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鸾》by雪糕是只猫
发布时间:2025-06-12 09:09 浏览量: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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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
三日後,季鸾收到了李贵妃派人送来的生辰帖子,邀她进宫赴宴。
季鸾本想随意寻个由头推辞了,来送帖子的下人却特意叮嘱道:“季姑娘,到时候还请务必赏脸,早就听闻季姑娘才貌双全,冠绝京城,贵妃娘娘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李贵妃乃是当朝国舅李恒之女,三皇子的母妃,她本就对李家人没什麽好印象,尤其是在得知了三皇子想要娶她为妃的消息後,更是对李家人深恶痛绝。
宝珠叹了一声,“如今李贵妃圣眷正浓,若是不去,恐怕会得罪了李家。”
李家权倾朝野,把持朝政,皇上对李贵妃亦是极为宠爱,朝廷中甚至有不少传言,说是皇上有意废除太子,立三皇子为储君。
季鸾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永安侯府在夺嫡之事上,向来是保持中立态度的,父亲也不希望他们与李家交恶,否则若是有朝一日,三皇子真成了未来的君王,那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永安侯府。
况且,李贵妃指名道姓让她去赴宴,她就算是不想去也不行了。
到了赴宴那日,季鸾天不亮就被宝珠叫起来了,她睡眼惺忪的由着宝珠给她梳妆装扮,待到上了马车後,她这才发现车上竟然还坐着霍铖。
他穿着一件淡青色直襟长袍,腰间系着玉带,身姿如松,气质不凡,像是从画中走出的清雅矜贵公子。
季鸾的瞌睡瞬间醒了,质问道:“你怎麽在这里?”瞧见霍铖这副衣冠楚楚的模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身上穿的戴的,哪一样不是季家的东西?他凭什麽如此心安理得?
霍铖淡淡睨了她一眼,“自是去赴宴的。”
不过是父亲收养的义子罢了,若不是沾了永安侯府的光,他有什麽资格去皇宫赴宴?
季鸾心气不顺,想说些什麽,然而今日却实在没什麽心情吵架,便干脆闭上眼睛假寐,眼不见心不烦!
马车很快就到了宫门口,季鸾下马车後,便和霍铖分开了。
宫门口此刻站了许多来赴宴的贵女郎君,锦衣华服,娇客如云,热闹不已,她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毫不意外并没有瞧见谢婉。
太师和国舅李恒乃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谢婉乃是谢太师的女儿,自是不会来参加李贵妃所办之宴会。
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热络的打招呼,而季鸾的身旁,却是半个人都没有。
季鸾平日里娇蛮跋扈,况且季行又不拘着她的性子,便养成了肆意妄为的性子,琴棋书画她是一样都不懂,相反,她平日里就喜欢舞刀弄枪,因此和京城的贵女们关系都不亲厚。
季鸾习以为常,正欲跟在人群中进宫,一个嬷嬷突然笑着走到她面前,“这位想必就是季姑娘了吧,当真是闭月羞花之貌,贵妃娘娘已经等你多时了,快快里面请。”
季鸾认出此人乃是李贵妃身边伺候的赵嬷嬷,她客气的笑了笑,“嬷嬷费心了。”
赵嬷嬷领着诸位宾客们到花厅後便离去了,季鸾随意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下来,周围没人注意到她,也没人上前同她攀谈,季鸾心中轻快不少。
方才诸位宾客当中,赵嬷嬷独独对季鸾不同,席间的几位世家贵女们心中或多或少有些不是滋味。
当中的一位女郎忍不住开口道:“听说贵妃娘娘有意为三皇子选妃,心中中意的人选正是永安侯府的季姑娘。”
另一人接话道:“她那般不学无术,真不知道贵妃娘娘怎麽会看中她!”
“前段时日,听说她还在大张旗鼓的招赘,简直是离经叛道,骇人听闻。”
“不过我倒是听闻,永安侯收养了一个义子,方才你瞧见没有,跟季鸾一同下马车的那位,俊俏的好像画中神仙一般。”
“想必是永安侯也觉得这个女儿养废了,这才认了个义子,将来好继承家业,否则若是指望那位,想必再大的家业都要被她给败光了。”
季鸾平生最厌恶别人拿她跟霍铖做比较,听到这里,她冷笑一声,“我再粗鄙无礼,至少也不会在背後嚼人舌根?你们倒是个个自诩知书达理,怎麽倒像是村口那爱说人闲话的长舌妇一般?”
此言一出,那几个贵女这才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季鸾,顿时面色大变,心中後悔不叠。
见她们一个个跟鹌鹑似的缩着脑袋不敢再吭声了,季鸾冷哼一声,心中依然怒气难消。她并不在意别人说她不学无术,然而,她就是见不得别人都觉得霍铖比她好。
她实在不服气,凭什麽所有人都认为,将来侯府的继承人乃是霍铖?
那个人就是个僞君子!卑鄙小人!
今日乃是李贵妃设宴,季鸾也不想在此关头惹出什麽祸端,要不然,她非要好好闹上一场不可。
宴席很快就开始了,待到客人们都来的差不多了,今日宴会的主人李贵妃李瑶这才姗姗来迟。
李瑶已经三十多岁了,她今日穿着一身石榴红的宫装,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粉面含春,气质雍容贵气,岁月似乎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丝毫痕迹,怪不得能够独得盛宠,多年不衰。
李瑶说了几句场面话,宴席便正式开始了,与季鸾同桌的是几位面生的姑娘,几人之间互相打了个招呼,便没有再多说什麽了。
季鸾吃的正欢,突然听到季瑶提到她的名字,“永安侯府的季姑娘今日也来了吧?”
被当衆点名,季鸾再想努力降低存在感也是于事无补了,只好笑着起身见礼,“贵妃娘娘。”
李瑶垂眸打量她半晌,“早就听闻季姑娘貌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季鸾抿唇一笑,自谦道:“贵妃娘娘谬赞了,臣女实在愧不敢当。”
李瑶笑着说道:“季姑娘不必自谦,我看你十分合我眼缘,我家征儿也到了该娶皇子妃的时候了,季小姐才貌双全,倒是与征儿十分相配。”
李瑶口中的征儿,正是三皇子明征,见李贵妃有意让季鸾做三皇子妃,周围的人皆是又羡又妒,毕竟如今皇上极为宠爱李瑶母子,说不定将来,三皇子可能会成为一国之君,那样一来,季鸾就是皇後了。
季鸾心中一紧,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其实自从父亲向她说过此事後,她便早有预感,来之前也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这会儿也不算太过于惊慌。
她擡眸,语气轻柔,不卑不亢,“承蒙贵妃娘娘看重,臣女心中不胜感激,然而臣女没有福分,不敢高攀三皇子殿下,实不相瞒,臣女已经有了未婚夫婿,只待他科考结束後,两人便要成亲。”
季鸾大张旗鼓招赘的事情李瑶自然也听说过,她勾唇浅笑,揣着明白装糊涂,“哦?季姑娘有未婚夫了?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季鸾道:“回贵妃娘娘,只是个寒门子弟,并不是什麽世家公子。”
李瑶似笑非笑,“季姑娘宁愿选择一个寒门子弟,也不愿意嫁给我的征儿,莫不是觉得征儿还不如他?”
“自然不是。”
季鸾看着她含笑的眸子,心中一凛,忙道:只是臣女自小生母早逝,由父亲含辛茹苦抚养长大,而父亲又只有我这麽一个独生女儿,臣女想要回报父亲的养育之恩,留在父亲膝下尽孝,这才选择招赘了一个寒门子弟。”
她说的合情合理,李贵妃找不到理由发作,神色冷淡下来,“季姑娘当真是个孝顺的孩子,看来是征儿没福分,罢了,那本宫也不强求了。”
“多谢贵妃娘娘。”
季鸾施了一礼,又重新回到席上坐下。
周围的人都目光惊诧的望着她,似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推掉一桩这麽好的婚事。
现如今朝堂之上,太子和三皇子党派斗的跟乌鸡眼似的,恨不得将对方置之死地,李贵妃这个时候想要让季鸾和三皇子成婚,无非也是想要拉拢掌管兵部的永安侯府。
但是季鸾今日却拒绝了,摆明了是并不想和三皇子站在同一阵营,这样一来,自然也会得罪了李家。
只是她却顾不得这麽多了,她才不想嫁给三皇子。
宴会很快又重新热闹起来,衆人心照不宣的不再提及方才的小插曲,季鸾听着耳边的笑闹声,只觉得乏闷的很。
见无人再注意到她,季鸾悄无声息的起身离席,独自去了偏殿的暖阁休憩。
不料,她刚坐下还不到半盏茶功夫,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眉目英挺,举止高贵的男人便走了进来。
季鸾认出此人正是三皇子明征,她愣了愣,旋即起身行礼,“三皇子殿下。”
“季姑娘不必多礼。”
明征伸手想要搀扶她,季鸾眼疾手快的退後半步,避开他的触碰,“殿下客气了。”
察觉到她的抗拒,明征唇角微勾,脸上露出一抹笑,“宴席烦闷,我随便走走,不成想在此处遇到了季姑娘,真是巧了。”
顿了顿,他眸光深了几分,“方才宴席之上,季姑娘拒绝母妃为我们指的婚事,不知是何缘由?”
季鸾厌恶宫中的这些虚与委蛇,然而却又不得不应付,心中只觉得憋闷无比,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敷衍道:“季鸾有婚约在身,是我没有福分,配不上三皇子殿下。”
明征神色柔和,说出来的话中却充满了压迫感,“季姑娘,我怎麽听说,你口中所谓的婚约,不过是前几日随便招赘的一个寒门子弟,季姑娘莫不是不想和我成亲,所以才随意找个人来当挡箭牌吧?”
屋内檀香浓郁,明征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季鸾不适的蹙了蹙眉。
她退後几步,不动声色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自然不是,臣女又不会神机妙算,岂能提前知晓贵妃娘娘有意让臣女和殿下成亲。”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明征轻叹一声,似笑非笑的望着对面的女郎。
她嫣红的唇瓣微抿,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引人采撷。
季鸾被他这样直白的目光看的有些羞恼,她早就想离开了,当下便不再忍耐,“殿下,臣女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刚站起身,忽觉一阵晕眩,几乎站立不稳,与此同时,体内攀上一阵阵陌生的奇怪的热意。
明征扶住她,嗓音柔和,“季姑娘这是怎麽了?可要当心些,莫要摔了。”
季鸾强打起精神,擡目望去,只见明征正直勾勾的盯着她,脸上含着古怪的笑容。
这眼神,像是豺狼盯住了势在必得的猎物。
他竟毫不掩饰对她的觊觎之心。
季鸾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这屋内燃着的香似乎有些问题。
她应当是中了药!季鸾心中陡然一惊,她挣扎着,想要尽快离开此处,声音含着细微的颤抖,“殿下恕罪,臣女身体不适,恕不奉陪了。”
“季姑娘脸色不太好,要不还是我送姑娘回去吧。”
明征的语气依旧温柔,然而他的手却像铁钳一般,死死的抓着季鸾细弱的手腕。
季鸾面色微变,想要推开他,四肢百骸不断涌上的陌生热意却让她使不上力气,脚下像是踩在云端上。
察觉到季鸾的抗拒,明征微笑道:“季姑娘,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其实本皇子已经爱慕你许久了,当初在盛京无意中见了你一面,从那以後,我脑海里都是你的一颦一笑,今日,你就答应我吧,往後我定然不会亏待你的。”
他语调柔和,眸中情意绵绵,季鸾却只觉厌恶不已,她冷了脸,眉眼间戾气横生,厉声道:“滚开!我好歹也是永安侯府嫡女,你今日若是敢碰我,我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只可惜她中了药,这番话说出来却是软绵绵的,犹如被拔了牙齿的老虎,毫无威慑力。
明征闻言冷笑一声,也不再僞装了。
眼前的少女,生的云鬓花颜,姿容绝丽,一双眸子水雾潋滟,含嗔带怒瞪人时,更是生动妩媚,看的人心痒难耐。
明征目光贪婪的凝视着她,面上是势在必得的神色。
他方才说的话都是真的,想要娶季鸾虽然说是为了拉拢永安侯府,然而他也确实喜欢她的容貌,自从当初无意见了一面後便魂牵梦萦,时时刻刻惦念着,想要和她共赴巫山。
而今日,他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明征揽着她,凑在她耳畔低语,“我的娇娇,你就别抵抗了,实话告诉你,香里掺了宫廷秘药合欢散,若是不与男人做那事,就会暴毙而死,你别怕,我会很温柔的,待到生米煮成熟饭,你就是我的人了,到那时候,你就算不想嫁给我也不行了。”
季鸾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她是真的没有料到,明征竟然如此大胆,想要以这种方式夺了她的清白。
这场宴席,根本就是一个针对她的阴谋,她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明征低头想要亲她的脖子,季鸾眸中闪过一抹寒意,她猛地拔下头上金簪,用尽全力朝着他的後背狠狠刺了上去。
“啊!”
明征发出一声痛呼,他一摸,碰了一手的血,“你这个贱人!竟然敢对我动手。”
季鸾趁他受伤,用尽全力将他推倒在地,紧接着,打开门狂奔出去。
暖阁外早就已经有明征的人在外守着,他们瞧见季鸾冲出去,俱是一怔,待到反应过来後,连忙快步冲了进去,“三殿下,你受伤了,没事吧?”
明征眉眼间满是戾气,面目狰狞,“本殿下没事,那个贱人跑了,你们快去追!她中了药跑不远!一定不能让她离开皇宫!”
季鸾头晕目眩,脚下步伐虚浮,眼前的景物甚至都出现了重影,她咬了咬牙,一狠心拿起金簪对着自己的手腕狠狠扎了下去。
疼痛让季鸾的意识清醒过来,她顾不得其他,只能横冲直撞的往前跑,一刻也不敢停下。
今日李贵妃在宫中设宴,她们定然提前安排好了这一切,一路跑来,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碰见。
季鸾晕乎乎的穿过一道回廊,正要继续往前跑,身後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一条缝,紧接着,一股大力猛地将她拽了进去。
季鸾神色一厉,正要动手,一回头却见身後的人竟是霍铖。
霍铖伸手抵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几乎是在下一瞬,三皇子身边的两个侍卫也追了过来。
季鸾一阵後怕。
若不是霍铖,方才她肯定要被他们追上了,此刻脱离危险,季鸾再也支撑不住,方才拼命压制的热意此刻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她无力的滑坐在地,呼吸急促。
季鸾面色红的像是煮熟的虾米,衣衫被冷汗浸的湿透,喉咙干涩,眼前的景物似乎都出现了重影,她脑中思绪纷乱,喃喃道:“热,好热,我好难受。”
看出她的异常,霍铖在她面前蹲下,定定看她半晌後,他眸中阴鸷,“他们竟给你下药了?”
季鸾已经没有力气回答,她的浑身滚烫,像是烧起了一把火,眼前朦朦胧胧,仿若洇了一层水雾,她双眸盈满了泪,只下意识攥住眼前人的衣襟,“别丢下我,救救我。”
她如今还身在皇宫,若是落在三皇子的人手中,後果不堪设想。
“大小姐,你想我怎麽救你?”霍铖轻声问。
体内的火越烧越旺,季鸾呼吸急促,难耐的热意将她的意识吞噬殆尽,她仰头望着面前俊美如玉的男子,红唇微张,嗓音细弱,“我不知道,我好难受。”
她额间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领口衣襟凌乱,露出颈间一片莹白细腻的肌肤,口中发出细碎的嘤咛,眸中若雾蒙蒙。
霍铖盯着她,眸光逐渐变得幽深。
热!实在太热了!
季鸾理智全无,她忍不住胡乱伸手,扯着霍铖腰间的玉带。
霍铖眸光炽热深沉,他擒住季鸾作乱的手,将人抵在身後的门上,两人近在咫尺,他的气息喷洒在季鸾的脸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吗?别忘了,我是你的兄长。”
鼻翼间满是清冷的松墨香,耳畔似乎有人在说些什麽,她却怎麽都听不清楚。
季鸾睁开迷蒙的眼,仰头望去,却只能瞥见一个朦胧的身影。
季鸾下意识的攥住他,犹如溺水的人攥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带着颤意,“救救我。”
霍铖蹙眉,“你想我怎麽救你?嗯?”
体内凶猛的药效让季鸾理智全无,看着眼前郎君一张一合的红唇,她几乎是本能的吻了上去,像是幼兽般失去理智,毫无章法的舔舐着。
霍铖浑身一颤,眸光幽深几分,他咬牙低声道:“季鸾,记住了,是你先招惹我的。”
话毕,他扣住季鸾纤细的後颈,吻了回去。
窗外的凌霄花沿着屋檐垂落下来,在风中摇曳,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霍铖横抱着怀中女郎走进内室,将人放在铺着柔软被衾的床榻上。
霍铖将她鬓边的乱发拂到耳後,动作轻柔抚摸她滚烫的脸颊,他俯身看她,声音温柔的仿若情人之间的呢喃,“大小姐,若是你醒了,只怕又要生气了。”
这样浅尝辄止的触碰根本就灭不了身体里的火,季鸾有些不满,她勾着男人的脖颈,在他凸起的喉结在轻轻的舔了一口,又用牙齿重重咬了一下。
霍铖轻“嘶”
一声,笑了,“大小姐属狗的?”
季鸾眼前蒙着一层光影迷离的水雾,恍若雾里看花般,眼前的一切都是渺渺茫茫的,像是一场亦幻亦真的梦,她隐约间,似乎听见霍铖那个讨厌鬼的声音,却又听不真切。
这个人实在可恶,他定然又在欺负自己,让她这麽难受,不上不下的。
季鸾却没有细想这难受由何而来,她逐渐恼怒不耐,斥骂道:“霍铖,你这个王八蛋!你就是个黑心肝的坏胚子。”
这嗓音像是在水里泡过,婉转娇柔的不像话,霍铖眼里笼罩了一层暗色,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还认得自己,脑海中紧绷的弦断裂开来,霍铖不再犹豫,他低笑一声,“大小姐,你说的对,我可不是什麽正人君子。”
话毕,他的吻如同春雨一般,细细密密的落在她的身上。
窗外艳阳高照,日光正盛,屋内,怀中女郎粉面含春,像是晚霞晕开了胭脂,地上衣衫散落一地,满室旖旎。
窗台上破败的白玉缠枝盆中,一朵洁白无暇的栀子花正迎风绽放,香气馥郁,生机勃勃。
许是太累,再加上药物的刺激下,季鸾此刻已经昏睡过去了。
霍铖垂眸望她半晌。
女郎安静躺在榻上,容色晶莹如玉,白皙的脸颊上泛着一层淡淡的薄红,像是抹了胭脂,挺翘的琼鼻下唇若点樱,尤其唇角一点殷红色分外刺目。
是他方才咬破的。
霍铖眸光一暗,他俯下身,动作轻柔的为她穿好衣服,又细致的将她手上的伤口包扎好,这才走出内室。
此处乃是一座冷宫,附近半个人影都瞧不见,正因如此,才无人打扰。
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翻窗爬了进来,面色古怪的觑他一眼,“公子,你和季小姐……”
霍铖眼锋淡淡扫去,“说正事。”
名叫玉祁的男人忙道:“公子,属下调查到,当年发生了那事後,娘娘身边伺候的宫人都被遣散出宫了,不过卑职已经打探到几人的下落。”
霍铖点头,“那你沿着这条线索继续追查。”
玉祁:“公子放心,相信用不了几日此事便能有结果了。”
霍铖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这座寝殿上,金丝楠木的梁柱,檐下绘着精致典雅的彩画,水晶珠帘逶迤,紫檀木雕花牡丹刺绣屏风後的墙上,挂着笔墨生动的山水画,目之所及,处处透着清逸雅致,足以窥出当初住在这个宫殿的女子定然是个文静典雅的妙人。
他似乎透过眼前的景致,瞧见了一位身着宫装,婉然似水的女子,捧着书安静坐在窗边的倩影。
“啊!”
正神思恍惚,这时候,内室倏地传来季鸾的尖叫声。
“季姑娘醒了,那属下先告退了。”
玉祁神色微妙的看霍铖一眼,动作飞快的跳窗离开了。
霍铖走进内室,只见季鸾正呆坐在乌木鎏金罗汉床上,瞧着脸色不太好看。
霍铖唇角微扬,“醒了?”
看着他的笑容,季鸾只觉得分外刺眼,她气的抄起身旁桌案上的茶杯往他身上砸去,“你这个混蛋,你对我做了什麽?”
霍铖侧身避开,杯子“砰”
的一声落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个圈後才停下来。
他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大小姐,你莫不是忘了?是你求着我救你的。”
闻言,季鸾面色微变。
脑海中那些模糊朦胧的片段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中了药,三皇子想要对她行不轨之事,後来,她逃了出来,被霍铖攥进了房间。
她哭着求霍铖救他,还主动吻上他的唇……
季鸾脸上血色全无,纤细的手紧紧抓着身旁柔软的被褥。
惊愕丶厌恶丶羞恼丶难堪……一时间,万千情绪涌入心头。
她竟然和生平最厌恶的人做了这等丑事!而且他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兄长。
季鸾简直羞愤欲死,若是爹爹知道他们做出了这等违背人伦纲常之事!一定会狠狠的责骂她吧?
屋内陷入了寂静之中,谁都没有说话。
见她脸上神情变幻莫测,霍铖轻声唤她,“大小姐?”
季鸾猛地擡头,杀气腾腾的瞪着他,“此事你若是敢说出去,我一定杀了你,听到没有?”
明白此事对季鸾冲击不小,况且她今日亦是受害者,这会儿定然心里也不好受,霍铖放柔了语调,“大小姐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大小姐就权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不必放在心上。”
听他这样说,季鸾脑海中又不受控制的想起了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她脸色霎时变得极为难看,斥骂道:“闭嘴!往後你也不准再提起此事,听到没有?”
霍铖莞尔,“好,我保证一定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季鸾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时,依然有些心不在焉。
就连霍铖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她也半分没有觉察到。
这要是在往日,想必她早就气焰嚣张的囔囔着,再看就挖掉他的眼睛了。
今日却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霍铖回想起她今日的遭遇,眸中闪过一抹阴霾。
若不是他今日恰好去了一趟冷宫,只怕她如今已经落在三皇子的人手中了。
霍铖突然开口,“今日之事,你准备怎麽跟义父说?”
闻言,季鸾猛地擡头,“不要告诉父亲。”
就算告诉了季行,也是于事无补,明征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朝堂之上李家势大,仅凭父亲一人之力难以抗衡。
父亲向来疼她,得知此事後定然会想方设法为她讨回公道,她不想父亲因为她,而招来祸端。
至少现在,还不是与李家对抗的时候——
徐闻徐伯伯家便是前车之鉴,正因为与李家作对,才阖府被灭,满门抄斩。
想要让李家覆灭,此事得徐徐图之。况且,季鸾更害怕,害怕她和霍铖的事情被父亲知晓。
见霍铖沉默不语,季鸾有些急了,横目瞪他,“不准告诉父亲,听到没有?不然本小姐杀了你!”
看着她眸中流转的光华,霍铖微微一笑,“我如今已经是大小姐的人了,自然是什麽都听你的。”
季鸾气的涨红了脸,“你胡说八道些什麽!”
她生的娇艳明媚,恍如枝头灼灼盛放的芍药,尤其是瞪人时,一双水盈盈的眸子,像是浸透了水的黑葡萄一般,宜喜宜嗔。
霍铖笑了起来,他还是更喜欢大小姐张牙舞爪的样子,见她那般安静寡言,反倒十分不习惯。
“你笑什麽?”
季鸾被他笑的愈发怒火中烧,“你别以为发生了那件事情,本小姐往後就会改变对你的态度,休想!我还是一样厌恶你!”
霍铖笑道:“大小姐放心,我当然有自知之明。”
见他如此乖顺,季鸾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了,她冷哼一声,扭头望向窗外。
和霍铖吵了几句後,心情出乎意料的竟好转了不少,事情如今已经发生了,她就算再介怀也是于事无补,应该好好想想以後该怎麽办。
幸好这次没有让三皇子得逞,况且她也不算太吃亏,毕竟她也用金簪狠狠的刺了明征一下。
明征因为心虚,定然也不会再追究这件事情,往後离三皇子远些便好了,季鸾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
不过李贵妃和三皇子定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她的婚事应该早些提上日程了,否则若是有朝一日圣上赐婚,她就算是不想嫁也不行了。
是时候该跟萧逸好好谈一谈了,季鸾在脑海中盘算着。
马车在永安侯府大门口停下,季鸾进了府後,便直奔东苑方向而去。
霍铖恰好也住在东苑,两人免不了要同行一段距离,季鸾突然叫住他,“喂,距离科考还有多久?”
霍铖侧目,“还有不足十日。”
“哦。”
季鸾随意应了一声。
十日啊,那应该差不多了,只要和萧逸成了亲,就再也没人能够左右的了她的婚事了。
霍铖望着她,目光灼灼,似能看透人心,“大小姐这是要去找萧逸?”
季鸾怫然不悦,“关你何事!”
话毕,加快脚步,将他远远甩在身後。
霍铖望着她的背影,面上神情莫测。
季鸾进屋时,萧逸正坐在窗边看书,夏日的阳光明媚炙热,透过窗棂洒在少年郎君的侧脸上,朦胧的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
屋内燃着淡淡的熏香,季鸾的脚步声惊动了正在看书的少年郎君,他放下手中书册,惊喜的站起身,“季姑娘,你怎麽来了?”
季鸾开门见山,“萧公子,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事情想要同你商量。”
眼前的女郎殊色动人,萧逸在面对她时,总是会不自觉紧张,他咽了咽唾沫,不敢直视她明亮的眼,“季姑娘,有什麽事情尽管开口便是。”
季鸾嗓音轻快,“萧公子,那我就直说了,我希望你科考结束後,我们能够尽快成亲。”
闻言,萧逸心中一喜,正要应下,又听她接着说,“不过你不要担心,我们并非真的成亲,只是演一场戏,等到一年後,我们再和离就好了。”
萧逸如坠冰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季姑娘这是何意?”季鸾并未察觉到他的异常,继续说,“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你想要什麽补偿尽管开口,就算你科考没有上榜也没关系,我定会让父亲在朝堂上给你安排一个官职,假如你这段时间有了其他心上人,我也绝不会干涉你。”
萧逸冷静下来後,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下意识想要质问,却又害怕惹她厌烦,她此刻对自己,想必是没有半分男女之情的。
他如今一穷二白,吃的住的都是侯府的,又没有功名在身,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资格提要求。
若是此次科考能够一举高中,金榜题名,她说不定还能够高看自己一眼。
而且一年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两人相处之下,能够日久生情也未可知。
略一沉吟後,萧逸勉强笑道:“好,我答应季姑娘。”
“太好了。”
季鸾喜不自胜,“那我就不打扰你看书了,预祝你蟾宫折桂,一举夺魁。”
“多谢季姑娘。”
萧逸不经意间擡眼,蓦地瞳孔一缩。
他面对季鸾时总是太过紧张,导致此时才注意到她的唇角一点殷红。
像是蚊子血一般刺眼。
这痕迹,倒像是被谁咬破的。
霍铖。
不知为何,萧逸脑海中第一个冒出的,便是此人的名字。
对于自己的相貌,萧逸原本也是非常自信的,虽然说京都人杰地灵,相貌出衆者多如牛毛。
不过他自认为,哪怕是和京城的世家公子比,他也是毫不逊色的。
然而霍铖此人,却让他生出了危机感。
那个人气质太过出衆,实在是不像普通人。
他和霍铖,就犹如繁星比皓月,寒鸦比凤凰。
况且,霍铖此次也要参加科考,想到这里,萧逸心口狂跳,如激荡的湖水般,泛起了涟漪。
季鸾从萧逸这边离开後,回房换了身衣服,便直接去了谢府。
这位季小姐乃是太师府的常客,府内的下人自然都不会拦她。
她一路畅通无阻,直奔谢婉的房间而去。
季鸾到的时候,谢婉正在院中练剑。
只见她手握长剑,身姿轻盈矫健,银白长剑在她手中变幻莫测,灿若游龙。
季鸾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待到谢婉放下手中剑,她立马鼓掌赞道:“婉姐姐的剑术越发好了,什麽时候也教教我呀?”
谢婉将被汗水打湿的额发撩到耳後,笑盈盈觑她,“你不是进宫赴宴去了吗?怎麽有空来我这里。”
听到赴宴这两个字,季鸾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看出她的异样,谢婉一愣,“怎麽了?可是出什麽事情了?”
季鸾叹了口气,将今日宴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谢婉。
当然,除了她和霍铖那事。
“什麽?他们竟然如此卑劣?”
谢婉气的面色铁青,“你放心,鸾鸾,下次见到明征,我一定替你狠狠揍他一顿出气。”
季鸾忙道:“婉姐姐,千万不要,他好歹也是三皇子,你别为了我惹上什麽麻烦。”“别担心。”
谢婉俏皮眨眨眼,“我当然不会傻到暴露自己的身份。”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想到了什麽,会心一笑。
倾诉完後,季鸾心情也好转不少,这时候,谢婉突然问,“鸾鸾,那你的药後来是怎麽解的?”
季鸾心中一紧,她咽了口唾沫,“我逃走後,回了府便立马让宝珠去药铺给我抓药,吃过药後便没事了,”
“原来如此。”
谢婉也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自然不懂这些什麽所谓的宫廷秘药,她突然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好奇道:“鸾鸾,你的嘴唇这儿是怎麽了?”
“什麽?”
季鸾不解。
谢婉便让一旁的下人取来铜镜递给她。
季鸾接过看了一眼,脸颊霎时火辣辣的烧了起来,羞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又浮现起那如幻梦般的场景,两人躺在榻上,气息交缠,唇齿碾磨,霍铖的手轻柔而缓慢的描摹过她的每一寸肌肤,令她浑身战栗。
季鸾在心中狠狠唾骂着始作俑者霍铖。
他是属狗的麽?竟然把她的嘴唇咬破了,而且也不提醒她,实在是可恶至极。
“你怎麽了?鸾鸾?”
谢婉诧异的声音将季鸾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放下铜镜,故作若无其事,“没什麽,不过是我自己不小心咬破的。”
谢婉也没多想,季鸾有些心虚的转移了话题,“对了,婉姐姐,溶月现在还住你这里吗?”
谢婉点点头,“你还没听过溶月唱曲吧?简直有如天籁,这会儿她应该在後花园练嗓子,走,我带你去听听!”
谢婉兴致勃勃的拉着季鸾往偏殿方向走去。
被她这麽一说,季鸾也来了几分兴致,脚下步伐不由快了些许。
两人刚转过一道垂花门,远远的便听到女子清越的歌声。
溶月唱的乃是一曲《金缕衣》,她的嗓音清灵,时而如高山上的冰雪,清清寂寂,时而又如涓涓细流,婉转圆润。
待到一曲罢,季鸾和谢婉两人仍是意犹未尽。
她们正欲上前,却蓦地瞥见她的身後站着一位公子。
公子青衫如玉,萧疏轩举,正是谢婉的兄长谢昀。
溶月一回头,瞧见谢昀站在身後,亦是一惊,连忙欠身行礼,“抱歉,我不知道谢公子在此,叨扰了。”
“没关系,”
谢昀语调温和,顿了顿,又温声补充道:“姑娘嗓音很动听。”
溶月面颊微红,垂头缄默不语。
谢昀低头望她,看到她颤抖的睫毛,像是春日里的蝴蝶,扑簌着扇动翅膀。
阳光透过头顶的树梢洒落下来,被切割成一道道细碎的光影,她恰好站在光影之中,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留仙裙,俯身时低垂的脖颈莹莹如白玉,自有一股清雅温柔的气质,让人想起江南的朦胧细雨,缠绵动人。
“你怎麽不继续往前走了?”
季鸾诧异,不明白谢婉为何突然停住了脚步。
溶月和谢昀两人,一个秀雅绝俗,一个容止端净,两人站在一起,宛若一对璧人。
谢婉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她凑到季鸾耳边,小声说,“诶,鸾鸾,你有没有觉得,我哥哥和溶月有点不太对劲。”
季鸾一头雾水,“怎麽不对劲了?”
“就是丶就是——”
谢婉“就是”
了大半天,却也说不上个所以然。
她总觉得,哥哥看溶月的眼神似乎和看旁人的不同,然而究竟有何不同,她又说不出来了。“哎呀,哪有什麽不对劲,你别瞎想了。”
话毕,季鸾不由分说拉着谢婉走上前去。
谢昀瞧见她们过来,笑着打了个招呼後便离开了,留下她们三个姑娘家好好说些体己话。
丫鬟们端了瓜果点心上来,三人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分外惬意。
一直到日暮时分,季鸾才起身告辞,来了太师府这麽一趟,她的心情此刻已经变得轻快不少。
回到永安侯府时,天边已经被夕阳的馀晖染红了,季鸾沿着曲折蜿蜒的回廊往前走,正要回房间去,突然听到侧前方的廊下传来争吵声。
她皱了皱眉,朝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庭院两旁绿树成荫,花木扶疏,萧逸站在一棵树下,背脊挺的笔直,面色发白。
而他的面前,站着两个仆从,周围还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丫鬟仆从们。
为首的仆从生的精瘦黝黑,一脸的盛气凌人,“不过是个入赘的小白脸,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另外一个仆从阴阳怪气的讽笑道:“读书人嘛,心气高,说不定人家真能一朝金榜题名,当上状元郎呢。”
“你也不瞧瞧,你浑身上下有哪一点比得上霍公子,做人得有自知之明。”
“就是就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围着萧逸奚落。
泥人也有三分脾性,况且萧逸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如何能够容忍这些卑贱的下人这般侮辱?他攥紧了拳头,正欲发作,眼角馀光却蓦地瞥见不远处,一抹紫色的身影立在拐角处的花丛边。
反驳的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萧逸垂下眼帘,“我知道我样样不如霍公子,也知道我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永安侯府带给我的,我萧逸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有朝一日,我定会千倍百倍回报侯府的。”
为首的仆从听後嗤笑一声,“说的好听,你一个穷书生,拿什麽来回报?”
“是啊,动动嘴皮子谁不会啊?”
另一人也附和道。
眼见府中下人如此欺凌萧逸,季鸾再也忍不住了,她寒着脸走上前,“你们这是在做什麽?”
瞧见她,衆人面色皆是一变,连忙哗啦啦跪倒一片,“大小姐。”
季鸾面如覆冰,气势凛然,“他是我的未婚夫婿,你们如此欺凌他,莫不是不将我放在眼里?”
下人们登时战战兢兢,“大小姐,奴才不敢。”
季鸾冷着脸,“下次若再让我瞧见谁敢看不起他,便杖责一顿後再发卖出府去,这次就算了,你们自己去找管家领罚吧。”
大小姐正在气头上,仆从们哪里还敢反驳,一个个跟鹌鹑似的,垂着脑袋退下领罚去了。
季鸾这才转身看向萧逸,面上表情柔和不少,“萧公子,他们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萧逸自嘲一笑,神情黯然,“季姑娘,其实他们说的不错,我知道我确实比不上霍公子讨人喜欢。”
提起霍铖,季鸾顿时沉了脸,不悦道:“谁说的?他就是个僞君子,惯会装模作样,你何必同这种人比较?在我看来,你比他好太多了。”
闻言,萧逸眸光一亮,神情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季姑娘当真这麽认为?”
“自然。”
季鸾不假思索,“还有几日便要科考了,你千万不要多想,这段时日好好看书,时候不早了,我也先回去了。”
萧逸颔首,“好。”
暮色渐深,女郎沿着抄手游廊继续往前走,两旁蔷薇花绕架低垂,团团簇簇,如云似霞,花香漂浮,引人沉醉。
看着她聘婷曼妙的背影,萧逸突然又忍不住叫住她,“季姑娘。”
季鸾于蔷薇花丛中回首,璀然一笑,“怎麽了?”
萧逸一双眼睛亮的惊人,他高声道:“季姑娘,我一定会努力考取功名的。”
季鸾莞尔,“尽力就好。”
萧逸含笑点了点头,心中却暗暗想着,他此次一定要在科考中夺得名次,只有这样,府中下人才不会看不起他,只有这样,才能够配得上她,与她比肩。
季鸾回到院子里,宝珠立马迎了上来,“小姐,你怎麽才回来,霍公子已经在偏厅等候你许久了。”
季鸾面上神色冷淡下来,“他来找我做什麽?”
说完,也不待宝珠回话,便径直走了进去。屋内茶香四溢,霍铖正坐在雕花窗棂前,煮茶品茗,茶水烧开的白色烟雾袅袅,将他的眉眼衬托的越发清隽秀美,如明珠生晕,玉树清辉。
季鸾面色一变。
霍铖那厮喝的茶,竟然是前些日子父亲送她的敬亭绿雪,她自己都舍不得喝呢,宝珠竟然拿此茶招待霍铖。
季鸾心中憋着一股子气,语气不善,“你来做什麽?”
“大小姐,坐。”
霍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声音温柔似水。
季鸾不耐烦的坐了下来。
只是刚坐下她就後悔了。不对!明明她才是这里的主人,凭什麽要听霍铖的?
然而此刻起身未免有些太没面子了,季鸾脸色又难看了些许,不耐烦道:“什麽事,说吧?”
霍铖眼睫轻垂,笑的温雅动人,“大小姐,我是来给你送药的。”
说完,将一个白釉圆口瓷瓶推到她面前。
季鸾睇了一眼,语气淡淡,“什麽药?”
“避子药。”
屋内熏了暖香,霍铖的嗓音清越,吐字却很清晰,隔着蒙蒙雾气传入她的耳中。
季鸾呆了一瞬,脑海中一片空白,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一句话也没说,颤抖着手拿过瓷瓶打开,将里面的药丸倒在掌心,送入唇中,仰头闭眼吞了下去。
霍铖将茶盏推到她面前,眸中浮动着柔和的波光,“大小姐,喝点茶润润嗓子吧。”
“不用。”
季鸾眸中浮起讥诮的冷意,“药已经吃完了,你可以走了。”
见她如同刺猬般,霍铖心中无奈叹了口气,并非他成心要来惹她伤心,只是他问了大夫,若是此刻不服下避子的药物,她日不慎有了身孕,对季鸾的伤害只会更大,这种事情,受伤害更大的往往会是女郎。
霍铖站起身,又将另外一瓶药不由分说的塞到她手中,“这是雪玉生肌膏,腕上的伤也要记得上药,否则若是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季鸾呆愣了许久,掌心瓷瓶温润冰凉,她的心中浮起一丝异常的感觉。
这就走了?他真是来给她送药的?
季鸾撩起宽大的衣袖,露出腕上狰狞的伤口,是她当时为了抵抗合欢散的药效,用金簪在腕上刺破的。
季鸾垂着眸,若有所思。
科考前一日,萧逸坐在房中看书,然而手中的书册却是许久都没有翻动一页。
他的心中无缘由的惴惴不安,明日就要科考了,若是此次科考失败,他哪里还有脸面继续留在侯府?
正思绪翻飞,门外倏地传来一阵“砰砰”
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尤为分外清晰。
萧逸上前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面貌清秀的小丫鬟。
那丫鬟道:“萧公子,侯爷命我来给你送一碗银耳燕窝羹。”
萧逸连忙侧身,“姑娘快请进。”
小丫鬟走进屋,将一碗冒着热气的银耳燕窝羹搁在桌上,笑盈盈道:“公子吃过後便早些休息吧,奴婢预祝公子明日金榜题名。”
“辛苦姑娘跑一趟了。”
萧逸温和一笑。
他的视线一转,目光突然落在丫鬟手中的红楠木托盘上,只见托盘上还放着另外一碗相同的银耳燕窝羹,他眼眸闪了闪,“这一碗一定是给霍公子的吧?”
“对。”
小丫鬟笑了笑,“两位公子明日都要科考,这是侯爷特意吩咐厨房那边准备的。”
萧逸低头一笑,“侯爷真是有心了。”
屋内燃着灯烛,昏黄的烛光照射在他的脸上,愈发衬托的少年如蒙蒙白玉,丰神俊朗。
小丫鬟看的呆了下,不由垂下头,面颊微红。
萧逸问:“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小丫鬟连忙答道:“奴婢小桃。”
萧逸道:“小桃姑娘,实不相瞒,我方才乃是在寻一块玉佩,那是我萧家祖传的玉佩,万万不能在我手上丢失了,不知道姑娘是否方便在屋子里帮我寻寻,我一时不慎,竟忘记放在何处了。”
“当然可以。”
小桃一笑,说着,将手中托盘搁在桌上,便开始帮萧逸寻起了玉佩。
窗外月明如昼,庭院内一片沉寂,眼看着小桃进了内室,萧逸突然动作飞快的将袖中藏着的一包药粉撒进托盘中的那碗银耳燕窝羹中,又飞快的用汤匙搅拌了几下,这才慌张的退後几步,站远了些。
他站在原地踌躇片刻,须臾,似是终于下定了什麽决心,朝着内室喊道:“小桃姑娘,玉佩我已经找到了,多谢你了,你快些给霍公子送去吧,不然燕窝羹都要凉了。”
小桃不疑有他,她从内室走出,端起桌上的托盘,欠了欠身便告退了。
萧逸望着她的背影融入漆黑夜色中,脑海中紧绷的弦这才松懈下来,方才太过紧张,此刻手心上满是黏腻的汗,令他十分不适。
他叹了口气,走到窗边,将袖中藏着的那包药粉打开,一阵风吹过,馀下药粉顿时被风吹的杳无踪迹。
他前些日子总是失眠,药铺的大夫便给他开了这药,不过那大夫曾经特意叮嘱过他,不能一次性服用过多,否则便会让人昏睡不醒。
他并不想害霍铖,只是想让他好好睡一觉。
霍铖乃是季行的义子,哪怕他错过今日的科考,他照样可以拥有现在的一切。
而他萧逸则不一样,他只是一个赘婿,府中的下人嘴上不敢再说什麽,然而心中个个都看不起他,他一定要通过此次科考来证明自己。
他一定不能输!一定!
月色如水,满地清辉,霍铖立在廊下,手中摩挲着一块玉佩,他的眉眼在清寂的月色下,显得格外疏离冷淡。
玉祁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身後,“公子,已经查清楚了,娘娘当年根本就不是自缢而死,她乃是被太後给害死的,她们逼着娘娘喝下了毒酒,事後又将所有知情的宫人都遣散出宫,企图掩盖此事。”
霍铖握着玉佩的手指紧了紧,手背上青筋毕露,幽暗的眼底如淬寒冰。
身後玉祁怒道:“这个老虔婆,每日闭门不出,念经诵佛,原来内里竟然如此蛇蝎心肠。”
霍铖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玉祁见霍铖脸色不好,忙道:“公子,明日就是科考之日了,你今日还是早些歇息吧,就不要想那麽多了,方才丫鬟奉侯爷之命给你送来了一碗银耳燕窝羹,你快些趁热喝了吧。”
霍铖转身走进里屋,他端起桌上的银耳燕窝羹上正要喝下,目光却倏地落在碗沿的一点白色粉末上。
很细微,不易让人察觉,然而偏偏霍铖却注意到了。
见他神色有异,玉祁诧异,“怎麽了,公子?”
霍铖放下碗,声音平淡道:“被人下药了。”
玉祁面色一变,“什麽?何人如此卑鄙!”
他脑海中顿时冒出一个人选,“定然是季鸾干的!”
霍铖蹙眉,“不会是她。”
玉祁不解,“公子为何如此肯定,那个季鸾打从公子入府後便处处针对你,前些日子公子又对她做了那事,她怀恨在心,所以下药想要害公子你参加不了科考也说不定。”
霍铖语气笃定,“她不是这种人,你去查查这燕窝羹还经过了何人之手。”
“是。”
玉祁嘴上答应了,然而心中却并不认同,在他看来,这下药之人显而易见就是季鸾,偏偏公子还要他去查清楚,罢了,他就去调查一番,到时候真凭实据摆在眼前,看公子还有何话说。
玉祁很快就去而复返,面上堆满了笑,“公子当真是神机妙算,下药之人确实不是季小姐,属下问过送燕窝羹的小桃了,她说她去给萧逸送药的时候曾经走开过一会儿,属下还调查到,萧逸前些日子出府找大夫开了些助眠的药物。”
“这萧逸竟然如此卑劣!可要属下去教训教训他?”
他方才还信誓旦旦一口咬定说是季鸾所为,没想到竟然果真是他冤枉了季姑娘,他现在都没脸面对公子了。
霍铖神色未变,像是丝毫不觉得意外,“不必,如此蠢货,不值得我们花时间对付。”
语气轻描淡写,显然没将此人放在心上。
玉祁只好道:“是,那公子你好好休息,属下就不打扰你了。”
*
翌日,萧逸一大早便起来了,他洗漱穿戴过後,再三检查,确保要带的物什并无遗漏,这才走了出去。季行早就安排好了马车,特意送他们去考场,萧逸走到侯府门口的时候,马车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他一眼便看到人群中的季鸾,她今日穿了件碧色的轻纱襦裙,纤腰盈盈一握,恍若一株亭亭玉立的新荷,明艳照人。
萧逸压抑住心头的悸动,快步走上前,“季姑娘。”
季鸾嫣然一笑,恍若春花明媚,“萧公子,时候不早了,快些出发吧,别误了时辰。”
女郎身上的香气丝丝缕缕钻入他的鼻腔,萧逸心如鹿撞,“多谢季姑娘关心。”
季鸾抿唇一笑,俏皮眨眨眼,“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待到你科考结束後,我们便成亲。”
闻言,萧逸脸颊一红,几乎不敢与她对视,半晌後,才磕磕巴巴的答了一声好。
霍铖坐在马车上,遥望着在院门口相对而立的两人。
日光明媚,照在女郎脸上,她眉眼弯弯,眼角眉梢满是笑意,恍若含苞待放的花,明丽而又动人。
而她对面的少年郎君,耳尖羞红,明明害羞极了,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擡眼看她,目中含情,如潺潺春水。
两人站在一起,恍若一对璧人。
霍铖此刻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外一幕场景。
紫檀木的拔步床上,月白色纱幔轻垂,映出床上交缠的两道影影绰绰的身影,两人发丝纠缠在一起,像是世间最亲密无间的眷侣。
女郎仰头望着压在身上的男人时,眼里像是含了一汪春水,旖旎多情,男人俯下身子,吻上她柔软的唇,汹涌而陌生的情潮铺天盖地涌上来,将他的理智蚕食的一干二净,明明他没有中药,却也变得失控。
男人轻咬住她的下唇,嗓音微哑,“大小姐今日招惹了我,往後可就不能再看别的男人了哦。”
女郎意识朦胧,她吃痛的“唔”
了一声,眉眼间春潮涌动。
“那我就当大小姐答应我了。”
男人低低一笑,微凉的手指拂过她白如凝脂的雪肌。
……
霍铖回过神来,再看眼前这一幕便觉极为刺眼,他“唰”
的放下车帘,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萧逸上马车时,脸上还残留着笑意,然而这笑意在看到坐在马车内的霍铖时,瞬间僵硬了。
“你怎麽在这里——”
萧逸脱口而出。
霍铖乜他一眼,唇角含着温润的浅笑,“萧公子这是何意,在下自然是和萧公子一同去考场的。”
萧逸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颤了两下,眼眸躲闪,“抱歉,是我糊涂了。”
将他细微的动作看在眼里,霍铖似笑非笑,“萧公子怎麽好像很紧张?”
萧逸呼吸一窒,冷汗瞬间湿透了後背,心跳如擂鼓,他故作镇定,努力笑得若无其事,“只是快要科考了,想起还有几篇策论还没看,所以有些紧张。”霍铖唇角轻勾了勾,“原来如此,科考在即,萧公子平常心对待即可,临渴掘井,反而容易乱了心神。”
萧逸胡乱点头应了几声,心中忐忑不安。
难道霍铖昨夜并没有喝那碗银耳燕窝羹?还是他已经发现了什麽?既然如此,为何不选择告发自己呢?
马车内一片静谧,萧逸却越发心神不安,脑海中乱作一团,始终都无法平静下来。
科考的最後一日,季鸾早早的便拉着宝珠来到贡院外等候。
这些日子季行不让她出门,她都快要闷死了,今日,她借故说要去接霍铖和萧逸,父亲这才总算是松了口,还直夸她懂事。
贡院外此刻聚集了大片的人群,将两旁道路围得水泄不通,喧哗声此起彼伏,两旁摆满各种摊子,食肆小吃,珠宝古玩,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宝珠不由感慨出声,“好热闹啊,小姐。”
季鸾兴致盎然,“那当然了,科考一年才只有一次,每年的这个时候,京城总是人满为患,客栈里面住的几乎都是考生的亲朋好友。”
宝珠好奇的问,“小姐,你说这次萧公子和霍公子两个人谁能高中啊?”
季鸾冷哼一声,“不管谁能高中,反正总归不会是霍铖。”
宝珠不解,“小姐,你为何对霍公子有如此大的成见?依我看,这段时日,霍公子对小姐还是很关心的。”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他的真面目。”
季鸾脱口道,想起霍铖人前人後的两副面孔,她便气的咬牙切齿,“他就是个表里不一的僞君子。”
宝珠虽然不明白,然而瞧见小姐脸色不好,便识趣的不再多说什麽。
……“瞧一瞧,看一看,买一个状元结,保管你状元及第,高中魁首。”
“诶,小娘子,要不要买一个状元结?”
季鸾停住脚步,目光落在右手边的一个摊位上,只见上面挂满了红色的八宝吉祥纹双喜结,红色流苏逶迤垂下,在日光下精巧细致,色泽明丽。
瞧见季鸾眸中的兴味,那摆摊的小贩忙道:“小娘子,买一个吧,能保佑你的心上人状元及第呢。”
不过是讨个好彩头罢了,哪能买了就真的状元及第了呢。
状元饼丶状元糕丶及第粥……今日摊贩上的各色小吃,无不赋予状元及第的寓意,买的人更是不可胜数。
季鸾笑吟吟,“那就买一个吧。”
说罢,她转头看向身後的宝珠。
宝珠正要付钱,突然想到了什麽,她扯了扯季鸾的衣袖,小声道:“小姐,只买一个不好吧?毕竟霍公子和萧公子今年都参加科考呢,万一到时候侯爷知晓了,只怕又要责怪你故意针对霍公子了。”
季鸾不耐,“那就买两个吧。”
她不过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如今听到宝珠这麽说,心中的那点儿兴味很快就淡了下来。
闻言,小贩笑的脸都开成了一朵花,“小娘子人美心善,小娘子的两位朋友也定能金榜题名。”
季鸾冷哼一声,很是不以为然,如今爹爹本来就看重霍铖,若是他再蟾宫折桂,往後在季家岂不是气焰更加嚣张了?
想到这,季鸾冷了脸,扭头便往前走。
见状,宝珠连忙从小贩手中接过双喜结,快步跟了上去,“小姐,你等等我呀。”
她将双喜结塞到季鸾手中,“小姐何必动怒,就算不是真心实意的,做做样子也好嘛,至少让侯爷知晓小姐的心意。”
……
“出来啦,出来啦!总算是结束了!”
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
话音落下後,一时间人潮涌动,大家纷纷朝着贡院门口的方向挤去。
看来科考已经结束了,衆人都争先恐後的上前,想要在第一时间迎接自己的亲朋好友出来。
季鸾蹙了蹙眉,随着人流往前,她被周围的人群挤着推搡了好几下,心中很是不耐,而就这麽一晃眼的功夫,她突然发现身旁跟着的宝珠不知什麽时候,竟不见了踪影。
季鸾心中骤然一沉,下意识停住脚步,四处扭头寻找宝珠的身影,混乱中,不知道是谁又踩了她一脚,将她的一只绣鞋给踩掉了。
季鸾面色一变,她连忙回头想要将地上的绣鞋捡回来穿上,然而这时候,身後的人群如潮水般又一窝蜂的涌了上来。
她的脚下不方便,被撞的一个趔趄,摔倒在一旁卖糕点的摊贩底下,而她的软缎并蒂莲花绣鞋,此刻也不知道被人踢到哪里去了。
季鸾欲哭无泪。
那小贩非但没有半分关心,反而挥了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姑娘,别挡在我摊子前面啊,你这样我还做不做生意了?”季鸾眼泪在眼眶打转,几乎忍不住想要嚎啕大哭,她这辈子都没有这麽丢脸过。
貌美女郎狼狈的坐在地上,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一个手持折扇,瞧着便十分风流纨绔的男子停在季鸾的面前,笑着朝她睇过去一个暧昧的眼神,语气分外轻浮,“美人可需要帮忙啊?”
“滚啊!滚开!”
季鸾正在气头上,瞪他一眼,斥道。
见她如此凶神恶煞,男子落了个没脸,悻悻然走开了。
季鸾这才站起身,一瘸一拐的挪到一旁的石阶上坐下,她如今只穿了一只鞋子,实在是有碍观瞻。
季鸾素来好面子,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只穿一只鞋子在大街上到处乱走这样的事情来的,所以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宝珠能够快些寻到她了。
季鸾硬着头皮一动不动的坐在石阶上,素色裙摆逶迤垂下,她面色冷淡,日光下雪肤如瓷,灿若朝霞。
远远望去,女郎妩媚动人,姝色无双,然而偏偏脸上表情冷冰冰的,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无人知晓,季鸾此刻其实如坐针毡,她恨不得周围的人通通走光,这样就没人能够瞧见她此刻丢脸的一面了。
宝珠到底跑哪儿去了,怎麽还没有找到她?
季鸾正心烦气躁,这时候,眼前突然罩下一片阴影,与此同时,一道温润含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大小姐,方才我过来的时候捡到一只绣鞋,你瞧瞧是不是你的?”
季鸾擡头一眼,顿时气红了眼。
眼前这人,身姿欣长,眉目如画,玉致风流,不是霍铖又是何人?
他的手生的好看,手指净白修长,骨节分明,那双握笔写字丶拉弓射箭的手,此刻却正拎着她的绣鞋,绣鞋上大片红线并蒂莲花,栩栩如生,仿佛要翻飞而出。
霍铖竟然拎着她的鞋……这一幕给季鸾的视觉冲击太大,她脑子嗡的一下炸开,浑身的血液似乎一瞬间冲到了头顶。
季鸾简直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了,今日真是流年不利,她就不应该出门,为什麽每次她倒霉的时候,总是能够碰到霍铖,两人定然是命里犯冲。
见季鸾呆坐着不动,霍铖干脆蹲下来将绣鞋放到她脚边,又伸手作势要握住她的脚踝帮她穿鞋。
季鸾瞳孔一缩,猛地回过神来,连忙後退几步,声线尖锐,“你走开,我自己来!”
见她一副如避蛇蝎的模样,霍铖淡淡一笑,也没勉强。
季鸾在他的注视下飞快将绣鞋穿好,脸颊滚烫像是火烧,就连耳垂都泛着淡淡的绯色,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霍铖视线一转,目光倏地落在季鸾裙子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上,眉头一蹙,“伤到了?”
季鸾今日穿着的乃是一件素色曳地绡纱裙,裙子的质地分外轻薄,殷红的血迹便显得尤为刺眼,像是雪地上盛开的朵朵红梅。
季鸾整整着装,站起身没好气瞪他一眼,“关你什麽事。”
不过是一点擦伤罢了,也并不怎麽疼,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霍铖弯了弯唇,从喉咙深出溢出一声低笑,“大小姐腰细身软,唯有一张嘴倒是硬的很。”
“住嘴!”
季鸾没料到他竟然敢在大庭广衆之下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羞愤欲死,她飞快的转头四顾,见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你!你竟敢如此言语轻薄我,你这个登徒子!王八蛋,无耻小人!”
季鸾气的胸脯起伏,眼尾绯红,她搜肠刮肚,将所有难听的词都一股脑的骂了出来。
霍铖非但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意吟吟的望着她,等季鸾骂完,他突然俯下身,将她搁在一旁石阶上的双喜结拿了起来,“这是什麽?大小姐送我的吗?”
季鸾见了连忙伸手去抢,“不是,你快还给我,这是我送给萧公子的。”
然而她身量不够高,霍铖又故意高举着不给她,季鸾抢了几次没抢到,便气的背过身去,不理他了。
霍铖又凑上前去,笑着追问,“两个都是送给萧逸的?”
“对。”
季鸾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反而她本来也没打算送给霍铖,都是宝珠那丫鬟,非让她多买了一个,才惹出这些事来。
霍铖低声叹道:“大小姐好生偏心,若是让义父知晓了,只怕又要不高兴了。”
季鸾瞪他一眼,“你少拿爹爹来压我,我才不怕!再说你算什麽东西,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罢了,我凭什麽要送你礼物?”
说完後,空气中安静一瞬。
霍铖静静的注视着她,眼底一片浓郁的暗色,他不笑的时候,神色淡淡,眸光清冷沉寂,模样看起来有几分摄人。
被他这样盯着,季鸾心中发怵,渐渐有几分忐忑不安,方才说的话是不是有些过了?他该不会动手打她吧?
她有些後悔一时逞口舌之快,却又拉不下脸面道歉。
“大小姐好生无情。”
霍铖突然扯唇笑了一下,眸光幽冷,他将双喜结放到她的手中,“既然是送给旁人的,那大小姐便收好了。
季鸾愣了愣,红色流苏沿着她的掌心滑过,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她眨了眨眼,长睫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