还要和云英抢这个机会?”
儿子小诚更是从头到尾坐在桌边冷漠地看着我。
“母亲,您为了写文章已经让我废了一条腿,难道还想再废一次吗?”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我不是你们的母亲,从今天开始,我和你们常家人没有任何关系。”
7
大雨倾盆,我全身湿透,赶到了里江报业。
今天是里江报业对外收稿的最后一天,我哆嗦着找到负责人。
“我没有抄袭。”
我掏出一直护在怀里的文件袋,里面是邵云英以前写的文章。
这就是我刚才一定要回去一趟的原因。
可以看出文风和《泾河》有很大的不同。
一个人的文风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有这么大的变化。
还有我构思《泾河》时留下的思路草稿都可以作为证据。
《泾河》是否出自邵云英之手值得怀疑。
“我们会暂时取消这篇的评奖资格进行调查,但目前还无法证明你就是这篇文章的作者。”
即使后续调查结果出来,这次的评奖也已经结束了。
“能给我一支钢笔吗?”
“什么?”
我的眼神里满是坚定。
“给我一支钢笔,离你们报社下班还有三个小时,我可以重新写一篇文章投稿。”
我需要这次机会,需要一份能让我立足的工作。
我不能再重复上辈子的人生轨迹。
在我视线被泪水模糊的时候,一支钢笔递了过来。
钢笔上还系着表彰用的红丝带。
我好像听到报社的编辑们刚才在讨论。
今天有笕桥航校的毕业生过来接受采访并接受表彰。
我抬头就看到了一双带笑的眼睛。
8
他叫傅东廷。
是这一期从美国受训回来的毕业生里,最出色的学员。
和我还是同乡。
他递给我的钢笔,是他受表彰的奖品。
笔管里没有墨水,在纸上只能留下白费力气的划痕。
傅东廷顺势替我提出。
“你们报社送我的钢笔,进去上个墨水不过分吧?”
上完墨水他就把我按在椅子上坐下,还不忘把烤火的炭盆朝我踢得近了一些。
报社人员来来往往,也没人再说什么。
等到交稿时,身上的水渍也差不多烤干了。
我甚至都没时间再检查一遍。
文章送去总编办公室的时候,握住钢笔的手还在止不住地发抖。
墙上的石英钟发出重响。
总编办公室的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
“恭喜您,阮小姐。”
那一刻我的耳朵像是失聪了,狂喜让我险些听不清负责人在说什么。
直到一串冰凉的钥匙落在我掌心,还有一个装着奖金的信封。
“我们总编说,其他那些虚的奖励可以先不急,但您现在应该急需这笔钱和一间属于你的公寓的钥匙。”
一个女人要想写作,必须拥有一笔钱和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我几乎是跑下楼去。
雨过天晴,细碎的阳光从消散的乌云里透下来,洒在我的脸上。
街道上电车在叮叮当当响,黄包车上来来往往坐着衣着光鲜的达官贵人。
街尾的报童在叫卖,再过不久售卖的报纸上就会有我的署名。
这是我第一次凭借自己的努力站在这座城市的土地上。
不需要依靠父亲、丈夫,仅仅靠着自己的笔杆,获得自己想要的生活。
仅仅是站立着,心里都比从前更踏实。
到了公寓才发现,我手里还握着傅东廷的那支钢笔,我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
等明天去报社上班的时候,托他们转交吧。
在那之前,我要先回一趟常家,把自己的东西搬过来。
9
别的都不重要。
就一样,是逃婚时我妈塞给我的金戒指。
那是她被卖到第二户人家生儿子时,那家老爷赏她的。
她藏在衣服里好多年,我逃婚那天夜里,她硬给我套上了。
我把它存在床头的铁盒里,想着以后万一有急事,能拿出来应急。
上辈子这个戒指,最后拿去当铺换了小诚的课业费。
这次我在床头翻箱倒柜,却怎么都找不到。
小诚气呼呼地看着我。
“那是我妈的戒指,你现在不是我妈了,云英阿姨才是我妈。戒指我拿给她打成金耳环了。”
常才殊这时也挽着邵云英回来,邵云英耳朵上新打的金耳环晃来晃去,娇笑着说:
“孩子不懂事,我说这款式怎么这么土呢,良仪姐别介意,等明天我拿到里江报业的奖金,去买对新的,再把这对还给你。”
报社今天下班了,还没对外公布结果。
邵云英还在做着能进里江报业的美梦,连常才殊都跟着帮腔:
“要是你现在跟云英道歉,等云英进了报业,我会让她给你安排些写文章的机会,但你不能耽误照顾小诚,而且署名只能归云英。”
太荒谬了。
他们哪里是把我当母亲、当妻子。
分明是把我当可以吸血的牛,当无悔劳作的马。
我却为了这样一对父子蹉跎了一辈子。
可惜,这次的局势并不像他们期待的那样。
楼底下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声。
傅东廷从车上下来,手里举着里江报业征文的奖杯。
恨不得让这筒子楼里所有人都知道,这次里江报业征文的头名是我阮良仪。
明天就要去里江报业上班了。
这几天邵云英以为自己获奖板上钉钉,没少跟楼里其他人吹嘘。
现在结果一出来,邵云英脸上很挂不住。
“怎么可能?阮良仪她抄袭我证据确凿,已经被里江报业退稿了,我分明看到了她手里的退稿信!”
她只能质疑傅东廷的身份。
“你是阮良仪在哪勾搭的野男人吧,她陪你睡了几次啊,你过来帮她演这场戏?”
最先因为这番话动怒的却是常才殊。
“阮良仪,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总是这样。
每次我和邵云英有争执,不管谁对谁错,谁先挑衅。
他总是只苛责我。
可这次,却有个傅东廷不动声色地挡在我面前,衣襟上的勋功章丁零哐啷响。
“常先生,邵小姐,你们还是先想好怎么跟巡捕房的长官解释吧。
“偷盗阿阮的足金戒指,金店的伙计就是人证,邵小姐耳朵上那对耳环就是物证。”
他笑得嘲讽。
“我还头一次见,有人把赃物这么大摇大摆戴在耳朵上的。”
10
傅东廷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即使他面带微笑,那种压迫感也让邵云英忍不住打哆嗦。
她慌慌张张地摘下耳环,耳洞都被扯出了血。
小诚被那番话吓到了,以为自己真的要被送去坐牢,吓得大哭起来。
常才殊气得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不甘心地叫住了我:
“阮良仪,做我的太太就那么委屈你吗?”
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不止一次。
常才殊在很多人眼里确实是个好先生。
前世邵云英再怎么对他好,他也没在明面上回应过。
是我病重后,两人才恢复了联系。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或许就算让我更早知道邵云英抄袭我的文章,我也无法为自己讨回公道。
所有人都会劝我别计较了,那是半辈子前的事了,计较有什么用呢?
难道一个年过半百的人还能从事文学创作吗?谁会看呢?
为什么要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给自己和家人找不痛快呢?
“可是先生,我从乡下逃婚来到这里,不是为了从一个腐朽的宅院,逃到另一个更文明的囚笼。”
相比做任何人的太太、姨太太,我更想做我自己,仅此而已。
11
两辈子都没敢说出口的话,没想到今天全说了。
说完之后,心里反而更没底了。
等我反应过来时。
傅东廷已经把车停在了那家老银店门口。
听说这里的师傅都是以前宫廷里出来的,没有他们修不好的东西。
但相应的,手工费也贵得离谱。
我还没缓过神来,傅东廷就把邵云英那对耳环递了过去。
“麻烦师傅,把这对耳环改造成戒指。”
我给师傅描述了一下那枚戒指的样子,师傅摆了摆手。
“那种款式早就没人戴了。”
改造费还那么高,不合算,不如做点现在流行的款式。
但傅东廷虽然一直笑着沟通,语气却一点都不肯让步。
“就按我说的那种样子做,麻烦师傅了,价钱您随便开,我都认。”
我一下子有点懵。
以前常才殊总是劝我别太较真,别太计较,日子能过下去就行。
突然有个人出现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想要什么样子就该是什么样子,别妥协。
满屋子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里,傅东廷的声音传到耳朵里,却像炸了个雷。
“阿阮,你要的是公道,我就给你公道。
“不是拿别的东西来牵着你,不是随便给点东西就让你闭嘴。
“你就放心去拿你想要的公道,代价我来担。”
12
我敲门走进里江报业主编办公室,主编挑了挑眉,看了我一眼。
“这种时候,我还以为你会想要避避风头呢。”
毕竟现在邵云英到处造谣,说里江报业选人用稿有黑幕。
更有文坛大家常才殊站出来为她说话。
而常才殊,众所周知,是我的先生。
他这种大义灭亲的举动,让不少读书人盛赞他有风骨,说邵云英是明珠蒙尘,可惜了。
唯一真正造成损失的,就只有里江报业。
主编直接跟我坦白,常才殊给她打过招呼了。
只要里江报业把我开除,他就会发一篇文章,澄清曾经对里江报业的不实评论。
损失一个职员,换一个好名声,怎么看都是划算的买卖。
这时候,我却推开了她办公室的门。
我把复原好的戒指戴在心口,深吸了一口气。
“我想为自己争一个公道。
“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出尔反尔,未必是对我们里江报业最好的解决策略。”
13
不如把这次的所有作品,陆续登报发表。
就像考试阅卷一样,隐去作者姓名。
既然有人质疑里江报业的选稿用人标准,那报社就不参与评价。
邀请社会各界人士来进行点评,打头阵的自然就是常先生常才殊。
等到所有点评结束,再公开作品的署名。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你的文风,你先生应该最熟悉吧,你就不怕他出于私心,认出你的作品后批评得一无是处吗?”
“他一定会。”
在刊登出来的作品里,他一定会挑出那篇《典妻》大肆批评。
只因那是我母亲的故事。
感情最浓时,我曾向他倾诉过关于我母亲的故事。
曾经袒露的脆弱,会成为他此刻刺向我的利刃。
【民族苦难当前,个人的苦难未免微不足道,且此文章单从女性视角切入,未免太过狭隘,不适合在《里江日报》这样有一定影响力的报纸上刊登。】
为了显示他所言的公正,他就会抬高其他文章来作为佐证。
这就是我的目的。
他不会知道,此次登报的我的文章,并不只有那一篇。
“怎么会这样?”
邵云英一看到里江日报公布的文章署名,就知道他们这一招输了。
现在外界都在嘲笑,常才殊连自己太太的文章有几篇都认不出来。
把《典妻》这篇贬得一无是处,甚至说出“女子只会大倒苦水并不善于写作”这样的话,却将我其他的文章誉为天才之作。
说出来的话自相矛盾,自然就失去了可信度。
与此同时,里江报业的律师函将会拟好邮寄给邵云英。
以报社的名义,起诉她诽谤污蔑,并将她抄袭的行为公布给报业同行。
为了邵云英,常才殊再次找到了我面前。
14
我本以为他还是会像以前那样。
上来就对我指手画脚,让我去给邵云英收拾烂摊子。
但这次他坐下后,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苦笑地看着我。
“我以前一直以为,我足够了解你。”
可直到看到那些文章,他才发现不是这样。
我们同床共枕,一起养育小诚,但他其实并不了解我的想法。
我搅动着咖啡杯里融化的方糖,背诵了一段常才殊以前写的文章。
“阮氏这个人,有点愚昧,不太聪明,但有一点还不错,就是有旧式女子的温柔和忠诚。”
半辈子夫妻,一起生活到老。
可这就是他以前对我的全部评价。
我只是法定意义上的妻子,是儿子小诚的妈,是在家里等着他,没有自己想法的旧式女人。
“先生,你不是不了解我,是你根本没想过要了解我。”
你的人生那么广阔,年轻时就出了名,还去国外留过学。
你可以只是那些野蛮封建事情的旁观者,但我却是亲历者、幸存者。
当年我逃婚后不久,就听说我妈病死了。
这几乎是在逼我回乡。
我知道这次回去可能就再也逃不出来了。
打算不告而别时,先生拉住了我,他说:
“良仪,我们结婚吧。”
嫁给他后,我就不会再被逼着嫁给别人当姨太太了。
哪怕为此他要忍受我那位父亲的刁难勒索,要适应乡下的习俗喝酒,喝得浑身起红疹。
但他始终没有松开握住我的手,还安抚地拍拍我:
“良仪别怕,有先生在呢。”
之后那几十年的岁月里,我就靠着那一点甜头。
靠着这一点甜头过了一辈子。
可现在命运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不能再继续重复这样无望的人生。
虽然说出口时还是忍不住哽咽颤抖,但我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先生,我们登报离婚吧。”
15
常才殊想不明白,他和我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从前,我是他最省心的一个。
不像邵云英,要星星要月亮,要大牌的口红,要进口的丝袜。
大多数时候,我都像一杯温水。
平淡、无味,没有存在感。
但永远在他身边,在他需要的时候就能触碰到。
我没有兴趣爱好,穿衣吃饭也没有讲究,唯一执着的事,就是写作。
他并不喜欢看我写作,那样全神贯注,眼里再装不下其他人。
所以,他让我停笔,并不仅仅是为了邵云英。
他完全可以替邵云英代笔。
他只是不想让我继续写作,只是希望我回到从前,眼里心里只有他和小诚。
他更希望我是一个沉默的旧式女人。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这样的女人。
所以那天,他把小诚抱到了靠近炭盆的地方。
他太清楚了,一个母亲的愧疚和对孩子的爱,足以让她做出牺牲和让步。
但从那以后,我变得让他越来越陌生。
如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宁愿遭受流言蜚语,也要在里江日报上,登出和他离婚的消息。
这就像一石激起千层浪。
逃婚已经够离经叛道了。
和常才殊自由恋爱后,如今还要登报离婚,更是耸人听闻。
一时间,街头巷尾都是对我的议论。
邵云英更是得意地拎着行李箱来到常家,迫不及待想做新的女主人。
但一直对她热情的小诚,却头一个跑过去,把她的箱子扔了出去。
“我不要你做我的母亲!我要我的母亲回来,都是因为你,我的母亲才不肯回来。”
16
自从我离开之后,常才殊每天都沉迷于写文章。
邵云英更是指望不上。
小诚的衣服穿得薄厚都没人管,旧了破了也没人缝补。
上学忘记带饭还要饿肚子。
如今我要和常才殊离婚的消息传了出去。
学堂上他的同学纷纷笑话他,说他是没有母亲的孩子。
他终于明白过来,谁是真正关心他的人。
他跑到我的公寓来找过我一次,却没有人帮他开门。
毕竟这边的邻居没见过我带孩子来过。
于是小诚只好蹲在楼道里等我。
“妈,我的房间为啥我不能进?这太没道理了。妈,你别住这儿了,跟我回去好不好,爸和我都盼着你回家呢。”
我叹了口气。
“常与诚,我已经不是你的母亲了,你之前不是说过,你更希望邵小姐做你的母亲吗?”
我曾为此伤心难过,自我怀疑。
到底是我哪点做得不够好,他才会不认我这个母亲。
我也曾期待过有朝一日,他能像今天这样,意识到我的好。
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我却没了从前对他那样的耐心。
常与诚被我说红了眼,只好退而求其次。
“那妈,给我一串钥匙好不好?我以后想常来找你……”
他见我不说话,又退一步。
“不给钥匙也行,我可以像今天这样坐着等,妈,你别赶我走……”
我没有允许他进我的房间。
他就坐在门外的地板上哭。
常才殊得到消息找过来时,就看到常与诚坐在地上,而我端坐在屋内的书桌前校对文稿。
他不敢相信我真的会对常与诚如此心狠。
以前我可是孩子趴在地上玩闹,都会焦灼担忧孩子着凉的人。
他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化成了一句叹息。
“良仪,小诚他不能没有母亲,你回来吧,我向你保证,今后我不会再干涉你写文章的事。”
这似乎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极大让步。
“如果你愿意回来,我也可以帮你分担一些日常家务,让你能够专心写作。”
如今绝大部分家庭都还是由女子承担主要家务和日常采买。
他自信能做出如此让步,已经远胜过绝大部分的男子。
可我仍旧不为所动。
他沉默半晌,似是不愿意承认:
“阮良仪,难道你真的看上了那个飞行员不成?”
17
他把我的沉默当成了默认。
他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你疯了吗阮良仪,你一个结过婚生过孩子的人,凭什么觉得他还会要你,他只是跟你玩玩,你还当真了?”
最近流言蜚语闹得沸沸扬扬,他打听过,傅东廷故意躲着不见我。
“只有我,只有我常才殊,不顾流言蜚语也要拉你回头……”
他话还没说完。
傅东廷就大步走过来,抬脚朝他胸口狠狠踹了过去。
“你这是不顾流言蜚语?你分明是用流言逼她。”
他明知人言可畏,同样的流言,落在男人身上会被赞风流,落在女人身上却要被审判品行。
还当着众人的面,让我下不来台,无非是用孩子和流言逼我回头。
“常才殊,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傅东廷不是害怕被流言波及,才不来见我。
我的公寓楼下,每天都有车停在树荫处。
他不下车,是不想因为他的出现,让流言愈演愈烈。
不想让那些探究、戏谑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人们应该看到阿阮的才华,而不是在那些风流韵事里当配角。”
他这次露面,是因为要和我告别。
他要去前线战场了,九死一生,可能再也回不来。
但时间紧迫,他只能把托人买来的船票塞到我手中,希望我远渡重洋,过上安稳的生活。
站在楼下朝我挥手告别的时候,他的身影和记忆中的人影重合。
我终于想起,报社并不是我和傅东廷的初见。
早在我当年从乡下逃婚的时候。
路上拦下了一位年轻人,送了我一程。
他也是像今天这样对我说。
“阮小姐,山高水长,请多保重,后会有期。”
18
战火纷飞,许多印厂接连倒闭,报社也要停刊了。
开往海外的船票一票难求。
常才殊带着小诚来找我,希望我能和他们一起乘船离开。
邵云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疯了吗,常才殊?你不是只有三张船票吗?带上她我们怎么走?”
常才殊还想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小诚直接没给她面子。
“邵阿姨,这三张票是我们一家人的,本来就不关你的事。”
邵云英还想强行争夺,却被无情地推倒在地。
时间紧迫,下午就要开船了。
常才殊把票塞到我手里,就去收拾行李了。
我拿着票蹲在地上,俯身看着哭泣的邵云英。
“一个耳光。”
“什么?”
还欠我一个耳光。
抄袭我文章的仇我已经报了。
这一世的邵云英声名狼藉,没有任何报社、出版社收她的文章。
生死关头,又当着我的面,被常家父子俩放弃抛弃。
算来算去,只有当时小诚住院,她打我的那一个耳光还没有还。
“我不想脏了我的手,你自己扇自己一耳光,我就把船票送给你。”
邵云英以为我在羞辱她,但她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状态。
几乎是赌气似的扇了自己两耳光。
“可以了吗!你满意了吧!”
死亡的恐惧席卷了她,她没有吃过苦,做惯了交际花,靠男人养活。
留下来逃命的日子,她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她没想到,我真的会遵守承诺,把那张船票送给她。
开船那天,常家父子俩找遍了整艘船都没有找到我。
等船驶远了,他们才在岸边的人群中看到了我的身影。
小诚哭着想要扑回来找我,常才殊死死抱住了他。
19
我跟着那些逃难的老师和教授,一路向西走,见识了各地的风土人情,还收录了不少民间歌谣。
运气不好的时候,也会碰上轰炸。
有次我在一户农家养伤。
发现他们把城里捡来的废报纸粘在房顶上。
经过烟熏火燎,报纸上还能依稀辨认出一些字迹。
我因为受伤平躺着不能动,就一点一点读那些报纸。
有一天竟然真的读到了《里江日报》。
读到了我写关于母亲的那篇《典妻》,甚至还读到了我跟常才殊的离婚声明。
平时一直不声不响的农家妇人听到我的声音,眼神一亮。
“恁是在念那报纸吗?真好听,能告诉俺报纸上讲的啥吗?”
她不识字,这辈子都没去过城里。
唯一能接触到城里的东西,就是这种过期的没人要的旧报纸。
但她读不懂,她男人也不让她读。
就让她刷了糨糊糊房顶。
她抱着掰玉米的箩筐坐到我跟前。
听我讲报纸上的那些已经过时了的新闻。
讲到我的离婚声明时,她眼里起初是抗拒和排斥。
“过不下去了就可以离婚吗?那不得被人说啊。”
毕竟只是萍水相逢,我也没解释太多,只是笑了笑。
后来抗战胜利后,我重办里江报业时,收到了一封来自陕北农村的信。
信里有很多图画,我看了半天才看明白。
她竟然是那年照顾我的那个妇女。
她说她跟村里的扫盲队学着识了字。
是她们村里第一个跟家暴的男人离婚的。
“三十年前我在《里江日报》上登报离婚时,就有人问我,为什么一定要登报离婚呢?是不是要打自己男人的脸,是不是为了跟男人赌气,为了哗众取宠。”
“说句实话,我那时只是为了自己痛快。”
就是想要为前世窝囊了半辈子的阮良仪讨个公道。
重来一世想要换个活法。
直到我收到那封信,我忽然就在想。
“如若我们这些,有幸运识字念书的,算得上半个知识分子的女性都不敢迈出这一步的话,那些没有土地的,没有一技之长傍身的农村妇女,是不是终其一生都没机会去思考这个可能性。”
我当初无意之间念的一份报纸。
既然可以在一个人的心里种下反抗的种子。
“那三十年前我发出这个声音时,遭受的再多阻碍,都很值得。”
致辞结束后,掌声雷动。
我在人群中见到了一个熟人,是长大了的小诚。
跟前世相比,他看上去很阴郁,也不大爱笑。
他这次归国来看我,是希望我能出国去见常才殊最后一面。
当年出国后,毕竟人在他乡,饮食水土都不是很习惯,也没有我在身边为他们爷俩忙前忙后。
常年伏案工作加上饮食不规律,很快就患上了一堆毛病。
前世这个岁数还算硬朗的他,如今只能躺在医院里浑身插着管。
眼见着时日无多,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再见我最后一面。
我摆摆手。
“我就不去了,报社很多事要忙。我与他,没有什么话要说了。”
20
我的爱人傅东廷骑着自行车带我去看。
屋里窗明几净,光线明亮。
“这里好,这里放几张桌子,窗外就是桂花树。
等再过两个月风一吹,满屋都是桂花香。
这里打几个柜子,配几把锁,用来放贵重的财物……”
傅东廷打趣我。
“自己家分的房子都没见你这么上心。”
我嘿嘿笑了两声,靠在他肩头。
“你知道的,一个女性想要写作。
一定要有一笔钱和一间属于她自己的房间。”
那是我来里江报业第一天获得的礼物,给了我出走的底气。
如今我也有了能力,能把这个底气带给下一个女性。
我们的头发都已经斑白了。
回忆起来却仿佛还在昨天,我冒雨冲到里江报社,雨水和眼泪混在一起。
装作镇定地问人要一支笔。
其实心里急得快哭了。
“然后你就给了我一支笔,还绑着红丝带花的。”
傅东廷轻笑一声,握住我的手,手心温热。
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我们身上,真是很好很好的一生。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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