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被赐婚,文长卿才娶了我 婚后,他清正君子,从不碰我
发布时间:2025-06-08 14:04 浏览量:1
阿姐被赐婚,文长卿才娶了我。
婚后,他清正君子,从不碰我。
我心如止水。
唯夜里来的那人慰我孤寂。
后来,姐姐新寡归京,与文长卿纠缠不清。
我失了兴味,提出和离。
文长卿施施然燃尽和离书,「你真以为,自己是姻缘巧合嫁进来的?」
他怒极,反笑:「陈玉绵,我再三容忍你红杏出墙。」
「你还要为野男人走?」
野男人?
他是指,他那个夜夜来寻我的离魂症人格?
1
再见姐姐陈玉姝,是侯府为她办的接风宴上。
幽静的垂花门前。
陈玉姝素簪薄粉,清丽娇艳,看不出半点刚丧夫的苦。
身旁的男子面如冠玉,凤眸朗如月,身穿碧青华袍。
犹雪后青竹长立于深深庭院间。
竹清松瘦,清冷端方,雅正君子。
是我的夫君,宣远侯府世子文长卿。
陈玉姝轻抚鬓边,仰脸柔柔一笑。
平日神色冷淡的夫君,正垂眸专注地看着她。
文长卿向来克己复礼,连我这个妻子也不多看一眼,却执意要独自送新寡宁王妃回府……
手上方才被春喜烫出的燎泡更灼痛了。
霜月弯身小心地为我上药,涂完还要回去张罗。
一阵低低的窃窃私语传来。
「方才席上世子偷看了宁王妃多少回!没看少夫人一眼呢!」
「自然!当年世子可是掏空侯府也要为宁王妃添妆一百抬啊!」
「那少夫人才把那亏空给补上,今儿又给宁王妃办接风宴,不得气死……」
「没事,老夫人说了,少夫人是给侯府用的,不是让人疼的,嘻嘻!」
春喜与秋实在墙根笑作一团。
桀桀的笑声嘲笑着,我在侯府这三年的被轻慢与被辜负。
文长卿曾豪掷万金为远嫁的陈玉姝添妆。
我用了三年才把这窟窿补上,补上了,又要为同一个人铺张一场宴席。
抬眸望去。
夜浓浓,静潇潇。
檐灯昏黄,映璧人。
我这个正头娘子终究太过多余。
敛眸看手上敷着斑驳药膏的伤,心如止水。
2
成婚那日,文长卿与我说不会碰我。
红烛摇影,珠花摇颤,我愣望着他,悄悄捏紧喜服下的美人竹香囊。
文长卿克己复礼,坐得很远,谦和道:「玉绵,我知,你与我成婚委屈。」
「你本应与林却成亲,我和玉姝才是青梅竹马。」
「三年后,你如若还委屈,我便给你和离书,好吗?」
我赶忙盈笑笑岑岑地点头。
又怎么敢说不?
这婚事本与我没什么关系的。
嫡母小秦氏与婆母秦氏是亲姐妹,才定下了文陈两家的婚事。
只是世事难料,三年前嫡姐玉姝被赐婚宁王。
我这个庄子医女所生的庶女,才白捡了这桩高嫁的婚。
「少夫人!老夫人让您赶紧张罗贵客回去!」
姚婆子尖利刻薄的声音划破回廊的静谧。
下人齐齐望来,脸上带着几分嘲弄和看好戏。
姚婆子甩起帕子吼:「老夫人交代了,您别失了礼节,亏了面子!」
人尽皆知,我向来温吞,连忙识时务地扬起唇笑道:「哎!知道了,姚妈妈!」
侯府三年并不容易。
我没受过世家教养,管起侯府俗务得几宿几宿地边熬边学。
秦氏面子上礼佛慈善,实则很爱摆谱。
只要文长卿出征在外,秦氏就唤我过去学规矩,由着婆子丫鬟对我呼来喝去。
连今日我张罗的姐姐的接风宴,秦氏都不许我上桌。
本想,这日子且熬着。
文长卿为陈玉姝守一辈子的贞,死后也得与我合葬吃同一炷香火。
但看到远处的文长卿望来的疏淡眸光。
——仿佛我不是他的妻,只是侯府里无关紧要的下人。
我顿生了厌倦,失了兴味。
小厮远远地急声而来:「不好啦!老夫人方才在席上吃了几杯酒后晕了!」
3
婆母秦氏晕倒,侯府乱作一团。
文长卿定是不能送陈玉姝回府了,匆匆被叫回了内院。
我交代管家前院的安排,便跟着赶去内院。
途中被趁乱拉到一个拐角。
来人是参宴的左副将林却。
他身穿黑金甲胄、腰挎大刀的武将,面容英毅冰冷,唯眼下一滴浅褐色的痣,柔情几许。
三年未见,他从上至下打量我,心疼道:「燕子,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了?」
春燕是我的乳名。
不过是这三年熬累了,有些憔悴而已,还是比庄子锦衣玉食好太多。
我笑吟吟端看他:「瞧瞧!这甲胄与你真配!林却!你过好了!」
他是我曾经的未婚夫。
我真为他开心,我与他情谊总是最真挚的。
「这次回京本想看看你过得如何……」他却笑不出来,喉头涌动:「燕子,和我走吧……」
我咬了咬唇,没来得及答。
「陈玉绵,府医唤你。」
文长卿不知何时正负手而立在连廊远处,无风无波地觑着我。
我目光在林却身上流转一刻,吞下口中的「好」,匆匆随文长卿离开。
我随文长卿在秦氏的院子里等到月落屋梁。
姚婆子挑帘子出来,食指冲着我,刚要和以往一样支使我:「你还不快点……」
文长卿鼻音淡淡「嗯?」挑眉觑她。
姚婆子脸色猛地一青,缩成了鸡崽儿,「老奴错了。世子、少夫人,老夫人稳当下来了,您们先回去歇息吧。」
她居然这么怕端雅温润的文长卿。
与文长卿回了西苑。
我稍稍走近他几步,他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以前他对我没这样疏远。
来府上见陈玉姝时,会给我带糖糕,也会带我逛灯会、放风筝。
但十五岁那年我连累陈玉姝被劫后,他就不再与我亲近。
似一轮山间月,照我一身莹白光辉,却是寒凉凉的。
罢。
我利落转身走进西厢,他进了东厢。
文长卿说到做到,自成婚来我们便是分房的。
我收好林却方才给的信笺,才让霜月进来伺候。
霜月为我掖褥子,嘀咕着:「还好有老夫人这一遭,不然世子真送宁王妃回府怎么办?那今儿还回不回?」
我轻捋鬓发,笑而不语。
自然是送不了的。
婆母秦氏的酒里被我放了平日的安神药。
酒性放大药性,没三四日醒不了。
我素来睚眦必报,明处被欺负的,总私下寻机会报回去。
这些年,实则也没吃什么亏。
我从不怪姚婆子春喜狗仗人势,她们和我一样,都是讨生活的。
但秦氏视我为草芥,无视我的操持,指使下人欺负我,总要吃点记性。
我还打点好了青慈寺的善若大师。
等初十五来为秦氏讲经祈福,会嘱咐她多施钱财善待我,好弥补过错。
霜月突然满脸红彤彤地窃笑:「主儿,我还听管家说,宁王妃回去途中就发了风疹!满脸红疹子!」
「老天有眼!就算世子送她归府也不好做什么出格的事了!」
我钻进被褥翻身吩咐道:「乏了。」
霜月怨怪:「少夫人,您就是不吵不闹的,才让人拿捏您温顺。」
为何要吵闹?
我这样没靠山的野草,做什么,暗暗地达到目的就好。
就像,陈玉姝不能碰花粉。
她的马车就正巧停在侯府的桂花树下,花粉就这么悄无声息进了马车里。
我不指望文长卿的真心,但他不能当众送寡妇归家,让人看我笑话。
嫡母说得对,我出身低贱不服管教,骨子里总有股蔫儿坏的愣劲儿。
遂了心愿,我一下睡得香甜。
半梦半醒间。
有谁手指粗粝,急躁地轻揩我的下唇,勾开我衣襟的扣子。
心口一凉,我惊得起身。
窗漏一抹月色,照亮来人一半面容。
一时间我心跳漏一拍。
——来人是文长卿。
4
平素雅正的文长卿只松落着件里衣,薄滑的衣料勾勒出遒劲的胸肌与臂膀,散发着冷戾淡漠的气息。
我松了口气。
他正握住我的脚腕,生疼。
我熟稔地勾住他的脖颈,亲昵地蹭在他颊边嘤咛:「你弄疼我了。」
一年前文长卿出征归来常驻上京后,便突然夜半出现在我房中。
就那样不声不响,站到天亮。
初始我以为是做梦,后来才知道他是离魂症。
随着文长卿来的次数多起来,从站着到坐着,从半倚着到执意上榻。
我都是依从的。
从不碰我的文长卿会在夜阑人静时,带着一身山檀香将我抱个满怀。
我依偎在他怀中,用指尖细细描摹他高鼻、浓眉、唇峰。
这一时的静谧暧昧,慰藉了我在侯府的孤寂与不顺。
突然!
脖颈被大手一寸寸收紧,好似隐忍的怒火一点点宣泄而出。
喉头的气息一点点被挤压,快要窒息。
我害怕地呜咽,他才骤然松手。
那声音与往常戛金敲玉不一样,冷得尖锐犀利:「谁让你和林却调笑的?你还惦记那个草包未婚夫?」
「你会说话?」我惊诧,「文长卿吗?」
这一年,这离魂症的人格不言不语,只一味亲近我。
这是他第一次说话。
他的眼神犹猛鸷盯着猎物一般盯着,一点点逡巡我,好像要将我拆吃入腹。
嗤我:「呵,你还在想那个正人君子,胆小鬼?」
脚腕骤然被执起,腿被推叠而起,他那常年习武的健壮身躯毫无缝隙地嵌合进来,手直接探进深处!
「你!」我无助地泣了声。
他从前只挨着我睡,从不曾真的与我……
脚腕转瞬被狠狠捏住,「真想捏断它。」
这只脚腕确实十五那年被匪徒打断过,嫡母费了好大周折治好了。
我喉间不住嘤咛,他越发用力握住我的脚腕。
他语中含混不清:「安静点,他会醒……」
衣裳窸窣,喘息低吟。
我用最后的理智哑声问:「你到底做什么?」
他阴恻恻地挑眉笑:「做你夫君。」
低回的嗓音带着气息扫过我耳畔,头皮骤然发麻,浑身打起颤来。
唇更炽热更汹涌地啃噬上来。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身体不由自主软了,软成一滩春水翻在床榻间。
癫狂、愉悦又痛苦。
5
我爱慕文长卿非常。
我是陈家主君巡庄子时留下的风流债。
直到十三岁,陈家嫡母仍不接我回去,庄头便想找人牙子将我发卖。
我正被捏着牙口时,十七岁的文长卿一袭黑衣策马驰骋赶来。
那日碧空如洗。
他墨发随风飘扬,凤眸盛满艳阳,熠熠生辉。
只见他银鞭游龙,抽得人牙子和庄头人仰马翻,扬声高喝:「玉绵妹妹,我来接你回家。」
桀骜的少年神仙就这样飘然落在我黯淡的人生里。
文长卿面无表情带我来了林子休息,除了擦拭刀刃便不说一个字儿。
终于,在我一个箭步半跪到他面前,抓住他脚边蛇的七寸时,他神色动了,他压抑地看着我。
我哄他:「神仙哥哥,我这片山林最熟,我保护你!」
文长卿那张冰冷俊美的脸露了笑,后来一路上惊,还为我买罗裙、买绒花、买肉包。
他这么好,应该就是林却说的心上人。
于是,我便将文长卿奉在了心上。
清晨,我懒懒地起身穿戴好里衣,看到脚腕上可怕的青紫,还是轻笑出声。
我十五岁时就知道,文长卿满心都是艳绝上京的陈玉姝。
所以,我爱文长卿,但从来自持,从不强求。
昨夜白嫖了心上人的身子,也算是话本子里所谓的风流韵事。
嫡母说得对,我打小在庄子看尽蝇营狗苟,没礼义廉耻的。
霜月进来打扮梳洗。
「少夫人,您可是头一回躲懒。诶,您颈子?」
没来得及细究,春喜与秋实脸颊红肿,端着炭盆跪进房里。
唯唯诺诺道:「少夫人,世子教训过奴婢了,奴婢日后再不敢嚼舌根了,这就好生伺候少夫人您。」
说罢,将炭盆放在我脚边,暖烘烘的。
「世子交代,秋寒得早,为您生火保暖,以免旧伤复发。」
左脚腕每逢阴寒隆冬都会发疼。
今年凉得早,我都忘了知会霜月烧炭。
文长卿却记得。
铜镜之中,文长卿正徐徐走进房间。
他凤眸明澈,神色清然,碧青华袍随着脚步翻飞,气韵如清风如朗月。
想到那身碧青衣裳下是遒劲的胸膛,是肌肉贲张时沁出的汗珠。
我便低下脸摸了摸耳垂。
文长卿嗓音清冽,低沉悦耳:「玉绵,从前出征在外,没想负重如此怠慢你,我自会……」
话音蓦然凝滞。
抬眸。
镜中,他清亮的眸光一点点幽暗下来,最终冷涩地落在我颈子后。
屋里的秋燥散了个干净,浑身冷飕飕的。
他音色闷了下去:「秋日了,你的脖子还这么招虫子咬?」
6
我赶紧扶住后颈,心虚地看向窗外。
昨日,那人几乎要将我浑身啃坏了。
颈边突然绒绒的暖人——多了条松软华亮的雪白狐皮毛。
我细细抚上松软华亮的白皮毛。
这样的好料子,秦氏也未必有。
镜里的文长卿倏地浅笑:「这是我特意向圣上讨的赏。」
「昨日玉姝的接风宴办得极好。」
还是为了陈玉姝。
念想就是念想,还好,我也不当真。
之于文长卿,我就是当着他的面偷人,他大约还会说:「玉绵,万事小心。」
我疏疏一笑,也不惊慌了,戴上耳铛。
头顶一片阴影笼下来。
从来离我一丈远的君子文长卿,带着道不明的威压俯身而来。
离我很近,近到几乎能感知他起伏的鼻息,和睫羽扇动的那一下。
他双臂撑在妆台上将我圈在的身下,手背迸出一道道青筋。
我不自在地摩挲着晃荡的白玉耳铛。
铜镜里,他似庙宇神像,凤眸低垂看着我。
屋外几声鸟叫听着都刺耳。
最后,文长卿眼无笑意,笑中带刺骨冷意:「玉绵,万事莫过火。」
然徒留镜中神色失措的我,文长卿已信步离开。
霜月喜笑盈腮地上前,「世子心里还是有您啊,咱院子多俩下人,规格终于提一提了。」
她这样有事业心、没眼色的奴婢也少见得很。
文长卿晌午换了侯府布防。
西苑外围得与铁桶无异,林却的口信就递不上了,但并不妨碍西苑东厢的那人来寻我。
秋夜寒凉,算累了侯府烂账,我背着侯府厨房,偷摸喝点温酒。
手中把玩着那个美人松香囊。
「送给林却的荷包这么好看?」
他高大的身姿在黑夜中,威压扑面而来,还未反应过来已被人打横抱进了床榻。
烛火照亮那张与文长卿一样清隽俊逸的脸。
只他的神情戏谑,剑眉飞扬,凤眸轻傲,带茧的拇指揩得我颊边绯红,生疼。
酒性上头,我抽了他一巴掌。
他玩味地看着手背的红印子,「陈玉绵乖巧懂事就不像你了。」
我笑问:「我以后叫你什么?还是文长卿?」
他俯下身,长发如瀑轻搔搔地落在我颊边。
熟悉的山檀香萦绕而来,和文长卿如出一辙。
「那个胆小鬼,自然不是我。」他掀开我的衣裙,粗粝的手攀了上来,「唤我,文青柏。」
我呜咽一声。
「嘘,会吵醒他。」
他的手指似在弹琴,低声诱哄:「昨夜你不是哭着说,我如月入怀,要千恩万谢月神娘娘吗?」
「求什么月神?求本尊就是。」
7
短短十日,我消减不少。
文青柏缠人粗鲁,体力旺盛。
连着十日彻夜胡闹,让我和被吸了精气一样,面色惨白。
从前没日没夜地打理庄子铺子,安排侯府人情都没这么累过。
那些蚕丝的褥子连洗四五回,没入冬我就戴着狐皮领子。
下人都说少夫人伤心过度,魔怔了。
我也是有苦无处说。
「主儿,今儿善若大师来呢。」
哦,今日是十五。
我疲惫地穿了身简素衣裳,便出迎大师。
秦氏身体不能出远门,我早前就请了大师今日为她诵经。
刚领大师走进主院,姚婆子正跛着脚张罗,见到我赶紧福礼。
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时霜月附耳道:「刚刚小石才和我说,世子近来让姚妈妈从早跪到晚。」
「哦?秦氏不管?」
霜月嬉笑:「小石说了宣远侯府能有今日全凭世子战功,就是文侯在,那也不敢置喙一声啊。」
怪不得近来为难我的人少了。
文长卿到底是君子,真知道我不被善待,就会护我颜面。
我挑帘子进佛堂,秦氏正端坐在那捻佛珠。
她见我时神情不凉不酸,转脸又慈笑着迎上善若大师。
善若大师讲经到最后为秦氏卜了一卦。
如我嘱咐的,让秦氏定要对家中小辈好些,积德攒福气。
待我送完善若大师,姚婆子就不情不愿送来了一匣子珠宝。
我接过匣子,细细描画着匣子上珠光闪烁的螺钿花纹,不住地笑。
这一匣子应有千两——这是我特意让大师说给秦氏的数。
未来林却娶妻置业就不愁了。
而姚婆子三眯眼闪着精光盯了我许久,在我摆手后才走。
是夜。
一阵窸窣,门被踹开!
「少夫人,让我们瞧瞧奸夫是谁!」
隔着天青床帏,姚婆子带着春喜趾高气扬地进来,身后还跟着膝行哭求的霜月。
霜月双手合十苦苦哀求着:「姚妈妈,奴婢真不知道少夫人通奸!奴知道的都与妈妈您说了!」
姚婆子踹了她一脚,「你分明就是知道屋里有人,还装!」
确实,夜里文青柏来得频,身上床褥的痕迹多少也……
姚婆子瞥着嘴哼笑:「少夫人,老婆子悄摸着带丫鬟来抓奸,可是为了您与世子的脸面。」
呵,是眼下被世子罚了,失势了,没人受她差应了吧。
这才想一股脑扳倒我。
她晃荡着瘪瘦的身走到我妆台,勾起一条东珠链子收进袖中。
我隔着帘子淡声道:「姚妈妈,我房中是世子。」
她不屑用鼻子哼:「小石可说了,今儿世子在营里歇了。」
「您啊,就与奸夫乖乖跪下来认错。老婆子自会去老夫人那为你求个全尸,且不累您家人。」
见我没吱声,她便骂咧着走上前,「老婆子可是给足了你这娼妇脸面了啊!给脸不要脸!」
说罢,那双枯瘦的手掀开了床帘。
「哦?谁是娼妇?」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8
床帏被缓缓挑开,露出文青柏的脸,微敞的里衣显出几分餍足。
姚婆子跌坐在地,「不可能,明明您回营……」
呵,我也以为能歇一晚。
结果他祥云履满是尘地趁夜赶回来了。
文青柏凤眸恣睢睥睨着他,唇畔阴恻地笑:「本世子还不知道自己行踪还需知会个老婆子?」
姚婆子磕头大哭:「世子,您放过我!放过我!」
春喜更齐齐跪地求饶。
文青柏只冷漠地说:「你还是早早归西,免惹得本世子心烦。」
转眼,姚婆子拔腿跑出去。
霜月呆坐在地,惊慌无措地望向我。
我懒懒瞥她一眼,「你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将功补过?」
她一顿,腾地跳起,追着拽住姚婆子的发髻将她拖了回来。
我就说,我把她教得好——怎么都为了自己活。
姚婆子尖叫:「啊啊!你们做什么?!」
霜月将她摁到我脚边。
「啪!啪!」我手中生风地扇到那皱皮老脸上,眼见就要肿起来。
她一时半会疼得满眼泪花,支吾不出话来。
我在庄子种过地劈过柴,扇歪汉子的嘴都可。
「姚妈妈,这三年我可怜你,才不与你计较。」
「但我可不许人骑头上。」我漠然道:「明日就将你们发卖了……」
文青柏道:「杀了。」
浑身一顿,我僵硬地看向他——她们是有错,但罪不至死。
他看着姚婆子们的眼神深幽冷谧,像看死人一样。
我拉住他,「为什么?」
文青柏狭长的眼梢透着决绝,「不能让文长卿发现我。他会杀了我。」
自己杀自己?
9
姚婆子和春喜就投了井。
我浑身发凉地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一边害怕有人就这么死了,一边在想下人投井如何处理。
上京世家讲究脸面,动不动打杀奴才,说明驭下无能,要遭人笑的。
届时秦氏又要找我麻烦。
我惴惴不安地等了一早晨,铺排府里的事儿都心不在焉,
但下人来报的却是,她们暴病而亡。
我既惊,又怕,且怪,怔忪地说:「厚葬吧,给她们的亲人三十两的补偿。」
文长卿负手而立于正堂院子,阳光也照不暖他看我的疏淡目光。
他问:「陈玉绵,你在忧心什么?」
我一愣,尴尬摇头,「没。只是姐姐递了拜帖来府上。」
「那你就好好安排,招待她。」他已转身就走。
我缓缓笑:「好。」
没两日,陈玉姝来府上看望秦氏了。
「主儿,眼下宁王妃来和世子在水榭许久了,您不去看看?」
我摇了摇头。
一边算账,一边捏着突突发疼的太阳穴,一边思量着离开侯府前的钱财铺排。
玉姝方才也派人喊我一同吃茶聊一聊明日的皇家围猎。
我让霜月挡回去了。
那婢子嘀嘀咕咕地走了,「王妃的面子也驳,醋精!」
我其实不讨厌陈玉姝,甚至还欢喜欢她。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她的及笄宴上。
满头珠环都不及她半点美,美到了我心尖儿上,我就想牛郎的织女大约就如此了。
后来我被嫡母为难、世家排挤,她却分我衣裳钗子,教我认字抚琴。
文长卿爱她入骨,才是人之常情。
毕竟,世人皆爱神女。
我也爱。
只是,我不喜自己见她时心生嫉妒。
人世还有那么多事值得忙,不必揪在这三寸心房的爱恨里。
霜月抿唇:「主儿,我知您心里难受,别逞强。」
不逞强。
我不过这两日物伤其类。
姚婆子才死,秦氏便换张婆子和秋实近身伺候了。
阖府照旧提溜着转。
从前跟着婆子耀武扬威的,都不再提一句。
我如梦初醒。
生有贫贱之分,死亦有贵贱之别。
我与她们并无差别。
没准哪日,秦氏将我磋磨至死,抑或,文青柏发疯杀了我。
「噼啪」一声,拨完最后的算盘珠子,朱笔一勾。
霜月看我眼色,将银票递到外间等着的张管家手里。
「这是侯府结给华丰楼的账。」
张管家眉开眼笑,转手放了个金锭在霜月手上,「谢少夫人!奴才这就去结账咧!」
五十岁老头的身影几乎是生着风跑没的。
世人奔波皆为碎银几两。
我也是。
回了陈家的日子不好过,高嫁侯府的日子也不好过。
唯有手中攥了银钱才好过。
庄子的十三年教会我:哪怕穷如河州,只要层层盘剥而下,总会漏出钱财。
侯府掌家三年,唯一的好处就是:总能从一层层关系、一道道体面、一茬茬人里剥出油水。
藏锋守拙三年,攒了不少私产,还有秦氏那一匣子珠宝。
我不想再被文长卿无畏消磨心绪,也不想再伺候侯府老小上下。
抚着脖颈松软温暖的狐皮毛,看向窗外。
秋日阳光不浓不淡地铺洒而下,这院子的四方天都变得和煦温暖。
林却说,大漠秋阳与上京不同,是炽烈鎏金,是广袤天地,是一目万野。
我本微贱人,应去天地间。
和离后去西北买个酒肆,雇些伙计,兴许可比现在更好更自在。
10
日暮西沉,文长卿送别了陈玉姝。
我请他进西厢吃茶。
泥炉煮茶冒着热气儿,金灿灿的烟气泛着茶香袅袅升在我与他之间。
文长卿玉冠束发,雪青华袍泛着斜晖长覆于颀长身姿,端坐在那便皎若玉树临风前。
我递过一盏醇香茶汤,在桌上推过一纸放妻书予他。
金色秋阳浸透了纸张。
文长卿微微一愣,执起端详。
他下颚逐渐绷紧,我绵言细语道:「文长卿,你说三年后我若还委屈,便给我放妻书。」
我垂眼看手上燎泡成了浅褐色的疤印,轻轻笑:「现在,我是委屈的,放我走吧。」
他眸色凛如秋霜,长身在秋风萧索瑟瑟。
「走?」他缓缓抬头。
深邃的五官被鎏金斜阳勾勒得半明半暗,令人不寒而栗。
我不安地轻抚耳铛,强作镇定:「当初姐姐被赐婚,我才姻缘巧合嫁进来。如今只要和离,你便可娶姐姐长相厮守了。」
他唇畔倏地朗笑,眼尾折出锋利的褶皱,眼里却毫无笑意,「玉绵,你真以为,你是巧合嫁进来的?」
文长卿伸臂在热着茶汤的泥炉之上,倏地松开手,那纸和离书便施施然落在泥炉上燃成灰烬。
他那双凤眸愈发稠黑,逐渐盛满阴鸷嗔怒。
犹十五那年破庙的恶鬼罗刹,生杀予夺。
我后退两步,手扶在身后的椅背上,指甲陷进掌心。
侧脖颈突然被钳住,拇指揩得擦破皮得疼。
「你不是说,最喜清风朗月之人吗?」他疏朗的声音似结了冰:「前几日姚婆子春喜意外被杀,我合上手尾成了暴病,帮你遮掩,你却要走?」
脖子被捏得更紧,快吐不了息。
他怒极,反笑:「为何,我一而再,再而三忍你红杏出墙,你还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