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有野菊

□何为

这几日，风里有了凛冽的意味，不再像先前那般温吞。爬上东山“荖猎户”的小丘，满眼的绿意已褪得七七八八，露出些山石与泥土的本色。正觉有几分萧疏，一抬眼，却见那坡上、坎下、石缝边，一丛丛、一簇簇的野菊，蓦地把山色暖了起来。

它们开得那么疯狂，几乎不假思索地烂漫。仿佛昨夜秋风一声暗号，今晨便齐刷刷地亮了出来。那颜色再纯粹不过，是金黄的，与秋日最温柔的夕照一并收拢来，别致地缀在这深秋的衣襟上。

野菊单看一朵，实在渺小，不过指甲盖儿大，羞涩地敛着。但它们你挨着我，我挤着你，连成一片暖暖的光，竟将这寂寥的山坡照得生机勃勃。

成都人民公园里的菊最好，都是些名菊，秋季展览时人流如织。我常去那里吃茶看花，看园艺师把庭院陶盆里的名菊修出千般姿态，侍弄得万种风情。它们自然美好，有的成了案头清供，有的成了画中逸品。

而这野菊，全然是另一番性情。它不曾被人驯养，茎秆细韧，叶片边缘有不规则的浅裂，摸上去有些粗糙，让人想像它在栉风沐雨中摇曳的艰辛。可它就那样勇敢地立在天地之间，无须谁的欣赏，也不等待谁的安排，自在地开着，从容地绽放。

恰巧今日是重阳。我被这随性的野菊触动。处在万物凋零的序曲里，能感到一种向上的、开阔的襟怀；也能体会到生命在秋季过尽繁华后的静定。这漫山遍野的野菊，它们既不与春花争艳，也不与夏花媲美，只在属于自己的寒凉时节，将朴素的坚韧酿成淡淡且持久的芬芳。

站在小石包上，我想起屈原的“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那是一种孤高清洁、不与世同流的魂；又想起陶潜“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优游自得。古人的念想，不只是对菊的形貌的爱慕，更多是对那安然自守、隐逸风骨的共鸣。

人或许会羡慕园中名卉，但不必渴求受限的瞩目。做一株野花，不也很好么？在自己的时令里拥抱山野，自由开放，便足以慰藉整个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