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见丈夫接娃放学,搂情人一家三口时,他瞥见一旁的妻子,当场愣住
发布时间:2025-08-30 02:01 浏览量:2
秋风卷着第一丝凉意,吹落了路边梧桐的叶子。
我提着刚从菜市场买来的半片冬瓜,打算晚上给女儿周淼炖一锅排骨汤,给她补补身子。高三了,人熬得像根细豆芽。
路过淼淼的学校门口,正是放学的时候,人潮涌动,全是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和翘首以盼的家长。
我下意识地在人群里搜寻,想看看淼淼出来了没有。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撞进了我的视线。
是周诚,我的丈夫。
他今天不是说要去邻市谈个什么合同,晚上才回来吗?
他站在一棵大槐树下,背对着我。他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四五岁的小男孩,正低头笑着跟孩子说着什么。男孩咯咯地笑,小手揪着他的耳朵。
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年轻女人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正小心地把其中一颗喂到男孩嘴里,然后又把另一颗递到周诚嘴边。
周诚很自然地张嘴,咬了一口,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他的脸上,是我许久未曾见过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松弛和愉悦。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斑驳地洒在他们身上,像一幅被精心装裱过的、名为“幸福”的油画。
他们三个人,看起来才像一个真正的、密不可分的家庭。
我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手里的冬瓜沉甸甸的,勒得我指节发白。
周围的喧嚣、学生的笑闹、汽车的鸣笛,一瞬间全都离我远去。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棵槐树下刺眼的一幕。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先是猛地一缩,然后是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疼。
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灼人,周诚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抱着孩子转过身,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敛。
他随意地朝我这个方向瞥了一眼。
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冬日清晨的寒霜瞬间冻结。
他愣住了。
抱着孩子的手臂微微一紧,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那双我熟悉了二十年的眼睛里,先是惊愕,然后是慌乱,最后,是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打翻了的五味瓶。
旁边的女人察觉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疑惑地碰了碰他的胳膊:“阿诚,怎么了?”
我没有听清周诚是怎么回答的。
我只是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来来往往的人流,我们仿佛处在两个完全隔绝的世界。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只是平静地收回目光,转过身,提着那半片冬瓜,一步一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那道目光,像芒刺一样扎在我的背上。
我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彻底碎了。
第1章 裂缝里的风
回到家,我把冬瓜放在厨房的流理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的指针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我环顾着这个我们住了十多年的家。墙上挂着淼淼从小到大的照片,沙发的一角被周诚坐得微微塌陷,阳台上还晾着我早上给他洗的衬衫。
所有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但所有的一切,又都变得不一样了。
空气里仿佛多了一丝陌生的、冰冷的气息,从一道看不见的裂缝里,丝丝缕缕地钻进来,吹得我骨头发寒。
我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学校门口的那一幕。
那个女人的侧脸,很年轻,皮肤白皙。她看周诚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依赖和爱慕。
那个小男孩,眉眼之间,隐约有周诚的影子。
四五岁……
我开始倒推时间。四五年前,周诚的工程队开始接外地的活儿,经常一出差就是半个月。
他说那边项目紧,应酬多,累得回家倒头就睡。
我信了。
我还记得有一次他回来,身上有股陌生的香水味。我问他,他很不耐烦地说:“应酬场合什么人没有?你别疑神疑鬼的。”
为了不让他觉得我是个多疑的家庭主妇,我没再追问。
现在想来,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蛛丝马迹,像一根根尖锐的刺,从记忆的深处冒出来,扎得我心口生疼。
原来,所谓的“疑神疑鬼”,不过是真相在敲门。
我起身走进我的小工作室。
那是一间由北边的小阳台改造的房间,里面放着一台老式的蝴蝶牌缝纫机,墙边挂满了各色的布料和线团。
我叫林岚,是个裁缝。
这年头,愿意花时间找人量身定做衣服的人越来越少,我的生意也大不如前。但总有那么些老主顾,喜欢我做的衣服,嫌弃商场里那些流水线上下来、没有灵魂的成衣。
我坐到缝纫机前,打开开关。
“嗒嗒嗒……”
熟悉的声音响起,像一首沉稳的安魂曲,让我纷乱的心绪慢慢沉淀下来。
我拿起一块给邻居张姐改的裤子,脚踩着踏板,双手熟练地将布料往前送。针尖在布料上快速地起落,留下一排整齐细密的针脚。
做我们这行,最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字。手要稳,心要稳。哪怕布料下面藏着褶皱和瑕疵,也要用一针一线,把它抚平,让它变得妥帖、体面。
可生活不是一块布,有些裂缝,一旦出现,就再也缝不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
我没有停下手里的活,眼皮都没抬一下。
周诚走了进来,脚步声显得有些迟疑。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进门就喊“我回来了”。
他在客厅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了工作室门口。
“……岚,你回来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嗯”了一声,继续踩着缝纫机,目光专注地盯着针尖。
“今天……在学校门口……”他艰难地开口。
“淼淼快回来了,我去做饭。”我打断了他,停下缝纫机,站起身,从他身边走过,没有看他一眼。
我能感觉到他僵硬的身体和灼热的目光。
厨房里,我淘米,洗菜,切排骨。刀刃落在砧板上,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声响。
我没有质问,也没有争吵。
因为在看到他愣住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一切解释都将是谎言,一切争吵都将是徒劳。
二十年的夫妻,我太了解他了。他的慌乱,不是因为背叛被发现的愧疚,而是因为两个世界突然碰撞的措手不及。
晚饭的时候,淼淼回来了。她叽叽喳喳地抱怨着今天的模拟考有多难,完全没有察觉到饭桌上诡异的气氛。
我和周诚都极力扮演着正常的父母角色。
我给淼淼夹菜,叮嘱她多喝汤。
周诚也附和着:“是啊,多吃点,看你瘦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虚伪,像一张劣质的假面。
我低头喝汤,滚烫的汤水滑过喉咙,却暖不了冰冷的心。
一顿饭,吃得如同嚼蜡。
那道裂缝,就在我们三个人之间,无声地蔓延开来。风,正呼呼地往里灌。
第2章 不响的电话
从那天起,我和周诚之间,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开始变得格外殷勤。
早上会提前起床买好我爱吃的豆浆油条,晚上会抢着洗碗拖地,甚至会笨拙地给我那台老缝纫机上油。
他以为用这些无声的讨好,就能把我看到的那一幕抹去,就能把那道裂缝糊上。
可他不知道,有些东西看到了,就再也忘不掉了。
他的手机,成了我们之间新的战场。
以前,他的手机总是随手扔在茶几上,来电话、来信息,都大喇喇地响着。
现在,他的手机时刻不离身,连上厕所都揣在兜里。屏幕永远是朝下扣着,声音也调成了震动。
好几次,我看到他在阳台或者卫生间里,压低了声音接电话。
“……知道了,我在忙。”
“……最近不行,你别闹。”
“……钱不够了?我明天转给你。”
他挂了电话,看到我,眼神会下意识地躲闪,然后故作镇定地问我:“刚才妈打电话来了,问我们周末回不回去。”
我心里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我没有去翻他的手机,也没有去偷听他的电话。我觉得那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一个人的心不在了,你看住他的手机又有什么用?
我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表演,像看一出蹩脚的独角戏。
我的生活,重心全都放在了我的工作室和女儿淼淼身上。
老主顾王阿姨拿来一块上好的香云纱,想让我给她做一件旗袍,去参加她儿子的婚礼。
王阿姨和我母亲是旧相识,她看着我长大,也看着我结婚生子。
她一边比划着想要的款式,一边羡慕地说:“岚岚,还是你福气好。周诚能干,女儿又争气。不像我们家老王,闷葫芦一个,一辈子没跟我说过一句软话。”
我捏着软尺,替她量着尺寸,笑着说:“王阿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手指触到那冰凉柔滑的香云纱,这料子矜贵,容不得半点差错。一剪子下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就像我的人生。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这件旗袍上。画图、裁剪、盘扣,每一个步骤都做得格外认真。
当我的手指穿梭在布料和丝线之间时,我才能暂时忘记周诚,忘记那个孩子,忘记那个家。
缝纫机“嗒嗒”的声响,是我给自己筑起的一道屏障。在这道屏障里,我还是那个靠手艺吃饭的林岚,有自己的尊严和价值。
淼淼很敏感,她察觉到了家里的低气压。
有一次吃饭,她小心翼翼地问我:“妈,你跟爸吵架了?”
我摸摸她的头,说:“没有,你爸最近工作累,你别管我们,好好学习就行。”
我不想因为大人的事,影响到她。高考是她人生最重要的一道坎,我必须为她守住后方的安宁。
周诚似乎也抓住了“为女儿好”这根救命稻草。
一天晚上,他坐在我旁边,语气是久违的温和:“岚,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你看,淼淼马上就要高考了,我们……我们能不能先像以前一样?等淼淼考完,你想怎么样,我都听你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那个……方卉那边,我会处理好的。你给我点时间。”
方卉。
这是我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那个女人的名字。
他终于承认了。
我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说:“知道了。”
所谓的“处理”,不过是拖延。所谓的“给我时间”,不过是想两边都稳住。
我心里明镜似的,却没有说破。
他说的对,为了淼淼,我必须忍。
但忍耐,不代表原谅。
那晚,我躺在床上,背对着他。我们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那段距离,像一条冰冷的河。
半夜,我被一阵轻微的震动惊醒。
是周诚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黑暗中,屏幕亮起,映出他紧张的侧脸。他飞快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按掉了。
过了几秒钟,手机又固执地响了起来。
他终于不耐烦地起身,拿着手机走出了卧室。
我听到客厅里传来他极力压抑却又难掩烦躁的声音。
“都说了别打了!她睡了!”
电话那头,似乎在哭泣,在争吵。
我闭上眼睛,将头埋进枕头里。
那个不响的电话,其实一直都在响。只是以前,我听不见。现在,它每一个音节,都像重锤一样,敲在我的心上。
第3章 一碗没喝的汤
日子像一锅温水,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
我每天照常买菜做饭,周诚每天照常早出晚归。我们像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合租客,客气,疏离,各自心怀鬼胎。
直到那天,我给周诚收拾换下来的西装,准备拿去干洗。
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滑出了一张对折的收据。
我鬼使神差地捡起来,打开。
是市里最大的那家金店的销售单。上面清楚地写着:黄金长命锁,壹件。日期,是半个月前。
我的心,像被那张薄薄的纸片狠狠地割了一下。
长命锁。
是给谁的?
答案不言而喻。
那个在学校门口,被周诚抱在怀里的小男孩。
我捏着那张收据,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原来,他不仅给了那个女人一个家,还给了那个孩子一份父亲的承诺。
而我,和我的淼淼,在这场骗局里,像两个傻子。
那天晚上,我特意炖了莲子猪心汤。
这是周诚以前最喜欢喝的汤。他说,每次在外面应酬累了,回家喝一碗我炖的汤,就觉得心都安了。
我把汤盛好,放在他面前的桌上,热气袅袅,散发着药材和肉的香气。
淼淼去学校上晚自习了,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周诚看了一眼汤,脸上露出些许意外和欣喜:“今天怎么想起来炖这个了?”
他以为,这是我和解的信号。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平静地坐在他对面,看着他。
“周诚,我们认识多少年了?”我问。
他愣了一下,拿起勺子的手停在半空:“……二十年了,从我进厂当学徒,就认识你了。”
“是啊,二十年了。”我低声重复着,像在说给自己听,“那时候你还是个毛头小子,一个月工资三十块,还愿意花五块钱给我买一根冰糖葫芦。”
周诚的脸上闪过一丝动容和愧疚:“岚,过去的事……”
“那个孩子,几岁了?”我抬起眼,直视着他,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所有的伪装。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翕动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那碗汤的热气,还在我们之间氤氲着,却再也暖不了这凝固的空气。
“我问你,那个孩子,几岁了?”我又问了一遍,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坚持。
“……四岁半。”他终于垂下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四岁半。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这意味着,在我为淼淼升初中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在他信誓旦旦地说要去外地开拓市场、为了这个家打拼的时候,他已经和另一个女人,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是谁?”我继续问。
“……方卉,公司的会计。”周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岚,你听我解释。那时候公司刚起步,我压力特别大,天天陪客户喝酒,回家你又睡了。我……我就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我冷笑出声,“一时糊涂,能糊涂出个四岁半的孩子?”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急切和辩解:“不是的!我跟她……早就想断了!可是,可是她有了孩子,我不能不管啊!我也是没办法!”
“没办法?”我的声音陡然拔高,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你没办法,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欺骗我这么多年?你没办法,就可以给她买金锁,许她一个家?周诚,你把我和淼淼当成什么了?”
“我没有!”他激动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得往后一倒,发出刺耳的声响,“我对你和淼淼的心,从来没变过!我挣的钱,哪一分不是拿回家的?我只是……我只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我看着他涨红的脸,陌生的表情,只觉得一阵阵的心寒,“别把你的无耻,推到所有男人身上。周诚,你让我觉得恶心。”
我的话像一盆冷水,将他所有的激动和辩解都浇熄了。
他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呻吟着:“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马上就跟她断干净,我保证!”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累,很疲惫。
争吵有什么用呢?
信任一旦崩塌,就再也无法重建。
我站起身,端起他面前那碗一口没喝的汤,走到厨房,毫不犹豫地倒进了水槽里。
乳白色的汤汁顺着下水道盘旋而下,消失不见。
就像我们这二十年的感情。
我转过身,对他说:“周诚,等淼淼高考完,我们离婚吧。”
说完,我走进了我的工作室,关上了门。
门外,是死一般的寂静。
第4章 缝纫机下的体面
提出离婚后的日子,周诚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偷偷摸摸地接电话,也不再晚归。他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在家里焦躁地踱步,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疲惫。
他开始用一种近乎哀求的方式,试图挽回我。
他会买我最喜欢的栀子花,插在客厅的瓶子里。
他会翻出我们年轻时泛黄的照片,一张一张地摆在我面前,喃喃地说着过去的好。
“岚,你还记得吗?这张是我们刚结婚时租的小平房,冬天漏风,我们就挤在一起取暖。”
“还有这张,淼淼刚出生,你抱着她,我看着你们娘俩,觉得这辈子都值了。”
我只是安静地听着,手里不停地忙着王阿姨那件旗袍的盘扣。
盘扣是最考验耐心的活。一根细细的布条,要在指尖反复地缠绕、打结、塑形,才能变成一粒精致的、像花一样的扣子。
我的心,也像那根布条,被过往的回忆缠绕着,勒得生疼。
但我知道,我不能回头。
镜子碎了,再怎么拼,都会有裂痕。更何况,他背叛的,不仅仅是我们的爱情,更是我们作为一个家庭的根基。
我平静地对他说:“周诚,都过去了。”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绝望。
他不懂,我不是在赌气。当一个女人,在经历过巨大的震惊和心碎后,还能如此平静地跟你谈论过去,那不是原谅,而是彻底的放弃。
我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我把我这些年做衣服攒下的私房钱,一张一张地数出来,存进了一张新的银行卡里。钱不多,但足够我带着淼淼,开始新的生活。
我给以前的一些老主顾打了电话,告诉她们,我准备开一个正式点的工作室,专门做中式服装的定制。
大家都非常支持我。
其中一个开布料店的李姐说:“岚姐,你这手艺,早就该自己干了!你放心,你要是开店,布料我给你按进价算!”
这些温暖的话语,像一缕缕阳光,照进了我阴霾密布的生活。
我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我虽然是家庭主妇,但我从未真正放弃过自己。这台缝纫机,这门手艺,就是我最后的底气和体面。
王阿姨的旗袍做好了。
她来取衣服那天,穿上身后,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嘴里不停地赞叹:“哎呀,岚岚,你这手艺真是绝了!这腰身,这领口,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她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女人啊,什么时候都得有自己的一份本事。靠男人,终究是靠不住的。”
我看着镜子里容光焕发的王阿姨,和她身上那件被我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服帖又高贵的旗袍,心里百感交集。
是啊,手艺人,饿不死。
靠自己,才能活得有尊严。
那天晚上,周诚喝得醉醺醺地回来。
他抱着我不撒手,嘴里含糊不清地哭喊着:“岚……别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没有这个家……”
酒气混杂着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熏得我一阵反胃。
我用力推开他,冷冷地说:“周诚,你清醒一点。你已经有另一个家了。”
他愣住了,像是被我的话刺痛了,酒也醒了大半。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狼狈和不堪:“我跟她断了,我今天就是去跟她摊牌的!我把那套房子给了她,还有一笔钱,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他以为,用钱能解决所有问题。
他以为,斩断了那边,我们这边就能回到过去。
“然后呢?”我问,“那个孩子呢?你也能当他不存在吗?”
他沉默了,脸上的表情痛苦地扭曲着。
“周诚,你不是在做选择题。你伤害了两个女人,也辜负了两个孩子。这不是我给不给你机会的问题,是你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我转身回到我的工作室,把门反锁。
我坐在缝纫机前,窗外的月光清冷地照进来,落在我的手上。
那是一双算不上多好看的手,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指甲缝里偶尔会残留布料的纤维。
但这双手,能裁布,能缝衣,能养活我自己,也能给我最后的体面。
我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缝纫机,心里前所未有地踏实。
外面的世界再兵荒马乱,只要有它在,我就还有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角落。
第5章 老房子的根
六月,空气里开始弥漫着栀子花的香气,也夹杂着高考前最后的紧张。
淼淼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照顾她身上,每天变着花样地给她做吃的,陪她散步,听她倾诉备考的压力。
我和周诚之间,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和平。我们都默契地不在女儿面前流露出任何异样。
高考那两天,我和周诚一起守在考场外。
看着女儿走进考场,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周诚站在我身边,低声说:“放心吧,淼淼平时成绩那么好,肯定没问题的。”
我没有理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考场的大门,心里默默地为女儿祈祷。
这两天,是我们这段时间以来,相处得最“像”夫妻的两天。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共同的期盼,共同的焦虑。
但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高考结束的铃声响起,淼淼跟着人流从考场里走出来。
看到我们,她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像一只终于飞出笼子的小鸟。
“爸,妈!”她朝我们挥手。
那一刻,我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回到家,吃过晚饭,我把淼淼叫进了她的房间。
周诚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很难看,但他没有阻止。
我关上门,拉着女儿的手,让她坐在我身边。
“淼淼,妈有件事要跟你说。”我深吸了一口气。
淼淼看着我严肃的表情,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妈,怎么了?”
我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她。我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地去丑化周诚,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淼淼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愤怒,最后变成了一种与她年龄不相符的沉静。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反过来握住我冰冷的手。
“妈,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问。
我点点头:“在你高考前。”
淼淼的眼圈红了:“所以,你一直都在忍着?”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淼淼伸出手,轻轻地帮我擦掉眼泪,声音虽然还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妈,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女儿的理解和支持,像一股温暖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我心中最后一道防线。我抱着她,放声大哭,把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痛苦和压抑,都哭了出去。
第二天,我回了一趟我妈留给我的老房子。
那是一座位于老城区的独栋小楼,青瓦白墙,带着一个小院子。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也是在这里,跟着我妈学会了踩缝纫机。
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还是我爸在我出生那年种下的,如今已经枝繁叶茂。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夹杂着阳光和尘土的熟悉味道扑面而来。
屋子里的陈设还是我出嫁前的样子。我妈用过的缝纫机,上面盖着一块防尘的蓝印花布。墙上还挂着我小时候画的画,歪歪扭扭,色彩斑安。
我走上二楼,推开我以前的房间。
阳光从木格窗里照进来,把空气中的微尘照得清清楚楚。
我坐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放着我的日记本,还有一沓我妈给我设计的旗袍图样。
我妈也是个裁缝,她的手艺比我好。她总说,做衣服,就像做人,布料是根骨,针脚是修为,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只有用心做出来的衣服,才能穿出人的精气神。
我拿起一张图样,指尖抚过上面流畅的线条。我仿佛能看到,很多年前,我妈就是坐在这里,戴着老花镜,在灯下一笔一笔地画着。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和这栋老房子,和我逝去的母亲,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
我的根,在这里。
我不是孤立无援的林岚,我是我妈的女儿,是这门手艺的传承人。
周诚给我的,不过是二十年的风雨。而这栋老房子,这门手艺,才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
心里那团乱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一点一点地梳理开了。
我决定了,我要搬回来。
我要在这里,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我给周诚发了条信息:“淼淼成绩出来后,我们就去办手续吧。家里的房子和存款都给你,我只要我妈留下的这栋老房子,还有我的缝纫机。”
我没有要他一分钱的补偿。
我不想和他再有任何金钱上的纠葛。我要的,是清清白白地离开,干干净净地开始。
这是我,林岚,最后的,也是最骄傲的坚持。
第6章 最后一件衬衫
淼淼的成绩出来了,比预想的还要好,稳稳地能上省里最好的大学。
我们一家三口,吃了最后一顿“团圆饭”。饭桌上,淼淼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周诚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他给淼淼夹了一大块红烧肉,说:“不愧是我周诚的女儿!”
说完,他习惯性地看向我,想寻求我的附和。
但在接触到我平静无波的眼神时,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然后慢慢地黯淡下去。
他知道,审判的时刻,到了。
吃完饭,我让淼淼回房间,然后把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放在了周诚面前。
“你看看,如果没有问题,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我的声音很平稳,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周诚的手,颤抖着伸向那几张纸。
他看得非常慢,非常仔细,仿佛想从那些冰冷的铅字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可以转圜的余地。
协议很简单。女儿由我们共同抚养,教育费用和生活费他负责。婚后的房子、车子、存款,都归他。我只要我妈留下的老房子和我的个人物品。
“你……你什么都不要?”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岚,你跟我二十年,我不能让你净身出户!”
“我不是净身出户。”我纠正他,“我带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
他不懂。他以为我指的是那栋老房子。
其实我指的是我自己,一个完整的、没有被摧毁的、还能靠自己双手吃饭的林岚。
“周诚,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补偿。”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想和你,干干净净地结束。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之间,只剩下淼淼这一个联系。”
他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他低下头,肩膀垮了下来,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雕像。
良久,他拿起笔,在协议书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笔迹,不再像过去那样龙飞凤舞,充满了自信和力量,而是变得迟疑、沉重,甚至有些歪斜。
那天晚上,我开始收拾我的东西。
我的衣服不多,大部分都是我自己做的。还有我的那些布料、线团、裁剪工具,以及那台陪伴了我半辈子的缝纫机。
在整理衣柜的时候,我翻出了一件周诚的旧衬衫。
是那种最普通的白衬衫,领口和袖口已经被洗得有些发黄、起毛了。袖口的位置,还有一个小小的破洞。
我记得,这个破洞是他有一次在工地上,不小心被钢筋刮破的。他回来后,随手就要扔掉。
是我拦住了他,说:“扔了干嘛?还能穿。我给你补补。”
我用最细的针,最密的针脚,把那个破洞织补得几乎看不出痕迹。
从那以后,这件衬衫就成了他的“幸运衫”。每次有重要的合同要谈,他都会穿上它。
我拿着这件衬衫,坐在灯下,看了很久。
我想起了我们刚结婚时,他穿着白衬衫,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载着我去郊外看油菜花。风吹起他的衣角,也吹起了我的长发。
我想起了淼淼小时候,最喜欢趴在他的背上,用小手揪着他的衬衫领子,咯咯地笑。
二十年的时光,像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在我眼前闪过。
有甜蜜,有温馨,有争吵,也有扶持。
我以为,我们会就这样,穿着这件打满补丁的“生活”衬衫,一直走到白头。
可是,他终究是把它脱下来,换上了另一件崭新的、没有回忆的衣服。
我拿出针线盒,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这件衬衫缝补。
我没有再用精细的织补法,只是用简单的平针,将那处已经有些松散的旧补丁,重新加固了一遍。
我的动作很慢,很稳。
每一针下去,都像是在和过去做一次郑重的告别。
缝好了,我把衬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了他的枕边。
第二天去民政局,我们一路无话。
红色的结婚证,换成了两本蓝色的离婚证。
走出民政局大门,阳光有些刺眼。
“我送你回去吧。”周诚说,声音沙哑。
“不用了。”我摇摇头,“我直接回老房子那边。”
他站在台阶上,没有动,只是看着我。
他的眼眶红了,这个在我面前从未流过泪的男人,此刻看起来脆弱得像个孩子。
“岚,”他叫住我,“对不起。”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周诚,以后好好对那个孩子吧。他没有错。”
说完,我迈开步子,朝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
我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之间那件穿了二十年的衬衫,终于被彻底脱下了。
无论上面曾有过多少温暖的记忆,都该放下了。
第7章 新裁的春天
搬回老房子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要平静,也更充实。
我把二楼最大的一个房间,改造成了我的新工作室。阳光透过老式的木格窗洒进来,照在我的缝纫机上,也照在那些五颜六色的布料上,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我用之前攒下的钱,简单地装修了一下小院和一楼的客厅,把它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接待室。
我的“林岚中式服装定制”工作室,就算正式开张了。
没有剪彩,没有鞭炮,我只是在院门口挂上了一块我自己用旧木板写的招牌。
没想到,生意比我预想的要好。
除了以前的老主顾,很多听说了我故事的街坊邻居,也特意拿着布料来找我做衣服。她们不只是来做衣服,更多的是来跟我说说话,表达一种无声的支持。
“岚姐,你这手艺,不能丢了。”
“就是,现在还能静下心来做衣服的人,不多了。”
我一边给她们量着尺寸,一边听着她们的家长里短,心里觉得很暖。
原来,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淼淼放了暑假,也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她像个小大人一样,帮我打理工作室的杂事。她用新学的电脑知识,给我做了一个简单的公众号,把我的作品拍成照片放上去。
她说:“妈,你的手艺是宝贝,得让更多人知道。”
看着女儿忙碌的身影,我时常会觉得,离婚,或许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它虽然让我失去了婚姻,却让我赢回了自己,也让我的女儿,看到了一个独立、坚强的母亲。
秋天的时候,我收到了一个特殊的订单。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拿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找到我。照片上,是她外婆年轻时穿的一件旗袍。
“林阿姨,我快结婚了,我想穿着和我外婆一样的旗袍出嫁。”女孩说。
我看着那张老照片,照片上的旗袍款式很旧,但剪裁和盘扣都极为讲究。
我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从找相似的布料,到研究照片上每一个细节,再到一针一线地缝制,终于复刻出了那件旗袍。
女孩来取衣服那天,穿上后,激动得哭了。
她说:“林阿姨,谢谢您!我感觉,就像外婆在抱着我一样。”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母亲当年说的话。
用心做出来的衣服,是有灵魂的,它可以承载情感,可以传承记忆。
我做的,不仅仅是一件衣服,更是一份念想,一份传承。
我的工作室,渐渐在城里有了些名气。甚至有一些对中式服装感兴趣的年轻人,慕名而来,想要跟我学手艺。
我从里面,挑了一个最有耐心,也最有灵气的女孩,收了她当我的第一个徒弟。
我把母亲教给我的一切,毫无保留地教给她。
就像当年,母亲教我一样。
偶尔,我也会在街上,远远地看到周诚。
他好像老了很多,头发白了不少,背也有些驼了。他会牵着那个小男孩的手,给他买零食,送他去幼儿园。
那个叫方卉的女人,偶尔也会在他身边。只是,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了当初在学校门口时,那种轻松和甜蜜的氛围。更多的是一种被生活拖拽着的疲惫。
我们没有再打过照面。
看到他,我心里已经没有了恨,也没有了爱,就像看到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他选择了他的路,我也在走我自己的桥。我们,终究是殊途,也无需同归。
又一个春天来了。
院子里的石榴树抽出了新芽,阳光暖洋洋的。
我坐在我的工作室里,面前铺开了一块崭新的、像春天天空一样澄澈的蓝色布料。
我的徒弟正在旁边,认真地学着穿针引线。
淼淼从大学寄来了信,信里说她参加了学校的汉服社,觉得我们中国的传统服饰,真是太美了。
我拿起剪刀,在蓝色的布料上,裁下了利落的第一剪。
我知道,我正在为自己,也为那些相信我的人,裁剪一个新的、充满希望的春天。
这春天,或许没有过去那么繁花似锦,但它一针一线,都出自我自己的手,踏实,温暖,且无比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