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六个女人的婚姻(216)

发布时间:2025-06-11 09:07  浏览量:2

韩五凤高考成绩不理想,韩四凤的命运在她身上重演了,她并没考上理想中的最高等学府,去了西北一所高校。

那个城市名字,只有在新闻联播结束后的天气预报中听过,在接到录取通知书的天,我娘就开始哭。

一个暑假,我娘脸上的泪就没有干过。

她不舍得韩五凤去那么遥远的地方,她也接受不了,又一个闺女没考上理想的学校。

一个闺女考试发挥失常就罢了,另一个闺女考试发挥也失常,就像我们家的魔咒,总走不出这个怪圈,这对我娘打击很大。

我娘一生太不如意了,盼着生一个儿子出来,结果是闺女 下一个又盼着是儿子,结果又是一个闺女。

我娘就像科举制度中失意的书生 每次参加科考,满怀希望而去,去到之后被现实啪啪打脸。

老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可是我娘是再一再二再三再四再五再六,直至不能生育直至看不到希望。

我娘这口出人头地的气,憋的太久太久,她自己已然实现不了,但她有闺女,六个闺女总归有一个能帮她完成人生夙愿。

眼瞅着她离成功一步步接近,却每每到即将成功之时,啪嗒,就差那么一点。

这简直就是我娘上半生的复制。

韩五凤是我娘最后的希望,因为我在我娘眼里连失望都不够格,而是完全绝望。

我娘哭了一个暑假。

我哭了一天。

我的中考成绩下来那一天,我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连编带蒙把吃奶的力气全都用上,还距离分数线还是差了十分。

重演了我小升初的命运。

我为什么就哭了一天呢?

因为,第二天,我父亲就听说老干部子女降低十五分录取。

县里一个大领导的孩子考的分数和我差不多。

我幸运得如此不靠谱,我娘不再为我不能上高中担忧了,却更加愤愤不平,她觉得是我占用了韩五凤的好运,所以,到了韩五凤那里就只能是坏运了。

知道我能上高中了,我也没有多开心。

一个假期,我都龟缩在自己的小屋里,既为韩五凤感到难过,同时对即将开始的高中生活感到迷茫。

除了不得不出来吃饭,大多时间我都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着窗外一片湛蓝的天空,偶尔会飘过来一朵白云,像老友一样感到格外的亲切。

如果遇到下雨天,淅沥沥的雨在窗外飘洒,我觉得那是老天爷在替我难过,心里倒是格外的舒服。

韩三凤到了孕晚期,几乎不能再做饭了,曹红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韩三凤不得不每天都回家吃饭。

而她为了多挣一点钱,每天还很辛苦的跟着车去外地跑车。

路凌的单位效益一天不如一天,每次回来都说马上就要下岗了,最后终于让他说中了。

韩五凤上学走的前一天,路凌正式下岗了。

下岗后的路凌躺在办公室的排椅上,骂了一天。

骂的口干舌燥,没有人搭理,最后不得不起身回家。

第二天,因为全家就路凌没事可干,他负责把韩五凤送到西北。

先坐公交车到省城,再从省城坐两天两夜的铁皮火车才能到达韩五凤的学校。

送别韩五凤的时候,我又哭了。

我心里翻江倒海,就像憋屈了几个世纪的委屈。

我娘站在门口送韩五凤的时候没有哭,但是转身回家就哭了。

我娘一进韩五凤的卧室就忍不住哭,一看到韩五凤的物品就哭,一天之内不知哭了多少次,脸上的泪水就没干过,两个眼泡又红又肿。

我当时感觉韩五凤不是去上大学,而是像进藏的文成公主,令人感到凄凉又悲壮。

好在,过了没几天,我们家又搬家了。

搬到离我们学校更远的地方,几乎是县城南部最边缘。

学校离家远了,我需要骑自行了。

自从小学五年级那个暑假勉勉强强学会自行车之后,我就再也没骑过,但这次必须得骑车上下学了。

家里经济条件还没达到能给我买一辆新车的地步,我爹有一辆弯把的大金鹿,但是他平时得骑着去市场买菜,而且,我也不想骑,女生哪有骑弯把自行车的?我怕丢人。

为此,被我爹娘又教训了一顿,意思是小小年纪思想有问题,爱慕虚荣,不懂事。

其实,我爹娘根本也没准备让我骑大金鹿,因为他们早就想好了,让我骑韩金凤的凤凰自行车。

我白挨了顿批,把韩金凤的自行车推到我面前,我也开心不起来。

我开心不起来,还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多少底气!

我战战兢兢骑上自行车,就不由得想起小时候骑自行车挨摔的情景。

为了保持平衡,不得不使劲蹬车,但是要命的是,我不会用刹车。

自行车被我蹬得飞快,就像出膛的子弹,打到哪里又完全凭运气。

运气好的时候,为了躲行人和车辆,把自己撂倒在路边或沟里,运气不好的时候,与对面车硬杠。

从我家到学校的路有两条,一条经过电影院,一条经过二小。

经过电影院那条路宽敞,经过二小那条路狭窄,还会遇到上下学高峰期,拥挤不堪。

一开始,我走的是电影院那条路,电影院门口,有两个卖瓜子糖果的小贩,分别守着电影院门口的路两侧。

我也是奇了怪了,只要来到这个地方,必定要和人家撞车。

有一次,电影院电影散场,忽的涌出很多人,突然陷入人民群众的人海里,我来不及刹车,完全靠高超车技,一边把车把扭得就像钻泥的泥鳅,一边慌张地大喊,“让开!让开!快点……让开!”

眼瞅着要撞上前面一对男女,我急中生智,人从车座上出溜到大梁上,硬是用两只脚当刹车片,把车子刹住了。

只是因为力道太猛,车子失衡,咕咚,我和车子一起倒下来。

前面那对男女还不知道他们是始作俑者,莫名其妙地回头看看,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我那个倒霉啊,从地上爬起来,扶好车子,却看到小商贩揶揄的眼神。

还有一次,为了躲开人流,我不得不逆行,恰巧对面远远地来了一辆自行车,看见我突然冲过去,骑自行车的大妈也很紧张,左右晃着车把躲避我,可是偏偏,她刚晃过去,我也跟着晃过去,她晃回来,我也晃回来。

我又气又急,根本记不得握手刹,嘴里大喊着,“别动!别动!”

“扑通”就和大妈撞上了。

大妈气得脸通红,一边扶起她那辆与我纠缠在一起的车子,一边数落我,“你这个小孩,你不让我动,不让我动,就为了撞上我啊!”

我顾不上身上的痛,狼狈地爬起来,扶起车子,发现车把歪了,正车把,我倒是技术很熟练,走到车把前面,两手扶好车把,两腿夹着车轮子,使劲一扭,车把就归位。

面对大妈的数落,我也不争辩,布给自己争理,闷着头,一只脚踩上脚蹬子,另一只脚用力在地上一撑,腿很潇洒地一迈,就坐在了车坐上,想用最快速度离开此地,但是上去一蹬,旮瘩一下,顿觉不好,赶紧再下车,往下面看看,倒霉催的,车链子掉了。

撞车之后,我最怕的就是车链子掉了。

因为车链子掉了,我就没有办法用最快速度逃离现场。

在我有限的认知里,我认为撞了车赶紧韬,人家就只看到一个身影,不会看清面目,管他谁是谁,反正他不认识我,我不觉得多丢人。

但是车链子掉了,我就得蹲在马路上,耐着性子把链条插到孔里,一个一个地插进去,有一个对不好都不行,还得重新再来一遍。

弄的满手油污不说,在现场每多停留一分钟,多了一份被别人加深印象的危险。

我每天要在这条马路上来回骑六趟自行车。

从早上5点半,到晚上9点多。

早上5点半,路上几乎没有行人,我都是很顺畅的通过。

我多么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看到我也像人家一样,潇潇洒洒扶着车把蹬着车子,没撞车呀。

可是那时候的摊贩都还没出来,路上也没有人。没人能看到我高超的车技,这让我感到很遗憾。

偏偏在我出糗的时候,人来人往,而电影院门口两个摊贩也把目睹我花样百出的撞车事件当做了他们一天的乐趣。

刚开始骑车那几天,这趣事几乎一天要发生两三次。

我丢不起这个人。

于是,我换了路线,不再走电影院那条路,我走有小学那条路。

明明知道那条路拥堵,我不得不剑走偏锋。

但是第一天过马路的时候,我就差点命丧货车车轮下。

现在想起来,我还心有余悸。

那是一个夜幕即将四合,就像锅盖即将盖到锅沿却还留着点缝隙和白光的时刻。

我一个十六岁的高一女生,从一条偏僻少有人烟的马路上突然来到繁华地带,心里有些打鼓,手上有点发抖,脚上有点蛮干,扑棱棱就冲向了十字路口,不得不说,经过几天的磨练,我见缝插针的本领见长,我左躲右闪很快就来到马路中央,正在庆幸,没有撞到任何人没有撞到任何车,没有出任何糗事,马上立即就要穿过马路时,只听耳边一阵刺耳的喇叭声,揪心的刹车声,吓得街道上的人纷纷侧目,我也扭头看去,只见一辆呼啸而来的大货车就像脱缰的野马直奔我而来。

我七个魂吓掉六个,剩下这一个凭着强烈的生存本能,不知从哪迸发冲惊人的爆发力,猛蹬两下车子,只觉得一股强烈的气流夹带着摄人魂魄的喇叭声紧贴着后车轮擦身而过。

依稀感觉到司机还从车窗里探出头骂了我一句。

但是我已经顾不上了。我整个人就像虚脱了一样,软绵绵的蹬着车子,也许路人看见我英勇不畏死的模样,一路上竟没有车没有人与我碰面。

每天上下学,对我来说就是与死神赛跑。

不过,好在就是多让我出糗,小命还是保住了,就是每次碰撞也都很神奇地没有受伤,好像马路之神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只是马路之神也很调皮,他想看我不断地出洋相。

我走了几天学校门口的路,很快,学校门卖小孩零食的摊贩也认识我了。

没有办法,我又转战回到电影院那条路,结果还是接二连三地撞车,我又回学校那条路。

我多么希望能够有第三条第四条路,可以让我走。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的人生就像是钟摆在丢脸—出糗出糗—丢脸之间来回摆动。

我的人生路就在电影院的那条路和学校那条路之间徘徊。

终于,我把所有人都搞烦了,无论是电影院门口卖瓜子的还是学校门口卖零食的,他们都厌烦了的把戏,没人再关注我是不是又撞车了,是不是莫名的自己就摔倒了。

缺乏了他们的关注,我也没劲了,竟然很神奇地不再这两条路上发生事故了。

但是事故现场又转移到了历山路,历山路是邮政局门口的路,只不过邮政局门口没有小摊贩。

没有了观众,我好像有些失落,非得弄出点大动静来不行,每次撞车都是硬碰硬,迎头就冲着对面车硬刚,不得不说,有时候也是对方的责任,因为那条路有很多人习惯逆行,而且也不乏摩托车。

我和人家撞上之后,从不追究责任,哪怕是对方逆行,有一次,我头对头与一辆逆行的摩托车撞上了,硬把我从车座上震落到车大梁上,屁股火辣辣的疼,两只胳膊发麻。

在撞上的那一刹那,我觉得这次可能真的要死了,坐在车大梁上呆呆地瞪了对方半天,才意识到命运之神又眷顾了我一次。

对方一脸惊恐地看着我,大概他也没想到我这么命硬。

我发现自己还活着,除了屁股疼,哪都不疼,就一跃坐上车座,一躬身,绕过被吓傻的中年男人,骑车就溜走了。

有一个周末,下岗一直没找到固定工作的路凌,为了显示自己不是白吃饭的,把家里的门用锤子挨个敲了一遍,又把我爹的大金鹿擦的铮亮,推出我的自行车也仔细清理了一遍,还给检查了刹车,虽然,我几乎不用,检查了链条,其实,这个不用他检查,因为我隔三差五就自己重新上一遍。

路凌把这些工作都做完,把我爹的大金鹿和我的凤凰车并排放在太阳底下。

他总感觉哪个地方不对劲,现在绕着我爹的大金鹿转了一圈,又绕着我的凤凰车来来回回左看右看,终于,他发现了问题,他蹲下身子,像个木匠一样,目测着凤凰车的车大梁。

半天之后,他疑惑地问,“这车大梁怎么弯了?”

我有些心虚。虽然我每天都经历惊心动魄的撞车事件,但我从来没对家人提起。

因为我知道,说了没用。

说不定还会被训一顿,“糟蹋东西,好好的车子让你摔着玩的?”

可是,现在竟然被路凌给发现了端倪,关键是我从来没发现车大梁竟然弯了。

“没有弯,直的。”我还想糊弄过关。

“不对,很明显,是弯的。”路凌坚定地说。

这时候韩三凤已经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闺女,韩三凤抱着女儿站在阳光下晒太阳,被我们两人的话吸引过来。

她左瞅瞅右看看,脸上露出奇异的神色,“咦,这车大梁真的是弯的!”

这两个傻瓜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一副没有见识的样子。

其实,我早就想明白了,很有可能是在邮政局门口与摩托车相撞,硬硬地被摩托车把车大梁给撞弯了。

“六凤,你撞过车?”路凌摸着脑袋疑惑地看着我。

我不得不承认了,不情愿地点点头。

“你是怎么撞的?怎么撞的这么厉害?”路凌已经成功把我爹娘也吸引过来了。

“就是,你这个孩子,你撞哪了?怎么还把大梁给撞弯了?”我爹也纳闷地问,他骑了一辈子车,还没遇到这种事。

我只好吞吞吐吐把事情说了一遍。

我以为说完之后,会被劈头盖脸训一顿。

抬起头,却看到他们眼里竟有恐惧的不可思议的光。

我一下子就觉得自己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