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我娘死在了土匪的刀下,是师父救了我
发布时间:2025-06-01 09:17 浏览量: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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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小道姑。是被师父捡回道观里的。
被师父捡回来的时候,是在一场浩劫之后。现下不是什么太平光景,不比前几年了。由于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土地贫瘠的西凉饿殍遍野。于是,西凉的胡人攻向中原。前线战况胶着,而边境小城的百姓更是备受西凉军的骚扰苦不堪言。京中也不太平。娘思念爹思念的紧,便带我来找我在边境参军的爹。我们暂住在了一个普通的小村庄里,本以为这里是安全的。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有滔天的火光,肆意的大笑,以及,从天而降仿若神女的师父。
我娘死在了流匪的刀下。就当他们要掳走我时,师父出现了。
她手执长剑,直指流匪。三下五除二便擒住流匪的头目。
“用这个女娃娃,换他的命。”她淡淡的说。
“从此以后,你就叫池鱼吧。”
就这样,我跟着她回到观里,成了一名小道姑。
观里的人都很怕师父。因为她总是不苟言笑,还因为她总是戴着帷帽,观里调皮的小道士总是私底下说,师父一定是个丑八怪,才总是时时刻刻戴着那顶帷帽。
但我知道,不是的。救起我的时候,她没有戴那顶帷帽。
师父有着这世上最漂亮的眼睛,和最清丽的容颜。只是青丝中夹着几丝华发,只是面容里有岁月的风霜。
日子就这样周而复始。直到这一年的冬天,师父病倒了。
那天,她将我叫到床前:“池鱼,我这一生,只身一人,去过好多地方,从春天一直走到冬天。”
“池鱼,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
我叫青黛。自小便生活在这道观。
其实我也本是那千金小姐,只是我出生时便天降异象。算命先生说,我是命硬之人,克父克母。唯有送到道观或是尼姑庵,才能换得家人平安。
于是我不过四岁的年纪便被送至道观,向一名道士拜师,成了一名小道姑。
许是家中富裕,又或是因我年纪最小,又长的玉雪可爱,几个师兄妹中,师父总是更偏疼我。
虽没去过观外的世界,也没享受过承欢膝下,但这些年倒也衣食无忧,自在愉快。
一日,我背着药篓在山中采药之时,俄顷风定云墨色,万山浮动雨来初。
我没带油纸伞,只得略略用衣袖遮住药篓——这是青黛,青黛,味咸,性寒凉,具有清热解毒,凉血散肿之功。但却万万碰不得水的。师父自入夏以来便经常上火,热的吃不下饭。我便想着采了这青黛为他清热。
我一手捧着药篓,一手遮着药篓,沿着山路小跑,跑到了山中一处雅致的别院门前。
几经犹豫,我还是没敢叩响别院的门。
师父多次教导我,不能与观外的男人说话。
于是,我只敢在檐下躲雨。
不知何时,虽依旧阴雨不断,但再也没有零星的雨点砸向我的发间。
我抬头一看,就那样,撞入了一双眼眸。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一眼,会误了我一生。
那双眼瞳很干净澄澈,与少年招人的面容和略微风流的笑容不太相配。
他撑着伞和我一起躲在檐下,大半的伞倾向我,自己的大半个身子都淋湿了,看起来却似乎毫不在意。
我忙放下当宝贝似的保护着的药篓,对他行了一礼:“多谢公子相助。”
他勾唇一笑:“我看这雨中山色也别有一番滋味,故来这檐下观雨。说来也是我打扰姑娘了,抢占了姑娘躲雨的地方。”
我却时刻谨记师父的教诲,并不欲与他过多纠缠。遂低头不语。
他却依旧很自来熟:“我叫顾渊。鱼跃于渊的渊。敢问姑娘芳名?”
此时雨已停了,天边出现了一道虹霓。
我匆匆行了一礼,背起药篓:“我只是那华山观中的一个小道姑。贱名而已,不足挂齿。今日之事多谢公子,来日定得相报。”
怎料他扯住我的药篓,唇边挂着吊儿郎当的笑:“不知姑娘想要怎么相报?”
我怔愣了片刻,他又凑近我:“不如……以身相许?”
我恼怒的踩了他一脚,背起药篓落荒而逃。
我与顾渊的相遇,实在算不上美好。那天,回到观里,拿起铜镜照了照,才发现我浑身湿透,许是在山中跌倒的缘故,脸颊上,衣裙上,都蹭上了泥污。
许是顾渊这样的贵公子,从未见过我这种粗鄙的姑娘。未来的日子里,每次下山采药,总能遇见顾渊。
他总是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与我说话,也会强势的抢夺我的药篓,还会帮我探路。
每次我要抢回药篓的时候,他总是这样说:“你是女子,就应当被人当做掌上明珠一样保护起来,这种重活就应该交由我们男子来做。”
他每次问我的名字,我都绝口不提。他忽而笑嘻嘻地说:“那我以后便叫你明珠吧。”
我指了指药篓中的青黛:“看见了没,这是青黛,也是我的名字。”
我顿了顿:“这玩意儿山野中随处可见,没什么名贵的,也不是什么明珠。”
可他却极其认真的看着我:“可在长安城内,我从未见过青黛,也从未见过青黛这般的女子。在我看来,青黛亦是明珠。”
我脸一红,一把拽过他怀中的药篓,便往道观中跑去。
那天山风很大,我跑的很快,风将我青色的裙摆吹成了非常好看的形状,或许……也吹进了情窦初开的少年心中。
很快我便再看不见他的身影,只闻风将他的声音吹遍了漫山遍野:“青黛!过几日……便是乞巧节,你……你可愿意与我一起去长安城看看?”
闻言,我跑的更快了。然而,他好像并不在意我的答案:“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啦!那、那天,我来这里等你!”
这个呆子!我可没说要答应陪他去!我……我只是,从未下过山,从未见过那繁华热闹的长安城,觉得新鲜罢了。
不知为何,这几日我总是心神不宁。闲暇的时候,也总是在掰着手指数着日子,盼着乞巧节的到来。
不过,我可不是在想顾渊。我只是好奇那长安城,会有很大很高的宅院吗?会有很多漂亮的花灯吗?会和话本子里写的一样,也有很多漂亮姑娘吗?
终于,那一日来了。
我换下了平日里青色的道袍,穿上了一袭红衣。红衣似火,更衬得我肤白胜雪。
就连平日里总是说我“疯丫头”的师父,都夸赞我:“这才像个女孩子嘛。”
师父顿了顿,又与我说:“青黛,下山也未尝不可。但是万万不可被山下的繁华迷了双眼,更不要……”
我打断了师父的话:“更不要与山下的男人过多攀谈……师父,这话你都说了好多遍啦!我知道啦,青黛只是从未去过长安城,好奇而已。”我又匆匆行了一礼:“青黛先告退了。”
我匆匆赶到与顾渊约定的地方,发现顾渊骑着一匹墨色的马,见到我,勾唇一笑:“上马。”
我愣了愣,却不知如何去做。
他愣了一下:“看你身着骑装还以为你会骑马。”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裙,哦,这好像是大师兄在我生辰时送我的,还说要教我骑马……谁知他早就忘了,这件事也就这样被耽搁下来。
就在我陷入回忆的时候,忽然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揽住了我的腰,把我抱上了马。
我脸一红,无视他揽在我腰间的手:“你可别误会,我是从未见过乞巧节,来瞧新鲜的罢了。”
他将我圈在怀里,手执缰绳,呼吸时独属于他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脖颈间,我僵着身子,不敢乱动,也并看不见他的神色,只听他轻笑一声,凑近我耳边说到:“不过,明珠这样子,还真是好看。”
我虽告知了他我的名字,可他依然执意喊我明珠。真不明白他为何还要如此执着的知道我的名字。
到了长安城的闹市,他翻身下马,又伸出手来,让我扶着他下马。
此时我才知道,他的马儿名叫黑曜。
长安城可真热闹啊,小贩们的吆喝声,天未黑却亮起的花灯,还有各式各样的新鲜玩意儿……都让我移不开眼。
一转身,发现顾渊在一个摊位前,不知在买些什么。
我凑过去,刚想仔细瞧瞧,顾渊就付好了钱,把一顶白色的帷帽扣在了我的头上。我十分不情愿:“我不要戴!戴着这个,都瞧不清楚花灯了。”
他俯身凑过来,像在诱哄一个五岁的孩童放下手中的糖一般:“我的明珠这么好看,被其他人拐跑了可怎么办?乖乖戴上,本少爷请你吃桂花糕。”
顾渊的声音好像有种魔力,像是陈年佳酿一般让人不自觉的沉醉其中。鬼使神差般的,我戴好了帷帽。
他指着帷帽的一角:“你看,这上面还绣着青黛呢。”
其实那上面绣的只是一丛杂草,长安城的绣娘们哪里见过长在山野间的青黛呢?
顾渊不知,但我知。
不过我还是很开心,因顾渊的这句话。
那天,顾渊拉着我去见了好多我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不知不觉间,天色也慢慢暗沉下来,漆黑的天幕下,盏盏花灯缓缓亮起。
就在灯火通明间,人间繁华处,顾渊变戏法般的从袖中掏出了一块点心,塞进了我的口中。
那点心桂花香气浓郁,入口即化。后来的我,只身一人,去了好多地方,却再也没吃过这样香甜软糯的桂花糕。
见前面有人在猜灯谜,我拉着顾渊兴致勃勃的冲了进去,然而,顾渊却愣住了。
戴着帷帽,看不清楚。于是我便撩起了帷帽。
只见一个绝美的姑娘和一位翩翩公子向我们走来,他们举手投足之间十分优雅高贵,仿若一对璧人。
我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姑娘,虽然她与那位公子都戴着精致的面具,遮住了大半的脸,但她裸露在外的肌肤是那样的白皙柔嫩,虽说我在山野中,也算是肤白胜雪的姑娘,师姐们也都羡慕我肌肤雪白。可对上这位姑娘,我还是不免自惭形秽。原来,山野中的青黛,与温室中的牵牛,就是不一样啊。
她身着月白色的衣裙,衣袂飘飘。看起来,衣服的样式简单极了,但瞧着就是好看的紧。
她穿梭人群,来到我们面前,对顾渊行了一礼:“顾渊哥哥。”接着眸光转向我,微微一笑:“顾渊哥哥,这位姐姐可真是好看的紧,朝颜一看便心生欢喜。”
她旁边的公子一合折扇,爽朗地笑了起来:“顾兄,怎的今日有如此雅兴,来这里猜灯谜了?”
顾渊的脸色明显的阴沉了下来:“这位姑娘名叫青黛,是我结识的好友。”
那位姑娘对我说:“青黛……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我叫朝颜。”
那位公子说:“我姓冯,叫我冯三就好。”
我忙行了一礼:“青黛见过朝颜姑娘,冯三公子。”
顾渊却并不欲理他们二位,拉着我继续看灯谜。
摊主正在吆喝,只见摊子上贴着一个灯谜:“三星伴月如画里。”奖品是一盏月亮形状的花灯。
冯三公子一甩折扇:“思。”
身旁的人都纷纷赞叹,摊主亦是夸冯三公子有才,将月亮花灯递给他。
冯三公子将花灯交与了朝颜小姐。
我上前去,好在,下一个灯谜难度不高,我这种不怎么读书的人也猜的出:“日落草丛中,大小多一点,应当是慕,爱慕的慕。”
摊主将一盏小小的兔子花灯交给我,笑弯了眼:“正是慕。愿姑娘能找寻这天下与姑娘互相思慕之人,共赴白头。”
我接过花灯,却并未在意摊主在说什么,蹦蹦跳跳的来到顾渊身前,将花灯递与他,别别扭扭的说:“这个给你,方才看你一直盯着冯三公子的花灯,想来你应是喜欢这个。今日你为我不少破费,这盏灯虽不如冯三公子的那盏月亮灯好看,倒也别致,就算是我的谢礼了。”
顾渊看着我,目光灼灼。
此时乞巧节已接近尾声,漆黑如墨的天空中绽放出火树银花。他凑近我,在这漫天烟花之下:“青黛,我心悦你。”
不知是不是我从未见过这漫天的火树银花,亦是从未听过少年如此的情话,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呼吸停滞,心跳都慢了片刻。
那一瞬间,浩瀚的世间仿若只剩我们,在呼吸,在思考。
他看向我,那双平日里清澈见底的眸子中只有我一个人的倒影:“青黛,我思慕你,如鹿慕溪,鸟慕林。”
我的脸烫极了:“我……我……”
他轻叹一声,却又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送你回道观吧。”
……
未来的几天,我都有意无意的躲着顾渊。
直到有一日,与我关系最为亲近的大师兄做贼一般溜入我窗前,敲了敲我的窗户。
我打开窗,没好气的问:“你来做什么?可别惦记用我那些药材换钱了!”
只见他贼兮兮地探进头来,说:“别误会我,是……那位经常帮你采药的公子……”
我一听,忙捂住他的嘴巴:“你在胡说些什么?哪有什么公子?”
他嘿嘿一笑:“就是顾渊啊,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他要走啦,向你辞行呢。好像冬天的时候就要回家啦……”
没等他说完,我便往观外跑去。
大师兄的声音还在身后:“喂!你个疯丫头!我还没说完呢!人家顾渊是丞相的小儿子……跟我们不是一路人……喂!……”
我匆匆赶到观外之时,顾渊正立在观外,牵着一匹小马驹。
我看了看那匹马驹,不自觉的哽咽了:“你……你何时走?”
他踌躇了一会儿,与我说:“待到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便走了。你总是不见我,我,青黛……其实我那天,不是……”
我想,可能,我再也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一样勇敢吧。我扑进了他的怀中,双手环住他的腰:“不,顾渊,你不要走。不是的,我没有恼你,我只是……只是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不知如何是好罢了。顾渊,其实……”
我抬头望向他,只觉得这一眼仿若一生那么长:“其实,我也心悦你。”
我明显感到顾渊的身子一僵,他支支吾吾的对我说:“不是的,青黛,我走并不是因为这件事……青黛,我来这华山,是来养病的。府医说,山里环境清幽,有助于养病……现下我已大好,自然就该回家了……”
我故作潇洒的松开环住他的手。他将缰绳塞进我手里:“青黛,这是黑曜的孩子,送给你。它没有名字。”
我的泪在那一刻夺眶而出。
未来的日子里,顾渊总是时刻与我腻在一起。教我骑射,与我一起摘野果。我们还在秋末,落叶金黄,西风猎猎之时,亲手做了一对孔明灯,在夕阳西下之时,放在了天幕之中。
顾渊写道:“愿河清海晏,国泰民安。”
他追问我写的是什么,我却总是笑而不答。
纵然不舍,第一场雪,还是来了。
那天,他牵着我的手走在华山之中。我将他从观外一直送到山脚。
在观外时,我们还是一头墨发。
在山脚旁,我们已然满头华发。
他在冰天雪地中,望向我,捧着我的脸,极其郑重认真的对我说:“青黛,你要等我,等我娶你。”
我笑了笑:“可我只是个小道姑啊,怎能随意嫁人。”
他说:“你不用操心,你只需回答我愿意或是不愿就好,我会有办法的。”
我笑着回答他:“自然是愿意的。”
他向我的额头上印上一吻:“青黛,你一定要等我。”
那天初雪,我的少年说,他要娶我。风雪山川,都是证人。
他踏雪而行。
他再也没来过。
我好想顾渊。我想见他,想告诉他,顾渊,你知道吗?黑曜的孩子已经长成一匹很漂亮的马啦!跟黑曜不同,它是枣红色的,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虹霓,就是那日,我遇见你时,分别之时天上出现的虹霓。
顾渊,你知道吗?现在的我不仅会骑马,我的马术也练得非常好啦,丝毫不逊于你呢!
顾渊,你知道吗?我读了好多好多的书,习了好多好多的字,若是乞巧节再猜灯谜,我一定会为你赢来那盏月亮灯的!
顾渊,你知道吗?我采了好久的药,给你买了一副马具,你见了一定欢喜。
顾渊,若你来,我再也不诓你了。我这就告诉你,我在那灯上写的什么。我呀,我写的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当然,这得是你的心,旁人的我才不稀罕呢。
顾渊……我……我好想你。
大师兄见不得我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他总是恶毒的说:“顾渊一定是骗你的,他才不会回来呢!”
每次我都坚定的说:“他才不会呢!他还说……还说会来娶我。”
大师兄嗤之以鼻:“男人的劣根性我最了解了。他恐怕早就忘在脑后了。再者说了,人家顾渊,可是当朝丞相的幼子,怎会娶一个山野中长大的小道姑?况且,你虽是容颜不错,但长安城中的姑娘哪个不似花儿一样?男人嘛,见一个爱一个也正常……”
我急急的打断他:“你胡说!顾渊才不是那样的人!”
……
华山观,以占卜扬名。很多长安城内的权贵都慕名前来,只为师父一卦。更有甚者,还有“华山一卦,千金难求”的美名。
然,华山卦,传男不传女。因此,我并不会占卜。
听闻长安城内有一个大人物,请师父赏光他幼子的喜宴,以答谢师父多年前的一卦之恩。
可是那年,师父病重。于是让我前去送礼道贺。
我重新戴上了那顶帷帽,拿着师父备下的礼,便下山前往。
到了府内,本想道贺完便告辞离去的,怎料顾大人热情的紧,非要留我饮一杯喜酒。
推辞不过,我便落座了。听闻同桌的夫人们窃窃私语:“丞相府结亲就是热闹啊,连华山观的道姑都请来了……”
那一刻,我浑身仿佛被一桶数九之日的冰水浇灌一般,冰冷彻骨:“你们说什么?谁结亲?”
那夫人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丞相的幼子顾渊啊……听说,他娶的还是尚书之女呢……”
那夫人好像又说了些什么,但是我全都听不下去。顾渊……他还是娶了别人。
我并不想在他的喜宴之上说些我们的过往,引人注目,亦不想出现在他面前,搅乱这千金良宵,烛影摇红。
于是,我便为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的女儿红,敬我们的过往,也敬那听过他誓言的风雪山川。
喝过喜酒之后,我便无声无息的不辞而别。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顾渊。
直到有一日,我云游归来,风尘仆仆的回到道观,发现有二人在观中祈福。
那人回首,我发现,是顾渊。
再见面,恍若隔世。
若不是这一面,我都不知,他娶的夫人,裴尚书的千金,正是朝颜姑娘。
那一刻,许许多多的事情,便都想的通了。
为何那日见到朝颜姑娘和冯三公子时他会那样失态?
为何他总是盯着冯三公子送给朝颜姑娘的花灯?
为何他那日,在朝颜姑娘与冯三公子的面前,与我倾诉情谊?
看到他小心翼翼搀扶朝颜姑娘,又不知手该放在哪里,生怕唐突了她的模样,我忽然很想笑。
忽然想起了,他一把揽住我的腰,带我骑马的样子。
想起了他在我额上印上一吻的样子。
想起了他调笑般的,“不如以身相许?”的样子。
想起了他牵着我的手,走在山野之中的样子。
原来,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原来,爱一个人,会生怕靠的太近唐突了她,惹她不高兴。却又不舍离她太远,宁愿默默注视她的背影。
原来,爱一个人,会不敢靠近她。宁愿靠近另一个女子,来测试她的反应,是否心动。
原来,爱一个人,那句“我心悦你”会如鲠在喉,说不出口。
我不知道,爱一个人该是何种模样。但我想,顾渊应当……是爱朝颜姑娘的。
他们……也着实般配。
我本想扭头便走,谁知,朝颜姑娘看到了我,她惊喜的唤到:“青黛姑娘!”
我只好停住脚步,向她行了一礼:“朝颜姑娘,顾……公子。”
他望向我,眸光复杂。有惊喜,有不忍,有慌乱,亦有……情动。
情动?我嗤笑一声,青黛,你一定是眼花了。
我并不欲与这二人纠缠:“青黛还有些要事处理,就不为二位作陪了。”
但明显,裴朝颜并不打算轻易放过我:“青黛姑娘,我……有孕了,听闻这华山观最为灵验,所以顾郎才陪我一同前来祈福。”
我的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的说到:“二位郎才女貌,真真是一对璧人,般配极了。青黛祝二位瓜瓞绵绵,白首相伴。”
瓜瓞绵绵,白首相伴。
多么可笑的字眼。可我曾如此渴求,我与顾渊的结局,可以是瓜瓞绵绵,可以是白首相伴。
不知怎的,天空晴朗明媚,却下起了瓢泼大雨。
不知为何,我又走到了那个我与顾渊相遇的别院。
驻足别院门前,看着山色林野都笼在雨幕之中,也别有一番滋味。
忽然,面前的景致被一方油纸伞遮住,我不悦地望向来人——
是顾渊。
他撑着伞,着一身青衣,一如我初见他时的模样。
他对我说:“青黛,我今日来这华山观……除了为朝颜与孩子祈福,还有一事。”
他望向我,目光灼灼:“那就是向你师父请求,让你还俗,求娶你。”
“青黛,我从未忘却我们之间的约定。”
“青黛,我也从未忘记过你。”
接下来,他又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清,只是定定地望向他。
原来啊,我的少年,他……他也从未认为,我是明珠。
从始至终,我永远都是那见不得台面,无法融入长安城的,山野中随处可见的青黛啊。
忽然,我想起,那年乞巧节,他为我买来帷帽,强势的为我戴上,说:“我的明珠这么好看,让别人拐走了可怎么办?”
而那天,朝颜姑娘戴着银质镶嵌宝石的面具,与他随便在小摊里为我买的绣着野草的帷帽,天壤之别。
青黛长在山野之中,沐浴阳光之下,怎能到那繁华却阴森的长安城中生长?
我打断了顾渊:“顾渊,你是要我为你做妾吗?”
“顾渊,我们只是年少荒唐。”
“你与裴小姐才是真正的珠联璧合,才子佳人。”
“顾渊,你不要来找我了。我不会嫁与你做妾的。”
“从我踏进这道观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还俗。”
顾渊愤怒地打断了我:“青黛?!你在说什么?可是那日,那日……”
“那日不过是戏言罢了。小孩子过家家的话,当不了真。”我揉了揉太阳穴,“哦。还有那头枣红色的小马,你要是还想要,我……”
“不用了,你留着吧。”顾渊打断我,扔掉油纸伞,独自走进雨幕。
我却因他没要走虹霓而松了口气,接着捡起伞,慢悠悠的游荡在山野之中。
温室里的富贵花儿不会弯腰,可是漫山遍野的青黛会。
淋了雨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没关系的,那日……从山顶到山脚,从乌发到华发……他朝若得同淋雪,也算此生共白头。
我与他,也算是共白头过。
师父走了,在一个春日。
我在这世间终于没了牵挂,辞别了师兄后,便孤身一人,带着虹霓,和一把长剑,一个酒壶,开始游荡江湖。
后来的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大漠孤烟直,亦见过迢递起朱楼。
然而,这几年,早已不是当年的太平光景。西凉大军来犯,却未有可堪大用的武将。
听闻平日里游手好闲的丞相幼子自请带军,披挂上阵。
这是师兄来信告知于我的。我听闻,在信中淡淡的表示自己知道了。
随即将自己游历江湖所赚得的钱财都捐了军饷。
这几年,我走南闯北,也救过不少人,杀过不少流匪和流窜的西凉军。
也算是帮了顾渊一点小忙,还了一些当年的情谊吧。
我原以为,我忘了顾渊。
直到那日,我在一群流匪手中救下了那个小小的姑娘,我一眼认出了,那是顾渊的女儿。因为……裴朝颜已死在了流匪的刀下,死前还紧紧的抱着这个小小的姑娘。
我一向不喜多管闲事,但我还是救下了她。
那一刻,我的声音仿佛都不是我自己的了。
“从此以后,你就叫池鱼吧。”
池鱼思故渊。青黛,亦思顾渊。
后来,我才知,那日裴朝颜如此急切的从安全的长安城逃出,是因顾渊在边境将西凉军击的层层败退,在军中有很高的声望。刚刚登基的三皇子,想扣留下她们母女二人,以此牵制顾渊。
裴尚书听到风声,连夜告知裴朝颜,并举家之力保护这母女二人,才使她们堪堪到达边境。
又过了很久,我才知道,现下的圣上,便是那日乞巧节遇见的冯三公子。
后来啊,终于平定了西凉叛乱,九州又恢复了河清海晏的盛世之景。
然而,就当我准备让池鱼,顾渊父女相认之时……
顾渊被以通敌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了。
那天的雪真的好大啊,真的好大。
那个我记挂了一生的少年,就那样被人污了清白,扣了罪名,死在了那个冬天。
史书记:“顾渊,年二十,披挂上阵。年二十又六,平定西凉之乱,年二十又八,功高盖主,不安于此,遂通敌叛国,满门斩。”
我冷眼旁观这世间众人,享受着顾渊拼命保下的太平盛世,却又将一盆又一盆污水泼向尸骨未寒的他。
他走了。他虽负我,然在家国面前,他永远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后来呀,他真的实现了那天他写在孔明灯上的愿望,而我,倾其一生,都未得到那一人心。
耳边仿若响起顾渊的声音:“青黛,听说写在这上面的愿望,都会一一实现。”
我与他的爱恨纠葛,也就此谢幕了。
“池鱼,你要记得,你的父亲……他,是个英雄。”
……
师父死在了今年冬天最冷的时候。
今年的长安,没有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