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杖毙了个侍卫,骨头都被打碎了,手里还攥着根褪色的红绳
发布时间:2025-05-17 13:42 浏览量:5
他们说我终于有资格嫁去敌国了。
真好笑,十七年没光没亮的日子,谁都说我是个废物;如今换了双眼睛,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可那双眼睛,是嫡姐连夜从人身上剜来的。
得见光明的那一刻,那个说好要带去看遍世间巍巍青山的人,却连最后一道影子都没留下。
“余衔青在哪?”我踹开南荣华茵寝宫门。
她懒洋洋地靠着榻,红唇一勾。
“听说太医院杖毙了个侍卫,骨头都被打碎了,手里还攥着根褪色的红绳……你说,他会不会就是你要找的狗奴才?”
她说得轻巧,我却站都站不住了。
这一刻,我知道,我撑不住也不能倒下。
1.
“余衔青?”
绷带缠了半月,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干涩发颤。
往常只要唤一声,那人的脚步声便会响起。
可今日我怎么叫都没有动静,只有冷风卷着碎雪扑进窗缝。
“三公主别乱动。”医女按住我的手,“明日才拆绷带。”
我甩开她,赤脚踩上青砖。
寒气顺着脚心窜上来,“余衔青!”
我踉跄着撞翻铜盆,水泼了一地。
外头有宫人嗤笑。
“瞎了十七年,倒把耳朵也折腾聋了?”
“三公主还是好好待着吧,那狗奴才早被杖毙啦。”
膝行肘步,我摸到殿门口。
昨夜分明还有人往我枕边塞竹哨,他一定还活着。
一遍又一遍,我嘶喊着余衔青的名字,空荡的宫殿漾出连绵不绝的回声,却再无那句熟悉的“臣在”。
指尖抠住门框,木刺扎进肉里,我感觉不到疼。
“拖下去,让三公主好好‘养病’!”
嫡姐将铜镜怼到我蒙眼的纱布前,“多亏这双眼睛,你总算有用了。”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她却掐住我的下巴。
“哭什么?现下瞎的又不是你的眼。”
是啊,我哭什么呢?
自小,我就是宫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舞姬所生,天生眼盲。
自母亲用一尺白绫换我一线生机那日起,我便成了深宫里最卑微的存在。
六岁那年,嫡姐命人往我怀里塞了团带着体温的东西。
一只刚溺毙的猫,湿漉漉的皮毛紧贴着我的皮肤。
我被吓得一病不起,但我没哭。
十岁生辰,养我长大的嬷嬷说去御膳房煮碗长寿面,却再也没回来。
空荡荡的宫殿里,唯有余衔青牵住我颤抖的手,带我走过一个又一个不见天日的年月。
我很想念嬷嬷,但我也没哭。
可听不到余衔青声音的时候,眼泪就是会控制不住啪塔啪塔掉。
难过的事太多,我快忘记了,原来我会流泪。
2.
医女哆哆嗦嗦剪开最后一层纱布,我睁眼先看见那个染血的竹哨。
角门的老太监缩在墙根打盹,我攥着竹哨就往外冲。
雪地里脚印杂乱,我不知道该怎么走,更不知道该向哪走……
只能扒着宫墙声嘶力竭地重复喊着。
“余衔青——”
没有回应。
守门侍卫别过脸,“三公主回吧……上月抬出去的尸首,脸都让炭火烙烂了。”
强烈的不安感阵阵袭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愤怒。
十七年来,世人都当我是任人搓揉的软面团,是个连呼吸都要藏着掖着的窝囊公主。
这是头一遭,我不想再忍了。
翻出妆奁里的银剪,踹开嫡姐寝宫,我步步紧逼。
“余衔青在哪?”
“上月太医院闹贼,杖毙了个的蠢货。听说骨头都打碎了,还攥着根褪色的红头绳。”
榻上人影支起身子,“你说……他会不会就是你要找的那个狗奴才?”
我的心里莫名慌了一下。
银剪未扬,南荣华茵的绣鞋已重重踹在膝窝。
她笑得肆意:“废物利用罢了。”
我直挺挺栽倒,耳畔嗡鸣。
“省省力气。你最好在这儿安心待嫁,那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死就死了。”
“不过嘛,他对你倒还算忠心,咽气前还在求御医,说剜眼时轻些,莫让三公主疼……咦,那场景,我看着都心疼。”
脑中一片轰鸣,却一直在重复一个声音。
不——
他不会死,余衔青他不会死,他只是暂时躲起来了。
殿外寒气更甚。
我蜷缩着守到三更,再没人推门进来塞糖糕。
3.
“公主,该试嫁衣了。”老嬷嬷捧着漆盘来扯我袖子。
我甩开她的手,径直往太医院去。
药童拦在阶前:“皇后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拔下金簪抵住喉咙:“剜眼那夜,谁当值的诊案?”
药童哆嗦着翻出一叠泛黄纸页。
我夺过医案,“活人脊骨作引”五个字刺眼醒目。
我揪住药童衣襟:“上月被剜眼的侍卫,人呢?被你们藏哪了?”
“他……他被杖毙……扔乱……乱葬岗了。”药童瘫坐在地。
“但那夜当值的刘御医回乡了,今早刚出城!”
我扯断腕上珊瑚串砸向宫墙。
碎珠迸溅的脆响里,一匹瘦马从角门窜出。
混着飘雪的寒风抽在脸上打得我生疼。
我飞驰上前,拦住官道上晃着的青布马车。
“剜眼那晚你也在场。”我横鞭扬抽车辕,“换眼当真要活人骨?”
车帘后的人影僵住,突然扬手撒了把药粉。
马匹惊嘶着扬起前蹄,我滚进雪堆。
我不知道自己想要究竟是怎样的答案。
换眼无需活人骨。
他是被南荣华茵害死的,也是被我害死的……
4.
乱葬岗的腐气混着寒气往鼻子里灌。
我撬开冻得梆硬的尸身。
没等反应,喉咙里的酸水已经呛了出来。
天生眼盲的我,连光明都还没感受几日,何况是这等场面。
我大概是疯了——
我并没见过余衔青的模样,但我想找到他。
即便线索只是一根普通的红绳,即便寻到的终是黄土白骨。
双手木讷地刨着积雪,指甲劈裂渗血也不觉疼。
“余衔青?余衔青——”
沙哑喊声惊飞鸦群,雪层下露出半截红绳。
褪色的丝线死死缠着块白森森的碎骨。
我怔怔地看着,看着去年上元节,他偷用我妆奁里的胭脂染的,刺眼的红。
巨大的悲恸涌来时我并未流泪,只是怔愣,而后发疯似的跪在雪地里一直刨土,直到有人从身后勒住我的腰。
“为了条死狗,连身份都不顾……哦,我想起来,贱婢生的盲女,不过因着和亲得了个公主的名头 ,倒还真谈不上什么身份……”
“阿姐可知剜骨有多痛?”我笑出声。
南荣华茵扬手要扇,却被我抓住腕子。
“把她架回宫去。”
“要不是怕你这小贱人跑了没人替本公主和亲……”
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玄甲骑兵围住山岗。
“公主,像是大乾的和亲队伍。”
南荣华茵突然软倒在我怀里:“三妹妹疯了!快救……”
我掐住她后颈,“阿姐猜,这些贵人若知道南越公主用活人炼药,还肯不肯要这和亲?”
骑兵逼近时,我用力松手任嫡姐跌进雪堆。几个随从见状也慌忙扑去 。
5.
意识消散前,有人用大氅裹住我。
“姑娘方才说的炼药,可否再细讲?”
我说不出一句话。
黑暗中有竹哨声忽远忽近。
我梦见十四岁生辰那夜,余衔青递来一枝花:“等公主看得见花了,臣带您去摘山巅的云。”
我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陌生的营帐里。
大氅厚得能挡住寒气,袖口却沾着泥和血,像是一路把我从鬼门关里捞出来的。
四周人声嘈杂。
我一动,便有人掀帘而入,眉心有一道细痕,说话却带着几分吊儿郎当。
“你倒是命大,乱葬岗里还拽着一截红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把我们那位心眼比针细的主子吓得当场翻脸。”
我眨眨眼,没说话。
旁边华衣男子打量我一番,“怎么,不认得救命恩人了?”
我还是没吭声,只盯着他肩上大乾的纹饰看了几眼,便低头小声道。
“……多谢公子搭救。只是公子若是心软,日后怕是要后悔。”
“哦?”他挑眉,“这是为何?”
我抬起头,眼圈还红着,却笑得比谁都坦然。
“我原是南越最不受宠的小公主,自小眼盲,母妃早逝,父王宠爱嫡姐如命。那天是我逃出来的,不然早就成了和亲的傀儡了。”
他盯着我,没说话。
我声音放轻,“其实我也没指望活下来,只是……余衔青是唯一对我好的人。”
“南荣华茵害死他,还剜了他一身的骨头做药……我想拉她下地狱。”
6.
男人眉头轻蹙,似乎想开口。
我却故作轻松笑了笑。
“当然啦,我只是个没娘的傻子罢了,也斗不过她。”
“公子救了我,倒是给她添了个麻烦。她回去一定会告我私逃之罪,到时候,我就等着被父王发配去边疆喂狼吧。”
“你父王就这般不问是非?”
“他宠我嫡姐,如命。”
他沉默片刻,忽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叫我贱种,宫人叫我瞎子。你若愿意,也可以随便叫。”
“你倒是会激将。”
他看了我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
“我倒真想看看,你那位嫡姐,是个什么模样。”
他果然带着队伍来了皇宫。
我躲在偏殿养伤,没过几个时辰便听闻,父王大发雷霆,连最宠的嫡姐都被罚了禁足。
宫人议论纷纷,说是大乾来的贵人震怒。
说什么“南越公主以活人炼药,天理不容”,话都传进御前,才有这场风波。
我听着只觉得好笑。
谁又知道,真正说那句话的,是我。
父王连问都没问我一句。
但我知他定是怕了。
南越本就战败,他怕这桩和亲出了乱子,惹怒了大乾,也怕那些肮脏的事传出去,坏了南越的脸面。
可怜我这当事人,倒像局外人一样,被关在偏殿里没人搭理。
7.
直到那日,那位华服贵人又来了。
他站在我面前,似笑非笑地问我:“你真是个盲女?”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回:“曾经是。”
“那现在呢?”
我笑了笑,“现在是个看得见的傻子,知道自己不是棋子,是个能咬人的马蜂。”
他笑出声,“那就好。”
“你不问我说的是真是假?”
“我信你说的。”他说。
“但更重要的是,我不喜欢别人骗我,尤其是用人命去换眼睛这种事。”
他顿了顿,慢悠悠补上一句:“你若真想复仇,不如跟着我们走。”
“去哪里?”
“去大乾。”他眯起眼,像是在试探,“去咬回你该咬的人。”
我忽然想起余衔青说的“山巅的云”。
原来,要爬过去,得先熬过一场雪。
8.
父皇罚了南荣华茵,我却没觉得解气。
一个禁足,不过是她在自己寝殿里多睡几晚罢了。
她的手伸得远,心思狠,十来天闭门思过,只会让她更警觉。
我得动手,趁她还没防备我。
她的婚事,就是第一个缺口。
那位镇国大将军的嫡子宋尧山,是她未婚夫。
两家联姻,是皇后亲定。
父皇默认,却从不曾亲口表态。我知道他在等,等一个不需要开口也能推翻婚事的理由。
我替他造了个。
林家小姐林宜,是林阁老的独孙女,也是同样爱慕宋尧山的女人。
林阁老是什么人?朝中一半文官都听他一声令下。
父皇既不愿皇后母家继续得势,也不能得罪林家。
只差一把火就能把这桩婚事烧断。
而我递过去的,就是那把火。
我让人传了一封信,说将军府公子与林家小姐私下来往,已有婚约在身却情深意动。
信是匿名的,只送给了南荣华茵。
她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我正跪在昭阳殿外。
寒风吹得我骨头疼,脸却热着。
她步伐极快,从阶上走下来,目光深沉,扫过我,又看向手里的纸。
她没说话,只把那纸条揣进袖中,然后回头冷冷一笑。
我知道她信了。
9.
那天夜里,她亲自去将军府,撞见了宋尧山与林宜坐在庭中煮茶。
两人举止亲昵,谈笑从容。
南荣华茵像疯了一样冲上前去,将一盏茶扫落在地。
“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林宜站起身来,轻轻理了理袖口,“与你无关。”
“我与你有婚约!”
“口头之约而已。”林宜抬眸,替宋尧山回绝。
那一夜,她在将军府骂哭了一个侍女,砸了两盏青花盏,最后被将军夫人请了出去。
第二日,朝中便传出消息。
婚事取消了。
父皇没有召南荣华茵进宫,只让人宣了旨,语气平淡得像是在翻一页奏折。
“性情不合,不必强求。”
那场婚事,她筹谋了五年。
她以为我只是个废人,不足为惧。
可如今,她失了脸面,坏了亲事,连她最在意的嫡女之尊也成了笑柄。
她会恨我,我知道。
但她不知道,这不过是我给她下的一道绊子。
我会一刀一刀,把她从神坛上剜下来。
她让我失去的人,我要她全数偿还。
10.
大乾使团又进了宫。
这回不是路过,而是进来接人的。
“是和亲使团。”
宫人悄声在我耳边道,“来接您回大乾。”
“我?”我笑了,“不是嫡姐吗?”
南荣华茵低头不语。
我心里已经明白了。
她坏了亲事,在父皇心里,价值已尽。
而我刚巧又成了大乾人眼中可怜的南越公主。
这人选,顺理成章。
我没有推辞,反而主动出现在昭阳殿前。
那位“使臣”立在台阶下,仍旧穿着那身大乾青纹袍,容色端方,目光沉静。
他没笑,却也没有不耐烦。
“公主殿下。”
他唤我,语气客气而疏远。
我看着他,“阁下此来,可是为了带我回去?”
他轻轻颔首。
“可惜,我怕是要让您空手而回了。”
我说完这句,当晚就用银针划破了左脸。
不深,只够看似毁容。
11.
宫人哭得眼肿,太医冷汗直流,连皇后都来看了一眼。
我却安静地躺着。
只要这张脸毁了,谁还会要我去做和亲的棋子?
他们要的是门面,是幌子,是能握在手里又不失体面的名义公主。
而我现在,是个疯了的废人。
第三日,他来了。
我坐在廊下,手中握着还未敷上的药膏。
他走到我面前,站定,开口第一句就是。
“你毁了脸,不为避婚,只是想拖时间,对吗?”
我看着他,没有否认。
他将视线落在我未包扎的伤上,眼神里没有惊讶,也没有怜悯,仿佛早就料到。
“你在等。”
“等什么?”我轻声问。
他却反问:“你觉得你毁了容,南越皇帝就会放弃这场和亲?”
“难道不是吗?”我淡淡道。
他低笑了一声:“若你只是个无用的棋子,大乾何苦奋战三年,送我来南越?”
我抬眸。
这句“送我来南越”,太轻,却也太重。
他没再遮掩,解下佩剑的玉饰,放在我手中。
“你既识得我身份,那便开门见山吧。我是大乾五皇子萧云璋,你该是我未婚妻。”
12.
“可惜我们谁都不想这门婚事成。”萧云璋继续道。
我握着那块玉,不语。
他又道:“毁容不如毁心。若你想报仇,不如与我合作。”
“合作?”我望着他,“你要什么?”
他望向远处,眼神淡漠。
“我要南越不再作乱,你要嫡姐血债血偿。我们之间,不必有感情,只有契约。”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他不是南越朝堂这些嘴脸下的凡人。
他来,不只是接我,而是要借我,把我用得干干净净,然后带走。
而我,也恰好需要一把锋利的刀。
“你说得对。脸可以毁,命不能丢。合作吧,五皇子殿下。”
他望着我,眼里第一次有了笑意。
是冷,也是势。
从那一刻开始,我知道,报仇这条路,我不是一个人走的了。
可这场合作,会不会连命也搭进去,我还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回不了头了。
13.
我毁了脸,南荣华茵便起了心。
我不过在床上卧了几天,宫里便有人来悄悄传话。
说昭阳殿内新裁了婚服,比上次的还要精致三分。
钗钿堆满了案几,连香都是大乾那边送来的海客琼芳。
我不动声色地听完,只笑了一声。
她终于按捺不住了。
镇国将军府那桩婚事一断,她在南越贵女中便落了下风。
梁家虽仍是外戚,可没了下一代的势力,再风光的封号也只是空壳。
对于伪装的大乾五皇子,南荣华茵没认出他的身份。
只以为是个长相过人的使臣,难得出使南越,又对我青眼有加。
南荣华茵想要的,从来不是婚姻。
是名,是权,是在众人艳羡目光下抬头挺胸进中宫的虚荣。
我成了废人,她便起了取而代之的心。
她去求皇后。
“母后,我愿替珊雪远嫁。她如今这副模样,嫁去大乾岂不是丢南越的脸?”
她说得委屈,说得体面,说得好像她是主动牺牲。
可我知道她心里多得意。
她以为我不过是毁了容的棋子,已经不配在这盘棋上多落一子。
她不知道,我连棋盘都能换。
14.
我与萧云璋在静室中碰面,他在看我写的回折,一言不发。
我沉默片刻,忽然问他。
“你听说了吗,南荣华茵要代我嫁入大乾。”
他没抬头,只淡淡道:“她配吗?”
这话说得极轻,却像刀一样。
我盯着他,神色晦暗不明。
“你觉得呢?”他低声问,“若她真成了大乾的亲王妃,你还合得下这口气?”
萧云璋终于抬眸,“你若不想让她得逞,就别装病了。”
他语气平静,却直指我的心口。
“你沉着气,她就以为你死了心,便敢明目张胆。”
我没否认。
我不是怕她代嫁。
我是要看她如何一步步揭开自己的贪念。
然后站上高位的边缘,被人拽下来,再摔得粉身碎骨。
可我确实不能再等了。
她要的,是我所有失去的。
我不能再失一次。
我收好那封回折,朝他点头。
“她若想登上我的位置,我便让她先摔一跤。”
他笑了,笑意干净又凉薄,“好,本王陪你看。”
15.
昭阳殿那边已忙得如火如荼。
我特地让人放出风去,说我病重,连药都不肯喝,整日缩在被子里不见人。
我让南荣华茵以为她赢了。
她自然不会坐等,而是主动进了我的宫殿,说想探望我这个妹妹。
她走进来时,香气浓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身衣裳,是婚礼前试妆穿的红嫁衣。
镶金绣凤,连钗都是她从前不肯借人的凤尾金簪。
我抬头看她一眼。
她笑得柔柔的,坐到我床边,语气轻得像拂过花枝。
“珊雪妹妹,好久不见。你这脸……唉,可惜了。”
我没说话,指尖却微微动了一下。
她不在意,又道。
“母后说,你如今这身子,不适合远嫁,便让我替你去。你安心歇着吧。”
“待我去了大乾,定不会忘了你的好。”
我依旧不说话,眼睛却慢慢红了。
她很满意我的反应。
等她离开后,我唤人进来,换下床上被血染过的旧被子。
然后将自己披散着头发坐在铜镜前,一点点擦去脸上的假伤。
那是用药粉做的。
我的皮肤早就恢复如初了。
“走吧,”我对宫人说,“请使者入宫赴宴。”
“接亲的戏,该开场了。”
16.
我装疯,她抢亲。
毁容的药敷上脸的那天,我在铜镜前坐了一夜。
手里的匕首划过皮肤时,我没有动,只有血落下时有一点点刺痒。
南荣华茵果然动了。
宫里的风传得快,她没等信封传出南越,便主动请缨,说愿替我远嫁。
南荣华茵不是傻,她只是在赌。
我失宠,她得势;我毁容,她倾国;她一向信命,也信自己比命更强。
她跪在御前哭得梨花带雨。
“妹妹身子不好,脸又毁了。若是我能替她出嫁,也算尽一分孝心。”
父皇看着她,没有立刻答应。
我知道,他也在权衡。
大乾是狼,谁嫁过去,谁就是人质。
他对我们这对女儿都没多少情,只是算计。
可她还是赢了第一步。
至少在所有人眼中,我已经是个将死之人。
17.
再次见到五皇子萧云璋,是在御医退下之后。
那日他只身而入,身后无侍,手中提了一盏灯,灯下是我没毁完的半张脸。
“你为什么想拖延时间?”他问。
我没有回答,只是抬眸望他。
他很聪明,不需要铺垫。
“你怕嫁到大乾,怕从此生不由己。但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毁容换不来自由。”
我低笑:“可我至少能换来片刻自由身。”
他没笑,只将手中信物抛在桌案上,啪的一声轻响。
那是大乾皇室专用的玉佩。
“你若不想嫁,那就别装疯。我可以给你一个新身份,也可以帮你报仇。”
我盯着那枚玉佩,指尖微颤。
“一个要求,我要杀南荣华茵。”
他没立刻答应。
我盯着萧云璋,“你娘是怎么死的,你忘了吗?”
他抬头,眼里已无温度。
“我当然记得。”
他缓声开口。
“你若答应,明日起便出宫。”
我点点头,“南荣华茵要嫁,就让她风风光光地嫁进虎狼窝,然后永不得翻身。”
回宫前,我写了封折子,说愿请嫡姐为我代嫁。
我在信末写了六个字:“不孝之女,南荣珊雪谨谢恩。”
18.
信送到父皇御案前那晚,他破天荒批了五个字。
“可,准其所请。”
我亲手将信交给了南荣华茵,看着她装模作样流泪。
她接过信时,我轻声道:“姐姐心善,我感激不尽。”
她听得笑开了花,却没看到我袖口里压着的一页薄纸。
那是她与大乾某位“故人”的往来书信,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她的秘密,我全知道了。
夜里,我把玉佩放入盒中,压在枕下。
那是我与虎谋皮的证据,也是我留在这世上的筹码。
我不会当一辈子的棋子。
我要她死。
也要我活得干净。
那日宫宴后,萧云璋唤我去御花园。
夜色沉沉,池中莲灯浮动。
他站在长桥上,身影高挑,手中转着一个玉环。
“我并不想娶你。”他说。
我站在他身后,没有动。
“你也不想嫁,是不是?”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这件事我们不是早就达成共识了吗?
他回头望我,神情平静,“我们都是被推上来的,棋盘太小,想逃也逃不掉。”
19.
我盯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他却轻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封信。
“顾行远,御马监掌事,出身虽低,却是皇兄旧部,行事极狠。”
他一边说,一边将信递到我手上,“他同你的好嫡姐暗通书信已有三年。”
信笺不厚,几页纸,却字迹娟秀,字字情浓。
他们怎么认识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的好嫡姐似乎也没那么喜欢他,不然当初也不会选宋尧山。
“她打算嫁入大乾后,与他里应外合,扶持外家掌南境兵权,然后废你我之婚,再取而代之。”
我没动。
“这一仗……”他说,“你若输了,就是弃子。”
我看完信,只问他,“你想让我怎么做?”
他盯着我,目光锋利,“我要你回到她身边,做她信得过的妹妹。”
“她最怕你疯疯癫癫,若你忽然清醒,她反倒会警惕。你必须慢慢来,陪她装,陪她笑,陪她自以为是。”
“直到她亲手把自己推下去。”
我沉默了许久。
“你若帮我杀了她,朝廷上就再无人反对我退婚。”萧云璋说。
“我不会回大乾娶她,她不配,我也不会娶你,你不用担心被困在这段棋局里。”
他终于说完了。
我盯着他的眼睛,“你说的都是实话?”
他点头。
我接过那个玉环,冰冷沉重。
“好,我和你合作。”
南荣华茵不是我亲姐,她是杀我挚爱的刽子手。
这件事对我来说简直百利而无一害。
20.
回宫那夜,我点了盏宫灯。
坐在案前,一笔一画写下谢恩表章,说自己身体已好,可为嫡姐送亲。
父皇批得很快,说“孝顺知礼,特许入选。”
我送人去昭阳殿传话,说要为嫡姐拟嫁妆。
南荣华茵欣喜若狂,当夜便赏了我一串玉珠,还说了一句极其恶心的“好妹妹,知进退”。
我笑着收下,还奉茶三盏,谢她成全。
她笑得比昭阳殿的灯烛还明。
她以为她赢了,却不知道,这盏灯,是她命中的照魂灯。
萧云璋看了我拟的嫁妆单子,挑了挑眉。
“你这是送亲,还是下葬?”
我抬头:“自然是送葬,只不过是她的。”
他低笑。
“公主殿下如此心狠,佩服。”
我没再说话。
我不是狠心,是死过一回后,没了心。
我想起娘临死前满身鲜血,被她母女哄着喝下毒酒时的眼神。
想起她剜了余衔青的眼,还将其粉身碎骨扔去乱葬岗。
这笔账,我要她用命还。
“南荣华茵应该会在洞房夜行动。”
我在萧云璋的耳边轻声说。
“顾行远会从后门潜入,带她逃。”
“你若想抓人,只需守在那一夜。”
萧云璋望着我,眼里已经没了初见的淡漠;“你是真疯过,还是一直在演?”
我勾起嘴角,“你猜。”
他盯着我,半晌,道,“我不猜,我只陪你杀人。
21.
嬷嬷彻夜未归那天,我裹着外袍坐在榻上,手中握着个小瓷瓶。
掌心冰得发抖,竟不知是药凉,还是我凉。
我本以为要一个人撑过去。
直到窗边传来一声轻响。
我本能地转头,一道熟悉的影子翻进来,落地无声。
是余衔青。
我曾最信任的小侍卫。
他从小跟在我身边,是娘亲还在时留给我的护卫,那年他才五岁,一直跟着我,从不笑也不闹。
“公主别怕。”他落在我面前,轻轻跪下,“臣在。”
我撑不住,眼眶一热,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取过我手中的药瓶,用帕子包好放在一旁,又替我倒了杯温水。
我问他:“你不怕我真疯了吗?”
他垂下眼,“臣不信公主会疯。”
“可你连我都不敢认了。”我盯着他,“你现在也不敢叫我名字了。”
他没回话,只把那盏灯移得近些。
“阿雪。”他终于开口,声音很低,却不再是“臣子”的语气。
“你不是疯了,是死过一次,还肯回来。”
我一愣。
“你若活下来,等你眼睛好了,我们就走。”他轻声说,“游尽天下山河,看遍四方城郭。我不当侍卫,也不让你再做公主。”
那一夜我们说了很多话,从宫外的杏花,说到南方的青山。
我问他,“你真的愿意陪我走?”
他看着我,“我来,就是为了陪你走。”
可一晃天明。
梦醒了,没人愿意陪我走了。
22.
如今站在昭阳殿外,看着南荣华茵在屋里试穿嫁衣。
我忽然又想起了余衔青。
南荣华茵对着铜镜笑得得意极了,还叫婢女喊我进去。
“妹妹,来看看这嫁衣,替我挑挑首饰。”
我走进去,扫了那件凤冠霞帔一眼。
她比我瘦,穿我的嫁衣却改得极合身,连腰线都勒得一丝不差。
我笑了笑,“挺好。”
她转头,打量我,“脸还疼吗?”
“不疼。”
我实在难以想象,怎么会有人的嘴脸,可以转变得这么快。
她歪着头叹息,“可惜了,这张脸原本比我还好看。”
我低头替她挑出一对耳珰,递到她手里。
“嫁进大乾之后,嫡姐可千万当心。”
她抿唇笑,“怎么,难不成有饿狼会生吃了?”
“比饿狼还恐怖。”
她没听懂,眉头轻轻一皱。
我没再说。
她会懂的,很快。
到了那一夜,她便知道,这一身嫁衣,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也是她的殓服。
23.
回殿后,我取出藏在暗阁中的竹简。
那是余衔青留给我的旧游图,一笔一画,画尽山川。
“公主,等你的眼睛治好了,我们就走。”
那晚他说这句话时,我没答应。
可现在,我想活着答应他。
但在那之前,我要让南荣华茵死。
萧云璋在众人面前假意嫌我。
那日,他在御前振振有词,“三公主毁了容貌,又久病不愈,怕是难以侍奉本王。”
“既如此,便请国君恩准,本王愿娶贵国嫡公主为妻。”
他演得极真,连看我一眼都带着厌倦。
我垂眸静立,一言不发。
只听南荣华茵盈盈下拜,娇声道,“妾身愿嫁与殿下。”
父皇望了我一眼,没说话,只轻轻点了头。
萧云璋又补了一句:“大乾婚仪繁琐,本王愿为公主在南越也办一场婚礼,礼数周全,免人闲话。”
其实我还挺感动的,萧云璋不惜暴露隐瞒已久的身份,设下这一局。
毕竟顾行远死了,原先的仗不战而胜。
但原先的局亦不攻自破,无法施展了。
南荣华茵笑得仿佛赢了整个天下。
她的庚帖是我亲手写的。
她只当我是废人,嫁衣是我试过的,她便让人改了重穿。
珠钗是我带过的,她也不嫌晦气,尽数收下。
她不防我。
她以为我这副样子,只配在角落听她风光。
24.
庚帖送进太庙那日,我悄悄去了纸坊。
余衔青曾偷偷告诉过我,用萤石磨成细粉,混在合婚帖上,遇高温可燃。
悄无声息,足以焚纸灼人。
“好狠毒的招。”我那时说。
他却笑:“但公主若用,臣绝无异议。”
我把磷粉研碎,细细洒在她庚帖的红边,又用极薄的蜡纸封好。
再送出去时,无人察觉。
南荣华茵连夜收拾妆奁,只恨嫁得太迟。
大婚那夜,天降细雨,风带喜气。
红烛高挂,凤冠霞帔,她风光极盛。
夜深酒尽,洞房燃起那支礼官赐下的“合喜烛”,两张庚帖一同焚香奉祭。
火光慢慢舔上红纸的边缘,焰芯闪动,跳出一丝紫蓝的光。
她脸贴得近,正扬眉笑着。
下一刻,火舌骤然一窜,爆燃而起。
南荣华茵一声尖叫,还没来得及躲,半张脸已被烧焦。
凤冠倾斜,她捂着脸滚倒在地,嗓子里全是撕裂般的惨叫。
萧云璋坐在婚床上,眼里毫无惊慌,只淡淡望着她。
25.
直至三更,我方才现身。
披着素衣,手中捧着一个黑色骨灰坛,缓步踏入燃尽一地红烛的洞房。
南荣华茵还在床角抽搐,面上血肉模糊。
她瞪大眼看我,仿佛看见了鬼。
我俯身,轻轻放下骨灰坛。
“阿姐。”我唤她,“烈焰灼身的滋味怎么样?”
她张了张嘴,吐出一句不成调的破音,“你……你的脸……”
我抬手揭下面纱,露出好好的一张脸。
她倒吸一口凉气,嘴唇剧烈颤抖。
“是你设计毁我容……”
我点头,“是啊。可这只是一半。”
我看着手中那坛骨灰,轻轻抚了抚。
“他死时,骨头是被一块块砍碎的。你的人,一刀一刀,连心头肉都不肯放过。”
“可你知道他最后一刻护着什么吗?”
我从袖中取出那只烧得微卷的竹哨。
“是它。”我说,“是你小时候抢走,后来被他偷回来还我的竹哨。他怕它碎了,还藏在怀里。”
“他教我吹《归乡谣》。”
“他说,等我眼睛好了,我们一起走。”
“可你让他,再也走不成了。”
我站起身,望着她血肉模糊的脸,轻声道:“这才只是开始。”
“阿姐,你欠的,我要你一笔一笔还。”
26.
门外,细雨未停。
萧云璋走进来,望我一眼,低声说。
“她的伤太深,太医说……或许不必动手,她也活不了几日。”
我摇头,“不,我要她醒着,清醒地知道,她抢来的,不配拥有。”
“她毁了我所有的光,也该尝尝,万劫不复的黑。”
他没再劝,只将竹哨接过,收进怀里。
“归乡谣我学会了。”他说,“等你复仇完,我陪你吹一曲。”
我看他一眼,没说话。
风吹烛灰散,骨坛中,他的灰,已冷。
可我还活着。
所以她,必须死。
她剜走的,不止余衔青一双眼。
我还她的,也绝不只是那一把火。
南荣华茵的婚事刚散,大乾使团的脸色还没缓过来,我便按下了第二道棋。
她的母族梁氏,是这宫里最大的毒瘤。
几十年来,宫中太监是她家的、御前侍卫是她家的、连她洗脸的帕子都是她家送的……
我不过是被她推倒水里的庶出公主,她却是母族权倾朝野的嫡长公主。
可现在,她毁了容,她的婚事吹了。
大乾五皇子萧云璋又假装受辱要提前归国,父皇勃然震怒。
我让人将她舅父在市井卖官鬻爵的证据,一并送进御书房。
“早就不干净了,只不过是没人敢碰。”
我跪在殿前,轻声开口。
“南越不能因为一门烂亲,坏了对大乾的诚意。”
她的母亲,当夜被送进冷宫。
27.
第二日早晨,冷宫传出消息:“皇后自缢。”
一根绢帛,两行血泪,后宫彻底安静了。
南荣华茵疯了一样冲进冷宫,跪在梁皇后尸身前嚎哭。
我从她身后走来。
“母后她养了你十几年,竟不知你胆子这么大。”
她转头看我,眼里全是恨意。
“你怎么敢!”
我打断她,“你不该来这儿的。”
“这是冷宫,旧东西太多,年久失修。”
“容易,起火。”
我说完,便转身走出门外。
火是我吩咐点的,烧的是整座冷宫的旧罪孽。
她的母亲死得轻,她却还活着,就得连这一身皮都跟着偿。
火起时,我站在宫墙外,看着那团火腾空而起,把那层层叠叠的深宫旧梦照得透亮。
南荣华茵冲出来了,满身灰烬,跌跌撞撞地跑。
她一边跑,一边喊她母亲的名字,像个疯子。
我在角落等她,她终于没力气了,跪在地上抽噎。
我走过去,把她扶了起来。
“还想活下去吗?”我问她。
她看了我一眼,眼里血丝密布。
我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那就跟我死一回。”
她怔了怔,没挣扎。
28.
宫里传出消息:火势太猛,华茵公主未能逃出。
尸首不全,勉强合葬。
南荣华茵以为我要她死。
可我不需要她死,我要她活着。
要让她知道自己从高台跌进泥塘,知道她拼了命想爬起来,却只能一辈子活在我的影子里。
我带她出了城。
她昏迷了三天,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剃了头,换了身份,成了北城小酒馆里洗菜的女奴。
她疯过,骂过,恨过,最后跪在我脚边。
“我愿意做狗,你别让我再回去。”
我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是狗,可我没说要你命。”
“你欠的,不止一条命。”
她磕头,磕得额头都破了。
我不看她,只转身吩咐人:“从今日起,她叫阿咏。”
“无亲、无姓、无来处。”
“再敢说半句她是南越公主,就挖舌割耳。”
天底下,最绝的报复,从不是杀人。
是剥下她所有的光和尊贵,把她变成一只见不得人的脏狗。
她从此只能活在我脚下,等我说死,才有资格死。
29.
边境的天,比南越冷得多。
冷风一吹,像刀子刮在脸上,我却一点也不觉得痛。
南荣华茵在帐篷里,不认人,不吃饭,只剩一口气吊着。
萧云璋没说什么,只让人将整个刑房的器具,一件一件呈到我面前。
“她是你的人,怎么处置都行。”
我掀开布帘走进去,她瞥了我一眼,像是还没认命。
“才开始呢,阿姐。”
我没让人动手,所有的刑具,我亲自动。
剥甲、灌汞、剔骨、钉掌……
她哀嚎的时候,我会停下来,靠近她耳边轻声说话。
“你把余衔青推上火炭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这么疼?”
“你说的对,他的眼睛确实好看。”
“不是说废物利用吗?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废物利用!”
她挣扎、呕吐、求饶……什么都做了,就是不敢死。
我不让她死,她便不能死。
她最后一次说话,是在月色最冷那晚,趴在地上咬着牙缝骂我。
“你不得好死。”
我俯身贴着她耳边。
“南荣珊雪已经死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坏的死法?”
她终于闭嘴。
30.
半个月后,南荣华茵死了。
人是活活痛死的。
我看着她的尸体,什么感觉也没有。
我把她抬出来,在荒岭之上,一剑一剑,将她全身每一处关节都挑开。
照着余衔青教我的路数,一式不落。
“这是锁喉。”
“这是断脊。”
她的身体早已僵冷,可我还是刺得极认真。
一如当年他站在我身后,握着我手练剑的模样。
我将她尸体扔到山崖下,喂了那群闻血而来的野狗。
风一吹,血腥味满山,狗吠声此起彼伏,像是在替她收尸。
等萧云璋从京城回来,和亲已废,他脸上带了风尘。
“你要的结果,我给你了。”
我点头,“你想要的东西,我也还你了。”
他看着我,“南越不要你,大乾也未必容得下你。”
“我也未必还想活在谁的天下里。”
他没有再劝,只取出一样东西。
“这是你的。”
是我临走前留在他手里的,那只盛着余衔青骨灰的小匣子还有那个竹哨。
我收好。
转身离开前,我问他,“你那位心上人,等你回去娶她吧。”
萧云璋却沉默了片刻,“她死在我来南越的那年冬天。”
我没说话,只朝他微微一笑。
“那我们,果然是一路人。”
31.
山路太陡,我走了三日才走出边境。
马车简陋,马是从山匪窝里抢来的。
我带着余衔青的眼睛,坐在破车里,看天光照进山野。
他没能看见的天下,我替他走一遭。
他教我吹的《归乡谣》,我还记得。
我坐在车上,慢慢吹,风吹过竹哨的孔,声声入耳。
这一次,他终于不再疼了。
我最终还是回了那座旧宫。
荒废的桂花树下,草长得比人高,连旧日藏酒的石井都塌了半边。
我把那只装着他骨灰的匣子埋进井底,埋得很深。
“余衔青,我们说好了的,等我看见了,我们就去游尽世间山峦。”
“可你先走了。”
“你走的那日,风太大,我没来得及抓住你衣角。”
我点了盏灯,坐在树下吹哨。
不是归乡谣,是我随口编的调子,走调也无所谓。
反正他也听不到了。
春天的时候,我在南越北境教孩子习剑。
他们问我名字,我说:“你们可以叫我余先生。”
“‘余’是多余的‘余’。”
夜里我常做梦。
梦见他剜眼时没有皱眉,梦见我亲手捧着他的血,捧着一颗已经死了的心。
醒来后我照旧饮茶吹哨,偶尔对着一树春花发呆。
他说,“公主别怕,臣在。”
可他不在了。
我后来走过很多山,也见过很多水。
但梦里他拉我去看第一场雪的那座山,最高,最白,也最冷。
他说,“若是将来眼睛看不见了,就记住这一刻。”
我记住了。
也只记住了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