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87,我没吃谢团长剥的荔枝,顺利入学清大,从此陌路人
发布时间:2025-10-28 22:53 浏览量:8
重回1987,我没吃谢团长剥的荔枝,顺利入学清大,从此陌路人
消毒水的味道,像附骨之疽,已经跟了我三年。
最后一次清创的疼痛还未散尽,护士拔掉我手背上最后一根针管。
她说,林老师,你可以走了。
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笑了笑。
能走到哪里去呢。
五十岁的林晚,孑然一身,病入膏肓。家,早就散了。
我这一生,好像就是为了“牺牲”二字存在的。
十八岁那年,我放弃了清大的录取通知书,为了嫁给那个前途无量的青年团长,谢卫国。
他说,小晚,部队需要家属稳定后方,我需要你。
我信了。
我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孝顺父母,为他辗转于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军区大院。
我成了别人口中贤惠的谢夫人。
却再也不是我自己。
我的手,本该是握笔在实验室里做精密计算的,最后却只剩下满是裂口的粗糙。
我的脑子,本该是用来攻克学术难关的,最后却只剩下菜米油盐和人情世故的算计。
孩子们长大了,看我的眼神疏离又客气。
他们说,妈妈,你除了抱怨和牺牲,什么都没教给我们。
是啊。
我的一生,就是一场盛大的、无人领情的自我感动。
谢卫国后来位高权重,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的衬衫上,开始出现不属于我的香水味。
我们从争吵,到冷战,最后到相敬如“冰”。
离婚那天,他把一张卡推到我面前。
“这些年,你辛苦了。”
他的语气,像是在打发一个跟了他很多年的保姆。
我什么都没要。
我拖着我那被岁月和油烟掏空了的身体,净身出户。
然后,就是这漫长的、被病痛吞噬的三年。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能重来一次。
我一定不会吃他递过来的那颗荔枝。
……
“嗡嗡——嗡嗡——”
头顶的老式吊扇,固执地切割着午后黏稠的暑热。
我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泛黄的蚊帐,和墙上贴着《大众电影》海报。
海报上的刘晓庆,笑得明媚又张扬。
蝉鸣声从窗外没完没了地涌进来,带着一股青草和泥土的湿热气息。
我……这是在哪里?
我抬起手。
那是一只光洁、纤细,没有一点斑点和皱纹的手。
属于十八岁少女的手。
我触电般地坐起来,环顾四周。
书桌上,堆着我的高中课本,《数理化通报》的边角已经卷起。
旁边的日历,用红笔圈着一个日期。
1987年,7月15日。
高考,刚刚结束半个月。
我重生了。
回到了我人生最重要的那个岔路口。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
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突然被告知无罪释放。
我光着脚跳下床,冲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黑发如瀑,皮肤白皙,一双眼睛清亮得像山泉。
那是我。
十八岁的我,林晚。
眼角没有皱纹,身体没有病痛,未来……未来还充满了无限可能。
我捂住嘴,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不是悲伤。
是感谢。
感谢上天,真的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门外传来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小晚,快起来!谢团长要来了!”
谢团长。
谢卫国。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我重生的喜悦,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就是今天。
前一世,就是今天下午,谢卫国提着一网兜南边运来的荔枝,第一次正式登门拜访。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肩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爸妈激动得手足无措,把他当成未来的“天”一样供着。
他坐在我家那张小小的八仙桌旁,在一片奉承和艳羡中,亲手剥开一颗荔枝,递到我嘴边。
“小晚,尝尝,甜。”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
荔枝晶莹剔透,汁水欲滴。
我当时,脸红心跳,在一片起哄声中,羞涩地张嘴吃掉了。
那一刻,仿佛一个无声的契约。
我接受了他的荔枝,就等于接受了他为我规划好的人生。
从此,清大是梦,理想是空。
我的人生,被圈定在了他谢卫国的方寸天地里。
“小晚?听见没?发什么呆呢!”
母亲推门进来,看我穿着睡裙站在地上,急得直跺脚。
“哎哟我的祖宗!快换衣服!你谢伯伯家的卫国,马上就到了!”
我妈,王秀兰,一个典型的传统妇女。
她的人生信条就是: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为了我能攀上谢家这门亲事,她几乎动用了半辈子的社交能量。
谢家是军人世家,谢卫国二十六岁就当上了团长,前途无量。
在我们这个小小的十八线城市里,是金字塔尖的存在。
我爸是中学老师,一辈子清高,但在我“嫁个好人家”这件事上,和我妈出奇地一致。
他们觉得,这是我一个女孩子最好的归宿。
“妈。”
我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却异常平静。
“我不见。”
王秀兰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见他。”我重复了一遍,看着她的眼睛,“妈,我和谢卫国不合适。”
王秀兰的脸瞬间涨红了。
她冲过来,伸手就要点我的额头。
“你这孩子疯了?!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吗?媒人都通过气了,人家今天就是来走个过场的!你现在说不见?”
我轻轻偏头,躲开了她的手指。
前世,我身上有无数个被她这样戳出来的红印子。
疼倒是不疼,但充满了屈辱。
“我没疯,妈。”我看着她,一字一句,“我很清醒。”
“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王秀-兰被我镇住了。
我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和她说过话。
平静,疏离,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楼下传来了我爸兴奋的声音。
“秀兰!小晚!快下来!卫国来了!”
来了。
命运的齿轮,准时转到了它该在的位置。
王秀兰狠狠瞪了我一眼,压低声音。
“林晚,我警告你,别给我耍花样!你要是敢搅黄了这门亲事,我打断你的腿!”
她说完,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匆匆忙忙地跑下楼去。
我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
镜子里的女孩,眼神清澈而决绝。
林晚,这一世,你的腿,谁也打不断。
你的路,要自己走。
我没有换上我妈给我准备的那条的确良碎花裙子。
我只穿了一件最普通的白棉布衬衫,和一条蓝色的长裤。
这是那个年代,最朴素的学生打扮。
我走下楼。
客厅里,气氛热烈得像过年。
谢卫国果然穿着那身笔挺的军装,坐在主位上。
他身姿挺拔,面容英俊,剑眉星目。
不得不承认,单从外表看,他确实是那个时代所有少女的梦。
他身边,放着一个网兜。
里面是殷红饱满的荔枝。
我爸搓着手,满脸堆笑。
“卫国啊,你太客气了,来就来,还带这么贵重的东西。”
“应该的,叔。”谢卫国的声音低沉悦耳,“听说小晚喜欢吃。”
他说着,目光就落在了刚下楼的我身上。
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占有。
就像在看一件即将属于他的,漂亮的收藏品。
前世的我,被他看得面红耳赤,心如鹿撞。
而此刻,我的心里,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我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几十年后,他用同样审视的目光,看着另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
然后对我说:“我们离婚吧,我爱上了她,她比你懂我。”
多么讽刺。
“小晚,快过来,叫谢大哥。”我妈急忙拉我。
我挣开她的手,走到桌边,却没坐下。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谢卫国。
“谢团长。”
没有“大哥”,只有冷淡而疏离的称呼。
谢卫国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我爸妈的脸色也瞬间变了。
客厅里的空气,有那么一秒钟的凝固。
还是谢卫国先反应过来,他笑了笑,打破了尴尬。
“小晚刚考完试,还在家休息呢?考得怎么样?”
他摆出亲切的姿态,像一个关怀备至的兄长。
“还行。”我淡淡地回答。
“谦虚了,我听谢伯伯说,你成绩一直是年级第一,清大都问题不大。”
他说着,伸手从网兜里拿出一颗荔枝。
来了。
那个决定我一生命运的动作。
他修长的手指,熟练地剥开红色的外壳。
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
白色的汁液,顺着他的指尖,微微渗出。
“来,小晚。”
他举起那颗剥好的荔枝,递到我面前,眼含笑意。
“尝尝,很甜。”
一瞬间,前世今生,两幅画面在我眼前重叠。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话语。
我妈在一旁用眼神催促我,几乎要把眼珠子瞪出来。
我爸紧张地清了清嗓子。
整个世界,仿佛都屏住了呼吸,在等待我张开嘴。
我看着那颗荔枝。
它像一个甜蜜的诱饵,背后藏着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牢笼。
吃下去,就是重复上一世的悲剧。
拒绝它,就是开启一个全新的,未知的未来。
我的目光,从荔枝,移到谢卫国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的脸上。
然后,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谢谢。”
我说。
“我不喜欢吃别人剥好的东西。”
“我自己有手。”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吊扇还在嗡嗡地转,但再也搅不动这凝固如水泥的空气。
我妈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我爸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谢卫国举着荔枝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是不解,最后是被人当众下了面子的恼怒。
他的眼神,第一次变得锐利起来,像刀子一样扎在我身上。
“林晚,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迎着他审视的视线,平静地开口。
“字面意思。”
“谢团长,我的东西,我习惯自己拿。我的人生,也习惯自己做主。”
这句话,无异于平地惊雷。
“你!”
王秀兰终于反应过来,她一个箭步冲上来,扬手就要打我。
“你这个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没有躲。
我知道这一巴掌,迟早要来。
但巴掌没有落下。
谢卫国伸手拦住了她。
“阿姨,别动手。”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压迫感。
他看着我,眼神深沉得像一口井。
“小晚,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我点了点头。
“可以。”
我需要一场正式的、彻底的了断。
而不是像前世那样,不清不楚地开始,不明不白地结束。
我转身,朝我的房间走去。
“到我房间来吧。”
这个举动,在1987年,无疑是惊世骇俗的。
邀请一个年轻男人进自己的闺房。
我妈的嘴唇哆嗦着,几乎要晕过去。
我爸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谢卫国却跟了上来。
他的脚步声,沉稳而有力,一步一步,踩在我身后。
我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他跟着进来,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小小的房间,因为一个高大男人的进入,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一寸一寸地打量着我的房间。
打量着墙上的海报,书桌上的课本。
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问,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退婚。”
我吐出两个字,清晰,干脆。
谢卫国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说得这么直白。
“退婚?”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为什么?”
“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我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他读不懂的沧桑。
“理由就是,谢团长,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想到北京去,到清大去,去读我的书,做我的学问。”
“而你想要的,是一个能为你操持家务、孝顺父母、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的贤内助。”
“我做不到。”
或者说,我不想再做了。
谢卫国沉默了。
他大概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女人,会把“读书”和“学问”,放在“嫁人”之上。
在他的世界观里,这简直是不可理喻的。
“上大学,和我结婚,有冲突吗?”他问。
“婚后,你也可以继续学习。”
“是吗?”我反问,“是在军区大院里,一边带着孩子,一边听着家属们的闲言碎语,一边看书吗?”
“是在你深更半夜带着一身酒气回来,我还要爬起来给你煮醒酒汤的时候,抽空学习吗?”
“还是在你需要我陪同出席各种应酬,为你的前途铺路时,我抱着书本说‘抱歉,我要考试’?”
我每说一句,谢卫国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因为我说的,全都是他未来会对我做的事。
这些,都是我用一辈子的血泪换来的“预知”。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最后,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这些,都是女人应尽的本分。”
“本分?”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谢团长,我的人生信条里,没有‘本分’这两个字,只有‘选择’。”
“我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是我自己的事,不是任何人的‘本分’。”
“婚姻对我来说,不是归宿,也不是保障。它应该是一份合同。”
我看着他,目光冷静得像一个谈判桌上的律师。
“一份基于平等、尊重和共同目标的合作合同。”
“在这份合同里,双方的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
“忠诚是义务,但不是单方面的。付出是相互的,但不是无条件的。”
“而你想要的,不是一份平等的合同。你想要的,是一份附属协议。”
“让我林晚,成为你谢卫国人生的附属品。”
“抱歉。”
我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这份协议,我不签。”
谢卫国彻底被我这番“合同论”给震住了。
他张着嘴,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怪物。
1987年,还没有人会用这样冰冷、理性的商业术语来解构婚姻。
尤其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
他眼中的我,此刻一定陌生到了极点。
“林晚……”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是啊。
以前的我,满心满眼都是他。
把他当成天,当成神。
他说什么,我都信。
“人是会变的,谢团长。”我平静地回答。
“尤其是,当你看清了未来的路之后。”
他沉默了很久。
房间里,只剩下窗外单调的蝉鸣。
良久,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如果……我同意你上大学呢?”
他开始让步了。
这在前世,是不可想象的。
那时候的他,是何等的大男子主义。
他觉得女人读书无用,安分守己才是正道。
看来,我今天的“反常”,确实给了他足够的冲击。
但我只是摇了摇头。
“太晚了。”
不是时间太晚了。
是我们之间,隔着一世的怨怼和伤痛,太晚了。
我不想再把我的未来,寄托在任何人的“同意”之上。
我的命运,必须攥在自己手里。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谢卫国。”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是在通知你。”
“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说完,我拉开了房门。
“请吧。”
这是逐客令。
谢卫国站在原地,高大的身躯有些僵硬。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愤怒,有不甘,有屈辱,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探究。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他下楼的脚步声,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我听到楼下,我妈小心翼翼的声音。
“卫国啊,你别跟小晚一般见识,她就是……”
“阿姨,叔叔,我先走了。”
谢卫国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冷硬。
然后,是大门被拉开,又重重关上的声音。
一切,都结束了。
或者说,一切,都重新开始了。
门外,很快响起了我妈惊天动地的哭嚎声,和我爸气急败坏的怒吼。
“林晚!你给我滚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迎接我的,将是一场暴风雨。
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比起前世那漫长而绝望的凌迟,眼前这场短暂的家庭风暴,又算得了什么。
客厅里,一片狼藉。
我爸摔碎的茶杯碎片还散在地上。
我妈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我的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养出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女儿啊!”
我爸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我的手都在发抖。
“你!你这个逆女!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
“你知道谢家是什么人家吗?你知道你错过了多大的福气吗?我们林家的脸,今天都被你丢尽了!”
我平静地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因为“面子”和“福气”而扭曲的脸。
这些话,前世我也听过无数遍。
每一次,我都觉得心如刀割,觉得是我错了,是我不孝。
但现在,我只觉得可悲。
“爸,妈。”
我走到他们面前。
“你们说的福气,是什么?”
“是放弃我自己的前途,去给一个男人当保姆吗?”
“是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系在他一个人的身上,看他的脸色过日子吗?”
“如果这就是你们说的福气,那我宁可不要。”
“脸面?”我笑了笑,“脸面是自己挣的,不是靠攀附别人得来的。”
“我今天要是为了嫁入谢家,放弃了去清大的机会,那才叫真正的丢脸!”
“丢的是我林晚自己的脸,丢的是你这个当老师的女儿的脸!”
我爸被我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
他一辈子自诩清高,最看重读书人的风骨。
我的话,正好戳中了他内心最矛盾的地方。
我妈还在哭。
“你上了大学又怎么样?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最后还不是要嫁人!到时候年纪大了,好的都被人挑走了,我看你怎么办!”
这是她那个年代,最朴素的价值观。
我不想和她争辩。
因为我知道,时代的鸿沟,不是三言两语能填平的。
我只是蹲下身,看着她。
“妈,嫁人不是我人生的终点。”
“就算我一辈子不嫁人,我也能靠我自己的本事,活得很好。”
“你养我十八年,不是为了让我去当别人的附属品。你是希望我幸福,对吗?”
王秀兰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迷茫。
“可是……谢家……”
“妈,这世上没有谁是谁的靠山。”
我拿出前世总结出的血泪教训。
“你以为的铁饭碗,可能是个泥饭碗,一摔就碎。”
“真正的靠山,只有自己。”
“只有我自己站得直,站得稳,才不会被任何人推倒。”
我说完,站起身,开始默默地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一片一片,小心翼翼地捡起来。
就像在收拾我那破碎过一次的人生。
我爸看着我,眼神复杂。
他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把整个客厅都搞得乌烟瘴气。
我妈也不哭了,就坐在地上发呆。
这场家庭战争,没有歇斯底里的争吵,也没有鸡飞狗跳的打骂。
它以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陷入了僵持。
我知道,他们一时半会还无法接受。
但没关系。
我有的是时间。
我会用我的行动,向他们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陷入了一种低气压。
我爸妈不再跟我说话。
我妈每天都红着眼睛,做饭的时候把锅碗瓢盆弄得叮当响。
我爸见了我就叹气,然后躲进书房。
邻里之间的风言风语,也很快传了过来。
“听说了吗?老林家的女儿,把谢团长的亲事给搅黄了!”
“哎哟,真的假的?那可是谢团长啊!多少人挤破头都想攀的关系!”
“可不是嘛!听说那姑娘心高气傲,嫌弃人家,非要上什么大学。”
“脑子坏掉了吧!读再多书,有当团长夫人风光吗?”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一遍遍地凌迟着我父母脆弱的自尊心。
我妈有好几次,都是哭着从外面回来的。
她把气都撒在我身上。
“你满意了?现在整个大院的人都在看我们家的笑话!”
我没有辩解。
我只是默默地做好我自己的事。
看书,复习。
高考的知识,对我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来说,易如反掌。
但我依然看得认真。
因为这些书本,是我通往新生的船票。
我用前世的记忆,写了两篇关于未来经济形势的分析文章,匿名寄给了市里的报社。
我知道,它们会被刊登。
这会是我未来大学生活费的来源之一。
我不再依赖家里。
我要从经济上,就开始独立。
时间,就在这种压抑的平静中,一天天过去。
转眼,就到了发录取通知书的日子。
那天早上,邮递员骑着那辆绿色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出现在我们家楼下。
他的嗓门,洪亮依旧。
“林晚!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这一声,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炸弹。
整个家属大院,都听见了。
我妈正在厨房洗菜,手里的青菜掉在了地上。
我爸从书房里冲了出来,连眼镜都跑歪了。
我推开窗户。
看到那个穿着绿色制服的邮递员,举着一封印着红色字样的牛皮纸信封。
“清华大学”四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的心脏,再一次狂跳起来。
这一次,不是因为重生。
而是因为梦想。
那个被我埋葬了三十年的梦想,终于,在我自己手中,失而复得。
我飞快地跑下楼。
周围已经围上了一些邻居。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天哪,真的是清华?”
“老林家的丫头,真考上了?”
“这……这比当团长夫人,可厉害多了啊!”
风向,在一瞬间就变了。
我从邮递员手中,接过那封沉甸甸的通知书。
信封上,我的名字“林晚”,写得端端正正。
我用微微颤抖的手,撕开封口。
里面,是一张烫金的录取通知书。
“林晚同学:兹录取你入我校精密仪器与机械学系学习,请于……”
后面的字,我有些看不清了。
因为我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
我爸妈也挤了过来。
他们看着那张通知书,手足无措,像是看着什么稀世珍宝。
我妈伸出手,想摸一下,又缩了回去,在围裙上使劲擦了擦。
她抬起头,看着我,嘴唇哆嗦着。
“闺女……你……你真的考上了?”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妈,我考上了。”
王秀兰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和愤怒。
她一把抱住我,哭得像个孩子。
“我的闺女……我的闺女有出息了……”
我爸站在一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眼眶通红。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重重地。
“好样的。”
只说了这两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邻居,从窃窃私语,变成了交口称赞。
“老林,恭喜啊!你家出了个金凤凰!”
“秀兰,你可真有福气,女儿这么争气!”
“这下好了,以后就是北京人了,前途无量啊!”
我爸妈的腰杆,瞬间挺直了。
他们脸上的笑容,是我重生以来,从未见过的灿烂。
现实,就是这么讽刺。
当你弱的时候,全世界的恶意都向你涌来。
当你强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对你和颜悦色。
那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就是我最有力的武器。
它击碎了所有的流言蜚语,也缝合了我和父母之间的裂痕。
那天晚上,我爸破天荒地喝了点酒。
他拉着我的手,说了很多话。
他说,他为我骄傲。
他说,他以前是思想僵化,差点耽误了我。
他说,让我放心去北京,家里一切有他。
我妈则忙着给我准备行囊。
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想塞给我。
她把一张存折塞到我手里,那是他们半辈子的积蓄。
“闺女,到了北京,别省着,该吃吃,该穿穿,别让人看不起。”
我把存折推了回去。
“妈,钱我不要。”
我把报社寄来的稿费单拿给她看。
“我自己能挣钱。”
他们看着那张三百块的稿费单,再次震惊了。
要知道,我爸一个月的工资,也才八十多块。
那一刻,他们才真正相信。
他们的女儿,真的长大了。
真的可以,不依靠任何人,也能活得很好。
出发去北京那天,天气很好。
秋高气爽。
我爸妈,还有大院里的一些邻居,都来火车站送我。
我妈的眼睛,从早上就一直是红的。
她给我准备的行李,大包小包,几乎要把我淹没。
里面塞满了新做的棉被,新买的衣服,还有各种吃的。
生怕我在外面受了委-屈。
我爸则在一旁,一遍又一遍地叮嘱我。
“到了学校,要和同学搞好关系。”
“钱不够了,就跟家里说,别硬撑着。”
“照顾好自己。”
我一一应着。
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暖和踏实。
这就是家。
是我前世求而不得,今生失而复得的,最温暖的港湾。
火车的汽笛声,长长地响起。
要检票了。
我跟爸妈告别,转身走向检票口。
就在我即将踏入站台的那一刻。
我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回头。
在送行人群的尽头,一棵大槐树下。
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卫国。
他没有穿军装,只穿了一件普通的白衬衫。
他没有靠近,就那么远远地站着,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复杂。
没有了那天的愤怒和屈辱,也没有了高高在上的审视。
只剩下一种,我读不懂的,深沉的凝望。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片刻。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
就像两艘在不同航道上行驶的船,偶然间,看到了彼此的存在。
然后,我转过身,没有再回头。
我踏上了站台,登上了那列开往北京的绿皮火车。
从此,山高水长。
我们,是陌路人。
火车缓缓开动。
我看着窗外,父母和邻居们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直到,再也看不见。
我靠在坚硬的座椅靠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感,包裹了我。
我的人生,终于驶离了那个错误的站台,朝着正确的方向,全速前进。
清大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
这里汇聚了全国最聪明的头脑。
每一个人,都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
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养分。
图书馆,实验室,教室。
三点一线。
我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学习和研究中。
精密仪器,这个在前世听起来遥远又冰冷的专业,此刻却成了我最大的乐趣。
那些复杂的图纸,精密的零件,在我眼中,都变成了最优美的诗篇。
我用稿费和奖学金,彻底实现了经济独立。
我甚至还有余钱,每个月给家里寄回去一些。
我妈在电话里,每次都念叨着,让我在外面别那么辛苦。
但她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大一结束的时候,我因为成绩优异,被选入了一个由系里老教授牵头的重点项目组。
研究一种新型的传感技术。
这个项目,在前世,是存在的。
并且,在几年后,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获得了国家级的科技进步奖。
而我,现在成了其中最年轻的一员。
我的人生,正在一步步地,走向我前世只能仰望的高度。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就是1988年的冬天。
北京下了第一场雪。
我抱着一摞书,从图书馆走出来,准备回宿舍。
就在我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
我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我以为,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
谢卫国。
他穿着一身厚厚的军大衣,肩膀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他就站在女生宿舍楼门口那棵光秃秃的白杨树下。
身姿,依然挺拔如松。
他好像等了很久,脸都冻得有些发红。
看到我,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然后,朝我走了过来。
我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
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警惕,疏离,还有一丝……好奇。
他来干什么?
“林晚。”
他在我面前站定,呼出的气,在冷空气里变成一团白雾。
“我没有别的意思。”他似乎看出了我的防备,率先开口解释。
“我来北京国防大学进修,为期一年。”
“今天路过这里,就想……来看看你。”
国防大学?
我心里一动。
前世,他确实在这个时间,来北京进修过。
这是他晋升师长的关键一步。
只不过,前世的他,是带着“妻子”林晚一起来的。
而我,则是在陌生的北京,住在他学校分配的简陋招待所里,每天给他洗衣服做饭。
看着他意气风发地去上课,去和那些未来的将星们高谈阔-论。
而我,只能在油烟和琐碎中,耗尽我所有的青春和才华。
想到这里,我心里最后一丝波澜,也消失了。
“看完了吗?”我问,语气平淡。
“看完了,就请回吧。我还要回去写论文。”
我的冷淡,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没有生气,只是苦笑了一下。
“林晚,你还在生我的气。”
“不。”我摇了摇头,“谢团长,你误会了。”
“我没有生你的气。”
“因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一个陌生人,不值得我浪费情绪。”
我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我……”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天气冷,吃个烤红薯,暖暖身子。”
他把那个还冒着热气的烤红薯,递到我面前。
又是同样的姿-势。
和一年多以前,他递给我那颗荔枝的姿势,如出一辙。
仿佛一个轮回。
我看着那个烤红薯。
香甜的气味,飘进我的鼻子里。
在寒冷的冬夜,确实很诱人。
但,我只是静静地看着。
“谢团长。”
我开口,声音在清冷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你还不明白吗?”
“我拒绝的,从来都不是一颗荔枝,或者一个烤红薯。”
“我拒绝的,是你递东西的这个姿-势。”
“一种理所当然的,带着施舍和掌控意味的姿势。”
“我林晚的人生,不需要任何人来投喂。”
说完,我抱着我的书,绕过他,径直向宿舍楼走去。
我没有回头。
我能感觉到,他那道灼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的背影。
直到我走进宿舍楼的大门,那道目光,才被彻底隔绝。
回到宿舍,我把书放在桌上,手脚依旧冰凉。
但我的心,却是一片滚烫。
我知道,我赢了。
我不仅赢了这一场小小的交锋。
我也赢了我自己。
我彻底斩断了过去,也彻底摆脱了那个卑微、怯懦的自己。
从那以后,谢卫国没有再来找过我。
我的生活,也回归了平静。
项目进展得很顺利。
在老教授的指导下,我提出了几个关键性的技术改良方案,得到了整个项目组的认可。
老教授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欣赏。
他甚至半开玩笑地说,等我毕业了,就留校当他的关门弟子。
我知道,我的未来,一片光明。
1989年夏天。
项目进入了最关键的攻坚阶段。
我们整个团队,几乎都泡在了实验室里。
那天晚上,我正在调试一个核心设备,突然接到了我妈打来的电话。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闺女……你爸……你爸他住院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怎么回事?!”
“心脏病,突发心梗……正在抢救……”
我感觉天旋地转。
我爸有心脏病史,但一直控制得很好。
怎么会突然……
我来不及多想,立刻跟教授请了假,买了最快一班回家的火车票。
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十几个小时。
绿皮火车在铁轨上“哐当哐当”地响着。
我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地揪紧。
我害怕。
我害怕我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会突然破碎。
我害怕我爸会像前世的我一样,突然就离开。
当我风尘仆仆地赶到市人民医院时。
我爸已经从抢救室,转到了普通病房。
手术很成功。
命,保住了。
我冲进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父亲。
他戴着氧气面罩,脸色苍白,但呼吸还算平稳。
我妈坐在一旁,憔-悴得不成样子。
看到我,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眼泪又涌了出来。
“闺女,你可算回来了……”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
“妈,没事了,我回来了。”
我安慰着她,心里却是一片后怕。
医生说,我爸这次是万幸。
送来得及时,手术也做得好。
但后续的治疗和康复,需要一大笔钱。
还有一种进口的特效药,效果很好,但价格非常昂贵。
我妈把家里的存折拿给我看。
上面的数字,在庞大的医药费面前,显得杯水车薪。
“闺女,别担心钱的事。”
我妈反过来安慰我。
“我把房子卖了,也得给你爸治病。”
我摇了摇头。
“妈,房子不能卖。”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我把我在北京存的钱,都取了出来。
但还是不够。
那个年代,没有网络,没有便捷的借贷平台。
我看着缴费单上那一长串的数字,第一次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谢卫国。
他还是穿着一身军装,只是肩章上的星,又多了一颗。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勤务兵,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
我妈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
“卫国!你……你怎么来了?”
“阿姨,我听说了叔叔的事,过来看看。”
他的目光,越过我妈,落在了我身上。
他的眼神,很平静。
没有了之前的审视,也没有了被拒绝后的不甘。
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关切。
他走到病床前,看了看我爸的情况,然后转向我。
“医药费,还差多少?”
他问得直接。
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我不想欠他的人情。
一旁的我妈,却急忙把缴费单递了过去。
“卫-国啊,你看……还差这么多……我们正在想办法……”
谢卫国接过单子,只看了一眼。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这里面是五千块钱,你先拿去用。”
“不够的话,再跟我说。”
五千块。
在1989年,这是一笔巨款。
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将近十年的工资。
我妈的手,都有些发抖。
我却后退了一步。
“谢师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个钱,我不能要。”
我的称呼,从“谢团长”,变成了“谢师长”。
距离感,不言而喻。
“为什么?”他问,眉头微蹙。
“无功不受禄。”我看着他,“我们之间,非亲非故。我没有理由收你这么大一笔钱。”
“林晚!”我妈急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这是救你爸命的钱啊!”
“就当是我借的。”谢卫国说。
他的声音,很沉稳。
“等你以后有钱了,再还我就是。”
“利息,我也不要。”
他把信封,硬塞到我妈手里。
然后,看着我。
“林晚,我知道你的骄傲。”
“但人的命,比骄傲更重要。”
“救叔叔,是第一位的。”
“你现在拒绝,不是在坚持你的原则,而是在拿叔叔的健康冒险。”
他的话,句句在理。
也句句,都打在了我的软肋上。
我无法反驳。
因为他说的是对的。
在父亲的生命面前,我个人的那点坚持,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我沉默了。
这是一种无声的妥协。
谢卫国看懂了。
他没有再多说,只是对我妈点了点头。
“阿姨,你好好照顾叔叔。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留下一个电话号码,就带着勤务兵离开了。
从头到尾,他没有表现出一点施恩的姿态。
他的态度,坦然而磊落。
仿佛只是在做一件,他认为应该做的事。
我妈拿着那个沉甸甸的信封,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闺女,这……”
我深吸一口气,从她手里拿过信封。
“妈,去缴费吧。”
“这笔钱,我会尽快还给他。”
我给自己立下了一个军令状。
有了这笔钱,我爸的治疗,顺利了很多。
用上了最好的药,得到了最好的照顾。
他的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
我一边在医院照顾他,一边用医院的公用电话,和北京的导师保持联系。
我把我对项目的一些新想法,整理成文稿,寄了过去。
半个月后,我爸可以出院了。
而我也收到了导师寄来的一封信。
信里,除了对我父亲的问候,还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我之前提出的那几个技术改良方案,经过实验验证,取得了突破性的成功。
它让我们的项目,至少提前了半年。
而作为方案的主要提出者,根据学校和项目组的奖励规定,我将获得一笔高达八千元的奖金。
八千元!
我拿着信,手都在抖。
这笔钱,在当时,简直是天文数字。
它不仅能还清谢卫国的钱,还能彻底解决我爸后续康复的所有费用。
甚至,还有大量的结余。
我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我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爸妈。
他们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我妈抱着我,又哭又笑。
“我的闺女,我的闺女就是我的骄傲!”
我拿着这笔从天而降的“巨款”,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还钱。
我拨通了谢卫国留下的那个电话。
是部队的总机。
我报上了他的名字和职务。
等了很久,电话那头,才传来他熟悉的声音。
“喂?”
“谢师长,是我,林晚。”
电话那头,有片刻的沉默。
“叔叔身体怎么样了?”他问。
“已经出院了,恢复得很好。谢谢你的关心。”
“还有……谢谢你的钱。”
“不用谢。”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打电话给你,是想把钱还给你。”我说。
“我今天刚收到一笔奖金,钱已经够了。”
“你在哪里?我把钱给你送过去。”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他才开口。
“不用了。”
“什么?”我愣住了。
“那笔钱,你不用还了。”他说。
“为什么?”
“就当是……我为我当年的唐突和无礼,向你道的歉。”
他的声音,很轻。
却像一颗石头,投进了我平静的心湖。
道歉?
谢卫国,那个高高在上、大男子主义的谢卫国,在向我道歉?
“还有……”他顿了顿,继续说。
“也当是,我对一个优秀的、值得尊敬的女性,提前支付的一点……投资。”
“林晚,你让我看到了,女人活着的另一种可能。”
“你值得更好的未来。”
“那笔钱,就当是我为你未来的光明,送上的一份贺礼。”
他说完,没等我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听筒,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心里,五味杂陈。
我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更没想到,我的重生,我的改变,不仅影响了我自己和我的家庭。
竟然,也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他。
那个曾经固执地认为“女人读书无用”的男人,现在,却在为一个女性的才华和未来,献上“贺礼”。
这个世界,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我最终,没有强行把钱还给他。
我把他的人情,记在了心里。
我把那五千块钱,以我爸妈的名义,捐给了我的高中母校,设立了一个助学基金。
专门用来资助那些,和我一样,家境贫寒却品学兼优的女孩。
我希望,她们不会因为钱,而放弃自己的梦想。
处理完家里的事,我回到了北京。
生活,继续向前。
时间飞逝。
1991年,我以全系第一的成绩,本科毕业。
并且,被保送,直接攻读本校的硕博连读。
导师,就是那位带我做项目的老教授。
我的人生,已经完全步入了正轨。
而谢卫国,在我毕业那年,也结束了进修,离开了北京。
听说,他被调往了更重要的大区,前途一片坦途。
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他就像一颗流星,划过我重生后的生命,留下了一道短暂却深刻的痕迹,然后,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
我以为,我们的故事,到此就真的结束了。
直到,2000年的某一天。
那时的我,已经是清大最年轻的副教授之一。
我在国际顶尖的学术期刊上,发表了数篇有影响力的论文。
我带领的团队,也成了国内传感技术领域的佼佼者。
我用我自己的能力,在北京买了房,把父母接了过来。
他们安享晚年,身体健康,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跟邻居炫耀他们的“教授女儿”。
我活成了我想要的样子。
独立,强大,自由。
那天,我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请柬。
是邀请我参加一个,在人民大会堂举办的,国家级高新科技成果表彰大会。
我的一个项目,获得了二等奖。
我作为项目负责人,需要上台领奖。
我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走进了那个庄严肃穆的会堂。
在颁奖嘉宾席上。
我看到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将-军服,肩上,金色的将星,熠熠生辉。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一些痕迹。
但他的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眼神,比年轻时,更加深邃,更加沉稳。
是谢卫国。
他,就是今天负责为我们这些科技工作者颁奖的领导之一。
我们的目光,再一次,跨越了十年的人海,交汇在一起。
他的眼中,没有了当年的任何情绪。
只有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欣赏和赞许。
轮到我上台领奖。
我一步一步,沉稳地走上主席台。
他亲手,将那枚沉甸甸的奖章,和红色的荣誉证书,交到我的手中。
“林教授,恭喜你。”
他低声说,声音带着岁月的醇厚。
“谢谢首长。”
我微笑着,平静地回答。
我们的手,在交接证书时,短暂地触碰了一下。
没有电流,没有悸动。
只有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释然和平静。
我们,终于站在了各自领域的高峰。
以一种平等、尊重的姿态,再次相遇。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投喂荔枝的卑微少女。
他也不再是那个可以掌控我人生的青年团长。
我们,都成了更好的自己。
颁奖典礼结束。
我正准备离开。
一个年轻的警卫员,快步走到我面前。
“林教授,我们首长请您稍等一下。”
我停下脚步。
片刻后,谢卫国走了过来。
他已经换下了军装,只穿了一件简单的夹克。
“方便聊几句吗?”他问。
我点了点头。
我们走到会堂外的一处僻静的走廊。
“你……过得很好。”他先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
“你也是。”我回答。
“我听说了,你捐的那个助学基金,已经帮助了很多女孩,走进了大学。”他说。
“那笔钱,本来就是你的。”
“不。”他摇了摇头,“那是属于你的荣耀。我只是,有幸做了一个引子。”
我们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结婚了。”他突然说。
“恭喜。”我由衷地说。
“她是你同系的师妹,小我十岁,也是一名科研工作者。”
“我们是在一次军民技术合作项目上认识的。”
“她很有主见,很有才华。我们……很谈得来。”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那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对一个独立灵魂的欣赏和爱慕。
我笑了。
“那真的,要恭喜你了。找到了一个,可以签‘平等合同’的合伙人。”
他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
“是啊。”
“林晚,谢谢你。”
“当年,是你给我上了最重要的一课。”
又是一阵沉默。
“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东西,递给我。
“这个,物归原主。”
我低头看去。
在他的掌心,静静地躺着一颗荔枝。
不是新鲜的。
是一颗用上好的白玉,雕刻而成的荔枝。
雕工精湛,晶莹剔透,仿佛还带着露水。
我愣住了。
“这是……”
“我找人雕的。”他说。
“很多年前,就雕好了。”
“我一直想,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再见面。我就把它,亲手还给你。”
“不是‘递’给你。”
他强调道。
“是‘还’给你。”
“它代表的,不是施舍,不是掌控。”
“而是一个错误的开始,和一个……被修正了的结局。”
“林晚,收下吧。”
“从此以后,我们之间,再无亏欠。”
我看着他掌心那颗玉荔枝,又看了看他坦然而真诚的眼睛。
我终于,伸出手,将它拿了过来。
玉石温润,触手微凉。
“好。”我说。
“我们,两不相欠。”
他笑了,如释重负。
我也笑了,发自内心。
我们站在长长的走廊里,像两个告别了过去的老朋友。
远处,是北京辉煌的灯火。
近处,是我们被岁月改变,又各自圆满的人生。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短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林教授,我是许安,当年谢师长资助过的学生之一。我有件事,想跟您谈谈,是关于他的,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