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0元换来的教训:劝大家天热就在家吹空调,别去什么避暑胜地了

发布时间:2025-11-16 13:51  浏览量:6

这笔账,我算了好几遍。

不算不知道,一算,心口窝都跟着疼。

机票退改签的手续费,一千二。

提前订的酒店,没入住,扣了第一晚房费,八百。

那家“网红”山顶民宿,住了两晚,三千。

来回的油费、过路费,加上在当地租了辆破得快散架的电瓶车,一千。

剩下的,就是吃饭、买门票、以及给豆豆买的那些乱七八糟、最后全扔了的“当地特产”玩具。

总共,不多不少,八千块。

八千块,就这么打了水漂。

连个响儿都没听见。

不,听见了。

是我心碎的声音。

还有我老公老高,那张被打肿的脸,发出的“啪啪”声。

事情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那段时间,我们这儿的夏天疯了。

气温每天都在四十度线上反复横跳,出门一趟,感觉自己就是铁板上那块滋滋冒油的五花肉。

空调是我唯一的亲人。

真的,唯一的。

我每天的活动范围,就是从卧室的空调房,移动到客厅的空调房,再移动到公司的空调房。

人生轨迹清晰得像一张心电图,只不过是快拉成直线的那种。

老高不一样。

他是个典型的、被短视频和社交媒体喂养大的中年男人。

身体被困在沙发里,心却能跟着手机信号周游世界。

那天晚上,我刚给豆豆洗完澡,自己也冲了个凉水澡,敷着面膜,瘫在沙发上,感觉魂儿都快飘出来了。

老高“啪”地一下把手机怼到我面前。

“老婆,你看!你看这个!”

他眼睛里放着光,那种我只在他抢到打折游戏机时才见过的光。

手机屏幕上,是我大学同学小莉的朋友圈。

九宫格照片,每一张都像国家地理的封面。

碧绿的、仿佛能掐出水来的山。

清澈见底、鹅卵石粒粒可数的溪流。

木质结构的、古色古香的民宿窗外,云海翻涌,宛如仙境。

定位:xx山,避暑胜地。

配文也极具煽动性:“不是瑞士去不起,而是xx山更有性价比!22度的夏天,你值得拥有!姐妹们快冲!”

下面一排排的点赞和评论。

“哇,仙境啊!”

“莉莉你太会找地方了!”

“求地址!求攻略!”

我扯下面膜,感觉脸上的水分瞬间就要被四十度的空气蒸发干净了。

“假的。”我言简意赅。

“什么假的?”老高不服气,“人家小莉还能骗我们?她自己拍的!”

“P的。”我把面膜纸精准地扔进垃圾桶,“现在的手机,AI都能给你P个外星人出来,P个蓝天白云算什么本事?”

“你这人就是有偏见!”老高把手机收回去,手指在上面飞快地划拉,“我看了,好多博主都推荐了!都说是‘藏在深山里的人间仙境’,‘天然氧吧’!”

我冷笑一声。

“藏在深山里?那通常意味着路不好走。人间仙境?那通常意味着配套设施约等于零。天然氧吧?那通常意味着蚊子能把人抬走。”

这些都是我过去踩过的坑,用真金白银和无数蚊子包换来的血泪教训。

老高不听。

他已经被“22度的夏天”这几个字冲昏了头脑。

他开始给我描述一幅美好的画卷。

“你想想,豆豆放暑假,天天在家看电视,眼睛都快看坏了。我们带他去山里,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看看绿水青山,多好?”

“你想想我们自己,天天996,人都快生锈了。去放松一下,充充电,回来才有精力继续当牛做马,不是吗?”

“再说了,你看这价格,一晚上才一千五,山景房!比咱们去三亚便宜多了!”

我看着他,像看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智障。

“一千五一晚,还不贵?我们家一个月房贷才多少?”

“这是投资!投资健康!投资家庭幸福感!”老高振振有词。

我不想跟他吵。

天太热了,吵架都嫌费劲。

我摆摆手:“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我跟豆豆在家吹空调,水电费我包了。”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我低估了一个中年男人对“远方”的执念。

也低估了我儿子豆豆的战斗力。

第二天,老高不知道怎么跟豆豆说的,豆豆一整天都跟个小尾巴似的缀在我身后。

“妈妈,我想去看小溪。”

“妈妈,我想去抓蝴蝶。”

“妈妈,书上说,大自然是最好的老师。”

他甚至用上了我教育他的话。

我看着他那张酷似老高、写满了渴望的小脸,心软了。

为人父母,最怕的就是孩子那句“妈妈,我想要”。

我开始动摇。

我打开那些旅游APP,输入那个“仙境”的名字。

评论区,很有意思。

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两极分化。

说好的,跟小莉的朋友圈一个调调,恨不得用尽毕生所学的赞美之词。

说不好的,也骂得情真意切,字字泣血。

“避雷!谁去谁傻子!照片里是仙境,现实里是乡镇!”

“两百块一晚的农家乐,非要包装成两千块的民宿,老板真有你的!”

“山路十八弯,开得我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再也不会去了!”

我把这些差评一条条拿给老高看。

“你看,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老高瞥了一眼,满不在乎。

“这都是同行恶意差评!你看好评不也挺多的吗?说明人家就是火,招人嫉妒!”

他甚至给我分析上了。

“你想啊,这种地方,肯定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喜欢安静的人就觉得是天堂,喜欢热闹的人就觉得是农村。我们不就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几天吗?”

我觉得他说的,好像……有那么一丝丝道理?

也许是我太悲观了?

也许,这次真的不一样?

万一呢?

万一它真的是个仙境呢?

人啊,最怕的就是这个“万一”。

它像个小钩子,总能把你心里那点侥幸给勾出来。

最后,在老高“所有费用我包了,保证让你满意”的豪言壮语和豆豆“妈妈求求你了”的星星眼攻击下,我投降了。

我,一个坚定的“空调原教旨主义者”,背叛了我的信仰。

我开始做攻略,订房间,打包行李。

事实证明,一个家庭里,总要有一个人负责扫兴,负责把大家从幻想的云端拉回现实的泥潭。

而那个人,通常就是我。

我往行李箱里塞了防蚊水、止痒膏、肠胃药、退烧药、感冒药、创可贴……几乎搬空了半个家庭药箱。

老高看见了,嘲笑我。

“你是去度假还是去逃难?用得着这么夸张吗?”

我白了他一眼。

“有备无患。等你被蚊子咬得满身包、吃坏肚子上吐下泻的时候,就知道谁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嗤之以鼻。

出发那天,是个周五。

我特意请了一天假。

四十度的高温,车子在太阳下晒了一上午,拉开车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能把眉毛烫卷。

空调开到最大,还是觉得背后在冒汗。

豆豆坐在后座的安全座椅上,没一会儿就开始哼哼唧唧。

“妈妈,我头晕。”

得,晕车了。

我赶紧手忙脚乱地找晕车药,找塑料袋。

老高一边开车,一边还在那儿说风凉话。

“就是在家待久了,身体素质都变差了。多出去走走就好了。”

我气得想把手里的塑料袋直接套他头上。

导航显示四个小时车程。

我们开了六个小时。

最后那一段山路,完美印证了我的不祥预感。

那不是山路,那是给拖拉机走的机耕道。

又窄又陡,一边是山壁,一边是悬崖,连个护栏都没有。

有好几个发夹弯,我感觉车头都快要跟车尾亲上了。

我全程死死抓着安全带,大气不敢喘一口。

豆...豆已经吐得稀里哗啦,蔫蔫地靠在椅背上。

老高的额头上也全是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吓的。

他紧紧握着方向盘,嘴里念叨着:“快了,快了,马上就到了。”

等我们终于看到那块歪歪扭扭写着“xx山居”的木牌子时,天都快黑了。

我感觉自己去了趟西天取经。

民宿老板是个黑黑瘦瘦的中年男人,穿着个跨栏背心,脚上一双人字拖,看起来不太像“仙境”的守护者,更像村口修车铺的王师傅。

他接过我们的行李,脸上堆着笑。

“哎呀,高先生一家吧?等你们半天了!路不好走吧?”

废话。

我心里骂了一句。

老高已经迅速调整好了心态,又恢复了那副“城市精英来体验生活”的派头。

“还行还行,就喜欢这种原生态的感觉。”

我真想一脚踹死他。

民宿的院子,倒是跟照片里差不多。

种了些花花草草,摆了几个石桌石凳。

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味。

是那种老房子里,木头和墙壁被湿气常年浸透后散发出来的,混合着泥土和植物腐烂的味道。

老板领我们去房间。

“给你们留了最好的观景房,A栋301。”

我心里那点“万一”的小火苗,又悄悄燃起了一点。

也许,房间里会不一样?

推开门。

“万一”瞬间熄灭。

连火星子都没剩下。

房间不大,一张1.8米的大床,旁边硬塞了一张小小的沙发床,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装修风格,怎么说呢,属于“爸妈很喜欢但是我觉得很丑”的那种。

深红色的木地板,深红色的木质家具,配上昏黄的灯光,显得整个房间又暗又压抑。

最要命的,是那股潮湿味。

在这里,达到了顶峰。

我感觉我不是住进了一间房,而是住进了一颗巨大的、正在发霉的蘑菇里。

我走到窗边,想推开窗透透气。

这就是所谓的“山景房”。

窗外,根本不是什么云海翻涌。

而是一堵墙。

另一栋楼的,长满了青苔的,斑驳的墙。

两栋楼的间距,近到我伸出手就能跟对面楼里的人握手。

如果对面有人的话。

“老板,”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这就是你说的观景房?”

老板脸上笑容不改。

“是啊!你看,从这个角度斜着看过去,不就能看到山了吗?”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从两栋楼的夹缝里,确实,看到了一小片……山头。

绿色的。

我谢谢你啊。

老高估计也觉得有点挂不住脸,赶紧打圆场。

“挺好的,挺好的,安静。”

安静?

楼下院子里,一群不知道哪儿来的游客,正在高声划拳。

“哥俩好啊!六六六啊!”

声音洪亮得像是开了环绕立体声。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来都来了。

八千块呢。

哦不,这时候还没到八千。

我把行李箱打开,想把衣服挂起来。

一打开衣柜门,一股更浓烈的樟脑丸味儿冲了出来,呛得我连打了三个喷嚏。

衣柜里孤零零地挂着两个铁丝衣架,上面还带着锈。

算了。

不挂了。

我把药箱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心里稍微有了一点安全感。

豆豆已经缓过来了,好奇地在房间里摸来摸去。

“妈妈,这床单怎么感觉湿湿的?”

我伸手一摸。

不是感觉。

就是湿的。

那种南方的回南天里,晾了一个星期都没干透的衣服的手感。

黏腻,冰凉。

我感觉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我回头,死死地盯着老高。

老高显然也感受到了我的死亡凝视。

他立马掏出手机,点开跟老板的聊天记录。

“老板,这……这跟照片上不太一样啊?”他陪着笑脸,语气里带着一丝质问。

老板一点不慌。

“哎呀,高先生,照片嘛,都是找专业摄影师拍的,肯定要讲究角度和光线的啦!我们这主打的就是一个真实,一个原生态!”

好一个“真实”。

好一个“原生态”。

我算是明白了。

所谓的“网红照骗”,骗的就是老高这种,脑子里只有诗和远方,没有生活常识的傻子。

晚饭,是在民宿的餐厅吃的。

菜单是手写的,价格是打印的。

一个番茄炒蛋,48。

一个炒青菜,38。

一份当地特色的山菌鸡汤,288。

我看着菜单,感觉不是在吃饭,是在割肉。

老高为了挽回一点颜面,大手一挥。

“来个鸡汤,再来几个小菜。出来玩,就别在乎这点钱了。”

我真想把菜单糊他脸上。

这叫“这点钱”吗?

菜上得很快。

番茄炒蛋,番茄是生的,蛋是老的。

炒青菜,油大得能当镜子照。

最离谱的是那锅288的鸡汤。

清汤寡水,上面飘着几滴油星子,和几片孤零零的、切得比纸还薄的菌菇。

鸡呢?

我用勺子在锅里捞了半天,捞出几块碎骨头。

豆豆尝了一口,立马吐了出来。

“妈妈,不好吃。”

我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感觉像嚼了一口油。

我放下筷子。

“不吃了。”

老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怎么了?不合胃口?”

“你自己尝尝。”

他夹了一块鸡骨头,啃了半天,也没啃下来一点肉。

他尴尬地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

“可能……山里的做法就是这样,比较……淳朴。”

淳朴你个大头鬼。

这顿饭,最后只有老高一个人,就着那碗油腻的白米饭,硬着头皮往下咽。

我跟豆豆,一人啃了一包我从家里带来的饼干。

回到那个“蘑菇房”,我连澡都不想洗。

卫生间的淋浴头,水流小得像尿尿。

花洒上全是水垢,看起来比我家马桶还脏。

我用矿泉水给豆豆简单擦了擦脸和脚,就把他塞进了被窝。

我自己,和衣躺在沙发床上。

床太小了,我一米六五的个子,脚都伸不直。

老高倒是心大,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

呼噜声,混着楼下没完没了的划拳声,和窗外不知道什么虫子的鸣叫声,组成了一首大型的、令人崩溃的交响乐。

我失眠了。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因为潮湿而晕开的一块块水渍。

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家的床。

我家的床,虽然不大,但是干爽、柔软,带着阳光和洗衣液的清香。

我在想我家的卫生间。

我家的卫生间,虽然不大,但是干净、明亮,花洒的水流冲在身上,能洗去一天的疲惫。

我在想我家的饭菜。

我妈做的番茄炒蛋,酸甜可口,汤汁都能拌两碗饭。

我突然觉得特别委屈。

我花钱,花时间,花精力,从一个舒服得像天堂的家里,跑到这么一个鬼地方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所谓的“诗和远方”?

为了“22度的夏天”?

这里是22度。

是湿冷的22度。

是能把寒气逼进你骨头缝里的22度。

我宁愿在四十度的城市里热死,也不想在这里被湿气和傻气逼疯。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起床。

老高倒是精神焕发。

“走!老婆!带你们去爬山!去吸氧!”

他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昨晚所有的不愉快。

或者说,他在强迫自己忘记。

毕竟,这是他力排众议、一手促成的旅行。

他不能承认自己错了。

承认了,就等于承认自己是个傻子。

豆豆对爬山充满了期待。

我没有。

我看着那条所谓的“千年古道”,其实就是一条被雨水冲刷出来的、长满了青苔的土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别摔倒。

山里的空气,确实是清新的。

但清新的空气里,也夹杂着无数的、看不见的敌人。

蚊子。

这里的蚊子,不是城市里那种嗡嗡叫的小东西。

这里的蚊子,个头大,嘴巴毒,隔着裤子都能给你叮一个大包。

我给豆豆从头到脚喷了三遍防蚊水,还是没能幸免。

他白嫩的小腿上,很快就红了一片。

“妈妈,痒。”

他开始哭闹。

老高还在前面兴致勃勃地拍照。

“老婆,快看!这里风景好!”

我看着他那张傻乐的脸,一股无名火“蹭”地就冒了上来。

“好什么好!你儿子都被蚊子吃了!”

我吼了他一句。

他愣了一下,回过头,看到哭成泪人的豆豆,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跑过来,看着豆豆腿上的包,有点手足无措。

“怎么这么多包……这蚊子也太毒了。”

我从包里翻出止痒膏,蹲下来,一边给豆豆抹,一边没好气地说:

“现在知道毒了?昨天让你带药,你还笑我。”

老高自知理亏,没敢还嘴。

好好的爬山,变成了“哄孩子大赛”。

豆豆哭哭啼啼,不愿意再往前走。

我们只好原路返回。

所谓的“天然氧吧”之旅,开始不到一个小时,就草草结束。

午饭,我们说什么也不在民宿吃了。

老高提议,开车去镇上找点好吃的。

镇子离山里有十几公里。

我们又开着车,在那个“十八弯”的山路上颠簸了半个多

小时。

镇子很小,就一条主街。

我们找了一家看起来最干净的饭店。

味道……怎么说呢,比民宿的“淳朴”料理强点有限。

至少番茄是熟的。

价格,依然很“景区”。

吃完饭,豆豆闹着要去小溪里玩水。

小莉朋友圈里的那条小溪,清澈见底,鱼儿在游。

我们找到的那条小溪……

水是浑的,泛着黄。

水面上还飘着几个塑料瓶和一些不知名的垃圾。

所谓的“鱼儿”,我连虾米都没看见一只。

豆豆很失望。

“妈妈,这里跟照片上不一样。”

我摸摸他的头。

“是啊,宝贝。很多东西,都跟照片上不一样。”

包括生活。

包括婚姻。

也包括你那个脑子被P图软件洗过的爹。

老高站在溪边,拿着手机,对着那滩浑水,找了半天角度,终于“咔嚓”一声。

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打开P图软件,一顿猛如虎的操作。

拉高饱和度,增加对比度,用“去污”功能点掉水里的垃圾……

一分钟后,一张“清澈见底”的小溪照片,出现在了他的朋友圈里。

配文:“山泉叮咚,不负此行。”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是生理性的。

我什么也没说,拉着豆豆就走。

“回家了。”

“哎?这么快就走?我还没拍够呢!”老高在后面喊。

我没理他。

那一刻,我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充满谎言和虚伪的地方。

回到民宿,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APP,开始看回程的机票。

原计划是住三晚,周一早上再走。

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了。

我把最早一班,周日下午的机票,改签了。

手续费,六百块一个人。

两个人,一千二。

我的心在滴血。

老高看我在弄手机,凑了过来。

“干嘛呢?”

“改签机票,明天就走。”我头也不抬。

“明天就走?不是说好周一走吗?”他急了。

“我受够了。”我抬起头,看着他,“这个鬼地方,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怎么就鬼地方了?不是挺好的吗?空气好,又凉快。”他还在嘴硬。

“好?”我气笑了,“床是湿的,饭是馊的,蚊子能吃人,所谓的景点就是个笑话!高建,你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这里到底哪里好?”

我的声音有点大,把正在玩玩具的豆豆都吓了一跳。

老高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半晌,他才憋出一句:“那你也不能这么说啊……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

又是这四个字!

这简直是中国人最无能为力、也最自我安慰的一句话!

“就是因为来都来了,我才要赶紧走!及时止损,你懂不懂?”我几乎是在咆哮。

“我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我也不想再看见你那张自欺欺人的脸!”

我们吵了起来。

这是我们结婚七年,吵得最凶的一次。

我把这两天所有的委屈、愤怒、失望,全都吼了出来。

老高一开始还试图辩解,后来就变成了纯粹的、为了面子的争吵。

“林薇!你说话别那么难听!”

“我难听?有你做的事难看吗?为了你那点可怜的虚荣心,拉着我们娘俩来这种地方活受罪!你算个什么男人!”

“我怎么就不算男人了?我辛辛苦苦赚钱养家,想带你们出来放松一下,我有什么错?”

“你没错!错的是我!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这么个没脑子的东西!”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太伤人了。

老高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指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豆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被我们吓坏了。

他跑到我身边,抱着我的腿,哭着说:“妈妈,爸爸,你们别吵了……我害怕……”

我看着儿子满是泪水的小脸,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我蹲下来,抱住豆豆。

“对不起,宝贝,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那么大声说话。”

房间里,只剩下豆豆压抑的抽泣声。

我和老高,谁也没有再说话。

一道无形的墙,在我们之间,悄然竖起。

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的。

我带着豆豆睡大床。

老高睡那张伸不直腿的沙发床。

半夜,外面突然狂风大作,下起了暴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和窗户上,噼里啪啦地响,像是要拆房子。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轰隆——”

房间里的灯,闪了两下,“啪”地一声,灭了。

停电了。

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豆豆在睡梦中被惊醒,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

“妈妈,我怕。”

“别怕,宝贝,妈妈在呢。”我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空调也停了。

那股熟悉的、潮湿阴冷的感觉,迅速包裹了我们。

我甚至能听到墙壁渗水的声音,滴答,滴答。

我摸索着,想去拿手机照明。

就在这时,我摸到了豆豆的额头。

滚烫。

我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底。

完了。

我当时就这么想。

彻底完了。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冲着沙发床的方向喊了一声:

“高建!快开灯!豆豆发烧了!”

黑暗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老高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光柱在黑暗中晃动,照亮了他那张同样写满了惊慌的脸。

他冲到床边,伸手摸了摸豆豆的额头。

“怎么这么烫!”

“别废话了!快!我行李箱里有退烧药!”我急得快哭了。

老高连滚带爬地去翻行李箱。

我抱着豆豆,感觉怀里像抱着一团火。

他的呼吸很急促,小脸烧得通红。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里是深山。

半夜,暴雨,停电。

最近的医院在几十公里外的镇上。

那条该死的山路,现在肯定全是泥石流。

我不敢想下去。

我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恐惧。

老高终于找到了药箱。

他把退烧药和水递给我。

我手抖得连药盒都打不开。

还是老高抢过去,抠出药片,喂豆豆吃了下去。

我们俩,借着手机那点微弱的光,守在豆豆身边。

谁也不说话。

只能听到窗外呼啸的风雨声,和豆豆沉重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高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对不起。”

我愣住了。

“老婆,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

“是我不好。是我太想当然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非要来这个鬼地方。”

“如果豆豆……如果豆豆有什么事,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说着,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在我面前,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懊悔,他的恐惧,他的无助。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怨恨,都烟消云散了。

我们是夫妻。

我们是孩子的父母。

在灾难面前,我们是唯一的战友。

我伸出手,在黑暗中,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不怪你。”我说,“我也有错。我不该说那么重的话。”

“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豆豆。”

“等天亮,雨停了,我们就下山。马上去医院。”

他用力地回握住我的手。

“好。”

那一夜,我们俩谁都没睡。

就那么守着豆豆,时不时地摸摸他的额头,给他喂点水。

我带来的那个小药箱,成了我们唯一的希望。

退烧药,退热贴,体温计……

我无比庆幸自己出发前的“小题大做”。

天快亮的时候,雨终于小了。

豆豆的体温,也总算降下来了一点。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叫了一声“妈妈”。

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天一亮,我们顾不上跟老板扯皮,也顾不上那还没住满的房费,以逃难般的速度,收拾好了行李。

老板看我们脸色不对,也没敢多问,只是一个劲儿地说:“雨天路滑,开车慢点啊。”

我看着他那张朴实中带着精明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下山的路,比来时更加惊险。

路上全是被雨水冲下来的泥土和断枝。

好几处地方,都有小型的塌方。

老高开得异常专注和小心。

我坐在副驾,抱着怀里还在发低烧的豆豆,心一直悬在嗓子眼。

那四十分钟,是我这辈子最漫长的四十分钟。

当车子终于开上平坦的水泥路时,我和老高,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像是捡回了一条命。

我们直奔镇上的卫生院。

医生检查后,说是病毒性感冒,加上有点受凉。

开了药,挂了水。

看着药水一滴一滴地流进豆豆小小的手背,我的心,才算真正落了地。

在医院折腾了一上午。

豆豆的精神好了很多。

我们没在镇上停留,直接开上了回城的高速。

车里很安静。

豆豆睡着了。

老高专心开车。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五味杂陈。

这场耗资八千块的“逃离”,以一种我们谁也没想到的方式,狼狈收场。

我们逃离了城市的喧嚣和酷热,却一头扎进了深山的潮湿、简陋和危险里。

我们以为能找到诗和远方,结果却差点把孩子和自己都交代在那儿。

回到家,打开门。

一股熟悉的、家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按下空调遥控器。

“滴”的一声,冷气缓缓送出。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回到了天堂。

真的。

我把豆豆安顿在卧室的床上,给他盖好薄被。

然后,我走进卫生间,打开花洒。

温暖的、强劲的水流冲刷着我的身体。

我闭上眼,感觉这两天所有的疲惫、惊恐和污垢,都被冲走了。

我洗了半个小时。

出来的时候,老高已经把所有脏衣服都扔进了洗衣机,行李箱也收了起来。

他正在厨房里,笨手笨脚地熬着一锅白粥。

他听见我出来,回头看了我一眼。

“饿了吧?我熬了点粥,你先喝点垫垫肚子。”

他的眼眶还是红的。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

他身体一僵。

“高建。”我把脸埋在他的背上。

“嗯。”

“以后,咱们别再去什么‘网红’景点了,好不好?”

“好。”

“夏天,就在家吹空调,吃西瓜。哪儿也别去。”

“好。”

“钱,还是花在房贷和豆豆的教育上,比较实在。”

“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

我没再说话,只是抱着他。

这个被我骂作“没脑子”的男人,这个爱慕虚荣、沉迷手机的男人,这个在关键时刻会害怕、会哭、会道歉的男人。

是我的丈夫。

是我孩子的父亲。

是我们这个家的顶梁柱。

虽然,这根柱子,有时候不太结实。

但,他是我的。

后来,那八千块的账单,我们俩一起算的。

每算一笔,老高就叹一口气。

算到最后,他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

“妈的,我真是个。”

这是他第一次,当着我的面,这么骂自己。

我没反驳。

因为我也觉得是。

他默默地打开了手机,找到了小莉的微信。

我以为他要跟人家理论。

结果,他只是把小莉给屏蔽了。

眼不见为净。

然后,他又打开了那些旅游APP,一个一个,全部卸载。

做完这一切,他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个什么重要的仪式。

他转过头,看着我,表情很认真。

“老婆,以后家里所有出去玩的事,都你说了算。”

“我去哪儿,都听你的。”

我看着他,突然想笑。

这八千块,好像……也不算全打了水漂。

至少,它给我换回来一个“听话”的老公。

虽然不知道这个“保质期”有多久。

但至少在这一刻,我觉得值了。

从那以后,我们家度过了一个非常平静且安逸的夏天。

每天,我在空调房里追剧、看书。

老高在空调房里打游戏、看电影。

豆豆在空调房里看动画片、拼乐高。

我们吃着外卖送上门的冰西瓜和冰奶茶。

周末,就去家门口的商场,蹭更足的冷气,吃一顿人均一百的火锅。

日子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

但,踏实,安心。

有时候,老高刷手机,还会刷到那些“避暑胜地”的推送。

他会把手机拿给我看,然后一脸后怕地说:

“你看,又来骗人了。”

我就会笑他:“怎么,不动心了?”

他会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了不了。空调YYDS。谁爱去谁去。”

是啊。

谁爱去谁去。

反正,我是不去了。

这篇发在网上的吐槽,本来只是想记录一下我这次愚蠢的经历。

没想到,火了。

评论区里,全是感同身受的“受害者”。

“姐妹,我懂你!我去年去的那个‘小瑞士’,回来以后半年没吃过鸡!”

“我家那位也是,天天被小红书洗脑,拉着我去了个‘天空之镜’,结果就是个盐碱地里的小水坑!P图技术养活了多少景区啊!”

“8000块算少了!我们一家老小去了一趟,花了两万!回来全家感冒!我发誓,以后夏天我的命就是空调给的!”

看着这些评论,我突然觉得,我和老高,好像也没那么孤单。

原来,全天下,有这么多同款的“傻子”。

被虚假的美好所诱惑,被消费主义的陷阱所捕获。

我们总以为,逃离眼前的苟且,就能找到诗和远方。

却忘了,很多时候,所谓的“远方”,不过是另一个,包装得更精美的“苟且”。

真正的安宁和幸福,或许并不在别处。

它就在你熟悉的沙发上,在你按下的空调遥控器里,在你家人为你熬的那碗平淡无奇的白粥里。

所以,朋友们,听我一句劝。

天热,就在家老老实实待着吧。

毕竟,八千块,买排骨吃,它不香吗?

买个好点的游戏机,它不好玩吗?

实在不行,存银行,它还能生点利息呢。

千万,别拿去交智商税了。

真的。

不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