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妻子,我要去看她”政委满脸疲惫“可你们已经离婚了!”
发布时间:2025-08-13 22:23 浏览量:2
第1章 1983·春·武昌军区家属院
“哗啦——哗啦——”
浴室里传来清晰的水声,磨砂玻璃门上映着一个男人挺拔健硕的身影,水汽氤氲。
叶晚棠坐在床边,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房间。
墙角立着崭新的凤凰牌缝纫机,衣架上挂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墨绿色军装,床头柜上摆着印有“先进工作者”字样的搪瓷缸……一切都熟悉得令人窒息。
她不是死了吗?
在刺耳的刹车声和剧烈的撞击中,为了推开那个冲向马路中央的孩子,她清晰地感受到生命从身体里抽离。
可现在……
她的视线猛地定格在衣柜门内侧挂着的那本日历上——1983年4月。
叶晚棠的心脏骤然紧缩,随即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重生了!
重生在四十年前,她和司佳鑫结婚的第三年!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进脑海,前世种种不甘、委屈和最终冰冷的绝望,瞬间翻涌而上。
新婚之夜,那个穿着军装、身姿笔挺的男人,用最平静也最残忍的语气对她说:“叶晚棠,我会对你好,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但我不会碰你。”
她那时年轻气盛,不信邪,更不信自己捂不热一块石头。她曾笨拙地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在昏黄的灯光下解开衣扣,试图撩拨他。
换来的,却是他骤然变冷的眼神和头也不回摔门离去的背影。
司佳鑫,这个她曾经倾心爱慕的陆军团长,在外人面前是无可挑剔的模范丈夫,体贴周到。可关起门来,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疏离和冰冷的空房。
她曾天真地以为,他天性如此,清心寡欲。
直到……那个女人回来了。
黎令仪,司佳鑫心头的白月光。她丧偶归来的那天,叶晚棠才真正看清了司佳鑫眼底那从未对她展露过的、压抑而汹涌的情愫。
原来他不是不懂爱,不是没有欲望。
他只是,不爱她叶晚棠。
前世她死的那天,听说司佳鑫正陪着黎令仪的儿子过生日,甚至……连她的遗体都没去看一眼。
彻骨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瞬间冻结了所有残留的、关于这个男人的幻想。
既然不爱,这一世,她何必再自取其辱?
重活一世,她叶晚棠,要脱离这婚姻的苦海,喜提单身!
“咔哒。”
浴室门被拉开。
司佳鑫只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军用背心走了出来,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肌肉滚落。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毛巾,随意擦着湿漉漉的短发,目光触及坐在床边的叶晚棠时,眉头习惯性地蹙起。
“叶晚棠,现在严抓作风问题,你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训斥。
叶晚棠低头。
她刚才心神恍惚,睡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不知何时松开了,露出一小片莹白的肌肤。
若是从前,被他这样呵斥,她会慌乱、会羞窘、会立刻手忙脚乱地扣好,心里还会涌起一丝隐秘的期待,希望他能多看自己一眼。
可现在……
她只是平静地抬起手,慢条斯理地将扣子一颗颗系好,动作从容得仿佛在完成一件与己无关的任务。
她的沉默和反常让司佳鑫微微一怔,探究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但他很快收回视线,拿起桌上的军帽,动作利落地戴好。
“我去部队宿舍睡,你早点休息。”他语气平淡,如同在交代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
叶晚棠站起身,走到床边抱起自己的被子和枕头。
“你一个结了婚的男人,成天睡单身宿舍不合适。”她的声音同样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以后我睡客房,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说完,她抱着被褥,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径直走向走廊尽头那间小小的客房。
身后,司佳鑫站在原地,英挺的眉宇间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惊讶的神色。他转过身,锐利的目光审视着她离开的背影,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探究。
客房的床板有些硬。
叶晚棠躺在陌生的床上,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清冷的月光,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一夜,没有辗转反侧,没有患得患失。
一夜安眠。
第2章 散伙饭与离婚报告
清晨,嘹亮的起床号角划破家属院的宁静。
叶晚棠准时醒来,换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列宁装,梳好齐耳的短发。镜中的女人,眉眼间少了前世的郁色,多了几分重生后的清明与坚定。
司佳鑫早已不见踪影,想必已经去了训练场。
她如前世一般,推着那辆二八杠的永久牌自行车,准备去山脚下的希望小学上课。
结婚前,她放弃了北京优越的工作环境,主动申请来到这个偏远的乡村小学教书。支撑她的,是让山区那些渴望知识的留守儿童,能多一条走出大山的希望。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男女平等,计划生育,健康中国,从我做起!】
标语上方,并排贴着两张放大的照片。
照片上,穿着笔挺军装的黎令仪和司佳鑫并肩而立,英姿飒爽,敬着标准的军礼。阳光洒在他们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上,笑容灿烂。他们是整个村镇评选出来的“最阳光积极形象代表”。
“啧啧,瞧瞧这俩当兵的,多般配啊!郎才女貌,生出来的小娃娃肯定也好看得紧!”
两个扛着锄头路过的村民,对着光荣墙上的照片啧啧称赞。
叶晚棠的脚步顿了顿。
心脏的位置,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但远没有前世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是啊,既然他们如此般配,她又何必夹在中间,做一个惹人嫌的绊脚石?
不如,早些成全。
放学后,她没有直接回那个冰冷的“家”,而是骑着车去了镇上的政治机关处。
推开那扇刷着绿漆的木门,她走到办事窗口前,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了那本大红色的结婚证。
“同志,请帮我申请一份离婚报告。”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工作人员是个中年大姐,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结婚证上司佳鑫的名字,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和了然,但没多问,很快递给她一份表格。
叶晚棠接过那份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离婚申请书,仔细折好,放进布包最里层。
回到家属院那间空荡荡的屋子,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上一世,她像个傻子一样,费尽心思地想要经营好这个“家”。她学着做他爱吃的菜,笨拙地缝补他的军装,把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期盼着能换来他一丝温情。
可现在环顾四周,她才悲哀地发现,司佳鑫的个人物品——他的书籍、他的军功章、他常用的搪瓷杯……早已被他陆陆续续搬去了部队宿舍。这个所谓的“家”,更像是一个他偶尔回来歇脚的旅馆,空荡得没有一丝烟火气,更不像一个夫妻共同生活的地方。
可笑她前世,竟被那点可怜的“模范丈夫”表象蒙蔽了双眼。
不过,都不重要了。
她将自己的衣物、书籍、洗漱用品,一件件收进那个半旧的棕色皮箱里。动作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傍晚,司佳鑫结束训练,推开家门。
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
他脚步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错愕,随即又被惯常的冷沉覆盖。
餐桌上,竟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红烧肉油亮诱人,清蒸鱼鲜香扑鼻,炒时蔬青翠欲滴,甚至还有一小盆金黄的鸡蛋汤。在这个物资尚不丰裕的年代,这一桌堪称奢侈。
“家里一没客人二不过节,你做这么多菜铺张浪费!”司佳鑫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声音带着严厉的训斥,“对得起党和国家的教导吗?对得起农民兄弟的辛苦吗!”
叶晚棠解下腰间洗得发白的围裙,挂在门后的钉子上。
她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被训斥的慌乱或委屈,只有一种近乎疏离的平静。
“这不是过节饭,也不是请客饭。”她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目光平静地看向他,“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散伙饭。”
第3章 黎小竹与“爸爸”
司佳鑫的眉头皱得更紧,锐利的目光扫过她平静无波的脸,半晌才迈步走了过来。
“什么意思?”他沉声问,带着军人特有的压迫感。
叶晚棠没有回答,只是从布包里拿出那份下午刚填好的离婚申请书,摊平,工工整整地摆放在餐桌中央。
白纸黑字,标题醒目——离婚申请书。
“明天,我们去把婚离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司佳鑫的目光落在申请书上一瞬,随即如冰锥般刺向叶晚棠的脸。那眼神里,有审视,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冒犯的冰冷怒意。
“叶晚棠,”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组织上刚给我提交了晋升旅长的报告,你就整离婚这一出?你知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影响?”
叶晚棠呼吸微微一滞。
果然。
与他而言,离不离婚,远没有他的前途来得重要。她这个妻子的感受和去留,不过是可能影响他仕途的一个不稳定因素罢了。
“离婚是我们之间的私事,”她迎着他冰冷的目光,语气同样冷硬,“晋升是你为部队做贡献应得的公事。没必要混为一谈,更不该成为你晋升的阻碍。”
说完,她站起身,走向客房,将那个早已收拾好的皮箱提了出来。
“你去哪?”司佳鑫一个箭步上前,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回北京?别忘了你在这里的工作和责任!那些孩子还在等着你!”
叶晚棠从未想过要回北京。父母早亡后,她一直住在教师大院。选择成为一名乡村教师,也是继承父母的衣钵,让他们泉下有知。
她用力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放心,”她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没有正式离婚前,我不会离开军区。我就住学校宿舍,不会丢了您司团长的脸面。”
司佳鑫紧抿着薄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两人在门口僵持着,空气仿佛凝固。
“佳鑫?在家吗?我有事找你。”
一道清亮的女声打破了僵局。
一身合体军装、英姿飒爽的黎令仪推门走了进来。看到门口拉扯的两人,她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讶。
“哟,这是怎么了?两口子吵架了?”黎令仪笑着走上前,抬手在司佳鑫的肩上重重拍了一下,动作自然又亲昵,“跟你说了多少次,要对老婆好点!你天天板着个脸,跟谁欠你钱似的,万一哪天嫂子真跟别的男人跑了,你哭都来不及!”
司佳鑫紧绷的身体似乎因她这一拍而放松了些许,他看了黎令仪一眼,终于松开了对叶晚棠的禁锢。
手腕一松,叶晚棠清晰地看到了上面被攥出的红痕。她扯了扯嘴角,心底一片冰凉。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黎令仪出现,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轻易影响到他。
叶晚棠敛去所有翻涌的心绪,不再看他们,提起皮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冰冷的家门。
身后,隐约传来黎令仪带着笑意的声音:“哎呀,叶老师不会因为我的话生气了吧?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开个玩笑……”
“不用管她。”司佳鑫低沉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叶晚棠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提着皮箱的手指关节却微微泛白。
没关系。
只要离了婚,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与她叶晚棠再无瓜葛。
希望小学的教师宿舍是几间平房,条件简陋。
叶晚棠提着皮箱刚走到宿舍门口,就遇到了正要去食堂准备晚饭的李姐。李姐是村里的妇女,在学校食堂帮忙。
“叶老师?”李姐看到她手里的箱子,愣了一下,“你怎么搬着行李来了?家里出啥事了?”
叶晚棠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学期教学任务重,孩子们基础弱,住学校方便晚上给他们补补课。”
李姐“哦”了一声,眼神里带着探究,但也没再多问,点点头往厨房方向去了。
晚上,叶晚棠在宿舍楼外公共洗漱台洗脸。夜风微凉,四周寂静。
忽然,旁边澡堂拐角处传来刻意压低的议论声,是李姐和另一个帮工张嫂的声音。
“那个姓叶的,看着清高,说什么住学校方便照顾孩子,我看啊,八成是跟司团长吵架了,被赶出来了!”李姐的声音带着幸灾乐祸。
“何止吵架!”张嫂的声音更八卦,“我听隔壁王婶说,司团长每天晚上宁愿睡部队那硬板床,都不愿回家跟她睡一张床!他们俩啊,就是挂名夫妻,有名无实!”
“真的假的?难怪结婚三年肚子都没动静……”
“可不嘛!听说当年司团长娶她,根本就不是自愿的!是组织上安排的,他没办法才‘大义献身’娶了她!心里指不定多憋屈呢……”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叶晚棠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试图浇灭心头那股翻腾的寒意和荒谬感。
她和司佳鑫这三年婚姻,的确和“假夫妻”没两样。
但“大义献身”?
呵……
昏昏沉沉地过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孩子们清脆的童声唤醒了沉寂的校园。
“叶老师早上好!”
“叶老师好!”
他们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脚上是磨破边的草鞋,但怀里的书本却保护得崭新而干净。尽管山区教育资源匮乏,他们清澈的眼睛里,依然闪烁着对知识最纯粹的渴望。
叶晚棠压下心头的纷乱,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一一回应着孩子们。
送完最后一个孩子进教室,她正准备关上学校的大铁门,却看见不远处,两道熟悉的军绿色身影并肩朝学校走来。
司佳鑫和黎令仪。
在他们两人中间,还蹦蹦跳跳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穿着崭新的小军装,虎头虎脑。他仰起头,脆生生地朝着司佳鑫喊道:
“爸爸!抱抱!”
话音落下,司佳鑫冷峻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唇角甚至扬起一抹清晰可见的笑意。他弯下腰,动作熟练而自然地将小男孩抱了起来,还宠溺地颠了颠。
温馨、和谐,却又无比刺目的一幕,让叶晚棠握着铁门的手猛地收紧。
那是黎令仪的儿子,黎小竹。
一个前世让她头疼不已、患有严重多动症和间歇性狂躁症的问题儿童。
她直到死才知道,司佳鑫爱屋及乌,照顾黎令仪的同时,对这个孩子也倾注了远超常人的耐心和关爱。
只是……
“爸爸”?
黎令仪的儿子,怎么会直接管他叫爸爸?
叶晚棠的脑子有些混乱。
思索间,司佳鑫已经抱着孩子走到了她面前。
“这是令仪的儿子,黎小竹。”他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我带他来办入学手续,以后就在你的班上,请你多照顾。”
叶晚棠的目光从黎小竹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移回到司佳鑫脸上。
“她的儿子,”她一字一顿地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叫你爸爸?”
司佳鑫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有些无理取闹。他正要开口,一旁的黎令仪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叶老师,你别误会。”黎令仪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语气温婉,“小竹这孩子命苦,从小没了父亲。佳鑫一直很照顾我们娘俩,小竹跟他特别亲,就认了他做干爹。小孩子不懂事,乱叫的。叶老师要是介意,我这就让小竹改口叫叔叔。”
被司佳鑫抱在怀里的黎小竹一听这话,立刻不干了,扭动着身体大声嚷嚷起来:“我不改!我就要叫爸爸!他是我爸爸!谁敢不同意我就打谁!”说着,还挥舞着小拳头,一脸凶相。
司佳鑫轻轻拍了拍黎小竹的背,安抚道:“好了小竹,别闹。”他抬眼看向叶晚棠,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纵容,“孩子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一个称呼而已,不用上纲上线。”
黎小竹这才安静下来,挣扎着从司佳鑫怀里跳下地,开始在旁边的空地上一刻不停地跑跑跳跳,自顾自地玩闹起来。
叶晚棠看着眼前这一幕,再回想起前世黎小竹在课堂上掀翻桌子、殴打同学、甚至追打老师的种种劣迹,心头警铃大作。
“司团长,黎同志,”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客观冷静,“这个孩子,我们学校恐怕收不了。你们还是带他去城区的子弟学校看看吧。”
“为什么?”司佳鑫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也带上了一层寒霜,“希望小学离军区最近,小竹在这里上学,令仪照顾起来最方便。”
“学校现在只有我和刘校长两位老师,”叶晚棠直视着他,平静地陈述事实,“学生却有三十多个,年龄跨度大,基础参差不齐。黎小竹同学……活泼好动,性格与其他孩子差异较大。以我们目前的人力和精力,实在难以给予他足够的、特殊的关注和照顾。万一出现什么状况,我们恐怕有心无力。”
更何况,刘老校长年近七十,身体早已大不如前。所有的教学重担几乎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如果黎小竹的狂躁症发作起来,她根本无法保证其他孩子的安全。
“叶老师!”黎令仪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不满和委屈,“你才刚见小竹第一面,话都没说上两句,就这么不喜欢他的性格吗?他只是一个渴望上学的小孩子啊!”
司佳鑫拧紧眉头,看向叶晚棠的目光充满了不悦和审视,那眼神里的冷意几乎要将人冻僵。
“黎令仪同志在前线为国家流血流汗,她的儿子,不管什么性格,都不应该被任何学校排斥!”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军人的威严,“叶晚棠,你这是在搞歧视!你知道你说这话的后果吗!”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而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想读书是好事,有学生来,我们就收。”
叶晚棠回头,看见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校长刘春秀,正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棍,颤巍巍地朝这边走来。她手里还拿着一副老花镜和一叠厚厚的教辅资料。
“黎小竹同学是军人子女,有优先入学的权利。”刘校长走到黎小竹面前,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朝他伸出手,“来,孩子,跟奶奶进教室上课。”
黎小竹看了看刘校长,又看了看妈妈和司佳鑫,见他们都点头,才迟疑地把小手放进了刘校长温暖而粗糙的手掌里。
看着老校长那几乎弯成九十度的背脊,牵着蹦蹦跳跳的黎小竹一步步走向教室,叶晚棠的眼眶蓦然有些发热。
老校长一生无儿无女,将毕生的心血都奉献给了这所大山深处的小学和这些渴望知识的孩子。如今已是古稀之年,却依然坚守在这三尺讲台。
见校长开了口,叶晚棠将所有的担忧和反对都咽了回去。
这一天的课,叶晚棠打起十二分精神,如往常一般尽心尽力地辅导着每一个学生。黎小竹虽然坐不住,时不时扭来扭去,或者突然插话,但好在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举动,也没有影响到其他孩子,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
傍晚放学,夕阳的余晖洒在简陋的操场上。
叶晚棠收好教案和书本,正准备回宿舍,老校长却叫住了她。
“叶丫头,”刘校长的声音温和而缓慢,“今天……不回那边去睡了?”她浑浊却慈祥的眼睛里,带着洞察一切的关切。
叶晚棠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刘校长却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臂:“是不是因为早上小竹入学的事,还在跟司团长置气?唉,他也难,照顾战友的遗孤,是情分也是责任。你多担待点,别太往心里去。”
“夫妻之间啊,哪有勺子不碰锅沿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刘校长语重心长地劝道,“等过些日子,你们再生个胖娃娃,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什么疙瘩解不开?”
叶晚棠听着老校长朴实而充满善意的劝慰,心中五味杂陈。她和司佳鑫之间的问题,又岂是生个孩子就能解决的?那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
但看着老校长殷切的目光,她不忍心反驳,也不想让老人家担心。离婚的事还没彻底落定,她只能低声应了一句:“嗯,我知道了校长。”
从学校出来,叶晚棠骑上自行车,沿着坑洼的土路往家属院方向蹬去。她需要回去拿点东西。
刚骑到村口那个十字岔路,一个人影突然从路边的树后闪了出来,挡在了她的车前。
叶晚棠吓了一跳,连忙捏紧手刹,自行车猛地一顿,轮胎在土路上擦出一道痕迹。
拦车的,正是黎令仪。
她换下了军装,穿着一件时下城里流行的碎花连衣裙,头发也放了下来,少了几分英气,多了几分柔美。她看着叶晚棠,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审视和决然的表情。
“叶老师,”黎令仪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叶晚棠耳中,“我们谈谈。”
第4章
叶晚棠呼吸一滞,她没想过黎令仪会和她说这些。
“离婚是两个人的事,黎同志是用什么身份来要求我?”她反问。
黎令仪面不改色说道:“我丈夫去世的早,佳鑫这些年一直照顾着小竹,给足了他父爱和安全感,请你尽早退出,还我们一个完整的家。”
说完,她深深看了叶晚棠一眼,随即松开手径自离开。
叶晚棠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转身骑自行车也回了家。
家属大院。
司佳鑫正从厨房端了两个家常菜出来。
见到叶晚棠,他立即添了一副碗筷在桌上。
“回来了,吃饭吧。”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和粮票放在桌上。
“这个月部队给的津贴,你收好,以后别再闹了。”
叶晚棠有些不明所以,诧异看向他:“我今天回来,是和你约去办离婚手续时间的。”
司佳鑫蹙紧眉:“怎么还要闹离婚?你是不是因为小竹管我叫爸,但你却没有孩子?”
“如果是这个原因,今天晚上我们睡一起,完成生孩子的任务。”
叶晚棠的身子微僵,她从未想过他会说这种话。
“生孩子是任务?司团长,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她没有去碰桌上的钱和粮票,直接绕过餐桌往客房走去。
临到门口,她顿住回头:“你既然把所有的父爱都给了黎小竹,就尽早同意离婚,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吧。”
说完,她进了客房,将门关上。
看着被关紧的门板,司佳鑫将手中的筷子种种放在桌上,似乎也丝毫没了食欲。
第二天早上。
叶晚棠起床收拾一番,没管司佳鑫在不在家,便直接去了学校。
她在教室里等着孩子们入校,却听得外面传来阵阵哭声。
“黎小竹,你走开!”
尖锐的哭喊声让叶晚棠一阵心慌,她连忙冲出教室走出去。
一到操场,便看见几个女孩头发凌乱,一脸污渍地坐在地上哭。
“怎么了?”叶晚棠关切地将她们扶起来,用帕子擦掉她们脸上的污渍。
“黎小竹朝我们丢泥巴,还打人。”
一个女孩抽抽搭搭指向一脸不屑的黎小竹,她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满是掐痕。
黎小竹做了个鬼脸,根本没当回事:“好狗不挡道,你们挡了我的路就该打!”
他又看向那告状的女孩,眼神凶煞了几分。
“你敢告我的状,我爸可是团长!我让他把你抓起来关小黑屋!”
叶晚棠闻言,面色瞬间变得凝重。
“黎小竹!这里是学校!”
她厉声呵斥着,随即让其他人将受伤的几个女孩带去校长办公室。
随即,走到黎小竹面前拉起他的胳膊:“跟我走。”
黎小竹一把甩开叶晚棠的手,大声嚷嚷:“你别碰我!”
此时,身后突然传来黎令仪的喊声:“叶老师,你拽我儿子做什么?”
黎小竹见状,立马挣脱了叶晚棠的手,朝黎令仪怀里扑了过去,大声哭喊。
“妈妈,她打我!”
黎令仪一惊,看向叶晚棠眼底一片冷然。
“叶老师,你对我有意见就冲我来,针对孩子算什么!”
叶晚棠眼皮一跳,平息心中的怒意才开口:“刚才黎小竹欺负女同学,朝她们扔泥巴还掐人胳膊,我只是带他去道歉!”
黎令仪眉头微皱,怀中的黎小竹眼珠一转,抢先喊道:“妈妈,我没有欺负人!她不喜欢我,所以故意这样说……”
叶晚棠错愕不已,她没料到这孩子小小年纪撒起谎,竟然随手捏来。
黎令仪皱眉看向叶晚棠:“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倒是大人知人知面不知心。”
叶晚棠心一噎,不想再去争辩,只道:“小竹我无力管教,其他学校更适合他。”
说话之际,黎小竹突然捡起地上的石子狠狠砸到了叶晚棠身上。
“我讨厌你!我要回家!”
扔完石头,他又将黎令仪狠一推,往学校后面的山道冲去。
叶晚棠心下一跳,前段时间下了暴雨,山道湿滑,随时有塌方的危险。
“小竹,回来!”
黎令仪没管气冲冲跑掉的黎小竹,依旧不依不饶指责叶晚棠的不是。
叶晚棠无心和她辩论,匆匆朝着山道追过去。
身为老师,她必须对在校学生负责!
等她追上山坡,发现黎小竹已经跑到崖边,脚下的泥土正在松软着往下陷。
他显然已经吓坏了,站在那里不敢动弹。
“快救我……”
叶晚棠心急如焚,小心翼翼伸手挪过去。
“小竹,把手给我……”
黎小竹抬起吓得苍白的脸,看到叶晚棠递来的手,连忙抓紧。
泥土碎石继续下坠,黎小竹惊慌拉扯。
叶晚棠身体瞬间前倾,直直往山崖坠落。
“咚——!!”
第5章
昏昏沉沉。
再醒来时,叶晚棠入目便是一片白,整个病房刺目的消毒水气息。
她恍惚了一阵,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和黎小竹一起坠下山崖,但此刻却不见人影。
她瞬间清醒,连忙拔了手背上输液的针管,准备下床。
“小竹……”
叶晚棠刚踩下地,就感觉半条腿倏地刺痛,根本站不稳。
但找不到人,她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整条走廊上的病房都没看到黎小竹身影,叶晚棠的心脏被狠狠揪起,升起一阵慌乱。
拐角处,她蓦地看见司佳鑫的身影一闪而过,她下意识跟了过去。
另一边过道的单人病房。
司佳鑫走了进去,里面的病床上躺着的正是黎小竹,黎令仪则坐在一旁抹眼泪。
看见司佳鑫,黎令仪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捂着胸口靠在了他怀中。
刺眼的一幕,让叶晚棠移开了眼。
她将注意力落在了黎小竹身上,想走近一些看看他的情况如何。
黎小竹看到叶晚棠,直接尖叫了起来。
“坏女人来了,爸爸妈妈,我害怕!”
黎令仪立马大步走到门口,狠狠给了叶晚棠一巴掌。
“你怎么有脸来这里!你害我儿子害得还不够惨吗?”
“你等着,我会向上面举报你的所作所为!”
猝不及防的一耳光,让叶晚棠脸上瞬间红肿。
在黎令仪还要再动手之际,司佳鑫走出来将她拦在了身后。
随即,他看向叶晚棠:“小竹看到你有情绪,你不该来这里。”
叶晚棠只觉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连骨子里都泛着寒意。
司佳鑫字字句句都是对他们母子的在意,对自己却毫不关心。
她深呼吸,蜷紧了手:“如果不是为了救孩子,我根本不会被拽下山崖。”
“他们可以不领情,但你不能是非不分。”
说完,叶晚棠便不愿再多言,转身离开。
在医院住了几天,司佳鑫都没有来看她一眼。
叶晚棠已经心如止水,一个人输液打点滴,等着医生查房复诊。
直到伤好得差不多,她便出院离开。
“叮铃铃~”
刚出医院,身后响起几声自行车铃铛声。
叶晚棠侧身站定,却不想自行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叶晚棠!”
一个身穿白衬衫,背着斜挎包的男青年对着她打招呼。
叶晚棠抬头一看,有些惊讶:“章靳言?”
章靳言是她以前北京学校里的同窗。
两人相识多年,不过自打她来武昌下乡支教后就再没有见过了。
“你怎么来了?”
章靳言笑了笑:“上头说这边师资匮乏,就把我调过来了,以后我和你一起照顾大山里的孩子。”
说完,他看向叶晚棠还不太利索的腿,拍了拍自行车后座。
“我送你回去,顺便了解一下学校和学生的情况。”
叶晚棠也不好拒绝,坐了上去。
两人聊着学校的事,又说起以前读书时的种种。
一路上,她感觉心里的阴霾都散了不少。
家属院大门。
叶晚棠下了自行车,看到章靳言头上的汗水,有些过意不起。
“今天多亏你了,进屋喝口水吧。”
说着,叶晚棠打开门往里面走去,却脚下一绊趔趄往前倒去。
“小心!”
章靳言眼疾手快将她扶住,随着惯性拉回了自己怀中。
衬衣上冷冽的肥皂清香扑鼻而来。
叶晚棠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外面响起一道女人尖锐的声音——
“大家快来看啊,团长家媳妇偷人啦!”
第6章
叶晚棠眼皮一跳,站稳后闻声望去,发现是隔壁婶子吴桂芳。
吴桂芳一直喜欢黎令仪那样的女军人,觉得只有她才配的上司佳鑫,所以对叶晚棠怎么都看不见顺眼。
这一次她抓到叶晚棠和其他男人搂搂抱抱闹的一幕,只嫌事闹得不够大,大声嚷嚷。
“叶老师不要脸,趁着司团长不在家,直接家门口偷汉子呢!”
她这一嗓子,把住在周边的军人家属都喊了出来,个个探头看八卦。
叶晚棠对着吴桂芳喝声道:“吴婶,我刚才只是差点摔跤没站稳,章老师扶我一把而已,你不要胡说!”
但周围已经有人在议论纷纷:“司团长被这种女人戴了绿帽,真倒霉!早知道还不如跟黎长官,人家志同道合,还能还生儿子。”
“是啊,这叶老师也太不检点了……”
叶晚棠心底涌上一团火,她压着怒气警告众人。
“我和章老师清清白白,你们没有证据造谣传谣,我也可以举报你们!现在诽谤罪也是要坐牢的!”
众人被唬住了,吴桂芳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几分。
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喊道:“司团长来了。”
闻言,吴桂芳眼珠一转坐在地上哭天喊地起来——
“团长媳妇仗势欺人,要跟着她的姘头送我进监狱坐牢,司团长你要为我做主啊!”
司佳鑫走过来,目光锐利的扫了一眼叶晚棠和章靳言,随即看向地上的吴桂芳。
“吴婶说的我会去查明,若是真的自会有军纪处罚他们,但污蔑他人罪行也不轻,您可要想清楚自己说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
司佳鑫的话让吴桂芳不敢再造次,只得爬起来悻悻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般的散了。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司团长,我和晚棠……”
章靳言正要对司佳鑫解释,叶晚棠却示意他先走。
“今天的事很抱歉,你先回学校,明天我们再继续沟通孩子们的情况。”
章靳言看得出司佳鑫对自己的敌意,只能对着叶晚棠点了点头。
“有事你来学校找我,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等男人骑自行车离开后,司佳鑫认真看向叶晚棠。
“你要离婚是因为他吗?”
叶晚棠一愣,心底还未平息的怒火瞬间涌上心头。
“司佳鑫,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和你一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吗!”
她为家庭付出,为事业付出,换来的却是旁人的误会,还有自己丈夫的谴责。
这样的人生,太憋屈!
司佳鑫看着她,一时有些失语。
沉默半响后,他才低声开口:“我没误会你和别的男同志,你也别误会我和黎令仪同志。”
“我这次回来是想告诉你,只要你明天去给小竹令仪同志道个歉,她便不会举报你,这件事也算过去了。”
听到他的话,叶晚棠只觉荒谬。
“道歉?殴打女同学的是黎小竹,将我拽下山崖的也是黎小竹,为什么是我去给他道歉?”
“司佳鑫,你是非不分我也言尽于此,今天我们就去把离婚证办了,多一天我都觉得累!”
她说完回到屋内,直接从抽屉里拿出结婚证和身份证件。
现在的她,只想离婚!断掉这段孽缘!
司佳鑫的脸瞬间沉了下去,他一把扯过叶晚棠手中的结婚证。
“我最后说一次,军婚不是你一个女人想离就能离的,你别动不动把这两个字挂嘴边!”
话落,他不再等叶晚棠的回应,拿着结婚证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叶晚棠只觉乏累又揪心。
又是这样,不在乎她的情绪,也从来没有想过好好沟通。
但离婚的事,女人有权自己做主!
一夜无眠。
第二天,叶晚棠去了政委办公室。
她本想将离婚报道给政委,但在门口意外听到了司佳鑫和政委的谈话声。
“咱们山区教师资源匮乏,当年叶晚棠下乡支教,为了将她留在这里,你牺牲了自己的个人幸福与她结婚。”
“现在她有意和你离婚,学校也已经来了新老师,你是什么打算?”
政委语重心长的声音落下,随即传来司佳鑫低沉的话语。
“新老师还需要考察,这期间我不会同意她的离婚申请,也请政委不要批准。”
第7章
叶晚棠感觉全身仿佛被一股强大的电流击中。
她以为司佳鑫只是不爱自己,却没想到从一开始他娶自己就是带着目的。
她再也忍不住,直接推门而入。
屋子里正说着话的两人瞬间噤了声,气氛骤然尴尬。
“报告!”
叶晚棠没等回应,径直走到政委的办公桌面前。
“政委放心,新老师没适应山区教学模式之前,我不会离开。身为老师,我有自己的信仰和职业操守。”
说完,她将手中的离婚申请放在了桌上:“但是这个婚,我非离不可。”
话题说破,政委敛去尴尬神色,叹了口气。
“叶同志,离婚不是小事,传出去对你和司同志的声誉都不利,还是要慎重考虑。”
“这些年你对司同志的感情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老话说夫唱妇随,婚姻是需要经营的,时间久了感情自然会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叶晚棠自嘲的笑了笑,上辈子她用了四十年还不够吗?
曾经她也以为能和司佳鑫日久生情,但后来才知道,能和他日久生情的人,只有黎令仪。
她摇了摇头:“谢谢政委,但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政委还想再说什么,可门外却突然响起章靳言焦急的喊声。
“叶晚棠!”
叶晚棠匆忙走出去,章靳言连忙招手:“快跟我去医院,刘校长出事了!”
叶晚棠心下一惊,连忙往外跑。
章靳言扶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想带着叶晚棠去医院。
路边的军用吉普车鸣笛了两声,司佳鑫打开车门,对他们说道。
“上来,开车更快!”
叶晚棠也顾不得其他,拉着章靳言快速坐上去。
吉普车急速朝医院行驶。
叶晚棠焦急问向章靳言:“校长怎么了?”
刘校长虽然年事已高,但身子骨一直硬朗,上辈子直到离世都没去过几次医院。
章靳言面色凝重:“今天早上,黎小竹拽女生裤子,被校长批评了,他气不过去推校长。”
“校长没来得及反应,一下子被推倒摔了后脑勺,现在还在抢救……”
他话音落下,车身猛然晃动了一下,司佳鑫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几分。
叶晚棠咬紧牙关没有再说话,只是心底却涌上一股莫大的无力感。
医院,抢救室外。
叶晚棠一行人赶到之际,便看到几个穿着军装的人守在走廊上,其中两人还拽着正在叫嚷的黎小竹。
黎令仪原本还在和一个警卫员交涉,在看见司佳鑫的瞬间,她快步走了过来。
“佳鑫,他们说小竹故意伤人,要把他抓去少管所。他还是个孩子,不可能推倒一个大人,你快帮我跟他们说说!”
她拉着司佳鑫的手臂,声音几欲破碎。
一旁的章靳言听不下去了:“全班同学都看着他故意将校长推倒,你休想以公谋私!”
叶晚棠没参与他们的对话,而是将视线看向黎小竹。
自打答应入学后,她想过无数种防范他伤人和教育他的方法,却没想到他会伤害刘校长。
就算有多动症和狂躁症,但这也不是伤人的保护伞。
叶晚棠走过去,认真问道:“黎小竹,你知不知道伤了后脑勺,会很可能醒不过来?”
黎小竹一脸不屑:“是她自己活该,我又没招惹她,她来教室批评我,我这是正当防卫!”
叶晚棠噎住,看向黎小竹的眼里满是失望。
这个孩子,没有同理心的。
“黎小竹!”司佳鑫大步走了过来,声音严肃,“正当防卫是你这么用的吗!”
听到他的斥责,黎小竹脖子一缩立即噤了声。
司佳鑫拉过黎小竹到警卫员面前,语气缓和了几分。
“这件事等刘校长醒来再做定夺,她才是最有话语权的人。”
“你们这样大张旗鼓的来医院抓人,会吓到孩子,也会影响医护人员治病救人。”
警卫员们见他出面,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对负责医生交代几句,随即先行离开。
司佳鑫看了叶晚棠一眼,神色复杂了几分。
“我先送他们回去,晚点来看校长。”
说完,他便带着黎令仪和黎小竹走了。
两个小时过去,刘校长终于从抢救室推出来,送进了普通病房。
看着一直没醒来的老人,叶晚棠满目哀伤。
她守在床边,对着窗外的月光双手合十祈祷。
“菩萨保佑,让校长平安渡过此难……”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突然被人打开。
叶晚棠以为是医生,但回头一看却发现是司佳鑫。
“我们谈谈。”
叶晚棠不想搭理他:“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司佳鑫叹了口气,径自走了进来。
“小竹的父亲是为了救我而死,他们孤儿寡母不容易。”
“现在校长转危为安,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第8章
叶晚棠呼吸一滞,看向司佳鑫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和黎令仪的丈夫还有过命的交情,也没料到他竟然要对黎小竹偏袒到底。
“校长现在还没醒来,怎么到此为止?”她反问。
司佳鑫眉心一拧:“难道你真的要将小竹送进少管所吗?”
叶晚棠将手蜷拢成拳头:“犯了错就要接受处罚,这是王法。”
见她执意如此,司佳鑫定定看了她一眼后便走了出去。
叶晚棠再也忍不住,眼里氤氲上雾气。
晚上,刘校长终于从昏迷中苏醒。
等医生检查完情况后,她虚弱地对叶晚棠交代。
“晚棠,孩子小不懂事,我不怪他。他骨子里不坏,往后你好好鞭策,别让他走歪道,长大了就能跟他父母一样报效国家。”
叶晚棠心尖一颤,哑声道:“我知道了……”
刘校长一贯如此,将自己的青春和整个一生投身教育之中,相信人之初性本善,愿意给每个孩子机会。
“山区孩子多,学校条件艰苦,我如今身子垮了,以后教育的担子,就交给你了。”
叶晚棠连忙握住校长的手:“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前世刘校长是将希望小学所有孩子全部送出大山后,再心梗离世,现在一定能恢复健康。
刘校长重重叹了口气。
“我的身体我知道,最近一直力不从心,也是真的老了……”
“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带着孩子们走出大山,如今怕是成了遗憾……”
叶晚棠的手紧了紧:“您放心,还有我在呢。我们的校训是一个都不能少,我一定会让这群孩子受教育,和您一起带他们离开大山。”
刘校长欣慰一笑,虚弱的阖眼休息。
叶晚棠在病房陪着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几个婶子来帮忙,她才回了学校。1
希望小学。
叶晚棠先去观摩了一番章靳言的上课情况,看到他适应的不错便回了自己的班级。
这几天上完课,她便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跑。
虽然疲惫,但看着渐渐好转的校长,她觉得所有的奔波都值得。
这天放学后,叶晚棠一如既往走路去医院。
十字路口,黎令仪拦住了她。
“叶晚棠,这是你和佳鑫的离婚申请,已经签字了。”
她说着将手中的申请单递了出来。
叶晚棠扫了一眼纸张,眉头微皱:“这张申请单怎么在你这?”
“我想让你离开学校,离开武昌军区。”黎令仪的想法不加掩饰。
“新老师已经就位,等年底我军龄到了也能退伍从教。到时候我会留在佳鑫身边,在学校教育小竹,也教育大山里的孩子。”
说完,她不等叶晚棠回应,直接将申请单塞进了对方手中。
“这不仅是我,也是政委的意思,希望你尽早离开。”
说完,她不再停留,开着路旁的吉普车直接扬长而去。
叶晚棠捏着单子的手紧了紧,片刻之后才调整情绪往医院走去。
医院。
叶晚棠还没进病房,便被主治医生拉至了办公室。
“刘校长本有基础旧疾,这一摔跤导致复发,今天心脏骤停抢救了回来,但情况不容乐观……”
听完医生交代情况,叶晚棠的心倏地一紧。
她以为刘校长的情况已经在逐渐好转,没想到还有一道难关难以跨越。
这一世自己重生,很多事情都偏离了上一世的轨道和时间线,难道刘校长的病也提前了吗?
叶晚棠进了病房。
病床上的刘校长眼睛半阖着,看到她才微微睁开眼。
“来了……孩子们怎么样?”
叶晚棠的唇有些颤抖:“今天教他们唱了国歌,还学了《弟子规》,孩子们都很棒。”
刘校长虚弱的点了点头,眼带着疼惜的看向她。
“政委今天说,黎令仪同志申请退伍做咱们学校的老师,你怎么看?”
叶晚棠微微一顿,许久才道:“学校老师越来越多,这是好事。”
刘校长叹了口气,颤巍巍地从枕头下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她。
“这些年让你一个城里姑娘留守我们山区,委屈你了。”
“我知道你已经决心要和司团长离婚,往后也不要被这座大山困住自己……”
叶晚棠心下一梗,小心翼翼将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张北京师范小学的任教通知单和一沓钱。
“校长,您这是做什么?”
刘校长浑浊的眼里浮上泪意:“你不属于这座大山,回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展翅高飞……”
话尚未说完,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整个氧气面罩布满雾气。
“校长?”
刘校长费力地举起手,似是想要再说些什么。
但下一瞬,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
“滴——”
第9章
叶晚棠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医护人员冲了进来,给刘校长做紧急抢救。
但这一次,她再也没有醒来。
校长一生无儿无女,送走一波又一波的学子。
如今她的后事,是叶晚棠一手安排。
三天后,葬礼。
天空细雨不断,一阵灰蒙。
吊唁的人离开后,唯有叶晚棠一人留在墓地前。
她抬手拂过墓碑上的雨渍,脸上却一片湿濡。
“重来一世,我没能过好自己的人生,却再一次送您离开……”
“五年前我来这里支教,是为了司佳鑫,但后来是您让我真正明白了山区教师的信仰是什么……”
想起那张任教通知书,和刘校长生前对自己的劝慰,叶晚棠眼里又浮出泪意。
“您放心,只要学校的新老师接管到位,我会听您的话离开。”
轰隆——
闷雷响后,雨势渐大。
豆大的雨珠落了下来,将叶晚棠浑身淋湿。
一把黝黑的大伞撑在了她头顶上,挡住了风雨。
“逝者已逝,别难过了。”
司佳鑫的声音,拉回了叶晚棠的思绪。
她仰头看向这个男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觉熟悉还是陌生。
“你知道吗,刘校长原本可以活到八十多岁,可现在她却提前了十几年离世。”1
她的话让司佳鑫觉得有些莫名。
“医生说校长是因为劳累过度诱发旧疾,导致心脏衰竭,这样的结局,我们都不愿意看到。”
叶晚棠扯了扯嘴角。
她知道现在说再多已经没了意义,此时也不愿再和这个男人共伞,直接侧身走进了雨幕。
“叶晚棠!”
身后响起司佳鑫的喊声,但她一次也没再回头。
回到学校。
叶晚棠换了身衣服便去了教室,孩子们都乖巧的待在教室画画,章靳言则守在讲台前。
看到她来,孩子们连忙围上前,每个人的眼里都是泪莹莹的。
“叶老师,校长奶奶还会回来吗?”
叶晚棠心尖一颤,半晌才稳住情绪回应他们。
“校长奶奶……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她不能在学校陪着我们,但她会化成天上的星星看着我们。”
几个孩子凑到窗口看着天:“可是现在下雨,天上没有星星。”
叶晚棠顿了顿,才道:“星星是她,雨水也是她。”
“她的雨水,会滋润我们这座大山,滋润我们每一个人……”
她声音变得哽咽,章靳言拍了拍她的肩,带着孩子们在屋檐下触碰倾泻而下的雨丝。
下午,叶晚棠和章靳言做好所有学生的交接工作,便整理自己在宿舍的东西。
她想起还有行李在家属院,现在两人已经离了婚,也该去将自己所有的物品清空了。
到家属院的时,大门紧闭,家里似乎没人。
“司佳鑫!”
叶晚棠喊了一声,不想却被站在二楼阳台的吴桂芳听见。
吴桂芳满面嘲讽的看着她:“给司团长戴了绿帽还想来找他?”
叶晚棠没有理会,径直往屋里走去。
吴桂芳却没想放过她,继续大声囔囔。
“昨夜暴雨,黎同志房子漏水,司团长连夜去她家了,一晚上都没回来!”
“叶晚棠,你不守妇道,就只有守活寡的命!”
叶晚棠将房门一关,隔断了吴桂芳的声音。
“守活寡啊。”她呢喃了一句,随即自嘲一笑。
上一世为了司佳鑫,她毅然决然报名来这里支教两年,又因为一张结婚证的束缚变成了支教几十年。
这几十年困住了她也困住了那个男人,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她准备离开这个地方,永远地离开司佳鑫。
这一世,她放手给他自由,也还自己一个解脱。
收好所有东西,她心如止水地转身走出了家属大院。
汽车站。
叶晚棠买好回北京的车票,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自己生活了两辈子的村镇。
所有的爱所有的纠葛,全都化作云烟。
往后,她会带着老校长的寄托,去她该去的地方展翅高飞,继续做一名优秀的女教师。
“前往北京的汽车即将出发,请所有乘客上车坐好……”
车站广播响起,叶晚棠提着行李皮箱上了大巴车。
第10章
天气阴沉,雨水滂沱。
大巴车行驶了半个小时,前面的路全都被积水淹没。
司机和总车站取得联系,遗憾地对车上乘客交代:“前面的路全都被淹没了,咱们今天不能出发,只能回镇上车站。”
叶晚棠一听,心绪泛滥了几分。
难道今天,自己走不了吗?
汽车回了车站,叶晚棠也只能回了学校宿舍。
章靳言看到她,没多说什么,继续做好后续的课程安排。
第二天,小雨淅沥。
孩子们安全到校,没有一人旷课。
下午放学时分,雨势骤然变大,操场上的积水都淹没了脚踝。
叶晚棠和章靳言同往常一样,兵分两路亲力亲为将每个孩子护送回家。
送走几个离学校近的孩子后,叶晚棠身边还剩三人。
去他们家先要淌过一条山涧河水。
叶晚棠带着孩子们走去,发现昨天还能直接淌水而过的小河现在水流湍急,水高几乎没过膝盖。
“叶老师,怎么办?”
一个小女孩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害怕。
“别怕,老师背你们过去。”
叶晚棠蹲下身,背着小女孩小心翼翼地走进河水。
她一手撑着竹棍做支撑,一手抱紧身后的孩子,每一步都走的很吃力。
河水比想象中的更为湍急,浪花不断拍打着她的双腿。
艰难渡河过去后,叶晚棠又连忙回头去接下一个孩子。
准备背第三个孩子时,她已经明显力竭。
眼看河水越发湍急,叶晚棠片刻都不敢休息,要紧牙关将最后一个孩子背在背上。
“抱紧老师,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叶晚棠再次踏入河中,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双臂也酸软涨疼,可她的眼神却无比坚定。
一步,两步,马上就要越过河流。
就在这时,上游突然倾泻出一股巨浪,冲散了一块溪涧山石顺着水流滚落下来。
咚!!
石头撞击到了叶晚棠腿伤,钻心的疼让她身形一晃,双脚失去了支撑。
她攥紧竹竿竭力稳住身子,可却抵不过接踵而来的强大水流。
“噗通——!”
叶晚棠和背后的孩子一并摔倒,顺着山洪水起伏。
“啊!叶老师……”眼看小女孩要被水流淹没。
叶晚棠拼尽全力将孩子往岸上一推:“拉住她!”
下一瞬,她的声音被水浪吞没,整个人卷入湍急的洪水。
“叶老师——”
冰冷的洪水在瞬间吞噬了叶晚棠。
湍急的水流,再也看不到那个女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