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代替妹妹嫁给了六十岁的老王爷,新婚夜,那位老人叫我跪在榻下

发布时间:2025-05-22 08:09  浏览量:5

我代替妹妹嫁给了六十岁的老王爷。

他杀人如麻,冷血又残忍,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新婚夜,红烛摇曳,喜帐低垂。

那位老人端坐在榻上,威严而阴鸷。

他示意我上前,声音低沉而沙哑:福妗,过来。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他面前,跪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

他伸出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轻轻挑起我的下巴,仔细端详着我的脸。

许诺我:福妗,本王会把自己的一切都留给你,你会成为南国最富有,最自由的女人。

但我要你——纳一名男妾。

我心中一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低声应道:王爷,这是为何?

他冷笑一声:本王年事已高,无法再诞下子嗣,但王室血脉不可断绝,你既成了本王的王妃,就要为皇室开枝散叶。

我明白了,王爷。

他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此事就这么定了,明日,本王会让人送一位合适的男子给你,记住,要好好待他。

是,王爷。

老王爷挥了挥手,示意我退下,我起身,告退离开。

走出新房,我回头望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心中五味杂陈。

从此以后,我便要在这个陌生的国度,与这个陌生的男人,以及他即将送来的男妾,开始我未知的生活。

1

我是三品武官家的庶女,没有兄弟撑腰,亲娘不过是一位不受宠的老姨娘。

代替四妹妹嫁给老王爷,是我愿意的。

至少我充作了嫡女,娘在府中的境遇也能好起来。

而且我爹向来不疼我,有他那位平妻撺掇,就算这次不嫁,下次给我挑个更老的也说不定,还不如嫁这个快死的,守寡最干净。

入王府前我已然做好万全准备。

出嫁那日,四妹妹静静瞧着我,只是不放心。

我只回以一笑——荆棘之路只要好好走,也能开出花来罢,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我虽以侧妃之礼抬入。

但依旧规矩的跪在榻下。

平西王在我之前已然打杀三十九个贵妾,我若不乖,可给他凑整儿了。

老王爷进了喜殿,坐于床上,用一只脚踩上我的肩膀:抬起头来。

我听话地仰起脸,一位严酷的老者映于我眼帘。

他须发花白,面容肃削,常年的荒淫无度,将他消耗得只剩下一点病态的英俊。

他穿着一身家常的月白绸缎寝衣,懒散得连正眼看我的力气都没有。

知道我为什么不穿喜服吗?

我回答:您穿什么,您都是王爷,不会影响别人对您的仰望。

大管家说你不错,果真聪慧。

他在我身上打量:这身段,看着是好生养的,可惜本王是不能够了。

之后,那戴着翠玉扳指的拇指摁上我的下巴,将我整个人勾过:丫头,本王已大限将至,这府里的东西都给你,但我要你,纳一名男妾。

我把上他的手:福妗是您的人,自然听您的话。但新婚夜夫君不肯圆房的事,我宋家已然出了一桩,男妾也好,什么都好,只在今夜,望老王爷赏福妗脸面。

他挑眉,我看出他的迟疑,凑上身缓缓转动那碧莹莹的扳指,呵气如兰:王爷,即便有您允诺,福妗也会伺候您长长久久,别人夫君能做的,您也得能做才行啊……

2

我颇为受宠,在王府当属一枝独秀。

婚后三日,老王爷将男妾带到我面前。

他名唤萧锦侯,二十出头的青年,浑身笼罩着一层阴霾,颓气中带着一股不羁。

但相同的,是那种病态的英俊。

萧锦侯是老王爷的男妾,以后他去了,萧锦侯也要在府里做我的男妾,老王爷的意思相当明确——萧锦侯,算得上半个主子。

福妗,照顾好他。

老王爷对我殷殷嘱托。

我会的,也会照顾好您。

老王爷面上浮上淡薄的笑意。

老王爷一生未娶,平西王府中只我一位侧妃,京中贵妇间的往来应酬,自然是由我出面。

老王爷杀名在外,众人畏惧之至,连带着我,也无人敢来攀惹。

但因萧锦侯,外头的流言开始愈发不像样了。

坊间早就传闻,老王爷水路旱路尽皆沾染,豢养着无数美姬不说,最宠爱的便是一位青年男妾。

现在我入王府,少女嫩妇的,与这男妾的风言风语便愈发难以入耳。

尤其是这萧锦侯,俊美颓废,一股浪荡游离的样子——看着就是个提不上裤子的坏东西。

可他偏偏毫无顾忌,蹴鞠、斗鸡、走马、观花,一天天样样不耽误。

整日出去浪荡,丝毫不惧流言。

更有甚者,有时在路上碰到,竟直接骑马伴在我车边一同回府。

生怕外头传得不够野一般。

他这是明显找我不痛快。

3

那日参加右相嫡长女的及笄礼,因四妹妹不日便要高嫁安南世子,而与我前后脚出嫁的大姐姐在夫家境况艰难,京城贵妇没什么舌根可嚼,很是拿我们姐妹比较上一番。

说到我与萧锦侯我尚且能忍,而言及大姐姐倒贴护国将军,我心头薄怒乍起,再也无法装作听不见,起身将那嘴碎的妇人们挨个敲打:

王老太君您那三个嫡子生出嫡孙没有?人家隔壁太傅家,可孙儿滚了满床呢。

太傅夫人您家诗书传家,今年童试,您家考上几个呀?

孙二太太,您闺女现在和哪家说着亲呢?听说城西李家最喜欢胖美人,您可以让官媒婆递个帖子。

我这些话让一众贵妇脸色骤变,尤其是有二百斤胖闺女的孙二太太,面上更是难看得紧。

待要说得什么,又不敢直说什么。

毕竟我现在是王爷的侧妃,再也不是她们随意讥讽轻慢的三品武官的庶女了。

真要是闹起来,老王爷砍人脑袋可向来不问价儿。

气氛凝固,父亲续娶的赵氏盈盈上前,糯唧唧地柔声道:前一阵子瞧见孙大姑娘,瞧着就是有福的样子,如何会不招人喜欢,即便丰腴一点,但老话都说:大脸撑场面嘛。

赵氏惯会用着一张好面皮,装憨装痴,这一派娇软天真,虽夸人不得法,但笨拙得情真意切,众人也说不得什么,只能顺着台阶下了。

连我也不由感叹,这赵氏真是有两下子,扮猪吃老虎,难怪能把我爹那厉害的平妻斗倒。

我这耗子油一样的老父亲,在朝堂上比帐中膏还滑,碰上赵氏可算是栽着了。

赵氏好涵养,即便方才有些不豫,也依旧在贵妇间客套寒暄。

我可不行,我生来便带着一股子倔强清刚,总是不肯低头的。

眼见心里起了烦闷,只用了半席便告了辞。

直在马车上,还气怒难消。

想起大姐姐的事,我便如喉咙里哽着一块石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马车边的萧锦侯,轻慢的嘲笑声响起:侧妃何须如此疾言厉色,你大姐姐之事已然满城风雨,宋家的女子个个奇葩,你们既做得,旁人如何说不得。

我深吸一口气,扬声叫停了马车。

掀帘步出,萧锦侯微有诧异,也勒马停下。

我站于箱门之前,与骑马的萧锦侯几乎等高。

风和街边的闲言碎语轻拂上我的衣袂,那拉扯,似在诉说着无声的规劝。

而我依旧扬手,向着那张俊脸劈面而掴。

他被打得微偏了脸颊,用舌头从口腔内顶了顶被打的面颊,转过脸,向来懒散的样子褪去,一双黑眸风雨欲来。

他并未问我为什么打他。

但我傲慢地扬起下巴,回答了他这个问题:我想打你,便打你。萧公子,你这根嚼人是非的舌头,还是留着伺候王爷的好,男妾,还是守着点男妾的本分。

4

老王爷最近病得愈发弱了,然府中位分最高的两个人闹成这样,大管家再得力,也是说不得的管不了的。

“这府里闹成这样,我这老骨头也得起来收拾收拾。”大管家无奈地说。

无法,他只能撑着身子起来,处理我们闹出来的烂摊子。

我铮铮立于堂前,萧锦侯站得比我还直。

老王爷看看我俩,无奈轻嗤:“要不你二人能动起手,敢情都是一样的犟种。”

我们瞥了对方一眼,哼一声,各自扭过头。

老王爷看向我,语气里有不可忽视的威严:“福妗,你答应过我的。”

我道:“是。”

“那为何又做不到?”

“即便王爷宠爱萧公子,才以家相托,福妗也是外头人眼里您唯一的妃子,我要守的是侧妃的体面,是王府的体面,不是萧公子的体面。”我回答。

我直挺挺跪下望着王爷的眼睛:“王爷若觉得妾身狷介,妾身任凭责罚,但下次再有此事,福妗依旧不会改。”

我目光清定,铮然不屈,老王爷看我半晌,隐有赞叹之色,对萧锦侯道:“锦侯,你当街嘲弄侧妃姊妹,确实不像样子,以后收敛着些。”

萧锦侯撇开头,老王爷招招手,他走过去俯身,老王爷摸摸他的头:“那不过是些女人的事情,大老爷们儿家,还跟小丫头置气,你害不害臊,也真是有出息。”

萧锦侯这才撇撇嘴,大大咧咧地坐到老王爷腿前的脚踏上,如一只慵懒的虎般将头仰在老王爷的大腿上。

我知道的,萧锦侯再如何难以驯服,浪荡不羁,也是不肯跟老王爷闹的。

所以才多年盛宠不衰。

老王爷散漫地用翠玉烟斗敲了敲他的头,对大管家道:“托他俩的福,我都六十了,居然还体会了一把当街被人争风吃醋的感觉。”

大管家抿嘴笑了笑,上来凑趣:“敢问王爷,被人争抢的感觉窝心吗?”

老王爷笑着叼住烟斗:“……还不错。”

5

我知道萧锦侯不会放过我,他在意的是王爷,从来都看不上我。

“他眼里只有王爷,哪有我。”我轻声说。

而我也尽量避开与他的交集。

这个冬天,注定不安静。

大姐姐与将军依旧不睦,出嫁两个月后,被休回了家。

“大姐姐是穿着一双苏绣小鞋,在冰天雪地里走回来的,发烧烧得浑身滚烫,昏迷了七个日夜。”小五哭着说。

我们姊妹都赶回家中。

我在王府统领内宅,已颇有手段,审问了大姐姐的乳嬷嬷,才知道大姐姐喜欢了那个男人已然十余年。

“大姐姐喜欢了他十几年,他却这般待她。”我叹息。

饶记得大姐姐出嫁时,同小五说:“凉玉,嫁给他,是我愿意的。”

现在这幅情景,如何堪说?

小五气得直掉眼泪,妹妹们也乱作一团扎在这里。

我沉下脸:“四五六七,闭上嘴,别在这里哭。”

这时下人来报说护国将军来了。

我气得直直砸碎一个碗盏:“现在来做什么?!看看大姐姐被他搓磨得死没死么?”

下人吓得跪在地上:“将军说……将军说他是来道歉的……外头人根本拦不住……”

我怒极,回身就要往大郎屋里去拿宝剑。

凉玉抬手抹了一把脸,抓起狐裘抢了出去。

有小五这个没出阁的闺女亲自坐在府门口,裴诏对她是摸不得碰不得,反而被拦下。

我在大姐姐房中守着,娘送来药汤,看着大姐姐苍白的面容,也是感叹:“大姑娘跟元夫人是一样的,就是认死理,这样的人,一旦将终身托付错了,就是毁一辈子啊。”

我默默,情爱于我遥不可及,我理解不了她这份执着。

娘也只是叹道:“福妗,对大姑娘好一些,若没有她,你和小五也早活不成了。”

6

天上又下起了雪,裴诏进不来,只能傻愣愣在府门外站着。

小五就像是较上了劲儿,谁来瞪谁。

可有一个人,小五也是拦不住的——那就是萧锦侯。

“我奉王爷之命来接侧妃回府。”萧锦侯说。

萧锦侯嘴上说奉老王爷之命接我回府,其实我知道,他是来找我不痛快的。

两个弟弟不在家,后宅都是没出阁的妹妹们,我不想让萧锦侯男妾的身份污了妹妹耳朵,只叫赵氏安排人将姑娘们让进自己阁子里不许出来。

“把妹妹们都安排好,不许出来。”我对赵氏说。

我并不想让他进大姐姐的院子,只能将他带到自己院子里。

萧锦侯将屋子打量了打量,轻蔑道:“人都说,宋家大姑娘看着清冷孤高,竟是个痴情脑袋,连裴诏这种粗人都动辄厌弃她,真是丢了宋家门楣啊,难怪洞房花烛,侧妃无论如何都要王爷的临幸呢,也是呢,你们宋家卖闺女出名,那个卖不上价儿,这个也得往前凑凑啊。”

我深深吸气,端然站到萧锦侯面前:“萧公子不必故意激怒我,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萧锦侯也不客气,从侧捻起我的一缕发丝:“你们宋家女子,哪个手段不下作?你姐姐用密谱换圣旨,逼迫护国将军娶她,你妹妹往亲爹床上送女人,将自己从王爷贵妾的名单上换了出去。而你,你本不愿意嫁给老王爷,先是买通大管家说你好话、编了那些老夫少妻的话本子,引着老王爷对夫妻之事上心,又找来云游道人哄骗老王爷饮丹,出嫁前桩桩件件皆是为了让他速死,嫁进来却是一副以夫为天的样子,我不知你以什么手段蛊惑了王爷,但我萧锦侯,绝容不下你这佛口蛇心的女人!”

我静静听着,也无话可辩。

“你所说,或许都是真的,但我也有我的苦衷。”我轻声说。

况且即便我告诉他,一个可被随意捏弄的闺阁女子,面对嗜血残忍的当权者有多害怕,他又如何听得进去呢?

这天下,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立场绝对正确,谁也不会可怜谁。

我转过身,背对他道:“我知道不是王爷叫你来接的,我与萧公子,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请回吧。”

萧锦侯却懒洋洋道:“方才我进院子的时候,瞧见你六妹妹甚是天真可爱,你不是深厌你爹那位梅姨娘么?要不要我帮帮侧妃?”

我骤然转身,手中一根金簪已稳稳扎上他的胸膛。

斑斑点点的血珠从华袍里往外拱。

他却丝毫不在意,散漫地垂眸,将眉毛挑起。

我瞪着他:“公子厌烦我,对着我来便是,若是公子不守规矩,福妗与公子之间必须没一个。”

7

那日后,我又在娘家住了几日。

萧锦侯日日叨扰,我只能将妹妹们尽数关进自己的阁子里。

“把妹妹们都关起来,不许出来。”我对赵氏说。

在我不经意间,大姐姐已然醒了。

她恢复得不错,即便未下榻,也将与将军之间的误会弄得清楚,但这次,任凭将军如何纠缠,都没有回头。

“大姐姐醒了,将军还天天来,可大姐姐就是不理会。”小五说。

四妹妹出嫁后,小五也嫁给了镇北侯。

六妹妹湘韵的婚事被提上议程。

湘韵是典型的笨蛋美人,有胸无脑,梅婉贞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原来是一副没人追的宅样,被萧锦侯伸伸小手一撩骚,现在花痴得整个脑瓜子都冒着粉光。”我气得直捶桌子。

天天在家绣鸳鸯,她那阁子都直冒爱心泡泡。

我气得直捶桌子,指着那边阁子骂道:“就那下三滥的浪荡模样,也能给她迷的晕乎?梅婉贞的阴险歹毒,一滴也没生给她吗?她哪里像梅婉贞的孩子,继承的这都什么玩意儿这是?”

四妹妹软糯糯的一针见血:“可能继承了咱爹的恋爱脑。”

我嘎住,无法反驳,老爹自从得了赵氏,一天天笑得像个痴汉似的。

不过一提恋爱脑……

我和小五下意识看向大姐姐,大姐姐眼皮抬起:“讨打么?”

我和小五对望了一下,赶紧翻着眼睛看头上的苍蝇。

大姐姐懒得和我们一般见识,抿了口茶道:“梅婉贞是梅婉贞,湘韵是湘韵,你我姊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尤其是现在爹爹因联姻成了武将军团的纽带,登得高,便会跌得重,我们更要小心翼翼,莫要学了赵家啊……”

小五的嘴噘起:“可梅婉贞已经狗急跳墙,什么时候心思一偏也说不定啊。毕竟萧锦侯极得宠,得宠到老王爷要拿三姐姐的名声当幌子,也要保他周全。这号人物,现在的梅姨娘还是看得上的。”

大姐姐用手敲敲桌子:“我今日便命人送湘韵去温泉庄子,福妗,把萧锦侯拴紧点。湘韵向来脑子不灵光,将手丢开一阵子,没准儿就忘了。而且——”大姐姐看向我,“萧锦侯的目标,始终是你不是么?”

8

萧锦侯的目标确实是我,我照顾王爷,打点内宅,出门应对周旋,并无半丝错处,他就在我妹妹的事儿上乐此不疲地恶心我。

“萧锦侯又来了,还说要见侧妃。”下人来报。

给我气得剃秃了他所有的骏马。

“把他的马都剃了。”我说。

萧锦侯的账是单设的,自己又有买卖,缩减银钱根本勒不住他的脖子,但他烧包得紧,没有马便不出去,我把他的马剃成那样,倒要看看他怎么出去撩闲。

萧锦侯如何受得这个,提着剑就要来砍我,被大管家左劈右挡地拦着,才作罢了。

“侧妃,萧锦侯提着剑要来砍你。”下人来报。

老王爷听说,被逗得连笑不已,已几日都吃不下饭的胃口,那日都好了起来。

老王爷身子愈发不好了,连床都不太下。

我心中总是郁郁,毕竟他对我还是不错的。

在家里,大姐姐是父亲心头至宝,四妹妹有亡母财帛,小五有大姐姐呵护遮蔽,六妹妹有梅婉贞偏心,只有我和七妹妹都是妾生,下人送的东西,都是别人挑剩下的。

可在老王爷这里,只要我愿意,天下至宝都将在我面前。

从父亲那里从未得到过的宠爱,这位老人尽数都给过我。

——我讨厌听外面那些他要死了的传言。

因着老王爷身上不好,西边逐渐乱了起来。

一封封密报送入府中,昭示着边陲情况如何不好。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老王爷如何会被称为「平西王」,这个「平」字,用得多么贴合玄妙。

边陲散乱,全靠老王爷杀名震慑,如今不过是将死之信传出,便有接壤的小国联合起来蠢蠢欲动。

老王爷靠在榻上:“本王隐居不到三十年,他们便以为我南国无人了?他妈的再给老子一根枪,老子还能去前线浪一回!”

言罢急急咳了起来,仍旧挣扎着要下榻,大管家劝顺不住,急得一头一脸的汗。

好在九殿下亲至府内探病,这才将他摁下。

9

九殿下急宣萧锦侯,我与大管家退了出去。

出了老王爷的院子,我令大管家去苏大姑娘处和宫中借老鸨儿和精奇嬷嬷。

“去借老鸨儿和精奇嬷嬷。”我对大管家说。

将府中奴仆将及审遍,三天三夜,终于找出那些碎嘴言语者、因财泄密者以及外头买卖王府消息的人。

我看着下头这十二个人,眼中血丝遍布。

我是武将家出身,有的时候也替武将们不值,百战死、十年归,保卫的竟是这样蝇营狗苟之辈。

这里面确实有心怀不轨的,也确实有贪图小利的。

但我一概不管,我命管家叫来全府奴仆,又从军中调来二十四将士。

“每人二百军棍,各处掌事去边上数着。”我说。

将士手中棍可不比衙门里的花活儿,棍棍见血,声声撕肉。

我便在这里同全府的人一起看着。

打至一半,有掌事跪地回道:“侧妃,死了三个。”

我冷眉寒眼望向他:“崔掌事,我说的是打二百棍,即便是死了,也要挨完。”

直待二百军棍打完,院里已血流成河,烂肉一片。

下人们吓得不敢言声。

我站于抱厦,百蝶穿花的苏绣鞋稳稳踩上那阴黑的血:“我初来乍到,总有不知道我是何等样的,难免自己给自己松泛了些,今次也算给大家一个敲打,在这里做事,还是管好自己的舌头,你们若是管不好,本侧妃可以代劳啊,这次打的还是本人,再有去外头言三语四者,家人与本人同罪,你们想让自己的家人也试试鳏寡孤独的,尽管去嚼舌根,我倒看看是我的板子硬!还是你的舌头硬!”

10

此等亡羊补牢,并未对边关危机有何改善。

“唉,这局势真是让人揪心。”老王爷望着远方,语气中满是忧虑,“西面乱了起来,边边角角一些地方也有些不安定。南国本就根基不牢,稍有不稳便会招致四面八方的钳击。”

“是啊,如今镇北侯、护国将军,尽皆披甲上阵。”我站在一旁,也跟着叹息道,“平西军也在准备着‘美后安国’后的第十四次西征。”

“萧锦侯着甲胄,血红披风,深深磕了三个头,接过帅印,戴上老王爷的铁面具,领着虎狼之军,铮铮铁蹄策西而去。”大管家在一旁补充道,“为了不至被人发现是替身,我紧随其右。”

“那王府只剩下我与老王爷,我严守府门,整日亲自把着老王爷的院子,半步不曾离开。”我接着说道,“外头人见不到萧锦侯,只说王爷征战而去,我空闺寂寞,扣着男妾日夜厮磨,甚是淫贱,然我关上府门,一概不听不问。”

“这场仗打了大半年,军情密报日夜不断递入王府。”老王爷接过话茬,“西面的情况非常不好,西贼不相信一个六十岁老者还能有何铁血风姿,挑衅之至。”

“但萧锦侯,向世人证明了铁面王的威力依旧。”我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他将西面彻底血洗,统一了被侵占的各郡,一路杀伐到那些不老实的边陲小国。叩城不开,便屠城,颇有当年老王爷的嗜血风范。”

老王爷看着战报,仰头望着即将黎明的天,叹息道:“若无锦侯则西南乱,若无福祯,则南国乱——他们,果真是美后的后代。”

我伴在他身边,拿他当年赏我的雪狐披风,密密麻麻地裹着他,什么都没说。

11

“我今日多口了,你倒沉得住气。”老王爷摸了摸我的头发,轻声说道。

“我知道你说的是前年帝二十三女福祯帝姬,和亲北国狼主最宠爱的第七个儿子。”我回应道,“帝姬以一双纤纤玉手,将草原搅和得大乱,牵绊住了北国,错过了这次联合攻南的好时机。若无帝姬,只怕南国此次危在旦夕。”

“即便朝中良将颇多,但南国安稳不过三十年,根基甚是薄弱,何堪联手一击?”老王爷继续说道,“南国黍稻粮产皆在西面,萧锦侯这一仗真的不好打,若无铁一般的意志,只怕已然被这塌天压力生生挤碎。”

“我学着萧锦侯的样子,坐在老王爷脚边,将头放在他膝盖上,认真道:‘福妗不管他们是谁的后代。只知道帝姬、萧公子和王爷是护国之柱就够了。’”我模仿着自己的动作,说道。

“他动容,又摸了摸我的头。”我接着说道,“许久,我突然道:‘若萧公子回来,福妗会和他好好相处的。’”

“你们不是互相看不上么?”老王爷挑了挑眉,问道。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身后有即将到来的黎明,那些薄光将我们包裹。”我回答道,“我真诚许诺:‘福妗头上的天,是他们在撑着,我会像忠诚王爷一样,忠诚他们每一个人。’”

老王爷只是笑,笑得解脱,笑得欣慰。

又是一个雪夜,萧锦侯回来了。

“这场钳击之战,南国虽胜却损伤极大。”我看着被抬入府中的萧锦侯,心中满是心疼,“萧锦侯被抬入府中时,仍在昏迷,军医草草处理的伤口已然有些感染腐烂。”

“听说先几天回来的护国将军更惨,血人一般被抬进了禁中,向圣上求下了再娶大姐姐的旨意,人就昏死过去了。”大管家在一旁说道,“直到实实闻到血的气息,才知道战争原来这样血腥。”

“萧锦侯被抬到偏殿,老王爷担心不已,日夜不眠,可他现在已是枯骨半副,病得整个人都空了,根本受不住冷风。”我接着说道,“‘镇北侯还另有要事处理,大管家也去帮衬,福妗,我不放心。’老王爷对我说。”

“我跪着求他莫要下榻,许诺自己会代替他照顾萧锦侯。”我回忆道,“我从小就倔,说到就会做到。老王爷知我脾性,终于肯靠回去休息。”

12

我衣不解带地照看萧锦侯。

第十二日,他终于醒了,看见我,眼睛眨了眨,复才看清:“你为何在这里?趁我病要我命吗?”

我敛衣抚裙,向他深深大拜:“福妗多谢萧公子。”

“我这是下地狱了?”萧锦侯吓得要跳起来,他扶着背,疼得诶呦,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当日我用好些不上台面的手段戕害王爷,多谢萧公子护着王爷,以至福妗未能酿成大错。”我跪行上前,垫着帕子将他摆弄成不至将伤口撕伤的姿势,才开口道。

“你这是认真的?”萧锦侯呆愣地看着我,向来散漫的面容,配上这个表情,看起来着实有些违和。

“是的,当日我想杀老王爷,嫁过来就守寡,是认真的。现在我愿老王爷百病退去,也是认真的。”我认真地看着他,坦然非常,“老王爷给我的,是爹爹都没给过我的,信任、娇养、疼爱。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自己的阳寿去换他安好。”

“王爷从不对哪个女人上心,更讨厌京中贵女那哼哼唧唧的腔调。”萧锦侯转过去咳了一声,“一年多前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神经,扬言要纳一位大家闺秀,若是想换换口味便罢了,可你宋家一出接一出,你一手接一手,还没入府就由贵妾抬成侧妃……我细查究竟,你手手都是杀招,王府怎能娶进一个诡计多端的女人?”

“立场不同自然看法不同,福妗知道。”我点头说道。

他本转着脸趴伏在床上,听闻我的话,他扬起了下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13

萧锦侯一日日好了起来,那日我服侍老王爷洗漱,老王爷笑看我一眼:“总觉得锦侯沉静了不少,是为着这次出去,还是为着你给他磕的那个头?”

“我也不太清楚。”我茫然地说道,但手上动作未停,依旧给他挽着袖子,“或许是两者都有吧。”

“去把狐裘拿来,扶我到窗子下。”老王爷道。

“好。”我拧不过他,扶他到珊瑚大窗下,给他塞了七八个汤婆子,又用狐裘裹得死紧。

外头下着鹅毛雪,却未有风。

老王爷看着我如临大敌的样子,哭笑不得:“哪儿就那么冷了?”

“您身体不好,还是多注意些。”我却不管,用手摁着狐裘死死压着。

老王爷只一张脸露在外面,看着外头的静雪,轻声道:“先帝荒淫无度,将国家治理得民不聊生,后来又被西凉给绑了去,国中无君,皇子羸弱,各国铁骑纷至沓来,那时的土地都被血沁成了黑色,是美后,以一己之力,扶住了这个岌岌可危的国家。”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福妗啊,我是真的没用啊,无论我多么努力,杀多少人,我也不能保她安稳,保国家安稳。”老王爷继续说道。

“后来,她又有了孩子,是西凉王的,西凉王没有儿子,她生的也是女儿,她没能力给孩子名分,也不想让这个孩子沦为政治牺牲品,只能将孩子交给了我。”

“可惜,我没有护住她,她十六岁那年,西凉的摄政王趁我出征,血洗了王府,将她掳走,等我把她救回来,她已经怀上了锦侯。”老王爷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西凉王的女儿们也没有生出儿子。而锦侯是春休和摄政王的孩子,春休生下他便去了,我对外传言母子俱损,摄政王并不肯信,他和他的仇敌,一直在找这个孩子,所以,我只能将他的身份贬到极致——毕竟,谁能想到西凉王女和摄政王的血脉,美后的外孙,是一个男妾呢?”

我安静听着,不知不觉泪水爬满脸颊,护国之艰,不是真正行走之人如何能知道?

老王爷摸摸我的头:“人都要有弱点,对手才会注意你的弱点,我每到一地便掳劫美女,西凉人以为我贪花好色,每年都往王府送细作,可我活不久了,我要找一个能替我守住这王府的人,守住美后血脉的人。好在,我找对了。”

14

“福妗,对锦侯好一些……”老王爷轻声说道。

“你为什么哭了?”萧锦侯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从那日老王爷的话中回神,在泪眼中,看清了萧锦侯的面容。

萧锦侯皱眉:“是因为你大姐姐又嫁护国将军之事吗?”

我想了想,摇摇头,又点点头:“也不是完全因为这个。”

萧锦侯撇嘴:“裴诏不要命似的那么打仗,连封侯的机会都愿意拿去换一个女人,怎么?在你们眼里,他还娶不得你宋家一个姑娘?何况裴诏的面容也是十几年前为救你大姐姐而毁。”

“公子知道吗?”我耐着性子说道,“上次你来我家前,娘和我说了很多事,许是在这一次我才真正了解,大姐姐在清冷孤傲的外表下,是怎样一个心软和善的人。”

“我娘是老夫人赐的房里人,说她身段善生养,也算得过宠的。”我接着说道,“可惜当时爹爹房里早就有了个梅婉贞,娘怀过三个男胎,将将成型,就被梅婉贞折腾掉了,好不容易生了二姐。”

“梅婉贞见是个丫头片子,也懒得搭理。”我继续说道,“那时候府里只有大姐姐一个小孩子,姐姐年纪小,瞧见了小妹妹,没有不爱的。整日往小妹妹屋子里钻,爹爹疼爱大姐姐,女儿高兴他就高兴,女儿去哪,他就去哪儿,连带着我娘也又有了几分宠爱,二姐姐也得了些青眼。”

“彼时府中传言爹爹要在最受宠爱的两位妾室中扶正一位。”我叹了口气,“我娘有女又有宠,还善生养,又有大姐姐青睐。梅婉贞自是要下手的。就这样,她一出手,二姐姐就没了。”

“娘说,大姐姐哭了很久,自此再有弟妹,也只得保持着距离,若不是小五的娘大难产,生下她就去了,小五实在在梅婉贞手中活不了,她也不会养小五的。”我回忆道。

“大姐姐从小就喜欢将军,念着他,想着他,等着他成长为一个男人,可惜将军终究负了她,将军有将军的不容易,但他不对的地方就是不对。”我认真说道。

“公子,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没有人能评价另一个人,值不值得,也只有自己最知道。”我最后说道。

萧锦侯静静听着,许久,他道:“你说得对,以后我不会再替别人轻言判断了。”

他的确没再说过大姐姐坏话,可大姐姐没有放过他。

15

我一直不明白,大姐姐就算是天下无双的恋爱脑,圣旨二下后也拖了许久,怎的九殿下一入宋府,姐姐就肯嫁了?

“难道是九殿下以太子身份要挟?”我匆匆赶回家,问道。

大姐姐气得银牙咬碎:“九殿下拿着裴诏以前给我写的那些昏话,公开处刑我。”

我:“……”

一言不合就公开情书,此等社死大礼包,的确换谁也扛不住。

萧锦侯知道后,笑得前仰后合:“这九殿下可真是个妙人。”

连带着老王爷心情都好起来:“瑾怀,可安天下也。”

我拿眼睛白他们:“虽然裴诏藏得好,但是与他相熟的都知晓他心里有着一个人,与大姐姐的纷纷扰扰,我们认为裴诏配不起大姐姐,或许这些行伍之人,认定大姐姐配不上保下国家一方安宁的裴诏也说不定。”

战后重建,九殿下将东面交与了大姐姐与裴诏。

而西面小国虽被收拢,但最强大的西凉,还是因为新皇狠厉的治国理政手段,巍然不动。

眼见战事又要起。

“西凉的新任女皇遣书一封,要南国选纳皇子,与西凉和亲。”老王爷说道。

“末了还悄咪咪补上一句,女皇本人对九殿下一见倾心,非常有好感。”萧锦侯接着说道。

“顺便还有女使带来的一段女王招赘感言:‘自混沌开天辟地之时,帝王乃龙之相,寡人为龙,不曾见哪个男人可与堪配,幸今南国太子,天人之姿,潜龙下降,想是天赐下来的,寡人以一国之富,愿招太子为王,我愿为后,与他阴阳配合,生子生孙,永传帝业……’”老王爷念道。

“怎么说呢……和她祖宗一样,主打就一个以国相托。”我感叹道。

萧锦侯嗤之以鼻:“那西凉女王厉害得很,一万个男人捆在一起也斗不过她,她是看出太子殿下以后必为她西凉大患,想要在太子登基前结果了他!此等妖妇,至歹至毒!也配得起九殿下?”

老王爷叹口气:“只怕殿下是会答应的。”

萧锦侯甚是激动:“殿下少年便在北国为质,后又嫁了亲妹去北国和亲,现在入赘西凉之事又要殿下出面,也不能可着一个人儿这么糟践啊。”

可是——九殿下答应了。

16

西凉使者越逼越紧,九殿下一入西凉只怕性命堪忧。

“这西凉使者真是步步紧逼,九殿下此去西凉,怕是凶多吉少。”我担忧地说道。

萧锦侯背上有伤,起不来,在家里气得摔杯子摔碗:“这些西凉人,真是欺人太甚!”

九殿下来探病时,倒是风淡云轻:“孤已习惯。”

萧锦侯气红了一双眼睛,扭过头不说话:“你习惯?习惯被人逼到绝境吗?”

九殿下微微一笑:“锦侯,你我皆为国之重器,有些事,不得不为。”

老王爷深深叹气:“楼兰联合赫叱向北国宣战,边境动荡不安。锦侯和裴诏伤得严重,现在出不得征,镇北侯也去不得边境……只有先应下西凉,才能拖延战机啊。”

我疑惑不解:“镇北侯不是去北面了么?”

老王爷道:“非也,北面早有动乱,上次出征,全靠福祯一人在里面撑,锦侯在外头撑,兵力分散北面,才无法同西凉一战。”

“那镇北侯……”我追问。

“江淮以南官员已成硕鼠,贪酷之风再不整顿,必会影响战后补给。”九殿下接过话茬,“孤扣着安南世子留在京都做障眼法,安排镇北侯微服去了南面治贪。”

我震惊不已:“九殿下您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此等国运之劫,滔天大祸,他就这么四两拨千斤的扛过去了?”我心中暗想。

老王爷叹道:“瑾怀聪慧,齐天之龙也。”

我和萧锦侯点头:“这国没你都得散。”

九殿下笑笑:“齐天之龙为亢龙,亢龙有悔,逆则破天,孤也是要在高位降一降了。”

老王爷笑一笑:“那这个天,老夫来破罢。”

17

三日后,老王爷突然回光返照,着战甲,戴铁面,杀进禁中,砍下了西凉来使的脑袋,只留下一个长随传话:“回去告诉你们女王,想要太子,便亲自来迎,想来居高临下那一套,问问我这杆大刀答不答应!!!!”

那人连滚带爬地奔西而去。

老王爷彻底倒下了。

“阿爷,您这是何苦?”萧锦侯跪在床边,泪流满面。

他弥留之际,要去二楼的阁台看月亮。

“阿爷,您别去,外面冷。”我劝道。

那日正是十五月圆,老王爷躺在躺椅上,晚上的风有金银花的味道,他艰难地抬起手,摸摸萧锦侯,摸摸我,透过我们不知道看见了什么。

“楼下谁家烧夜香,玉笙哀怨弄初凉,临风有客吟秋扇,拜月无人见晚妆……”老王爷轻声吟道。

九殿下跪于他身侧:“三爷爷,皇祖母生前留下密诏,她这一生,不负天下,唯负了您,地宫的棺椁里是贴身的慎嬷嬷代葬,皇祖母葬于西郊梦蝶峰,为您留了位置,您若肯原谅她,她愿与您结后世缘分,偿补今生。您若还恨着他,她愿不入轮回,在梦蝶峰生生世世守着您鲜衣怒马,恣意人间……”

老王爷看着他:“你如此聪慧,怎不知我心意。”

九殿下眼底泛起波涛,在月光下被染上晶亮的白霜:“瑾怀,已经安排好……”

萧锦侯再受不住,抓着他的手哭起来:“阿爷,阿爷……”

老王爷用拇指抚上他的眼角:“你大了,再会撒娇,阿爷也抱不动了。”

萧锦侯埋在他的锦被中哭了起来。

老王爷摸着他的头:“别耍赖。”

突然,他不知看到了什么,盯着前方问我:“福妗,你出阁前上巳节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我抹干脸上的泪,勉力笑着回道:“福妗愿意嫁老王爷,福妗就喜欢老王爷。”

之后,我好像听见了少女娇俏的声音:“沅沅愿意嫁小王爷,沅沅就喜欢小王爷。”

老王爷闭上了眼睛,对着月亮叹道:“沅沅,这一生,竟也这样过去了,你终于来寻我了……”

18

老王爷薨逝,秘不发丧,只将其与皇太后秘密合葬。

“大管家,您别这样。”我看着大管家,他本想随老王爷而去,“您若走了,王爷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

大管家叹道:“老奴也舍不得王爷,但外界并不知老王爷已驾鹤西去,上战场杀伐之事可由萧锦侯顶替,但即便老王爷三十年不出府门,日常琐碎,还需大管家在旁打点一二才显得铁面王犹在。”

“只要老王爷仍在,西邦想乱,便要先摸一摸自己的项上人头。”我接着说道。

萧锦侯成了实质性的“平西王”。

他本就身上有伤,自老王爷去后,又大病一场,一日日将自己关在屋内,独自憔悴伤绝。

“锦侯,您出来吃点东西吧。”我站在门外,轻声说道。

大管家看着紧阖的窗,叹息道:“锦侯生下来,小姐就去了,他是老王爷捧在手里养大的,搂在怀里学骑马,坐在膝盖上听兵法,这一下,怎让他活得下呢?”

我郁郁:“我无法开解他、没有照顾好他,终究是我无能,辜负了王爷的嘱托。”

再这样下去,什么人也要熬坏了,那日我在外头转了三五圈,鼓起勇气,端着安神汤推开了门。

他坐在地上,手臂搭在榻前,头埋在臂弯里,身上床上到处都是老王爷的衣服。

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是我们都忘不掉的慈爱。

我那些劝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自己都劝服不了,何来劝别人呢。

我丢下碗盏,扑过去,拽着他的衣袖,萧锦侯眼底黑红一片,并无半痕光彩,我再也忍不住,抓着他哇哇地哭:“阿爷走了,可我们还在,我们不能这样下去。”

萧锦侯缓了许久,才知道自己被我抱着,用下巴抵上我的肩膀,泪水随即浸透我的衣裳:“阿爷走了,我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他。”

我们两个就像溺水之人,互以对方为此生浮木。

老王爷只当孩子一般养过我们两个。

这世上没有人比我们更能亲尝彼此的痛苦。

我真是太糟糕了,本是来劝他的,自己却惹得他更难过。

“我真是太糟糕了。”我哽咽着说道,“如果一个人没得到过长辈那样强悍与温柔的宠爱,那她永远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安心可依靠,为什么老王爷给过我,却又带走了。”

外头人进不来内院,我在外头打理账务、周旋应酬的时候,不敢露出半分异样,可我每每想到老王爷已然不再,我回去时,再也不会有那位老者等着我,听完我絮絮今日发生的事,或提点,或对大管家笑言:“这丫头倒有办法,本王都没想到。”

再也不会有了……再也不会了……

19

大管家头疼得很,原本一个半死不活,现在两个半活不死。

“这可怎么好,府里都快运转不下去了。”大管家无奈地说道。

我与萧锦侯,整日伤怀。

“阿爷走了,我心里空落落的。”萧锦侯靠在窗边,眼神空洞。

大管家又何尝不想哭一场。

“老奴也想大哭一场,可府里离不开人啊。”大管家叹道。

王府已然要运转不下去,九殿下再次亲至,带来一个消息,也顺便问我的意见。

“北边战乱已平,护国公主那死了半年多的夫君七大王,又杀了回来。”九殿下说道,“秃珠大王爱慕公主,扬言要娶做大妃,而七大王不肯放人。”

“九殿下打算怎么办?”我问道。

九殿下道:“孤要迎公主还朝,另选机敏贵女册为宗姬,嫁与七大王为阏氏。”

“那我呢?”我心中一沉,问道。

大姐姐荐了我,九殿下问我可否愿意,若愿意,便安排我假死,入皇家族谱。

我沉目想了想,我名义为平西王侧妃,而萧锦侯是实质上的“平西王”,可那日抱头痛哭后,我再离得近些,他便会侧身躲避:“你是阿爷的人……”

这样生活也是尴尬,在这里也实在是太伤心,如果换一个地方,又能于国家有助力,那为何不……

“福妗愿……”我刚开口。

“嗙!”萧锦侯只着中衣,红着眼冲了进来。

我惊呼:“你的伤口!”他因着心绪悲绝,药石懒怠,伤口迟迟不见好,此刻背上又滴滴答答地淌下断续血柱。

我立刻爬起拿帕子摁住他的伤口,可无甚大用,捂了这边流那边,将我急得坏了。

九殿下了然:“看来侧妃心有所念,也有人心念侧妃,孤今日是得不到答案了,待侧妃主意已定,再告诉大管家不迟。”

言罢,九殿下被大管家恭送出去。

大管家回来的时候,我和萧锦侯还面对面傻愣着,见他回来,我们一起皱着眉问道:“怀伯,九殿下那话什么意思……是在……说谁?”

大管家一拍脑门子:“要不我还是给王爷守灵去吧!伺候你们我都得折寿!”

20

萧锦侯喜欢我?!

我喜欢萧锦侯?!

这比让我给七大王做妾还让我震惊。

“不是,萧锦侯怎么能喜欢我呢?”我拉着大姐姐。

大姐姐呷了一口茶:“瞎呗。”

我噘嘴不干:“那你为什么喜欢护国将军?”

“我一直瞎。”大姐姐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无言以对。

最近萧锦侯非常烦大姐姐,每次见到她都想往外赶——因为大姐姐是劝我去北国的。

“劝你要点强,学学护国公主,舍得一身剐,狼主拉下马。”大姐姐语重心长地说道。

萧锦侯又气得摔碟子摔碗,可是大姐姐巍然不动。

他反而一时受瘪,因为他不仅不能和大姐姐动手,大姐姐外头的马车里还坐着护国将军。

每次我被姐姐洗脑,萧锦侯就气得不理我。

“你到底想怎样?”萧锦侯气呼呼地说道。

我不知道萧锦侯在气什么,大姐姐告诉我,因为萧锦侯喜欢我。

“可他并未接受我啊,他还要把我当王太妃供养起来呢。”我困惑地说道。

大姐姐无语,但坚决不点破,天天来府里坐着劝我改嫁,就那么耍着萧锦侯玩儿。

“大姑娘为何还不回去,护国将军在我家守门很好玩吗?要是被御史参了,你妹子也要跟着杀头。”萧锦侯气急败坏地说道。

大姐姐捻起一颗葡萄,一双笑眼看着他:“不着急,我现在才知道,男人嘛,就要吊一吊。”

萧锦侯气得直爆粗口:“你特么天天把正则当风铃那么吊着,你求雨还是求晴天呢?!”

大姐姐眉峰一挑:“你们果然私交颇深,我问他他还不承认。”

萧锦侯:“……”他无言以对。

我:“?”我满头问号。

大姐姐看向我,往我眉心扔了一颗葡萄:“我昏迷那几日,他日日来,逼着你把妹妹们关在阁子里,自己拖住你,裴诏才偷偷往我阁子里跑啊。萧公子,知足吧,若是我五妹妹知道她数九寒冬地在外头坐着,其实却没拦住裴诏,肯定放镇北侯砍你了。”

萧锦侯:“……”他哑口无言。

我:“……”我愣住了。

大姐姐轻笑:“好了,我要知道的已经知道了,既然萧公子识趣,我也有大礼送给萧公子。”

言罢,姐姐站了起来。

萧锦侯甚是防备:“你想干什么?”

却不想姐姐抓住我的袖子“撕拉”一扯,笑道:“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便袅袅娜娜出去了。

我和萧锦侯愣着,他问我:“什么意思?”

我知意,红着脸举起手臂给他看。

那手臂上赫然的,是一枚鲜红的守宫砂。

萧锦侯挠头:“你这是……胎记嘛?”

我气急,抓着他的领口往房内拽:“胎个屁的记胎记!”

想想也真他娘的悲哀。

“我们宋家闺女,难道就是嫁直男的命吗?”我气呼呼地说道。

后记(老王爷视角):

房间里,男声惊诧不已:“你你你……你……”

女子的声音有点气急败坏:“我什么我?”

“你胎记怎么不见了……”萧锦侯问道。

“那是狗屁胎记啊!那是守宫砂!”我大声说道。

“可你不是和阿爷………而且你出嫁前请王府嬷嬷教了好几个月,不是为了伺候阿爷吗?”萧锦侯困惑地说道。

“老王爷只是给我脸面而已,谁说给脸面就要……再说嬷嬷是王爷派来的,也不是我要学的啊!”我解释道。

“那……”萧锦侯欲言又止。

“那什么那!过来!”我拽着他。

“真不愧是王爷,看上的孩子和养大的孩子,在情感上都是笨得要倒找钱。”大管家在墙外吐槽道。

我在天上看着大管家一边听墙根一边吐槽我,深深皱眉,表示有点不服。

“我有什么办法,那王府险象环生,进来的十个女人,能有十一个是细作。”我辩解道。

沅沅在身后笑道:“确实骁勇。”

我皱眉,沅沅摸摸我的头:“诶呀,真厉害,我的小王爷在哪儿找到的?”

“你都知道吧。”她的魂体这样浅淡,就是不肯轮回,三十年一直在阳间跟着我的缘故。

她撒娇:“我想听你讲给我听。”

“你说真的是给锦侯找的?你还让人调教她房内之事。”沅沅问道。

“诶呀,锦侯自从成为男人起,每天都防备着刺杀,我总得预备个知情解趣儿的,再说孩子的幸福也得考虑啊。”我解释道。

沅沅又笑:“就你有理。”

我回头,拉着她的手,看着彼此那少年模样:“我们真的能不再投胎转世,一直相伴吗?”

“嗯,文判说你我这一世历的情劫太苦,魂体皆伤,三灯俱灭,已入不得轮回,恰逢穷神大士在三清山修养,需人陪伴,便荐了你我二人,做个小仙童。”沅沅说道。

我叹息:“这一世,确实太苦,苦到每一次回首,都痛彻心肺。”

沅沅的唇吻上我的眉心:“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便不苦了。”

我闭上眼,其实苦也值得,我的心是飞鸟,即便多少风霜雨露,你也是我的天空。

我拉上她的手,想起什么,眉头又皱起来:“穷神?我们就不能去一个富裕点的神那里做仙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