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异客”迷踪(连载六十九)——野人篇(4)
发布时间:2025-05-31 00:19 浏览量:4
野人的传说由来已久,散见于众多古籍之中。这些记载从不同角度描绘了野人的形象、习性、活动与作用。对古代文献史料中野人记载的研究,不仅有助于我们了解古人对未知生物的认知与想象,还可能为现代生物学、人类学等学科的研究提供新的思路与视角。
本章将深入挖掘古代各类文献中的“野人”记载,并结合现代学者的相关研究,全面展现古代野人文化的面貌。
一、中国古籍:从“荒服之民”到“山林异物”
(一)先秦时期古籍中的野人形象
1.《山海经》
《山海经》是部记载地理、动物、神话、宗教、古史、民俗等内容的的奇书,是中国先秦时期重要的古籍。
虽然《山海经》中未直接使用“野人”一词,但对“类人生物”的记载可视为源头。
《山海经·海外南经》中的“枭阳国”:“枭阳国在其北,其为人,人面长唇,黑身有毛,反踵,见人笑亦笑。左手操管。”,其形象与后世野人传说高度相似。
《山海经·海外南经》中的“枭阳国”记载,是中国志怪文献中最早的类人生物系统描述,承载着上古地理认知、族群想象与文化隐喻的多重密码。
《山海经·海外南经》对“枭阳国”类人生物的描述十分仔细:人类的面孔,极长的嘴唇,黑色体肤覆盖毛发,脚跟朝前的足部结构(反踵),非常态行走(暗示非我族类),模仿人类发笑,左手持竹筒状器物(管巫术法器或狩猎工具)。
《山海经·中山经》中“南方有赣巨人,人面长臂,黑身有毛,反踵,见人则笑,唇蔽其面,因即逃也”,其“反踵”特征,与现代灵长类动物的足部结构形成诡异呼应。
《山海经·中山经》所载“赣巨人”,是上古长江中游族群记忆与生物观察的奇幻叠合,其文本虽与《海外南经》“枭阳国”有相似元素,但地理指向、行为模式、文化隐喻皆具独特性。
“赣巨人”描述有几个关键变异点:
“长臂”替代“长唇”,“唇蔽其面”的行为细节,以及“因即逃也”的畏人特性。这与“枭阳国”食人形象形成反差,值得深挖。
从历史地理看,“赣”明确指向江西流域,战国时属楚越交错地带。此处“巨人”,可能与三苗文化相关,《淮南子》曾载“三苗民长臂”。而“见人则逃”的描写,或许反映当地部落避汉迁入深山的历史真实。
生物学角度更值得玩味:“长臂”直接对应现代长臂猿,“唇蔽面”可能是猿类受惊时用前肢遮脸的动作误读。有趣的是,赣南至今有黑长臂猿残存种群,而古人将猿啼误作“笑”也是常见现象。
此外,《山海经·中次九经》中提到“熊山(即今鄂西北神农架)中有一种身高一丈左右,浑身长毛,长发、健走、善笑的‘赣巨人’或称为‘枭阳’、‘狒狒’的动物”。晋代郭璞注称其为“赣巨人”,唐代《酉阳杂俎》续载相关传闻。
2.《山鬼》
诗人屈原也曾以酷似“野人”的生物为素材,写了一首《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苈兮带女箩,即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仿佛有人在那山隈间,身披薜荔腰束女萝藤。含情流盼嫣然一笑,你爱慕我的娴静美好)。
全诗以山鬼自述的口吻展开,情感真挚动人,大致可以分为几个层次:
出场与自述:开篇描绘山鬼的美丽形象(“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她含情流盼(“既含睇兮又宜笑”),自述其身份(“子慕予兮善窈窕”)。
赴约的旅程:她精心打扮(“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怀着期待和喜悦的心情,穿过艰难险阻(“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前往与心上人(“灵修”或“公子”)约定的地点幽会。
等待与期盼:她抵达约定的山巅(“表独立兮山之上”),却不见所思之人。她登高远望,只见云海茫茫(“云容容兮而在下”)。她开始感到孤独(“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但依然痴情地等待,相信对方会守信前来(“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焦虑与怀疑:天色渐晚,风雨交加,雷声隆隆(“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鸣”)。环境的恶劣加剧了她内心的焦虑和不安,她开始担心自己是否被遗忘或欺骗(“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失落与忧伤:最终,她意识到对方可能不会来了(或已负约)。全诗在凄风苦雨和猿啼声中结束,弥漫着深深的失落、孤独和哀愁(“思公子兮徒离忧”)。那份炽热的期盼最终化为无尽的忧思。
屈原并未简单复述《山海经》中的野人传说,而是以诗性智慧重构了这一意象:
从“浑身长毛的枭阳”到“被薜荔带女萝的山中女神”;
从“健走善笑的兽”到“含睇宜笑的人神”;
从志怪猎奇的对象升华为承载楚文化精神的美学符号。
这种转化,使《山鬼》成为中国古代文学中“自然神性”书写的巅峰,也让神农架的古老传说在诗意的星空中获得永恒的生命。
学者茅盾认为,屈原《山鬼》的灵感源于楚地野人传说,与希腊神话中的山林女神(Nymphe)异曲同工。马王堆汉墓帛画中的山林神怪形象与文本互证。我们知道,屈原的老家就在现在湖北神农架南的秭归县,屈原笔下的“山鬼”与神农架的“野人”是一种巧合呢?还是真实的记录?
备注:由西汉刘向辑录而成的中国第一部浪漫主义诗歌总集《楚辞》中的《九歌》,是由屈原创作的一组祭祀乐歌,共11篇。每篇独立成章,但整体构成一套完整的祭神组曲。其中,《山鬼》是《九歌》组诗中的第9篇。屈原的《山鬼》是一首祭祀山中女神的乐歌,它塑造了一位美丽多情、野性自然、执着等待却又最终失落的女性山神形象。
(二)秦汉时期典籍中的野人形象
1.《尔雅》
汉代的《尔雅》是中国第一部词典,对诸多事物进行了分类与解释。
在《尔雅・释兽》中记载:“狒狒,如人,被发,迅走,食人。”郭璞注:“枭羊也。《山海经》曰:‘其状如人,面长唇黑,身有毛,反踵,见人则笑。’交广及南康郡山中亦有此物。大者长丈许,俗呼之曰山都。”
《尔雅》这段记载有几个关键层次:
首先,原文“狒狒,如人,被发,迅走,食人”这十个字,信息密度极高。
狒狒:从文献学角度看,“狒狒”这个词的流变很有意思。汉代《尔雅》用这个词指代中国南方的类人生物,而现代我们知道狒狒是非洲动物。这说明古代学者在命名时可能存在认知错位。
如人:外形高度拟人化,呼应《山海经》“赣巨人”“枭阳”的类人特征。
被发(披发):长发披散,强化原始野性,与《中次九经》“长发”、《山鬼》“被薜荔带女萝”形成意象关联。
迅走:行动迅猛,对应《山海经》“健走”,强调其山地生存能力。
食人:首次明确其危险性,将怪异生物升格为人类威胁者(此点未见于《山海经》原文)。
其次,是郭璞注引用了《山海经》枭阳的记载,还补充了当时南方民间的称呼“山都”。特别值得注意的是:郭璞作为晋代人,他的注释带有跨文本整合意识——把《尔雅》《山海经》和民间传说串联起来,确立“枭阳=狒狒=山都”的同一性。
最震撼的是“食人”这个记载,比《山海经》更强化了恐怖色彩。但结合郭璞引用的“见人则笑”,突然理解为什么古人会把龇牙的狒狒表情理解为“笑”——在食人语境下,这种“笑”显然被解读为捕食前的威胁表情。
2.《淮南子》
《淮南子·本经训》记载: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尧派遣羿在畴华之野诛杀凿齿……羿射落十日,又杀死猰貐,在洞庭斩断修蛇,在桑林擒获封豨。)。《山海经·海外南经》载:羿与凿齿战于寿华之野,羿射杀之。在昆仑虚东。羿持弓矢,凿齿持盾。
这里的“凿齿”被部分学者解读为野人形象,其特征与《山海经》中的“枭阳”有共通之处,反映了上古时期人类对荒野力量的想象。另有《山海经·海外南经》载:羿与凿齿战于寿华之野,羿射杀之。在昆仑虚东。羿持弓矢,凿齿持盾。
《淮南子》由西汉皇族淮南王刘安主持撰写,是一部综合性的哲学著作。其中《淮南子・汜论训》记载:“山出枭阳,水生罔象,木生毕方,井生坟羊,人怪之,闻见鲜而识物浅也。”这里再次提及“枭阳”,将其与水中的罔象、木中的毕方、井中的坟羊等怪异之物并列,认为人们对这些生物感到奇怪是因为见识少。这反映出在当时的观念中,“枭阳”这种类似“野人”的生物是一种神秘而不常见的存在,进一步说明了古代人们对未知生物的好奇与敬畏。从侧面也暗示了“野人”传说在秦汉时期已经较为广泛地流传,并且被纳入到人们对神秘生物认知的体系之中。
3.《神异经》
西汉《神异经》首创"山臊"之名及深山栖居叙事。
"西方深山中有人焉…身长尺余,袒身捕虾蟹…名曰山臊。其音自叫。人尝以竹著火中,爆烞而出,臊皆惊惮。"
这段关于“山臊”的志怪记载,核心要素是“西方深山、人形、捕食虾蟹、畏爆竹”,其文本存在叠合与流变,核心出处可追溯至《神异经·西荒经》(托名西汉东方朔),经后世文献增补形成今貌。
"山臊"从"臊"(兽腥气)得名,强调其体味特征。《荆楚岁时记》称"山魈",《抱朴子》呼"山精",赣闽方言谓"木客"。唐代《酉阳杂俎》将山臊与山魈合并,明代《西游记》六十五回"黄眉怪"化用山臊赤足笑貌特征。
《神异经》载山臊畏爆竹,直接催生燃放爆竹民俗。江西宜春至今存"驱山魈傩舞",舞者戴赤足长笑面具,呼应文本描述。清代郝懿行《山海经笺疏》指"山臊即狒狒",反映志怪名物的混淆传统。
(三)魏晋南北朝时期典籍中的野人形象
1.《搜神记》
东晋干宝所著的《搜神记》是一部记录古代民间传说中神奇怪异故事的小说集。其第十二卷中记载:“蜀中西南高山之上,有物与猴相类,长七尺,能作人行,善走逐人,名曰‘猳国’,一名‘马化’,或曰‘玃猿’。伺道行妇女有美者,辄盗取将去……故今蜀中西南多诸杨,率皆是‘猳国’‘马化’之子孙也。”
故事以蜀地(今四川)西南山区为背景,描绘了一种名为“猳国”或“马化”的类猿生物。它掳掠女性为配偶,被掳女性逐渐“猿化”,若生子则送归人类家庭,后代皆以“杨”为姓。
这一传说可能融合了古代对西南山区部落的想象、猿猴伤人的事件,以及杨姓氏族的起源传说。
该故事是古代“猿猴盗妇”母题的代表作之一(同类故事如《博物志》中的“猳玃”、《补江总白猿传》)。反映了古人对异域族群、人兽边界的想象,暗含文化冲突与融合的隐喻。“杨姓为猿猴后代”的说法,可能影射蜀地某些杨氏家族的族源传说。
2.《述异记》
任昉《述异记》是南北朝志怪文学中极具人类学价值的文本,其内容融合了民间传说、地理异闻与早期民族志观察。
现存《述异记》版本为明人辑佚本,野人记载主要见于以下两条:
卷上:"南康有神名曰‘山都’,形如人,长二尺余,黑色赤目,发黄披身。于深山树中作窠,窠形如卵而坚,长三尺许..."
卷下:"道州有野人,形如小儿,能履荆棘,名曰‘山丈’。其窠如鸟卵,大如瓮。"
任昉记录具有实证倾向:
任昉精确标注了"南康""道州"等地点,突破《山海经》虚化地理模式。
任昉详述了筑窠方式("以土垩饰之")、行为模式("窃人盐米")等细节,接近田野调查。
《述异记·卷下》原文(据《汉魏丛书》本):
"周成王时,西南有夷献狒狒。狒狒者,反踵,见人则笑,笑则上唇掩其目。大者长丈余,俗呼曰‘山都’。"
南北朝时期任昉的《述异记》也有关于野人的记载:“周成王时,西南之蛮,有献狒狒者,见人则笑。大者长一丈,俗呼之曰山都。”这里的“狒狒”与之前古籍中描述的野人形象相似,同样是见人则笑,体型高大。
这一记载表明,野人的传说在不同时期有着一定的延续性,并且在当时的西南地区,可能存在着关于类似野人生物的实物或更为确切的目击事件,才会有向周成王献“狒狒”的举动,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当时人们对这类神秘生物的重视与好奇。
更早源头追溯:
《尔雅·释兽》:"狒狒,如人,被发,迅走,食人" 首载"狒狒"之名,未提"山都""献贡";
《山海经·海内南经》:"枭阳国,人面长唇,黑身有毛,见人则笑" "见人则笑"母题源头,未命名"山都";
《淮南子·氾论训》高诱注 "枭阳,山精也...见人则笑" 将枭阳与山精关联,仍无"山都"称谓。
任昉整合《尔雅》《山海经》的零散记载,创造"周成王时西南献狒狒(山都)"的新故事。任昉在《述异记》中完成三重创造:
(1)时空定位:将模糊的"枭阳"传说锚定于周成王时期(象征华夏秩序扩张);
(2)名实融合:嫁接《尔雅》"狒狒"与南方"山都"民俗称谓;
(3)朝贡叙事:添加"西南之蛮献狒狒"情节,强化华夏中心观。
《述异记》中的狒狒非现代灵长类狒狒(非洲物种),而是中国古籍对类人山精的统称。晋代郭璞《尔雅注》:"狒狒...其状如人,被发迅走,交广及南康郡山中亦有此物",揭示南朝人认知中的"狒狒"即南方山精。
《述异记》中的"山都"为赣闽粤山地特有的精怪称谓(参见《述异记》卷上南康山都条)。任昉将地方性名称"山都"与经典文献"狒狒"等同,实现文化整合。
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兽部》将"狒狒"与"山都"分列,质疑任昉的命名混淆。
清代《南越笔记》载粤北"山都"传说,仍保留"见人则笑""长丈余"特征,印证任昉记载的深远影响。
(本期内容到此结束,长篇连载,未完待续。)
“地球异客”迷踪——水怪篇(导读)(是“水怪”,不是“海怪”!)
“地球异客”迷踪——海怪篇(导读)(是“海怪”,不是“水怪”!)
“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的传奇一生(连载第1-20期全文导读)(奥本海默的神话和八卦全在这里!)
“mRNA疫苗之母” 和 “mRNA疫苗之父”的诺奖之路(第1-10期全文导读)(用一个字形容他俩:牛!)
癌症治疗的“明星”——CAR-T细胞疗法(连载第1—13期导读)(肿瘤免疫治疗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肿瘤免疫治疗的故事(连载第五十四期)(全书的总目录和各期连载的全文链接)
肿瘤免疫治疗的故事(连载第五十三期)(本书参考作者“奇云”公开发表的100篇相关文章在这里!)
“人类基因组计划”探秘(第1-5期导读)(向你讲述围绕“人类基因组计划”的台前幕后故事!)
“人类基因组计划”探秘(第6-11期导读)(向你讲述“人体天书”是怎样被解读的?)
解谜我们的近亲——人与猿的相同与不同(长篇连载导读)(我们和“猴子”之间的血脉联系)
科学家的故事汇编(第五辑)(他们的故事很精彩!)
舌尖上的安全(第21-25期导读)(食品安全的深度解读报告)
人类史上最为惨烈的传染病(第一集)——鼠疫篇(连载第1-13期全文导读)(一部鼠疫血泪史,一场人类持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