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彩（35）

（作者 江东）

老杨抬眼望着他，眼神丝毫不落下风，正色道：“我我我，我什么我呀？西安这有一个，湖北还有一个盯着呢。”

老周心里一个咯噔，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一种和前妻一起生活的错觉……

老杨见他不发声，便低下头来，抿了抿嘴巴心酸地说：“我也不是在多疑什么，只是觉得，或许就是希望赵勇和杨文刚他们，都能有个更好的归宿，和我一样。”

老周愣神了很久，直到眼神发酸，他才回过神来。当他走到老杨面前，老杨伸手揽着他的腰，又把脸埋进了他柔软的肚子上，以求安慰。

老周心里五味杂陈，细想来文刚一路过来的日子并不容易，生活条件是在他的拼搏下越来越好了，但是他的感情生活上总是充满哀伤，叫人不忍回想。

老周抚摸着他的脑袋，十分动情地说：“我觉得自己很庆幸，很庆幸能遇到你。”

“嗯。”

“是你救了我，给了我两次重生。”

老杨抬起头来，望着他动情的脸，柔软的心渐渐融化开来。他撑起身子想要站起来，老周赶忙帮忙搀扶着他，“靠我身上，轻松点。”

老周将他紧紧抱住，两张侧脸便靠在了一起。

老杨蹭了蹭他的脸，温情脉脉地说：“你也给了我新生。”

老周闭上了眼睛，享受他如水一般的温柔，轻轻地附和道：“你就像那初升的太阳，鼓舞和温暖着我。”

“嘿嘿，是吗？”

“嗯。”老周点了点头，接着又说：“就像你以前给我唱的歌一样。似朝阳真初升……你要自信有光明前路，愿知生命诚可贵……能为你鼓舞！”

听着他简单和哼了几句歌词，老杨大受感动，也想起当初自己真诚鼓励他的情景，不禁更加抱紧着他，真诚地说：“最令我开心的是，看到现在的这个你，不是以前那个生活一团糟的你。”

“谢谢你呀，我的杨先生！”老周抚摸着他的后背轻轻笑着说。

老杨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回应，“那歌你会唱吗？”

“会，从那以后我常常听。”

“那你唱给我听吧。”

“怎么，你也有一团糟的事情，需要我的鼓舞？”

“嘿嘿，没有，只是想听你唱歌。”

“我粤语不好，我换一首歌吧。”

“行，什么歌？”

“一首俄语歌，叫《带我走吧，河流啊》”

老杨惊讶地抬起头来，“你会俄语？”

老周咧嘴直笑，点了点头，“会一点点。”

老杨感到十分好似，连忙追问道：“你竟然会俄语？你学过？”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外公教我的。他会说一口流利的俄语，他那时候还是前苏联全面援助中国的时期，全国都有一股学俄语的浪潮，我外公那时候还是知识分子呢。”

“原来如此，我不是太了解，我们祖辈都是农民，哪有钱上学，也不知道学堂里的那些事。”

“嗯，我外公是东北那边的人，随着战争到了这边，后来战争结束了，他也回到了那边，而我妈嫁给了我爸就留了下来。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外公常来看我，给我讲很多故事，给我带很多东西。他去世之前在我们这住了两年，那时候我才不到十岁，他教我俄语，教我唱歌。”

“哦，原来还有这么多故事……”

“以前的生活不好，条件十分艰苦，又加上战乱，他的身体很不好，都是吃尽苦头的人呢！”

“那可不是吗，咱们小时候都常有饿得吃不上饭的时候呢。”

“感谢新中国啊，给了我们现在的生活。”

“哈哈，是呀。”老杨深情地看着他，忍不住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细声说：“那你快唱给我听听，我还没听过俄语歌呢。”

“不会吧，喀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还有国际歌这些都很有名啊，你没听过？”

“我都听得中文版的嘛，俄语我又听不懂。”

“哦，我也只懂一些，要不是现在生活好能很容易听到俄语歌，我应该也早都忘了这门语言，”

“嗯，你快唱吧。”

老周点了点头，发现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老周当即感到有些生怯，不禁笑着将他的脑袋摁在自己的肩上，“你不要看着我唱，真吓人！”

“哈哈，行，你唱吧。”

老周心里默念着歌词，酝酿感情的时候渐渐想到了那个和蔼可亲的外公，还有陆续过世的双亲，还有早已陌生的故乡，自己一路走到今天，只剩下怀里的男人……唏嘘之余，他也很庆幸……

带我走吧，河流啊～去那陡峭的岸边，那里有我的原野，那里有我的树林。你带我走吧，河流啊～带我到我的故土，那里住着我美丽的姑娘，她蓝色的眼睛，如同深沉的夜晚，如同湍急的溪流，如同孤独的月亮，她在天上等着我，浓雾中的灯，还有那么远。

风，请你帮助我，亲爱的风，请将消息低声告诉我，我知道我美丽的姑娘在等我，在夜晚中盼望着，如同深沉的夜晚，如同湍急的溪流，如同孤独的月亮，她在天上等我……”

老杨趴在他的肩头，此刻的世界充满温柔，令他不得不闭上眼来享受这种感觉。

他觉得老周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多情的时候，虽然听不懂歌词，但是能从他的哼唱中感受到深情。

这是老周从未有过的温柔，就是平常在一起的时候，老周也是常常带着些许野性和桀骜。

此刻的老杨，就如临大敌当前，一番最后大绝战似的，累喘吁吁的，而身旁的老周同样疲惫，却深情地对他笑，然后献上了睡前的一吻。

歌不长，老杨尚在这温情里畅游时，老周羞怯的笑声便接管了这一切。

“嘿嘿，好听不？”

老杨欣喜不已，觉得他是个宝藏，不知道他的身上，还有多少尚未被发掘的，令人吃惊的闪光点。

老杨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不吝所有的赞美，“你好是温柔好深情，听得我浑身都绵绵软软的了……”

老周噗嗤一笑，打趣地说：“你这话说的怪怪的，容易让我犯错误的。”

“无所谓，这就是我的切身感受。”

难得这老家伙，在玩笑面前，还能保持的这么一本正经，老周也没有再开玩笑的意思，而是轻轻推开他，捧着他的脸，亲吻了一下，嘿嘿一笑，说：“很多发音，我都忘了，以后要多听听俄语歌，才能再唱给你听。”

“没事，你乱唱都可以，反正我听不懂。”

老周不禁白了他一眼，嘴巴翘得老高，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说：“刚还觉得你这老家伙一本正经呢，这又开始不正经了！”

他的头高高地仰着，高傲得好像高高在上的国王。但凡男人总是想要征服一切，总想自己站在最高处。

老杨也是如此，见他这般模样顿时激起了他征服的欲望。

老杨捏了捏他的脸蛋，轻问：“你这样，让我觉得你在单位，也是这样，是不是领导都是这样。”

老周斜斜地瞅了他一眼，憋住笑容，得意地说：“咋的，谁让咱是领导呢！”

“好家伙！骄傲的老公鸡！”老杨的双眼直放光芒。

“松手，放开俺！”老周用西安话说道。

老杨听话地松开了，正在老周得意的时候，老周忽然感到身上一紧，整个身子忽然也跟着紧绷起来。

老周不禁垂眉瞅了他一眼，看到他贼坏的眼神，便问：“你……你要干吗？”

“你不知道？”

“啊？”老杨干脆利落的回答，令老周摸不着头脑，

“我的意思是……你想做什么？”

老杨松开了手，接着拉着他的手，一改刚刚强势的模样，换作万分深情，缓缓道：“我想要吃了你。”

老周不是傻子，其实在他回答之前，已经明白了，只是在担心他的腿上，便说：“等你腿好了再想着怎么征服我吧。”

“会有影响吗？”

老周摇了摇头说：“我担心你！”

“哦，不用担心吧。”老杨松开了手。

老周忽然心急道：“应该没影响吧，你躺赢就行了……”

老杨看着他通红的脸，刚想问他，自己只顾着躺赢，可不就辛苦你了，而且会对他不尊重，于是改口道：“你今天真温柔，和你唱的歌一样……”

难道两个有素质的中年男人，就这么斯文彬彬有礼的相处吗，是不是应该给生活加一点别具一格的料呢，老杨心里偷偷的嘀咕着…………

老杨的腿伤恢复的很快，去医院复查的结果也很好。

又过了一段时间老杨已经可以不用拐杖走路了，只不过走的慢。

丢掉了拐杖的老杨，就如重新振翅飞起的鸟儿，他无比开心的同时，心里挂念的是学校的学生。

丢掉拐杖的那天，老杨强烈要求老周带他出去玩儿。

老周见他走的还不稳当，于是推辞了几天，实在是忍受不了他的唠叨，便只好答应了他。

这是五月的中旬，天气不冷不热十分舒适。

老周从单位回来，回到家见老杨正在穿长裤，虽然困难了一些，但也顺利套了上去。

老周走到他的身后，两条胳膊越过他的腰间，拎着他的裤腰，一边帮他整理，一边问他：“你要去哪玩啊？”

“去哪都行，在家里都发霉了，出去走走。”

行吧。”

老周给他整理好衣服，用手抱了抱他的肚子，满足地笑道：“出门散步而已，穿的这么好看做什么！”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不是散步，是和你约会。”

老周一愣，连忙思索了一番，疑惑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老杨哈哈一笑，说：“今天啊，今天周五，您看重不重要？”

“周五？很特别吗？”

“不特别，普通的周五。”

“那你这么古怪？”

老杨转过身来，拉着他的手，感激地说：“这段时间以来都辛苦你啦，把我照顾的这么好，好久和你出门，穿的好一点儿，不给你丢人。”

老周听着笑了笑，摆弄着他的衣领，说：“可以啊，知道维护你男人的形象了。”

老杨的笑容上掠过一丝愧疚，“以前拄着两根棍子笃笃笃的，确实不太好看，我自己都厌烦了。”

“哈哈，腿有伤也是没办法的事，好了就行。”

老周安慰他，接着在他身上扫了一眼，有些兴奋地说：“你还是那么好看，叫我怎么看都看不够。”

“是你的衣服好看，也合身，人靠衣装嘛。”

老周看着他精神焕发的脸有些心痒痒，忍不住搂着他，亲吻了过去。

“好啦，不玩了，趁早出门。”亲密了一会儿，老杨赶紧叫停，再下去自己也要把持不住了。

“嗯，我带你上城墙走走，你腿能行吧？”

老杨连忙点头说：“能行。”

夕阳刚刚沉下去，余晖不甘地挂在天边，将高楼飞檐勾画的特别清晰。

老杨走路稍慢，上台阶的时候更费劲。

老周要搭把手搀扶他，没想到老杨笑着拒绝了。

“你先上去嘛，上去等我就行。”

老周还是不放心，慢慢地跟在他身边，老杨又说：“我扶着墙壁呢，不会摔。”

老周这才迈开了腿，飞快地登上了城墙。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老杨，看到他缓慢而又艰难的样子，一时间竟然有些伤感。

他想到了未来，在他们都老了的时候，老得走路都困难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这是个可以预见却无可奈何的未来，每每想起都叫人想要挥去那些不堪岁月的画面。而这时老杨宛如一个老头一样在自己眼前挪步，令他更加震撼。

老杨好不容易走了一半台阶，抬眼一看，发现老周傻乎乎地站在在上头等着自己，于是歇息了一口气，老杨又奋力往上爬。

老杨走了两步，又抬眼看了一下，见那老周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于是暗暗使劲，给自己加油打气。

老杨仿佛也受到了老周眼神的鼓励，他的脑子里充斥着，在景德镇刚出院时，老周带他出去看夕阳的画面。

在上那道斜坡时他也是这么居高临下地望着，只不过那一次他在大声地喊着加油，而这一次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老杨攀上了城墙，这条台阶似乎是他走过最长的台阶，用了很多力气和时间，当晚风吹拂在冒着细密汗珠的额头时，老杨忽然觉得也没那么疲惫。

老周从兜里取出纸巾，刚要给他擦擦汗，忽然想起这是在外面，于是顺势将纸巾递给他。

老杨接着纸巾，靠坐在墙头歇息，眼前开阔的视野令他感到心旷神怡。

“老周啊。”

“咋了？”

老杨嗅了嗅纸巾的清香，接着往脑门上抹去。他嘿嘿一笑，说：“我想起了第一次来西安的时候，我给你递纸巾的事。”

老周一脸疑惑，反问道：“你啥时候给我递纸巾了？”

“怎么没有，在大唐不夜城那街上，你买了很多土豆，那天人多，袋子给蹭破了，土豆滚了一地，那么多人只有我一个人帮你捡了呢。”

“我想起来了，你只是给了我一个袋子，可没给纸巾我擦汗啊。”老周想起那火热的夏天，身上都感觉要冒汗。

“没有吗？”

“没有。”

老杨将手里的纸巾捏成团，想了想，说：

“好像是没有，当然纸巾都攥在手里了，可你走的急，没来得及给你。”

“你看，你要是早点给我，咱们俩不是早就成了嘛！”老周说着笑了起来。

“你可拉倒吧！”

老杨笑着白了他一眼，接着继续回想当天的情景，

又说：“你像个傻子似的，将土豆撒了一地，真是丢人！”

“拿袋子破了我有什么办法嘛，谁知道是不是，你为了吸引我的注意，故意扣破了我的袋子。”

“我呸！真后悔当初帮你！”

“哼，还后悔呢，你应该感激还来不及呢！”

“你说你做的菜，又不好吃，你还一天天的，急急忙忙干啥呢？”

“难吃也不能饿着吧！”

老周脸上一热，不是因为被老杨损的，而是想起了那天赶集赶忙的缘由。

“哈哈，小欣厨艺还可以啊，你咋不让她给你做饭？”

“她那时候早都不在家住了。”

这么说……你着急回去就是给小欣她妈做饭？”

老周吐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是啊，和她吵架，你不是也看到了么，不哄哄，一个月都不得消停。”

老杨起身站了起来，在凹凸不平的城墙上往前走去。

老周的心陡然一慌，紧张兮兮地跟了上去，“你不会……还吃这陈年老醋吧？”

“笑话！”

“没有就行，你这古古怪怪的。”

“幸好你离婚了！”

“是啊，可不是吗。”

“不然你可找不到我这么好的！”

老周哈哈大笑，连连点头说：“是是是，像我们家老杨这样好的男人我还真没有遇到过第二个。”

“你别笑，本来就是，你说说，可女人比我除了不能给你生孩子，哪点比不了？”

“哈哈哈……”

夜色渐渐笼罩大地，幽暗的蓝色调从天空洒下，落到每一处黑色里，当灯火照亮时，才显现出它鬼魅一般的暗蓝色。

城楼上装点有灯火，在夜里重现了古建筑的辉煌。

在这明暗交错中，冷与热也交织在一起，对比之下迷人的脸更加迷人，乌黑的眉头却染上一抹幽蓝，像还未黑尽的夜一样吸引人。

老杨望着城内城外阑珊的灯火，和身边的人说：“西安还真是个好地方，要是可以，我真想在这里安度晚年。”

“嘿嘿，咱们正壮年呢，想得真远！”

“腿脚不便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人老了。”

“你是腿伤伤着了，不是什么腿脚不便。”

“我总想啊，要是我们以后老了，走路都不方便，咱们谁来照顾谁呢？”

老周心头一痛，脑海里来回闪烁着他登城墙的画面，“不用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

“也是啊，明知道以后都是痛为什么要去想呢！”

“走吧，我饿了，咱们去吃饭。”

“嗯，不说了，再说我的宝贝周定就难受了。”

“我不难受，和你一块老死我也满足。”

“那要是我先死了呢？”

“陕西地邪，你小心说话成真。”

“呸，俺才不要死，秦始皇保佑……”

“哈哈哈……”

老杨忽然挽起他的胳膊，攥着他的手。

老周摆了摆手却没法挣脱，紧张地说：“你注意点，在外头呢！”

“没事，这乌漆麻黑的谁也看不到。”

老周瞅了瞅四周，行人已经很少很少了，于是放心了下来。

晚风迎面吹来，将他们溶于夜色中。

老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城墙也是如此，毕竟台阶又长又陡，对于一个腿脚不便的人来说，着实有一些难度。

老周握紧了他的手，扶着他缓缓下移。

有了他的支撑，老杨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当。

“腿不疼吧？”

“好着呢。”

“那就好。”

台阶下到一半多一些，身后笃笃传来皮鞋声，老周自然地让出一条道来，待那声音近了，他忽然发现，来人竟然是熟人。

“老赵，你也来玩了？”

赵勇也看到了他们俩，目光自然地落在那两只紧握的手上，“啊，今儿有些空闲，真巧了。”

“哈哈，可不是么，你先下去吧。”

老杨扭头笑了起来。

“没事没事，老杨，你这腿恢复的不错啊。”

“还行吧，实在是憋不住了，扔了拐杖，我就让他带我出来走走。”

老周笑眯眯地附言道：“他就这样，一点儿工夫也待不住。”

“什么叫一点儿工夫，也待不住，我都快发霉了在家里头。”老杨辩解道。

因为老杨在缓缓下台阶，老赵看不到他的脸，但是老周的脸，却能看的清楚，他笑眯眯而和善的样子，令人印象深刻。

老赵的目光又落在那双紧握的手上，从前没有想过的事，这会儿竟然在肚子里悄悄发了芽。

“对了老赵，这会儿没别的事儿吧？”老周忽然抬眼问他。

“没呢。”

“那一起吃个饭，正好时间合适。”

“好啊，我也这么想的。”

老杨歉意地笑着说：“哈哈，我这走的慢，我自己都不耐烦了呢！”

“不着急，你走稳当来！”

老周以为牵着他用力不对，于是往上回了一步，小臂直接挽住了他的胳膊。

老周细心照顾的小动作，老赵看在眼里，他没想到，老周看起来五大三粗，其实心思也是十分细腻的，而且十分能照顾人。

老赵看着感到心里特别温暖，他觉得老周与老杨，无论哪一个，都可以当作完美的对象来相处。

这么两个完美的人儿，该不会是一对儿吧？

这念头，一瞬间，老赵埋在肚子里的芽冒出了头。

应该不会这么巧合，况且老周还是个当官的领导，应该不会是喜欢男人的，即便是，也不会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牵他的手，毕竟他这样的领导，是特别注意避嫌的。

待老杨顺利下了台阶，老赵也跟着来到地面上。

城门的灯很亮，照亮了老周一脸疼爱的脸，老赵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老杨的身上。

“我去面前叫车。”

“好。”

西安的出租特别不好叫，而且是在这个吃饭的点儿，想要找一辆空车，更是难上加难。

老赵快步走到路边，在等车的同时，他回头关注着他们俩。

在灯光的映衬下，老杨和老周的身影特别清晰，虽然走的很慢，但是步伐走的很坚定。

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似乎在聊着什么有趣的的事，叫老赵看着，也不由自主的想走近过去，听上一听。

在这一刻，老赵是十分羡慕的。

尽管他不确定，老杨和老周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是作为喜欢男的老赵，宁愿将这美好的一幕，赋予给自己所向往的那一种。

他渴望有这样一个人，能陪着自己一起散步一起谈笑，可以掏心窝子的说说话。

说起赵勇的过去，除了出来工作之后的事外，还有一些学生时代的事，那才是老赵爱慕男人的启蒙时期。

老赵村里，家户户都姓赵，那时候一起上学的同伴特别多，有一个比他年长一岁的人，他叫赵永飞。

赵永飞是老赵儿时最要好的伙伴，本来赵永飞比他高一年级，但是因为学习成绩差，被学校强制留级，这才恰巧与老赵成了同班同学。

那时候玩伴多，但是读书的人不算太多，因为大部分人都很穷。

赵永飞家全是村里条件最好的那一拨，故而对于他成绩差劲，家里有条件承受再读一年。

老赵与赵永飞一直是同学，一同考入了乡里的中学。

中学离家里特别远，属于住宿制，因为两人不在同一班级，故而住的宿舍也不在一块儿。

在赵永飞无数次抱怨，宿舍的住宿条件太差之后，他的家里总算是托关系又花钱在学校外面别人家里租了一间房子，只是用来晚上睡觉的地方。

赵永飞后来跟老赵分享了很多一个人睡觉多么舒服，没有宿舍那么嘈杂，也没有难闻的味道。

他还专门邀请老赵去他住处去看看。

老赵对于他的条件是羡慕的，因为关系特别好，便答应一同去看看。

到了那里老赵才知道，他住的地方并不是一个人睡，一间房间里有上下两个铺，地上还有地铺。

不过比学校宿舍的人少，而且房间没什么异味，地上十分干净。

虽然小有失落，但是老赵还是羡慕的，在那个年龄，与别人不同，有特别大的心里优势，可以满足很多虚荣心。

但是对于年少的老赵，能够独住或者能和更少的人一起住宿，那是对他自尊心的怜悯。

因为自身的原因，老赵有无数次不敢掀开被子，也有无数次不敢在大太阳里晒被子，因为那上面的一圈圈图案会引起无穷无尽的嘲笑。

参观了赵永飞的住处，老赵越发萌生了搬出去住的念头，可是家里穷，也没有关系，没有这个条件，令老赵无比煎熬。

在某一次和赵永飞的聊天中，他透露了自己的想法，赵永飞对他的想法举双手赞成。

赵永飞甚至邀请他去他的住处先体验几次，然而老赵没有答应，老赵非常想去体验一回，但是却不敢去，他怕自己会给赵永飞的被褥上也“画”上大大的图案。

这是伴随他整个少年的噩梦，在家的时候，每日每夜都在母亲的辱骂声度过，就是因为他这个从小就有的毛病。

后来老赵终于忍受不了，他搬了出去，偷偷地搬的时候，准确地来说，是瞒着家里人搬出去的。

但是那个房东绝对不允许凭空多出一个人来，无奈之下，赵永飞给他补交了租金，这事赵永飞也是瞒着家里人的。

因为交的钱少，老赵只能跟赵永飞共用一个床铺。

赵永飞觉得两人盖一被挺好的，但是老赵坚决不同意，坚持要各睡各的。

再后来，老赵的秘密，慢慢被赵永飞发现了，但是他给了老赵应有的尊严。

赵永飞没有将自己的发现说出来，而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让他睡自己的被子。

而在第二天一早，赵永飞便抱着那泛着一圈湿漉的被子出门晒，晾在墙边的那根竹篙上。

老赵的秘密，成了两人共同的秘密，对于老赵的这个毛病，赵永飞从来都没有问过。

他只是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将脚探进老赵的被子，看老赵睡的地方是否还是干的。

老赵的整个少年时代，都是在这种骚臭中度过的，就连美丽诱人的梦，也是带着这臭味。

年龄大一些之后，他吃了不少偏方，都是她妈向别人打听的，但是他这尿床的毛病从来都没有好过。

为此他对于赵永飞特别的愧疚，但是赵永飞依旧抱着被子晒，有时候被别的人看到，免不了会引起一番嘲笑，惹得赵永飞红着胖乎乎的脸说不出话来。

这个噩梦是属于老赵的，他看到自己将噩梦推给赵永飞时，他感到十分心疼。

有几次，老赵坚决不让赵永飞晒被子，无论他怎么暗示，老赵也不答应，即便是晚上睡湿的也心甘情愿。

但是在临睡前，老赵出门上个厕所的功夫，回来就发现被子被赵永飞给换了。

老赵坐在那干净的被子有些生气，推搡着细声要他换回来，没想到赵永飞非但不听，而且往那潮湿的一块地方铺了件破衣服便躺了下去。

老赵气急败坏，连忙狠狠地拧了拧他的小腿，却听到赵永飞咯吱咯吱的笑声。

老赵与赵永飞在这间小屋里一起度过了三年，这里发生的事，也不全是是这噩梦般的臭噩梦，又有充满荷尔蒙的时候，在那样的时期，两个小伙子鬼使神差地拥在了一起，他们共同渴望黑夜长久，却在天亮的时候，变得血肉模糊。

“愣啥呢，老赵，车子都过啦！”

随着老周的喊声，老赵从回忆中收回思绪，那个曾与纠缠了他整个少年时代的噩梦，早已远去，而与他一同守护秘密的人，也在他的人生轨迹中，越偏越远了。

老赵之所以能保持独身这么多年，或许与那个守护秘密的人有关吧！

那个曾在黑暗的年幼时光，如白月光一样的人儿，令他永生都难忘。

他曾希望在以后的人生中，找到这样的一个人，可是他渐渐发现，在这日渐亮丽的社会里，往往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味。

时刻提醒着他，少年的梦魇其实一直在身边，但是身边再也没有一同守护这个秘密的人了。

三人在路边杵了很久，总算是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来到饭店，相继坐下后，老周便不免吐槽起这西安的出租车来。

聊着聊着便扯到了老赵身上，老周忽然问他：“你刚在愣什么啊，错过了两辆车呢。”

“啊，我……”老赵瞅了瞅对坐的两位，忽然话锋一转，笑盈盈地说：“我在看你们呢。”

老杨和老周不约而同地直起了身子，齐声问：“看我们？我们有什么好看的？”

“呵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们一起相互扶持，慢慢走的时候，给我一种特别的感觉。”

老杨和老周相视而笑，又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老赵。

老赵又接着说：“哈哈，你们其中一个要是女人的话，真让人觉得你们是一对夫妻呢！”

老周听着头皮一麻，接着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家伙说话怎么这么奇怪。

而老杨却表现的十分平淡，他打趣地回应道：“哈哈，男人也可以是一对呀，现在的社会什么样的都有，对了老赵，你这么大年纪都不结婚，该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老杨的话十分直白而随意，先把自己与老周是一对的可能性，委婉的告诉了老赵，后半句又在和他说，即使你喜欢男人也没什么，你看我和老周也是呢，你到底承不承认吧？

不过老周便有些不适，连忙在桌子下碰了碰他，示意他不要说的太过了。

毕竟老赵也是亲家那边的人，他可不想因为自己而葬送了女儿的婚姻。

还没等老赵回答，老杨便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既给了老周回应，也缓和了这个略显尖锐的问题，似乎是在说连老杨本人都自己的话逗笑了。

老周跟着老杨一阵哄笑，老赵松了一口气，接着轻松道：“男的女的都行呀，能有个满意的都不错了。”

老赵的话，再次逗的大家哄笑起来。

不多时，点的饭菜陆续上桌，三人有说有笑，吃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老杨时而给老周碗里夹菜，尽管老周用眼神暗示了几次，但是老杨就如没看到一样。

老杨的这个举动再次被老赵看在眼里，到了这一地步，他似乎看出来了老杨的故意，于是笑呵呵地对老杨说：“我碗里也没菜了呢。”

老周听着真是羞耻极了，然而只能红着脸直笑。

老杨夹起一块肉，将要放到老赵碗里，却陡然一转放在老周碗里。

老杨红光面满，笑道：“老赵，你得自己找个给你夹菜的人，那菜才叫香！”

老赵瞬间懂了，双眼雪亮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他羡慕极了，忽然间他又想起了赵永飞。

“真巧！”老赵嘀咕道。

老杨哈哈直笑，而且碰了碰身边的老周，得意地说：“你看，我没说错吧。”

对于他这么冒险的行为，老周十分不满意，于是瞪了他一眼。

“你们俩多好啊，真令人羡慕。”老赵由衷地说。

老杨连忙碰了碰老周，说：“老赵说你呢！”

老周马上换上一脸笑容，有羞涩，也有无奈，说：“感谢理解，感谢理解哈。”

老周谨慎的样子逗的老赵大笑，老杨便说：“他工作的特殊性，所以得小心一些。”

“哦，我懂，我懂的！”

老杨点了点头，接着问他：“老赵，你一直没有找过吗？”

“找过，可都找到合适的。”

“也是啊，我们这样的本来就少，要找个合适的更难了。”

老赵笑眯眯地说：“所以，只能随缘了。”

老杨忽然转头和老周说：“你不是有个朋友吗，不打算给老赵介绍介绍？”

老周一愣，“你说文刚啊？”

“对呀，他不也单身么？”

“他……他的距离很远呢，人长年在湖北呢。”

“咱们不远吗？只要人合得来，多远都不是事儿。”

没想到一袒露身份，他们俩就开始给自己介绍对象，这令老赵有些不好意思，同时又对他们口中的文刚十分好奇。

老周便问老赵，“那老赵你觉得呢，距离算不算问题？”

老赵笑道：“我的想法和老杨差不多，关键还是看人，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湖北已经很近了。”

老赵的话意思十分明了，老周便简单地给他介绍了一下文刚这个人，当然老周抹去了文刚爱慕他这一事实。

杨文刚的过去，在老赵看来与自己有些相同，老赵更加对这个人来了兴趣，声称想看看这个人的照片。

老周便拿出手，找了许久才找到杨文刚的一张照片。

老杨也没见过杨文刚，自然对这个曾经的竞争对手来了兴趣，他凑了过去，瞅着手机里那个中年人。

“哟，看起来很不错啊！”老杨由心地赞扬道。

老周便说：“这还是很多年前的照片了，现在的形象，比这还成熟稳重。”

老赵拿着手机端详了一会儿，他将手机还给了老周，点头赞赏道：“看起来确实挺不错的，对了，这是几年前的照片？”

老周想了想，却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照的，于是摇了摇头，说：“你等会儿，我现在找他要新的。”

老赵感到很诧异，连忙说：“不是……我，不着急不着急。”

老杨笑着说：“没事，他们是老战友了，随时都能要到照片的。”

老周直接给杨文刚发了一条信息：文刚你有没有最近的照片，找一张好看的发给我。

信息发了出去，老周放下手机，吃了几口菜，边吃边说：“咱们这样的人呢，本来就不容易，能够相互帮得到，已经是庆幸了。”

“那是那是。”

“其实老杨前两天，就和我说起你，他说他感觉到，你和我们是一样的人，我还不信呢，没想到还真是。”

“呵呵，我对你们也有同样的感觉，只是一直没敢多想。”

“你也该好好找一个了，一个人孤单的很呢！”老周动情地和他说。

“好嘛，这不是等你们介绍呢么。”

“我们当然尽力，后续还得靠你们自己。”

“嗯，我会重视的。”

杨文刚的信息一直没有回复来，老周等的有些不耐烦，于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文刚啊，你在忙啥呢？”接通了电话，老周打开了扩音。

“没忙啥啊。”

“那你没看到我给你的微信？”

“没注意，有啥事啊？”

老周便说：“你有没有最近的照片，发几张过来看看。”

杨文刚愣了一会儿，便说：“你没事吧，周哥，你没见过我？”

“见过，你发给我就是了，快点儿。”

“莫名其妙，你要照片做啥？”

“真磨叽，给你介绍对象用的。”老周瞅了一眼笑眯眯的老赵。

“我可不需要对象。”

杨文刚的话，令老赵脸上的笑容更加强烈，老周忽然有些后悔打开扩音了，生怕他再乱说话，于是简单地说：“赶紧发给我啊，别磨磨唧唧的，电话我先挂了。”

老周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和老赵解释道：“文刚这人就这样，嘴硬，心里，其实已经同意了。”

老赵仰头一笑，点了点头，接着端起碗吃起了饭。

果不然，没有一会儿，老周的手机就接连响了几声，老周便说：“你看吧，照片发来了。”

点开微信，杨文刚果然发了几张照片回来，不过照片的背景都是同一的，看着像是他的家里，老周便将手机递给老赵，一边笑着说：“这恐怕是他现在在家拍的。”

老杨又凑过去看了看，又赞扬了一番：“男人还真是，越老越好看。”

不止是老杨这么觉得，老赵看着照片，也是如此，他觉得杨文刚的这些照片，比几年前的要耐看许多，还抿着个小嘴，有一丝可爱。

“挺不错的。”老赵交还手机，简单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么说，他给你的第一印象，是你喜欢的样子吧？”

“嗯。”

“那太好了，改天我把他约过来，你们俩见个面。”

老赵羞涩地一笑，说：“他喜欢什么样的？”

老杨便接话道：“你放心好啦，你这样的，不愁没人喜欢。”

“确实如此。”老周拿起手机，对着老赵打开了摄像头，说：“我也给你拍一张吧，给他看看。”

老赵感到很突然，却又没法拒绝。

只好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端正地看着镜头。

老赵的脸膛十分滚烫，笑容羞涩中透着大方，眼镜下的双眼微微眯着。

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和善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