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爱情短篇：玖玖（已完结）

1

沈玖玖摩挲着墓碑上“陆初阳”三个字，冰凉的触感直抵心底。距离他为救她而永远离开，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如同她无尽的思念。

作为沈家风水大师的传人，她最终在他遗留的笔记和她自己破译的家族残卷中，拼凑出了一个惊人的真相——一本玄妙的“三世书”揭示，她阳光开朗的爱人，灵魂竟被诅咒般注定每一世都为她早夭。

而唯一的生路，在她眼前：穿越至他的第一世，大晟朝那位传说中战功赫赫却注定被毒杀的“活阎王”镇北王萧夜身边，扭转他必死的结局。

逆天改命，方能在此世，触发蝴蝶效应，为他争得一线生机。

风险难测，归期渺茫。但为了再见他一次，哪怕只是拥有他记忆的前世，她也义无反顾。

她启动古法，意识陷入混沌前，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

“初阳，等我。这一次，换我来护你。”

2

沈玖玖是在一种窒息般的威压中醒来的。

头痛欲裂，身体软绵绵使不上半分力气。她一睁眼，便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寒眸。

他半撑着身子，墨发披散，玄色寝衣领口微敞，露出精壮的胸膛。而她自己，更是衣衫不整，云鬓散乱。

“醒了？”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刚醒的沙哑，却淬着毫不掩饰的杀意，“说说看，谁派你来的？”

沈玖玖脑中“嗡”的一声，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丞相府嫡女沈七七，被庶妹沈娇设计陷害，骗饮下药的茶水，然后……就被送到了这里？

这里……是镇北王萧夜的寝殿？！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信息，门外就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一道娇柔做作的女声：“父亲，您快去看看姐姐吧！她昨夜说要去拜访王爷，商议要事，至今未归，女儿实在担心……”

“砰！”房门被大力推开。丞相沈崇、沈娇，以及一众家丁婢女目瞪口呆地看着床榻上景象旖旎的两人。

沈玖玖内心几乎是崩溃的：“系统……不对，我没系统！但这开局也太地狱了吧！任务目标的初次见面好感度难道是负无穷？！”

萧夜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起身，扯过外袍裹住身躯，眼神如利刃般扫过门口众人，最后钉在沈玖玖身上：“沈丞相，这便是你教的好女儿？用这等下作手段，是觉得本王刀锋不利了？”

沈崇吓得扑通跪地：“王爷息怒！是老臣教女无方！这、这逆女……”

“父亲！”沈娇适时地哭诉，“姐姐她也是一时糊涂，爱慕王爷……”

“爱慕？”萧夜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讥讽与厌恶，“本王最恨的，便是这等自荐枕席、不知廉耻的女人！”

每一句话都像鞭子抽在沈玖玖身上。她看着眼前这个与她记忆中温润的陆初阳截然不同的“活阎王”，心口一阵刺痛。这就是他的前世吗？活在猜忌与杀戮里，孤独而暴戾。

她知道，历史的车轮已经开始转动。按照原定命运，他会迫于压力娶了“沈七七”，然后在新婚夜彻底厌弃她，三个月后，他便会死于那场宫廷毒杀。

不，她绝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委屈和恐惧，抬起头，迎上萧夜冰冷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无奈：“王爷明鉴，若我说，我也是被人设计，您信吗？”

萧夜眯起眼，审视着她，显然一个字都不信。

3

事情的结果毫无悬念。

皇室颜面、丞相府声誉，都比一个女子的清白和意愿重要。一道圣旨颁下，丞相嫡女沈七七德行有亏，本应重罚，念其父有功于朝，特赐婚于镇北王萧夜为正妃，即日完婚，以示天恩。

这更像是一场惩罚性的婚姻，羞辱了萧夜，也断送了沈七七。

大婚当日，镇北王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却无半分喜气。萧夜全程冷着脸，仿佛不是在成亲，而是在参加一场葬礼。

新房内，红烛高燃。沈玖玖自己掀开了盖头，打量着这间布置华丽却冰冷的婚房。她知道，最大的考验即将来临。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浓重的酒气。萧夜推门而入，一身大红喜袍更衬得他面如冠玉，却也眼神锐利如鹰。他挥退左右，一步步走向坐在床边的沈玖玖。

“沈七七，”他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充满了不耐与鄙夷，“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本王娶你，是圣命难违。从今日起，你安分守己待在这后院，我们相安无事。若你再耍什么花样……”

他凑近她，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声音危险而低沉：“本王不介意，让王府多一口棺材。”

沈玖玖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他会抗拒，却没想到恨意如此之深。

她试图解释，试图让他明白他们之间或许有误会，甚至想暗示她知晓的未来危机：“王爷，我知道你厌恶我。但我对你并无恶意，相反，我或许可以帮你……”

“帮本王？”萧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打断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蹙眉，“帮你那些幕后主使，更方便地监视本王，还是……像现在这样，爬上本王的床？”

愤怒和屈辱让沈玖玖也来了脾气，她用力想挣脱他的钳制：“你放开！萧夜，你讲点道理！”

“道理？”萧夜被她挣扎的动作激怒，猛地一甩手。

他本意只是想推开她，但盛怒之下，力道失了分寸。

沈玖玖猝不及防，被他狠狠一推，脚下被厚重的裙摆一绊，整个人向后倒去，后脑“咚”一声重重撞在坚硬的梨花木床柱上。

剧痛瞬间袭来，眼前的一切迅速变得模糊黑暗。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看到萧夜似乎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来不及捕捉的错愕。

而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任务……还没开始……”

4

沈七七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华丽房间。头还在隐隐作痛，更让她惊恐的是，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成了哑巴。关于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为何在此，她一片空白。只有枕边那块刻着“七七”二字的玉佩，提示着她的名字。

丫鬟告诉她，她是镇北王府新娶的王妃，因新婚夜不慎撞伤了头，才失了记忆和声音。

王爷……萧夜……

当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名义上的夫君时，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地站在她的床前。

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和亲近感，从灵魂深处涌起。虽然看着凶，但不知为何莫名地，就是想靠近他，想对他好。

萧夜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眼神纯净又带着一丝怯懦的女人，眉头紧锁。他查过了，那晚她确实是被沈娇设计，而非主动爬床。如今又失忆失声，看起来楚楚可怜。

但多年的权谋生涯让他无法轻易相信。这会不会是另一种更高级的伪装？他冷硬地开口，带着警告：“既然醒了，就安分些。缺什么，吩咐下人。”

说完，便转身离开，没有半分温情。

沈七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失落，但那种想对他好的冲动却愈发强烈。

她开始用行动表达她的“语言”。

她发现王府的厨子做的菜，萧夜动得很少。她凭着一种莫名的直觉，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口味偏重、香辣的菜式，让丫鬟送过去。起初，饭菜原封不动地被退回。

她不气馁，继续尝试。她观察到他似乎偏爱玄色，便默默为他缝制香囊、贴身衣物，针脚细密，用料讲究。

一次，萧夜在书房处理公务至深夜，习惯性地吩咐下人准备宵夜。当那碗热气腾腾、洒着葱花和辣子的鸡丝面端上来时，他愣住了。这口味……竟与他内心深处某个模糊的偏好完全契合。

他召来厨子，厨子战战兢兢地回禀：“是、是王妃娘娘教的方子，还说……王爷若问起，就说是她自己想吃。”

萧夜看着那碗面，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矛盾。他梦中那个模糊的、让他心痛的女子身影，似乎与这个沉默的、只会用行动示好的沈七七，慢慢重叠。

他烦躁地挥退下人，看着那碗面，终究还是拿起了筷子。

味道，出乎意料地合他心意。

5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七七的“好”，如同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渗透进萧夜冰冷枯燥的生活。

她会在下雨时，提前让人在他必经的回廊下放置干燥的软靴和披风。

她会在他批阅公文疲惫时，默默为他换上一杯温度刚好的提神茶。

她甚至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些安神的草药，仔细缝成香包，放在他的枕边。

萧夜从最初的怀疑、抗拒，到后来的默许、习惯。

他依然很少去她的院子，也极少与她说话。但王府的下人发现，王爷书房里那些王妃送来的小物件，再也没有被扔出来过。王爷用膳时，桌上也总会默契地出现一两道王妃“想吃”的辛辣菜式。

一次，萧夜奉命围剿京郊一伙流寇，回府时手臂被冷箭所伤。他习惯性地隐瞒伤势，却在换药时，被悄悄前来送点心，其实是想见他的沈七七撞个正着。

看到她瞬间煞白的脸色和写满担忧的眼睛，萧夜竟莫名有一丝心虚。

沈七七不等他呵斥，立刻放下食盒，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查看他的伤口。见包扎得粗糙，还有血迹渗出，她急得眼圈都红了，直接取来自己房中备着的、按莫名记忆调配的、效果极好的金疮药和干净纱布。

她不会说话，只是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固执地看着他，示意要帮他重新包扎。

萧夜看着她那双与梦中女子极其相似的眼眸，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担忧和心疼，鬼使神差地，他没有拒绝。

她动作轻柔，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微凉的手指偶尔划过他的皮肤，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颤栗。空气中弥漫着草药清香和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萧夜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心中那堵冰墙，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包扎完毕，沈七七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浅浅的笑容。

那一瞬间，萧夜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猛地别开脸，语气有些生硬：“……多事。”

但耳根，却不易察觉地泛起一丝微红。

他站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走到门口，却又停下，背对着她，声音低沉地补了一句：

“以后……这种事，让下人来就行。”

虽然依旧是冷硬的语气，但比起最初的杀意和厌恶，已然是天壤之别。

沈七七看着被他轻轻带上的房门，抬手抚上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心里却像含了一颗蜜糖，慢慢地漾开一丝甜意。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但她知道，她想留在这个人身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对他好。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萧夜靠着关上的房门，抬手看着被重新细致包扎好的伤口，眼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挣扎。

6

春去秋来，沈七七在王府中已悄然度过了三个月的时光。她与萧夜的关系，已经好了很多。他默许了她的存在，甚至偶尔，会在她为他布菜时，指尖有短暂的、不经意的触碰。

然而，庶妹沈娇的嫉恨却与日俱增。她无法忍受这个原本被她设计、本该凄惨度日的嫡姐，竟似乎在王府站稳了脚跟，甚至连那位冷面王爷，态度都软化了许多。

一场宫廷赏荷宴，成了沈娇下手的机会。

御花园荷池畔，宾客如云。沈七七安静地坐在角落，目光却不自觉地追寻着不远处与同僚交谈的萧夜。他今日穿着她亲手熏染的玄色暗纹常服，身姿挺拔，在人群中卓尔不群。

沈娇端着两杯酒，笑吟吟地走近：“姐姐，许久不见，妹妹敬你一杯，恭贺姐姐与王爷琴瑟和鸣。”

沈七七警惕地看着她，摇了摇头，用手势表示自己不会饮酒。

沈娇却不依不饶，将其中一杯强行塞到她手中，声音压低，带着恶意的嘲讽：“姐姐，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王爷真的对你有情？他不过是可怜你这个哑巴废物罢了！”

说着，她假装脚下不稳，惊叫一声，整个人向沈七七撞去。沈七七猝不及防，被撞得踉跄几步，脚下踩空，“噗通”一声跌入了冰冷的荷池中！

冰冷的池水瞬间淹没了她，口鼻被堵，无法呼吸，也无法呼救。巨大的恐惧和窒息感攫住了她。在意识模糊的瞬间，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记忆的闸门——

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陆初阳阳光灿烂的笑脸……订婚宴上璀璨的灯光……他推开她时决绝的眼神……巨大的吊灯砸下……鲜血……墓碑上冰冷的名字……古老的“三世书”……穿越……任务……阻止毒杀……萧夜……

萧夜就是初阳！

她是沈玖玖！她不是这个时代的沈七七！她穿越而来，是为了救他！

“咳……咳咳……”巨大的认知冲击和求生本能让她在水中剧烈挣扎。

“有人落水了！”

“是镇北王妃！”

岸上一片混乱。一道玄色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拨开人群，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入冰冷的池水中。

萧夜奋力游向那个在水中沉浮的身影，一把将她捞起，紧紧抱在怀里，跃回岸上。看着她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的心，远比任何战场上的危机更让他心惊。

“七七！沈七七！”他拍打着她的脸颊，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咳……哇……”完全恢复记忆的沈玖玖吐出了几口池水，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萧夜写满焦急和担忧的俊脸。这张脸，与她记忆中陆初阳的脸庞完美重叠。

她张了张嘴，尝试着发声，一个沙哑却清晰的音节，颤抖着从她喉间溢出：

“初……阳……”

7

这一声微弱的呼唤，如同惊雷炸响在萧夜耳边。

她……能说话了？她叫他什么？初阳？那是谁？

沈玖玖看着他眼中的震惊和疑惑，心口一阵剧痛。她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她这三个月的深情付出，对象没错，是初阳的灵魂，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一直把她当作别有用心的女人。

复杂的情绪——失而复得的狂喜、被他遗忘的委屈、三个月中他冷待的酸楚、以及差点功亏一篑的后怕——交织在一起，化作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

“初阳……是你吗？真的是你……”她伸出冰凉的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脸颊，泣不成声。

萧夜僵在原地，怀中女子滚烫的泪水灼烧着他的肌肤，她那充满巨大悲伤和深情的眼神，让他心脏一阵阵紧缩。那个名字，那个眼神，与他梦中反复出现的场景何其相似！

他猛地将她打横抱起，无视周围所有惊诧的目光，用一种近乎保护的姿态，紧紧箍在怀中，声音沙哑地对侍卫下令：“回府！传太医！”

回到王府，沈玖玖发了高烧，昏睡不醒。太医说是惊惧交加，风寒入体。

萧夜屏退左右，独自守在她的床边。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不断呓语着“初阳……别走……”，他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想起她失忆后，那双纯净眼眸里对他毫无缘由的依赖和讨好；想起她了解他所有的喜好，仿佛与他相识多年；想起她落水前，看他时那复杂难言的眼神……

“初阳……”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一股陌生的、强烈的酸涩感涌上心头，几乎让他窒息。她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和……愤怒。

8

沈玖玖病愈后，仿佛变了一个人。她不再像失忆时那样，带着怯懦和纯粹的依赖仰望萧夜。她的眼神里多了沉淀的悲伤和一种萧夜看不懂的决绝。

她依旧关心他，提醒他注意安全，甚至开始更加隐秘地调查可能对他下毒的人。但她不再刻意靠近，眼神也常常透过他，飘向很远的地方。

她夜夜无法安眠，常常抱着一个雕刻粗糙的小木头人，默默垂泪。那是她凭着记忆，偷偷按照陆初阳的样子雕刻的。这是她唯一能倾诉思念的对象。

“初阳，我终于找到你了……可是，你却不记得我了。不过也是，这个时候我们还没有相遇。”

“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才能救你……”

“对不起，对不起……这一世，我还是让你陷入了危险……”

萧夜发现了她的异常。他心中的疑虑和那种莫名的酸意越来越重。一天深夜，他鬼使神差地来到她的院外，透过未关紧的窗缝，看到了她抱着木人哭泣的一幕。

也看清了那个木人的模样——那不是他，那是一张陌生的、带着阳光般笑容的年轻男子的脸！

一股酸意瞬间席卷了萧夜。原来，她所有的好，所有的了解，所有的深情，都不是给他的！她心里一直装着另一个人！她把他，当成了那个叫“初阳”的男人的替身！凭什么！他要做别人的替身！

“砰！”他猛地推门而入。

沈玖玖吓了一跳，慌忙将木人藏到身后，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萧夜一步步逼近，眼神阴鸷得可怕，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是谁？”他的声音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个叫初阳的男人，是谁？！你日思夜想，夜夜抱着哭的，就是他？！”

沈玖玖看着他盛怒的模样，心碎成了千万片。这就是她跨越时空要来拯救的爱人，此刻却为了“他自己”而嫉妒得发狂。

她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句也不能说。她能说什么？说你就是他，他就是你？说你是他的前世？他会信吗？只怕会把她当成疯子吧。

她的沉默，在萧夜看来，无异于默认和维护。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失望和暴戾，还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痛。

“好，很好！沈七七，你很好！”

“你费尽心机留在本王身边，就是为了缅怀你的旧情人？”

他冷笑一声，目光如刀：“本王告诉你，既然嫁入了镇北王府，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心里，也不准装着别人！”

说完，他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决绝转身，再次将她独自留在冰冷的房间里。

只是这一次，他离去的身影，除了惯有的冷漠，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狼狈与落寞。

9

自那夜之后，萧夜与沈玖玖陷入了彻底的冷战。他甚至搬回了书房，不再与她同院而居。

沈玖玖心中苦涩，却更加专注于她的任务。根据“三世书”的记载和她的推算，那场致命的宫廷毒杀，就发生在中秋宫宴上。

她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暗中力量，包括她凭借现代知识悄悄培养的几个心腹，终于查到，下毒者极有可能是与萧夜在军权上素有积怨的瑞王，而他买通的对象，是御膳房一个负责酒水的太监。

中秋宫宴当晚，丝竹管弦，觥筹交错。

萧夜坐在席间，面容冷峻，自始至终没有看坐在他对面的沈玖玖一眼。而沈玖玖的全部心神，都紧紧系在萧夜和他面前的酒杯上。

她看到那个被收买的太监，端着酒壶，手指微微颤抖地要为萧夜斟酒。

就是现在！在那太监即将倾斜壶嘴的瞬间，沈玖玖猛地站起身，端起自己的酒杯，朗声道，她的声音恢复后，带着一种独特的清冷感：“陛下，臣妾感念王爷平日照拂，想借此佳节，敬王爷一杯。”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也打断了太监的动作。

萧夜蹙眉看向她，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沈玖玖不等他反应，径直走到他面前，不由分说地将他面前那杯尚未斟满的酒杯拿起，将自己杯中的酒倒了进去，混合在一起。然后，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她举起那只混合了两杯酒的酒杯，对萧夜露出一个极其复杂、带着诀别意味的笑容：

“王爷，这一杯，敬你……愿你从此，平安顺遂，再无灾厄。”

说完，在萧夜意识到不对，猛地伸手想要阻拦时，她已经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要！”萧夜失声惊呼，猛地起身想要夺下酒杯，却只碰到她冰凉的指尖。

酒液入喉，灼烧感瞬间传来，随即是翻江倒海般的剧痛！

沈玖玖脸色瞬间变得青白，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七七！”萧夜大惊，一把将她抱住，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破碎，“传太医！快传太医！！”

整个宫宴瞬间乱作一团。瑞王和那个下毒的太监，脸色惨白如纸。

萧夜紧紧抱着怀中迅速失去温度的身体，看着她嘴角溢出的黑血，那双曾经对他充满依赖、后又盛满悲伤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巨大的恐惧和悔恨如同潮水将他淹没。

他错了！他全都错了！

她不是在算计他，她是在用她的方式保护他！她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命，来替他挡下这死劫！

“七七……沈七七！你不准死！我不准你死！”他抱着她，如同失去伴侣的孤狼，发出痛苦的低吼，“你告诉我，初阳是谁？你告诉我！我不准你带着秘密离开！你听见没有！”

“对不起了萧夜，我知道这个世界的你也是一个全新的你，你有你的感情，可是我就是会把你当成他，我不想你死，而我救完你后又不得不走，所以对不起，让现在的你这么难受！“

沈玖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轻轻抚过他布满泪痕的脸颊，气若游丝，却带着一丝解脱和深深的眷恋：

“笨……蛋……你就是初阳呀，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一直……都是你啊……”

她的手，无力地垂落。身体也在空中消散了。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她仿佛看到现代医院里，陆初阳的心电图，从一条平直的线，重新跳动了起来……

蝴蝶的翅膀，终于扇动了。

10

沈玖玖是在消毒水的气味中醒来的。

眼前是洁白的天花板，耳边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她猛地坐起，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喉咙——没有剧痛，能呼吸。

是梦吗？那场惨烈而决绝的宫宴，那穿肠毒酒的灼痛，萧夜崩溃的呼喊……都如此真实。

“玖玖！你醒了？！” 守在床边的母亲喜极而泣，“你昏迷了一天了！医生说你只是悲伤过度……”

悲伤过度？沈玖玖愣住，随即，一个让她心脏骤停的念头窜起——初阳！

她拔掉手背上的针头，不顾母亲的惊呼，赤着脚疯了一般冲出病房，奔向那个她刻骨铭心的病房号。

病房空无一人！床铺整洁得冰冷！

“初阳……初阳呢？！”她抓住路过护士的手臂，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护士被她苍白的脸色吓到：“你说之前在这里的那位陆先生？他……他昨天凌晨奇迹般地恢复了生命体征，今天早上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在803……”

后面的话沈玖玖已经听不清了。803！她像一阵风似的冲过去，猛地推开房门。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满房间。病床上，那个她以为永世相隔的男人，真的靠坐在那里！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侧脸望着窗外，阳光在他轮廓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是陆初阳！活生生的，有着呼吸和心跳的陆初阳！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成功了！蝴蝶效应真的发生了！她改写了古代的命运，换回了现代的爱人！

“初阳……”她哽咽着，几乎是蹒跚着扑到床边。

陆初阳闻声转过头。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眼神带着大病初愈的迷茫，以及……一丝沈玖玖读不懂的、深沉的复杂。他看着泪流满面的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抬起没有输液的那只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颤抖的手指。

他的掌心，温暖而真实。

“玖玖，”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久未说话的干涩，“别哭。”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沈玖玖的泪水更加汹涌。她俯身紧紧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感受着他颈动脉有力的搏动，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淹没了她。

“太好了……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

陆初阳任由她抱着，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如同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望向虚空，眼神深处，是如同深海般的漩涡，那里翻涌着属于“萧夜”的巨大震惊、恍然、以及排山倒海的痛悔。

11

陆初阳的“恢复”速度快得令医生称奇。

出院后，他看似变回了那个阳光开朗的建筑师，细心，体贴，对沈玖玖呵护备至。但只有沈玖玖隐约感觉到，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的眼神有时会变得极其深邃，带着一种不属于陆初阳的、久居上位的审视感。他会下意识地用指尖习惯性地敲击桌面，节奏与当年萧夜在书房批阅奏折时一模一样。他甚至在一次沈玖玖不小心烫到手时，脱口而出一句低沉而紧张的：“怎么如此不小心！”那语气，那神态，活脱脱就是萧夜！

疑虑的种子在沈玖玖种下。

直到那天，她带着他回到他们曾经共同布置、充满回忆的公寓。陆初阳走进书房，目光落在书桌一角，那个沈玖玖从古代带回来的、唯一属于“萧夜”的物件——一枚他曾经赏赐给她，后来被她偷偷带回来的玄铁私印。

他走过去，拿起那枚冰凉沉重的印章，指腹摩挲着上面古朴的“夜”字。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他身体猛地一僵，大量的画面和情感如同决堤洪水，冲入他的脑海——

金戈铁马的战场、冰冷肃杀的王府、那个总是默默看着他、对他好的哑妻、荷池边她苏醒时唤出的“初阳”、那个让他嫉妒发狂的小木人、宫宴上她饮下毒酒时决绝的眼神、她垂落的手和那句“一直都是你啊”……

“呃啊……”他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支撑不住地单膝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书桌边缘，身体因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颤抖。

“初阳！你怎么了？”沈玖玖闻声冲进来，看到他这副模样，吓得脸色发白。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不再是陆初阳纯粹的阳光，而是充满了萧夜的痛楚、暴戾与失而复得的疯狂。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

“沈、七、七。”他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带着属于镇北王的威压和难以置信的悲伤，“是你……竟然真的是你！”

沈玖玖浑身一震，对上他那双仿佛燃烧着幽冥之火的眼睛，瞬间明白了。

他想起来了！萧夜的记忆，苏醒了！

“你……”她声音发抖，“你想起来了？”

“是，本王想起来了！”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眼中瞬间布满血丝，“想起你是怎么欺骗我，想起你是怎么骗走了我的心又一走了之的！想起你是怎么……”后面的话，他哽住了，那个“死”字，重若千钧，他无法说出口。

他猛地将她拉入怀中，紧紧地、用几乎要勒断她骨头的力气抱住，仿佛要将她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

“对不起……玖玖，对不起……”他的声音破碎不堪，滚烫的泪水砸落在她的颈窝，是萧夜的悔恨，也是陆初阳的心疼，“我就是那个混账！那个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怀里的混账！”

沈玖玖僵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心中百感交集。她等这一刻等了太久，可当它真的来临时，巨大的委屈和跨越两世的辛酸也一并涌上心头。

12

记忆的彻底融合，让陆初阳成了一个“精分”的集合体。

大部分时候，他是温柔的现代建筑师陆初阳，会对她嘘寒问暖，准备浪漫晚餐。但偶尔，属于镇北王萧夜的霸道、占有欲和某些根深蒂固的习惯，会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比如，当沈玖玖的公司新来了一位年轻帅气的男同事，并且对她表现出好感时。

萧夜模式启动，直接驱车到沈玖玖公司楼下，在她下班时，当着那位男同事的面，一把将沈玖玖揽入怀中，用一种冰冷刺骨、充满警告的眼神扫过对方，然后低头，在沈玖玖唇上烙下一个极具占有欲的吻。

“爱妃，日后离这些闲杂人等远些。”他搂着她转身离开，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对方听到的声音说道。

沈玖玖又羞又气，钻进车里就捶他：“陆初阳！不，萧夜！你有病啊！那是我同事！”

他挑眉，理直气壮：“本王……不是，我看到了，他对你图谋不轨。”语气里的醋意几乎能酸倒牙。

再比如，他看不惯沈玖玖熬夜画设计图。一次，他忍无可忍，直接走进书房，抽走她手中的画笔，在她发作前，将一份他自己画的、更精妙专业的结构图拍在她面前。

“以此为准，不许再熬夜。”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沈玖玖看着那份无可挑剔的设计图，气结：“你这是作弊！你是想起了前世的记忆，又不是突然学会了现代建筑！”

他俯身，双臂撑在她的椅背上，将她圈禁在方寸之间，眼神危险又带着一丝得意：“本王……我天赋异禀，无师自通，不行吗？”

沈玖玖：“……”

13

虽然“精分”的陆初阳让沈玖玖哭笑不得，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无论是哪一面的他，对她那深入骨髓的爱意和失而复得的珍惜，从未改变。

为了彻底解开两人的心结，沈玖玖带着他，去了那座根据考古发现复原的、前朝镇北王府旧址建立的博物馆。

月光如水，洒在仿古的亭台楼阁上。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勾起着属于萧夜和沈七七的记忆。

他们站在仿造的主殿外，那里立着一块说明牌，上面写着：“据考，镇北王萧夜一生未立正妃，唯有史料零星记载的一位‘沈氏’，早夭，成为其终生之痛……”

陆初阳（萧夜）看着那块牌子，眼眶瞬间红了。他紧紧握住沈玖玖的手，声音低沉而沙哑：“不是早夭……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沈玖玖靠在他肩上，轻轻摇头：“都过去了。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了吗？”

他转过身，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是跨越了千年的深情与郑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锦盒，单膝跪地。

月光下，锦盒里的钻石戒指闪烁着比星辰更璀璨的光芒。

“玖玖，”他用的是陆初阳的声音，眼神却融合了两世的虔诚，“上一世，我欠你一场婚礼，一个名分，一条命。这一世，我把自己赔给你，用我的余生，弥补所有的错过和过错。”

他顿了顿，眼神愈发深邃，带着萧夜的霸道和陆初阳的温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无论是陆初阳，还是萧夜，我的灵魂，生生世世，只为你一人跳动。嫁给我，好吗？”

沈玖玖的泪水无声滑落，但脸上绽放的，是无比幸福灿烂的笑容。她用力点头，伸出手：“好。无论是沈玖玖，还是沈七七，我的答案，永远都是——我愿意。”

他为她戴上戒指，起身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不再有古代的悲壮与诀别，也不再有现代的彷徨与试探。只有历经生死、跨越时空后，终于尘埃落定的圆满与深情。

月光为他们披上婚纱，古老的王府遗址见证着他们崭新的誓言。

一年后，他们的婚礼上。

陆初阳看着身穿圣洁婚纱、向他缓缓走来的沈玖玖，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交换戒指后，司仪惯例提问：“新郎，无论未来……”

话未说完，陆初阳却抬手打断。他拿起话筒，目光扫过台下宾客，最后定格在沈玖玖脸上，唇角勾起一抹带着些许痞气、属于萧夜式的笑容：

“那些套话就不必了。”

他执起沈玖玖的手，声音透过话筒传遍整个礼堂，清晰而坚定：

“本王……不，我陆初阳，在此立誓：上一世，你为我逆天改命。这一世，我的命是你的，人是你的，生生世世，都是你的。沈玖玖，你这辈子，下辈子，永永远远，都别想再甩开我。”

全场宾客先是愕然，随即爆发出善意的哄笑和热烈的掌声。

沈玖玖看着他，哭笑不得，脸上却幸福满溢，轻声嗔道：“真是个‘活阎王’……”

他大笑，一把将她搂紧，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再次吻上他的新娘。

这一次，他们的故事，再无遗憾，只有携手共度的，未来漫漫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