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相如的幸与不幸
发布时间:2025-05-22 08:35 浏览量:6
司马相如是西汉盛世武帝时期伟大的文学家、政治家,工辞赋,其代表作《子虚赋》《上林赋》,词藻富丽,结构宏大,为汉大赋代表作,后人称之为赋圣和“辞宗”。
司马相如生活的时代,恰逢西汉盛世。生逢盛世,司马相如是幸运的。文学天赋的绽放,为他带来了难得的历史机遇。他的代表作《子虚赋》《上林赋》奠定汉朝大赋的典范,开创了“劝百讽一”的文体风格。其辞藻华美、结构宏大的赋作深受武帝赏识,使其感叹“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这种才华得到最高统治者的认可,使他成功跻身于宫廷文人的行列。武帝之所以发出如此感叹,是因为他“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需要文学侍从为帝国盛世赋以文化合法性。司马相如的赋作通过描绘帝王苑囿的壮丽与礼仪的恢弘,完美契合了武帝的政治需求,使其成为宫廷文化的象征性人物。与此同时,他与卓文君的“琴挑私奔”爱情故事虽存争议,但却成为后世文人理想化爱情的原型。《凤求凰》的浪漫与“当垆卖酒”的决绝,使其个人形象超越历史真实,升华为文化符号,这在注重礼法的西汉时代实属罕见际遇。
生逢盛世,司马相如也是不幸的。司马相如是有政治抱负的,渴望一展所愿。尽管他以《喻巴蜀檄》《难蜀父老》等文参与边疆事务,但其角色始终被限定为“文学侍从”,未能进入权力核心。武帝将其视为点缀盛世的工具,而非治国能臣,这反映了文人依附皇权的根本性困境。他与卓文君的婚姻被后世质疑为“谋财窃妇”,晚年欲纳妾的传闻更使其陷入道德争议。这种公私领域的矛盾,暴露出文人理想与现实欲望的撕裂。他患“消渴疾”后逐渐退出政治舞台,后虽被任为孝文园令,实则远离权力中心。其临终前撰《封禅书》以谏武帝封禅,试图最后一次影响帝王,却未及见其实现,最终在病痛与遗憾中离世。
文学绽放带来历史机遇
司马相如的文学天赋,时人难及。文学绽放,给他带来难得的历史机遇。他的《子虚赋》,当时流传甚广。传到宫廷,武帝读后大为赞赏,不无感叹地说,我不能与这个人生在同一个时代,真是遗憾。服侍武帝的杨得意随即说,写这篇赋的叫司马相如,是臣的老乡。武帝大为吃惊,让其立即把司马相如找来询问。司马相如说是的,但这篇不算什么,写得只是诸侯的事,我还可以写一篇天子打猎的赋。武帝当即答应,派人给司马相如送去了书写的工具。不久,司马相如将赋呈上,武帝看后,大为喜悦,当即任命他为郎官。这篇赋就是著名的《上林赋》。司马相如因杨得意的无意一说,得见武帝,成就了一番功名。对此,唐代诗人王勃在《滕王阁序》中发出感叹:“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叹自己空有司马相如的才华,而没有司马相如的运气,只能抚凌云而自惜。
是时,张骞通西域,给武帝带来了西域各国风情,以及西南夷的相关情况,武帝便有了打通西南夷的想法。中郎将唐蒙发兵治西夷道路,但因方法过头,导至西夷讹言四起,人心惶惶,物议沸腾。司马相如是蜀人,熟悉当地情形,武帝便派司马相如去宣抚。司马相如凭着粲花妙手,作了《喻巴蜀檄》及《难蜀父老》两篇檄文,晓谕各地,渐息浮言。司马相如又建议武帝,在西夷规复旧制,更置郡县,便于管理。武帝深以为然,即拜相如为中郎将,持节出使,往抚西夷。司马相如与副使王然于一同乘坐政府驿车前往巴、蜀,用巴、蜀两郡的钱币财物作为赏赐,使得邛、莋(四川汉源县)、冉駹(西南少数民族)、斯榆(云南大理)的君长,都自请为内臣。司马相如遂命撤去旧有关隘,将关口拓宽,使疆界西到沫水(大渡河)、若水(雅砻江),南到牂柯江。又开凿零山道路,在孙水架桥,以通邛都。在邛都设置一个都尉,十几个县,归蜀郡管辖。此举,使得武帝大悦。
角色定位难展政治抱负
司马相如尽管以《喻巴蜀檄》《难蜀父老》等文参与边疆事务,其处理边疆事物的能力也得到武帝的认可,但其角色始终被限定为“文学侍从”,未能进入权力核心,使其政治抱负落空。这在随后的经历中,可见一斑。
他在蜀郡处理完公事后,携妻子卓文君回到长安。武帝慰劳有加,相如亦沾沾自喜,渐有骄色。没想到同僚生出忌妒,弹劾他出使时私受赂金,竟致坐罪免官。无奈,相如与文君寓居茂陵,不复归蜀。此时的落寞,唯他自知。
后来,相如偶尔跟从武帝到长杨宫射猎,武帝血气方刚,膂力过人,动不动就要亲自射击熊和野猪,驰逐野兽。相如及时上书谏驵,颇合武帝心意,乃罢猎而还。路过宜春,系是秦二世被弑处,相如又作赋凭吊,奏闻武帝。武帝览辞叹赏,遂拜相如为孝文园令。既而武帝好神仙方术,相如又呈入一篇《大人赋》,借谀作规。武帝见相如文,叹为奇才,心情大悦,以至于飘飘然仿佛驾着云在天地间遨游一番似的。
后来,相如病危,武帝怕他写的辞赋失散,派近侍所忠去取。等所忠到时,相如已病逝,家里无书。其妻卓文君递给所忠一篇遗作,是“颂功德、言符瑞,劝上封泰山”,意在歌颂武帝功德,倡言符瑞,劝武帝封禅泰山的。武帝感其言,恰逢得到宝鼎,便与公卿诸生商议封禅之事。
据《资治通鉴》卷二十汉纪十二记载:初,司马相如病且死,有遗书,颂公德,言符瑞,劝上封泰山。上感其言,会得宝鼎,上乃与公卿诸生议封禅。
相如从得武帝赏识,至病重而亡,也只是官至中朗将、孝文园令,终未进入武帝权力核心。其政治抱负终未实现,最终郁郁寡欢,落寞中离世。
琴挑私奔成就爱情佳话
司马相如风流倜傥,洒脱不羁。景帝时任武骑常侍,因不得志,称病辞职,去梁孝王家当门客。梁孝王去世后,司马相如回到成都。此时,一贫如洗,无以为业。他与临邛县令王吉交情甚好,王吉有意抬高他的身份,故在众人面前对司马相如恭敬有加。临邛富豪见此,为讨好县令,便轮流宴请司马相如及县令王吉。
一天,司马相如赴大富豪卓王孙家宴饮。卓王孙有位离婚女儿名文君,因久仰相如文采,遂从屏风外窥视相如。司马相如也早闻卓文君芳名,心生爱意,但他佯作不知,当受邀抚琴时,便趁机弹了一曲《凤求凰》,以传爱慕之情: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其意为:有位俊秀的女子啊,我一见她的容貌就难以忘怀。一日不见她,心中思念得就要发狂。我就像那在空中回旋高飞的凤鸟,在天下各处寻觅著凰鸟。可惜那美人啊,不在东墙邻近。我以琴声替代心中情语,姑且描写我内心的衷肠。何时能允诺婚事,慰藉我往返徘徊?希望我的德行与你相配,携手同在一起。无法与你比翼偕飞、百年好合,这样伤情结果令我沦陷情愁而欲丧亡……。
卓文君美丽聪明,精文,善弹琴。听得这曲《凤求凰》,被司马相如多情而又大胆的表白所感染,加之久慕司马相如之才,一听倾心,一见钟情,当夜即携手私奔。
彼时,司马相如一贫如洗,文君亦因卓王孙怒其败坏门风而不给她一文钱。两人只好变卖所有东西,回到临邛开了家小酒铺。每日,文君当垆卖酒,相如打杂。后来,卓王孙心疼女儿,又为他俩的真情所感动,就送了百万银钱和百名仆人给他们。
才人多半好色,相如勾动文君,全为好色起见,及文君华色渐衰,相如又有他念,欲纳茂陵女为妾,嗣得文君“白头吟”,责他薄幸,方才罢议。其《白头吟》是: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爱情应该像山上的雪一般纯洁,像云间月亮一样皎洁。听说你怀有二心,所以来与你决裂。今天置酒作最后的聚会,明日一早便在沟头分手。我缓缓的移动脚步沿沟而行,过去的生活宛如沟水向东流去。当初我毅然离家随君远去,就不像一般女孩凄凄啼哭。满以为嫁了一个情意专心的称心郎,可以相爱到老永不分离。男女情投意合就像钓竿那样轻细柔长,鱼儿那样活泼可爱。男子应当重情重义,失去了真诚的爱情是任何钱财珍宝都无法补偿的。相如被文君的深情和真诚所打动,遂打消了纳妾念头。
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琴挑私奔”的故事虽存争议,但却成为后世文人理想化爱情的原型。《凤求凰》的浪漫与“当垆卖酒”的决绝,使其个人形象超越历史真实,升华为文化符号,这在注重礼法的汉代实属罕见际遇。司马相如的幸运是封建盛世赋予才子的偶然机遇,不幸则是体制化文人的必然宿命。他的生平印证了“文章西汉两司马”的赞誉,也印证了扬雄“雕虫篆刻,壮夫不为”的喟叹。在皇权与才华的博弈中,他既是汉大赋的巅峰,也是文人工具化的开端—这种矛盾性,正是其历史意义的深层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