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离婚路上 已有五辆自行车超前面去了 劳斯莱斯愣是开出滑板
发布时间:2025-10-07 23:24 浏览量:11
车是周诚去年公司上市后买的。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古斯特。
他说,这是我们奋斗多年的勋章。
此刻,这枚勋章正以不超过每小时十公里的速度,在北京晚高峰的四环上蠕行。
我握着方向盘,手心一片冰凉。
车窗外,一辆共享单车悠悠地超过了我们,骑车的小伙子还回头看了一眼。
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对这辆豪车的嘲弄。
这已经是第五辆了。
五辆自行车,轻而易举地,超了一辆劳斯莱斯。
周诚坐在副驾,从上车到现在,一个字都没说。
他的侧脸映在车窗上,与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虚影重叠,英俊,但疲惫。
我也没有说话。
我们之间,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均匀而冷漠的嘶嘶声,像一条濒死的蛇。
车里的空气,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凝重。
我们的婚姻,也像这辆车,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别人看是金碧辉煌,内里的人只觉得是寸寸凌迟。
人在离婚路上,劳斯莱斯愣是开出了滑板的速度。
我踩下刹车,前方一片望不到头的红色尾灯。
“要堵到什么时候?”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问天气。
周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熟悉的、试图息事宁人的讨好。
“快了,过了这个路口就好了。”
我没再看他,目光重新投向前方。
我说:“我问的不是路。”
周诚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车厢里的沉默,瞬间从凝重变成了尖锐,像无数根看不见的冰针,扎在皮肤上。
(二)
两天前,周六。
我难得没有加班,周诚也说晚上没有应酬。
我炖了一锅莲藕排骨汤,他最喜欢喝的。
我们结婚七年,从一无所有到如今的财富自由,生活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只有在饭桌上,还能找到一点慢下来的实感。
汤在砂锅里咕嘟着,香气弥漫了整个厨房。
周诚的手机放在中岛台上,屏幕亮了一下。
是一条APP的推送。
“滴滴出行提醒您:常用同行人‘小安’已下单,预计10分钟后到达。”
常用同行人。
小安。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然后浸入了冰水里。
我认识我们公司所有叫“安”的同事,没有一个是“小安”。
周诚的公司,我更熟,他的核心团队里,也没有“小安”。
我没有动。
我只是站在那里,听着砂锅里汤水翻滚的声音,感觉自己的世界,也跟着这锅汤一起,被熬干了。
周诚从书房出来,看到我站在那里,笑着走过来想抱我。
“老婆,什么汤这么香?”
我侧身躲开了。
他愣了一下,手悬在半空。
我指了指手机,语气没什么起伏:“你的常用同行人,是谁?”
周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快步走过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脸色刷地白了。
那是一种被当场抓获的、毫无防备的慌乱。
他抿着唇,喉结上下滚动,几秒钟后,他抬头看我,眼神躲闪。
“一个……一个新来的实习生,家住得顺路,偶尔带她一段。”
偶尔。
APP的算法不会说谎。
“偶尔”是不会被系统判定为“常用同行人”的。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我们之间,曾经连对方的一个眼神都能读懂,现在,他却用这么拙劣的谎言来搪塞我。
“周诚,”我叫他的名字,“我们结婚七年了。”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里开始浮现出一种哀求。
“我不是法官,你也不是犯人。我不需要你的口供。”
我关掉了灶上的火。
砂锅里的汤停止了翻滚,厨房里只剩下死寂。
“我只是想知道,我的婚姻里,是不是多了一个人。”
(三)
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了。
这是七年来第一次。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这间我们亲手设计的卧室,此刻陌生得像一间酒店。
墙上的婚纱照,男人英俊,女人温柔,笑得无懈可击。
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第二天是周日,我起得很早。
周诚的房间没有动静。
我化了一个精致的妆,换上我最贵的一套职业装,开车去了公司。
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来思考。
我的职业是做企业风控的,我的思维习惯是:发现风险,评估风险,处置风险。
现在,我的婚姻出现了风险。
我打开电脑,没有看那些复杂的报表,而是调出了我和周诚的财产清单。
房产,股票,基金,公司股权……
一串串冰冷的数字,是我们过去七年共同奋斗的证明。
也是我们一旦决裂,需要分割的战场。
我花了三个小时,做了一份详细的表格。
然后,我开始写一份协议。
一份《婚内财产及行为约定补充协议》。
我写得很冷静,用词精准,条理清晰,就像在处理一个棘手的商业合同。
共同财产的界定。
重大开支的知情与同意权。
忠诚义务的具体行为规范。
以及,最重要的,违约责任。
写到最后一条时,我的手抖了一下。
“若一方存在婚内不忠行为,经确认后,自愿放弃所有婚内共同财产的百分之八十,并……”
我停住了。
我不是在写合同,我是在给自己凌迟。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办公室的白光灯管显得愈发清冷。
我看着屏幕上的字,忽然觉得很荒谬。
我试图用商业规则和法律条款,去框定一段已经出现裂痕的感情。
这本身,就是一种绝望。
但我没有别的办法。
我不是那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
我习惯了用规则解决问题。
如果感情的规则被破坏了,那就用法律的规则来重建。
我打印了两份协议,签上我的名字。
林漱。
我的名字,干净,清冽。
我的人生,也应该是这样。
我不能容忍我的婚姻里,有任何“脏”东西。
我给周诚发了条微信。
“晚上七点,初见茶馆,22号桌。”
然后,我给他发了第二条信息。
是一个手机号码。
“把她也叫上。”
(四)
初见茶馆,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我提前半小时到了。
还是那个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外面的一小片竹林。
七年前,周诚就是在这里,紧张得手心冒汗,对我说:“林漱,我能不能……追你?”
那时候的他,眼睛里有星辰。
现在的他,眼睛里只剩下疲惫和躲闪。
我点了一壶龙井。
茶香清苦,像我此刻的心情。
六点五十五分,周诚来了。
他一个人。
他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下,脸色比昨天更差。
“漱漱,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牵扯到别人。”他的声音沙哑。
我给他倒了一杯茶。
“她是别人吗?”我问,“她已经是我们‘之间’的一部分了,不是吗?”
周-诚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我叫她来,不是要审判她,也不是要羞辱她。”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
“我只是想让所有当事人,都在场。”
“这是一个平等的,三方会谈。”
周诚的肩膀塌了下去,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七点十分,一个年轻的女孩出现在茶馆门口。
她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长发及腰。
干净,清纯,像一朵还没被尘世污染的栀子花。
她看到了我们,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胆怯,但还是走了过来。
她就是“小安”。
我能从她的眉眼里,看到我年轻时的影子。
但她比那时的我,更柔软,更无害。
“周太太。”她在我面前站定,声音小得像蚊子。
我指了指旁边的空位:“坐吧,安小姐。”
她局促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不敢看我,也不敢看周诚。
周诚全程低着头,像个等待宣判的罪人。
我忽然觉得,这一幕,滑稽得像一出蹩脚的舞台剧。
我是正室,她是第三者,他是出轨的丈夫。
标准的配置,狗血的剧情。
但我不想按剧本演。
我不想撕扯,不想哭闹。
那太难看了。
我把桌上的协议,推到周诚面前。
“你先看看这个。”
周诚拿起协议,只看了一眼,瞳孔就猛地收缩。
他的手开始发抖。
“林漱,你……”
“你看完,我们再谈。”我打断他。
然后,我转向那个叫小安的女孩。
“安小姐,”我的语气很平静,“我比你大十岁,我就叫你小安吧。”
她点了点头,嘴唇咬得发白。
“我不想问你们是怎么开始的,也不想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样的感情。”
“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亮,像含着一汪水。
“婚姻,对于我来说,是一份合同。”
“我和周诚,是这份合同的甲乙双方。”
“我们有各自的权利,也有各自的义务。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叫忠诚义务。”
“现在,我的合同方,违约了。”
小安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微微发抖。
“我今天叫你来,不是要指责你。感情的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现在所介入的,不是一段简单的男女关系,而是一个受法律保护的、有明确权利义务的契约关系。”
“周诚今天做的选择,会直接导致这份契约的终止,或者,重构。”
“而你,作为这个事件的变量,需要清楚地知道,你的出现,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我顿了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水已经凉了。
“我不是在威胁你。我是在陈述事实。”
“我给周诚两个选择。”
“一,签了这份协议。承认错误,接受约束,我们继续。但我们的婚姻,会按照新的规则运行。”
“二,不签。那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财产分割,按照法律,或者,按照我的这份协议来。我会请最好的律师。”
我说完,整个茶馆安静得可怕。
小安的眼泪掉了下来,一颗一颗,砸在她的手背上。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无声地流泪。
她抬头,看向周诚。
那眼神里,有爱慕,有依赖,也有乞求。
她在等周诚给她一个答案。
周诚也终于抬起了头。
他没有看小-安,而是看着我。
他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
有震惊,有痛苦,有不解,还有一丝……恐惧。
他大概从没想过,我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
他以为我会歇斯底里,会跟他闹,会去找那个女孩的麻烦。
但他错了。
我不是善良,我只是不喜欢脏。
把事情闹得一地鸡毛,把所有人都弄得面目可憎,那是最“脏”的处理方式。
“林漱,”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你一定要这样吗?”
“不然呢?你要我怎样?”我反问。
“你要我装作不知道,继续给你炖汤,等你回家?”
“还是要我抱着你哭,求你不要离开我?”
“周诚,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克制不是恩赐,是义务。”
“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
我把一支笔,放在协议旁边。
“签,还是不签。你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茶馆里的冷气开得很足,我却觉得浑身都在冒冷汗。
我在赌。
赌我们七年的感情,赌他对这个家的眷恋,赌他没有勇气推倒一切重来。
也是在赌,他对我,还有没有一丝敬畏。
终于,周诚伸出了手。
他拿起了那支笔。
笔尖在纸上悬停了很久。
坐在他旁边的小安,身体猛地一颤,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看着周诚,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像是在说:“不要……”
周诚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他落笔了。
在乙方的位置上,签下了他的名字。
周诚。
两个字,写得力透纸背,像是一种宣泄,也像是一种诀别。
他对一段关系的诀-别。
签完字,他把协议推回到我面前,站起身。
他没有看小安一眼,径直走出了茶馆。
从始至终,他没有对那个女孩,说一个字。
没有安慰,没有解释,没有道歉。
甚至没有一个眼神。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周诚,比我想象的,要残忍得多。
也懦弱得多。
茶馆里,只剩下我和小安。
她趴在桌子上,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的哭声终于泄露出来。
我静静地看着她。
我没有胜利的喜悦。
我的心,像被挖空了一块。
这个年轻的女孩,她可能真的爱周诚。
她可能真的从周诚那里,得到了她想要的“明亮”和“安全感”。
但她不知道,那份明亮,是以我婚姻的黯淡为代价的。
那份安全感,是建立在我家庭的崩塌之上的。
我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着我。
“周太太,对不起。”
“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我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高估了爱情,也低估了人性。”
她愣住了。
“他今天能这样对你,明天,也可能这样对别人。”
“小安,你还年轻,以后路还很长。”
“不要把自己的安全感,寄托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
“尤其是一个,已婚的男人。”
我说完,站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我还是停住了脚步。
我回头看她。
她还坐在那里,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
“还有,”我说,“他跟你说的那些,关于我和他的事,比如我们感情不和,比如我强势,比如我们为了孩子的事有很多矛盾……你最好,只信一半。”
“甚至,一半都不要信。”
“一个男人在外面寻找慰藉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受害者。”
说完,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湿润。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感觉肺腑都是凉的。
我赢了吗?
我不知道。
我只是用一份协议,暂时保住了我的婚姻。
像用一根绳子,勉强捆住了一个即将碎裂的花瓶。
但裂痕,已经在了。
(五)
回到家,周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没有开灯,整个人陷在黑暗里,像一尊沉默的石雕。
我打开玄关的灯。
橘黄色的光线,驱散了一部分黑暗,也照亮了他脸上的颓败。
我换了鞋,走到他面前。
“我们谈谈吧。”我说。
他没动,也没说话。
“周诚,看着我。”
他缓缓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很过分,很冷血?”我问。
他沉默了很久,才沙哑地开口:“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用这种方式。”
“哪种方式?”
“像……像在处理一个商业对手。”他说,“冷静,理智,不留情面。”
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周诚,你出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对我,留情面了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在你和她花前月下的时候,在你把她设置为‘常用同行人’的时候,在你对她倾诉我们婚姻的‘不幸’时,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个妻子,是什么感受?”
“我不是没有情绪。我只是不想把我的情绪,变成伤害自己的武器。”
“我如果今天在茶馆里,打了她一巴掌,或者对你破口大骂,除了让我们三个都变得面目可憎,还有什么意义?”
“除了把我们的婚姻,彻底推向深渊,还有什么用?”
周诚的头垂得更低了。
“对不起。”他说。
这是他从头到尾,对我说的第一句“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
我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与他隔着一张茶几。
“我需要你的诚实。”
“告诉我,为什么?”
“我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周-诚的身体开始发抖。
不是愤怒,是痛苦。
他用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一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CEO,此刻,像个孩子一样,在我面前崩溃了。
“我累。”
他从指缝里,挤出两个字。
“我太累了,漱漱。”
“公司上市之后,所有人都觉得我风光无限。但没人知道我压力有多大。每天睁开眼,就是几百号员工的生计,就是董事会的业绩要求,就是不断下跌的股价。”
“我像个陀螺,停不下来。”
“回到家,我看到你,你也很累。我知道,你为了备孕,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我们一次次去医院,一次次失望。我看到你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我心里比你还难受。”
“这个家,变得越来越安静,越来越冷。”
“我们之间,好像只剩下责任,和……愧疚。”
“我不敢跟你说我累,因为你比我更累。”
“我不敢跟你抱怨,因为我知道你心里苦。”
“我觉得自己像掉进一个黑洞,喘不过气来。”
他说着,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
“小安她……她很单纯。她看我的眼神,是崇拜的,是闪着光的。在她面前,我不用扮演一个无所不能的周总,也不用扮演一个背负着家庭重担的丈夫。”
“我可以放松下来,可以说一些傻话,可以……感觉自己还活着。”
“我知道这很自私,很混蛋。我对不起你。”
“但我真的……撑不住了。”
客厅里,只剩下他压抑的哭声。
我静静地听着。
心里,像被海浪反复冲刷的沙滩,一片狼藉。
他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
这些年,我们都太累了。
我们拼命地往前跑,以为跑到了终点,就能拥有幸福。
却发现,我们跑得太快,把彼此的灵魂,都弄丢了。
婚姻像一个房间,我们曾经一起把它布置得很漂亮。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房间里的灯泡,坏掉了。
我们都在黑暗里摸索,都以为对方能找到开关。
结果,我们都迷路了。
他找了另一扇窗,透了一点光进来。
而我,还守在黑暗的房间里,试图修好那个灯泡。
我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
他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我。
“周诚,”我说,“生活给了我们一颗柠檬。”
“我们是把它丢掉,还是想办法,把它做成柠檬水?”
他愣住了。
“协议我签了。”他说,“我都认。财产,公司,我都可以给你。只要……只要你别这么折磨我。”
“我不是在折磨你。”
我摇了摇头。
“我是在救我们。”
“那份协议,不是惩罚,是规则。”
“我们的婚姻,旧的规则已经被你破坏了,信任的基础也崩塌了。我们现在,需要建立新的规则。”
“一个清晰的,有边界的,可执行的规则。”
“在这套规则下,我们重新开始。”
“就像两个合伙人,重新评估一个风险项目,然后决定,是清盘,还是追加投资,继续做下去。”
我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
“我决定,追加投资。”
“你呢?”
周诚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到痛苦,到迷茫,最后,变成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清明。
他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凉,还在抖。
“我……也想。”他说。
(六)
新的规则,从第二天开始落地。
周一早上,我的手机收到一条银行短信。
周诚的工资卡,一笔不小的金额,转入了我们的联名账户。
这是协议的第一条:所有收入,归入共同账户,透明化管理。
上午十点,我的微信收到了他发来的一个共享文档。
里面是他本周的详细日程安排。
会议,应酬,见客户,时间,地点,参与人。
这是协议的第二条:重要行程,提前报备,保持信息同步。
中午,我正在和同事吃饭,接到了周诚的电话。
“老婆,我中午和张总在国贸三期的饭局,大概两点结束。”
这是协议的第三条:非必要应酬,尽量减少;必要应酬,及时沟通。
我拿着手机,听着他有些不自然的、公事公办的汇报,心里五味杂陈。
同事好奇地问:“哟,周总查岗啊?”
我笑了笑:“不是,是述职。”
晚上我回到家,周诚已经在了。
他没有在书房,也没有在客厅看电视。
他在厨房。
身上系着我买的那条有点可笑的卡通围裙,正在……煲汤。
还是莲藕排骨汤。
他听见我回来的声音,从厨房探出头,脸上有一丝不自然的局促。
“你回来了。汤……快好了。”
我站在玄关,看着这一幕,忽然有些恍惚。
结婚七年,都是我照顾他。
我给他做饭,给他熨衣服,给他打理好家里的一切。
我以为这是妻子的本分。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为我洗手作羹汤。
我换了鞋,走过去。
厨房里,热气氤氲。
他有些笨拙地用勺子撇去汤上的浮沫,动作小心翼翼,像在对待一个珍贵的艺术品。
“我问了妈。”他说,没看我,“妈说,要先焯水,再放姜片……”
我的母亲。
那个最传统的中国女人。
那个总是在电话里对我说“漱漱,男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你要多担待”的女人。
那个前几天还给我送来一个巨大的石榴,意有所指地说“多子多福”的女人。
周诚竟然会去问她,怎么煲汤。
我的鼻子,忽然有点酸。
“烫。”我只说了一个字。
他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看着我。
“你别弄了,我来吧。”我说。
“不用。”他固执地摇头,“协议上写了,家务……共同承担。”
协议。
又是协议。
我们之间,现在只剩下协议了。
我没再坚持,转身去了客厅。
晚饭,我们坐在餐桌的两端。
一锅汤,两碗饭,沉默。
他给我盛了一碗汤,推到我面前。
“尝尝。”
我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味道……很一般。
远不如我做的好喝。
甚至有点咸了。
“怎么样?”他紧张地问,像个等待老师评分的小学生。
我看着他,他眼里的期待和不安,那么真实。
我忽然想,也许,这就是改变的开始。
不是靠感情的浓度,而是靠规则的硬度。
把时间当成硬币,一枚一枚地投进去,换取一点一点的靠近。
“还行。”我说,“下次,少放点盐。”
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是我很久没在他眼中看到过的,一种如释重负的光芒。
(七)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的生活,就像一部按照剧本精准执行的电影。
每天,我们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或者说,最默契的商业伙伴。
我们谈论天气,谈论新闻,谈论工作,谈论财务报表。
我们绝口不提“小安”,不提“感情”,不提“爱”。
那些词,像房间里的大象,我们都看得见,却都假装它不存在。
周诚做得很好。
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他戒了烟,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每天准时回家。
他开始学做菜,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已经能做出几道像样的家常菜。
他会记得在我来例假的时候,给我煮红糖姜茶。
他会在我加班晚归的时候,开车去公司楼下等我。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没有甜言蜜语,只是默默地做。
像是在完成一项项KPI。
我也没有过多的回应。
只是平静地接受。
我知道,信任的重建,比大厦的建立,要难得多。
那需要一砖一瓦,日积月累。
任何一点急于求成,都可能导致再次的崩塌。
一天晚上,我因为一个海外并购案,在公司加班到深夜。
回到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客厅的灯关着,只有一盏落地灯亮着,光线昏黄。
周诚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身上盖着一条薄毯,茶几上,放着一碗面。
已经凉了。
旁边还有一张字条。
“给你煮了宵夜,记得吃。”
字迹,是他的。
我站在那里,看着他熟睡的脸。
瘦了,也憔悴了。
眼下的乌青很重。
这段时间,他一定也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
履行协议的压力,自我谴责的压力,以及,害怕失去我的压力。
我走过去,轻轻地拿掉了他手边的手机。
然后,我看到了他的屏保。
不再是系统默认的风景图。
是我们的婚纱照。
就是挂在卧室墙上,我觉得无比讽刺的那一张。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不疼,但是,很酸。
我把那碗已经坨了的面,端去厨房热了热。
然后,我坐在地毯上,就着昏黄的灯光,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味道,依然不怎么样。
但我吃得干干净净。
连汤都喝完了。
我收拾好碗筷,走回客厅。
他还在睡。
我蹲下身,看着他。
他的眉头,在睡梦中,依然是皱着的。
我伸出手,想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手指,在快要触碰到他皮肤的时候,停住了。
我还是……做不到。
我收回手,准备起身回房。
手腕,却被他一把抓住了。
我吓了一跳。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他睁着眼睛,在黑暗中看着我,眼神清明,又带着一丝脆弱。
“漱漱。”他叫我。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回来了。”
“嗯。”我应了一声,想把手抽回来。
他却握得更紧了。
“对不起。”他说。
又是这三个字。
“让你等这么久。”
我愣住了。
他不是在为出轨道歉。
他是在为,让我等他回家,而道歉。
“我……”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很难。”他说,“我知道,我让你很失望。”
“我没指望你能马上原谅我。”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我正在努力,把你弄丢的那个周诚,找回来。”
他的手,很烫。
热度,从我的手腕,一直传到我的心里。
那块结了冰的地方,似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我没有再挣脱。
我们就这样,一个蹲着,一个躺着,在昏暗的客厅里,对视着。
良久,我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看到,他的眼眶,红了。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次卧。
我回了我们的主卧。
我躺在我那一边,他躺在他那一边,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我们都没有说话。
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堵看不见的墙,虽然还在,但已经,没有那么冰冷了。
(八)
日子,就在这种“规则化”的温情里,一天天过去。
我们的关系,像早春的河面,冰层在悄悄融化,但离春暖花开,还有很远的距离。
周诚的公司,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股价开始缓慢回升。
我的备孕,也重新提上了日程。
医生说我压力太大,让我放松心情。
周诚陪我一起去看医生,他第一次,主动向医生咨询,男性需要做哪些检查,需要如何配合。
从医院出来,阳光很好。
我们走在洒满金色光斑的林荫道上。
周诚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是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我打开,里面是一枚玉坠。
质地温润,雕的是一株饱满的石榴。
“我妈给的。”他说,眼神有些不自然,“说是……家传的。让我给你。”
他的母亲,那个强势了一辈子的老太太,竟然会把家传的宝贝给我。
我有些意外。
“她说,之前是她不对,总给你压力。”周诚低声说,“她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
我拿着那枚玉坠,入手一片温润。
石榴,多子多孙。
这是老一辈最朴素的祝福。
我曾经很抗拒这种祝福,觉得它是一种枷锁。
但此刻,我却觉得,这枚玉坠,很暖。
“替我,谢谢妈。”我说。
他看着我,笑了。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像雨过天晴。
“漱漱,”他忽然牵起我的手,“我们……好像很久没一起看过电影了。”
我愣了一下。
是啊。
太久了。
久到我都忘了,我们曾经也是一对会为了看一场午夜场电影而翘班的热恋情侣。
“走吧。”我说。
他惊喜地看着我。
“现在?”
“嗯,现在。”
我们去了最近的电影院,随便挑了一部爱情喜剧。
电影演了什么,我记不太清了。
我只记得,黑暗中,周诚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
看到搞笑的情节,我们会一起笑。
看到感人的部分,我感觉到他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
我们随着人流往外走。
周诚忽然在我耳边说:“林漱,我爱你。”
我的脚步,顿住了。
这三个字,我们也有很久,没有说过了。
久到,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说了。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我只是,反手,也握紧了他的手。
走出电影院,夜色正浓。
城市的霓虹,在我们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以为,我们的故事,会像所有破镜重圆的童话一样,迎来一个幸福的结局。
我以为,那份协议,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可以被锁进抽屉的深处了。
直到,我收到那条短信。
那天,我刚结束一个漫长的视频会议,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只有一句话。
“你母亲给你的那枚石榴玉坠,最好拿去鉴定一下。”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我的母亲?
不,这枚玉坠,是周诚的母亲给的。
发信人,弄错了?
还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海。
周诚骗了我?
他为什么要骗我?
这枚玉坠,到底有什么问题?
那个发信人,又是谁?
是小安吗?
她不甘心,所以来挑拨离间?
还是……另有其人?
我看着那条短信,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两个月前,看到“常用同行人”的那一刻。
那种世界在眼前崩塌的,窒息感。
我费尽心力,用理智和规则,一点点修复的婚姻,难道,只是一个更大的谎言?
我以为的破镜重圆,难道,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周诚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老婆?怎么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和冷冽。
“周诚,”我说,“你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