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小姐身边最忠心的丫鬟 偏又生得貌美 小姐和徐将军情投意合
发布时间:2025-08-02 02:07 浏览量:14
《鱼米玉秋》
我是小姐身边最忠心的丫鬟。
偏又生得貌美。
府里的人都觉得,日后小姐出嫁,一定会让姑爷给我开脸做妾。
可小姐和徐小将军情投意合。
我不愿掺和在她们中间,便问小姐能不能让我做个管事娘子。
小姐点头,笑得欢喜:
「你肯帮我管家,我自是求之不得。」
可是后来,小姐没能嫁给她的心上人,我也没做成她的管事娘子。
谢家倾覆,我的命是小姐从断头台上抢下的。
此后,她的去处,便是我的归途。
1
遇见小姐那年,我只有七岁。
我爹原本是个书生,屡试不第后,染上了赌瘾。
为了赌钱,他甚至把我娘典出去给别人生孩子。
后来,我娘在第三次做典妻时难产,最后虽说侥幸捡回一条命,却是伤了身子,日后再也生不了孩子了。
家里的生计断了,我爹的赌瘾却没断。
我娘的身子还没好利索,他就又欠下了一笔赌债,赌坊的老板带着打手上门讨债时,我娘想翻出首饰替他抵债,却发现妆匣里早已空空如也。
我记得很清楚,我娘上一次离家时,妆匣里分明还放着一支梅花银簪。
那是定亲时,我爹用熬夜抄书攒下来的钱给我娘买的信物。
如今竟也被悄悄当掉了。
最终,因为还不出银子,我爹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揍,夜里嚎了半宿才算消停。
我娘破天荒地没有去伺候他。
她抱着空荡荡的妆匣流了一夜的眼泪,然后在天光破晓后,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领着我出了门。
她把我领到牙行卖了三两银子。
签好契书之后,她眼圈更红了:
「慈儿,别怪娘,这是娘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我不怪她。
我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我爹已经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昨天夜里我亲耳听到他说,等过两天能下床了,就要把我卖到妓院里去。
背着他先一步把我卖给人牙子,已经是我娘能为我寻到的最好的出路了。
牙婆见我娘满脸不舍,笑着宽慰她:「娘子莫要难过了。你家丫头模样好,老婆子定会给她找个富贵的好人家,让她以后日日有肉吃,月月有新衣服穿。」
「这丫头一看就是个聪慧的,等她挣了银子寄回来,你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我娘这才歇了哭声。
离开前,她俯身抱了我一下,语气里带着我听不懂的决绝:「慈儿,娘不要你寄银子回来,你好好地活着,娘就心满意足了。」
她想要我好好的。
可她想错了。
世道险恶,牙婆并不是好人。
她答应我娘会把我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结果转头就变了一副嘴脸,说要把我卖去江南的秦楼楚馆。
「像你这样水灵的小姑娘,做丫鬟太可惜了,只有卖进妓院,才算是物尽其用。」
兜兜转转,我的命运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可我绝不能去妓院。
我听邻居大娘说过,女子一旦进了妓院,就是下了十八层地狱。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南下金陵的途中,牙婆的马车和护送小姐回京的马车在荒郊野外遇上了山匪,我本想趁机逃走,余光却瞥见山匪正举着刀欲向小姐砍去。
电光火石之间,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牙婆手上捏着我的卖身契,今日就算我运气好逃走了,往后也只能当个黑户,靠乞讨为生;但若是我救下了小姐,便能凭借这份救命的恩情,让她帮我赎身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替她挡过了那一刀。
万幸,我赌对了。
小姐是个善良且心软的姑娘。
她明知我是故意跑过来挡刀的,却还是从牙婆手中买下了我。
「你才七岁,若非走投无路,又怎会出此下策?」
她把我带回了太傅府,给了我一个家。
2
牙婆有一句话说得不错。
高门大户里的丫鬟,日日都有肉吃,月月都有新衣穿,日子过得比商户人家的小姐还要好。
按照惯例,新入府的丫鬟都会由主家重新赐名,但小姐却没让我改名字。
「慈,爱也。竹,君子也。」
「爹爹说过,慈爱之心和君子之气,是世间最珍贵美好的东西。慈竹,你原本的名字就很好。」
她的眼睛澄澈而明亮,见我懵懂,还说要教我读书识字。
「读书可以明理,这些道理以后我会慢慢教你了。」
我想,若是世上真有仙女,便该是她这般的吧。
几轮春秋匆匆而过。
不知不觉间,我来太傅府的时间已有整整六年。
这一年,小姐及笄了。
而我,也从一个目不识丁的小丫头,成为了小姐身边最得力的丫鬟,识文断字,对账采买,皆不在话下。
除夕过后,谢太傅给小姐定了一门好亲事。
威远将军府的嫡次子徐长风,望京城里盛名赫赫的少年郎。
小姐与他青梅竹马,郎才女貌。
虽说婚期定在了明年,但谢、徐两家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勋贵世族,嫁娶之事自然容不得半点马虎。
眼下小姐已经开始着手绣嫁衣。
我也忙前忙后,事无巨细地帮她核对嫁妆单子。
府里的人都知道,我是小姐身边最貌美忠心的丫鬟,日后是要陪着她出嫁的。
大户人家不成文的规定,陪嫁丫鬟以后多半都会是通房。
于是大家便理所当然地觉得,小姐嫁到徐家后,一定会让姑爷给我开脸。
他们都说我命好,但我心里却是不愿意的。
小姐和徐长风情投意合,我实在不愿掺和在他们中间。可若是让其他姑娘给徐长风做通房,我又怕她会生出二心与小姐争宠。
总之,为了这事,近日来我没少犯愁。
徐长风让他的亲卫展翼来给小姐送东西时,我正皱着眉唉声叹气。
得知原委后,展翼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嗐,我当是什么事呢!」
「就这点小事你都搞不定,还敢自诩谢家小姐的左膀右臂?」
我没好气地瞪一眼:
「那展护卫有何高见?」
我只是随口一问。
毕竟这家伙整日没个正形,我才不相信他真能有什么高见。
展翼却是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你不想做我家二公子的通房,那便从他身边择个好郎君就是了,日后成了婚,就在你家小姐身旁当个管事娘子,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
给小姐当管事娘子?
展翼的话,让我茅塞顿开。
对呀!
即便不做通房,我当个管事娘子,也是能继续陪在小姐身边的!
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么简单的法子,我之前竟然愣是没想到。
「多谢展护卫替我指点迷津,没想到你的嘴里竟然真能吐出象牙来。」
「下次你来,我请你吃桂花糕。」
我朝展翼扬唇一笑,提起裙摆就往内院跑。
「好说好说……」
展翼得意地摆了摆手,过了一会儿,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懊恼地叉着腰,对着我的背影怒吼道:「好你个慈竹,你方才说谁是狗呢!!!」
我才不理他。
只是微微翘起嘴角,径自往小姐闺房跑去。
小姐正在绣嫁衣,见我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以为府中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待我说明来意后,她眉头一弯,捂着嘴笑了: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
「忘了同你说,前些日子长风哥哥同我说他们徐家有条祖训,男子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啊?
徐家竟然还有这样的祖训?
我微微一愣,随即苦着脸看着小姐:「那我这段时间的忧心又算什么?」
「算你心疼我啊。」
小姐放下手中的绣花针,握住我的手:「慈竹,你我明面上虽是主仆,可我心里一直是将你当姐妹看待的,日后你肯帮我管家,我求之不得呢。」
她的手太暖,烫得我心口直发酸。
我想,我上辈子一定做过很多很多善事,所以老天才让我在这一世,遇上了那么好的小姐。
可,老天却见不得我们好过。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似乎才是这世间亘古不变的真理。
3
开春后的一封军报,打破了望京的平静。
北境羌族来犯,他们来势汹汹,眼下已经攻下了两座城池。
陛下震怒,下旨派徐将军率兵驰援,夺回失地。
小姐得到消息,急得睡不着觉。
原定的婚期就在下月,偏偏这个时候起了战事,叫她怎能不急?
我看着小姐通红的眼睛,忍不住心疼道:
「要不,让老爷进宫向陛下求个恩典,此次出征就别让徐二公子去了罢……」
院子里起了风。
春风料峭,吹落了小姐眼角摇摇欲坠的泪。
她心里是担忧的,可她最终还是摇头拒绝了我的提议:
「长风哥哥生在徐家,保家卫国是他长在骨血里的责任,如今外敌来犯,北境百姓深陷水火之中,我又岂能因为一己之私,将他强行留下?」
「慈竹,我不能留他,也留不住他。」
临行前夜,徐长风悄悄来了一趟太傅府。
他和小姐在屋内说话,展翼便与我一同守在屋外。
院中桃花开得正盛。
微风轻过,散落满地芳菲。
展翼抬手替我拂去落在头顶的花瓣,漫不经心地问:「上次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二公子身边,可有你中意的男子?」
我心里忧心着小姐,一时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什么中意的男子?」
展翼却是会错了意,吊儿郎当地倚靠在檐柱上:「也是,二公子身边的人,你也就只和我打过交道,你若是不嫌弃,不如……」
听到这里,我的脑子终于转过弯了,随即对他说道:「徐二公子同小姐说了,徐家男子年过四十无子才可以纳妾,即便我不做通房不嫁人,也能做小姐的管事娘子。」
展翼的笑容僵在脸上,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过了一样。
他捂着额头背过身去,不满地嘟囔起来:
「二公子怎么这样啊,自己美人在怀,就不管自己属下的死活了……」
「嗯?」
我被他的模样逗笑:
「展护卫,你没事吧?」
展翼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重要的决心。
刚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响。
门开了,徐长风与小姐携手走了出来。
春夜的晚风里还带着些许寒意,他怕小姐着凉,仔细替她拢紧身上的披风:
「阿盈,你且安心等我回来。」
桃花乱落如红雨。
我拉了拉展翼的衣袖,轻声问他方才要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
少年眉头一挑,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闲散样。
他说,那并不是什么要紧事,等他打了胜仗回来,再告诉我也不迟。
可这场仗打了大半年,依旧没有消停。
最开始的几个月,北境偶尔还会有书信寄回来。
最近却是一丁点儿消息也没有了,小姐茶饭不思,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许多。
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为了能让她多吃点饭,每天缠着厨房的嬷嬷变着花样给她做吃食。
徐长风的死讯传回望京那日,我刚好去福源斋给小姐买了她最喜欢的点心。
刚回到府中,便迎面碰上了大公子身旁伺候的小厮。
我见他一脸愁容,便上前关心了几句。
素来稳重的少年眉头紧拧,一开口,声音里竟带着哭腔:「宫里刚来的消息,七日前徐二公子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什么?!
徐长风战死了,那小姐……
我一下子慌了,转身便往内院跑,还未踏进院子,就听到院子里众人的呜咽声。
院里的丫鬟和嬷嬷都在抹眼泪。
小姐没哭,脸色却是苍白得厉害:「慈竹,爹爹说长风哥哥的尸骨还未找到,那他肯定还活着的,他只是受伤了,亦或是一时半会儿被困住了,对不对?」
战场上堆尸如山。
尸骨无存,多半已是凶多吉少。
可我看着眼前这双雾蒙蒙的眼睛,有些话就突然说不出口了。
心下一痛,我极用力地点了点头:
「小姐说的是,徐二公子吉人天相,此番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4
我怕小姐想不开,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岂料屋漏偏逢连夜雨,北境那边还没有新的消息传来,向来澹泊寡欲的谢太傅又卷进了一起多年前的贪污案。
陛下盛怒之下,将谢太傅和大公子都关进了诏狱,连带替谢太傅叫屈喊冤的门生们,也被一并收监。
小姐深知谢太傅秉性,坚信他是被冤枉的。
她日日在外奔波,昔日与谢太傅交好的同僚们却纷纷闭门不见。
没过几日,谢太傅便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临死前,他用血在囚衣上写下了认罪书,对自己贪墨一事供认不讳,大公子也因此被判斩首,下月便要行刑。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小姐悲恸不已。
穷途末路之时,京中有名的纨绔陆洵却主动找上门来,说是愿意帮小姐救下大公子的性命。
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陆洵也不会平白无故帮小姐救人。
小姐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陆公子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说。」
陆洵倾慕小姐已久,竟大言不惭要小姐嫁给他。
他望向小姐,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欲色。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瞬间瞪大了眼睛。
小姐芳姿绰约,又有咏絮之才,京中爱慕她的世家公子不知几何。
而陆洵去年就已经娶了妻,言下之意,岂不是要让小姐给他做妾?!
陆洵却并不觉得自己提的条件唐突,握着小姐的手,深情款款道:
「阿盈,我是真心爱慕你的。」
「我知道让你做妾委屈了你,但你放心,等过阵子风头过去了,我便抬你做平妻。」
那副孟浪模样,好似料定了小姐不会拒绝一般。
深秋阴雨连绵,雨滴拍打着窗沿,将一切都染上了灰蒙蒙的颜色。
而小姐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竟然真的点头应下他的要求:
「好啊。」
「只要你能救下我哥哥,我愿意嫁给你。」
陆洵得了小姐的承诺,欢天喜地地走了。
我觉得陆洵配不上小姐,劝她三思:「他这分明就是趁人之危!望京城里那么多世族勋贵,往日里与谢家有私交的达官显贵,我们可以一家家去找,总会有人愿意开口为大公子求情的……」
我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小姐听后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慈竹,能找的人我都找过了。」
「但眼下除了陆家,朝中再不会有人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替哥哥求情了。」
谢太傅涉及的这桩贪墨旧案,与五年前仙逝的先太子有关。
先太子文韬武略,深得陛下喜爱,只可惜天妒英才,五年前他南下赈灾,不慎染上疫病仙逝。先皇后不堪忍受丧子之痛,大病一场后,没过多久也薨逝了。
先太子和先皇后之死,是陛下心口上的一道伤,每每想起,便是剜心之痛。
而谢太傅作为先太子最敬重的老师,竟然是五年前侵吞赈灾款的主犯,此事于先太子名声有碍,叫陛下怎能轻易放过谢家?
昔日与谢太傅交好的官员,也正是因为看清了这一点,才对小姐避如蛇蝎。
而陆洵虽是个不成器的纨绔,但他的亲姑姑却是如今掌管六宫的陆贵妃,她膝下的四皇子如今圣眷正浓,将来极有可能继承大统。
若是连如日中天的陆家都救不下大公子,那世上便无人能救得了他了。
「可是这样一来,您就是将自己的一辈子都搭进去了啊!」
「大公子平日里最疼您了,他若是知道了,怕是一颗心都要疼死……」
「还有徐二公子,他打过那么多场胜仗,指不定再过几日就回来了呢?」
「小姐,我们再等一等吧?」
我说着,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小姐却是笑了。
她替我擦干眼泪,柔声说道:
「其实,陆洵也没有那么不堪。」
「至少在所有人都选择明哲保身的时候,他愿意站出来为我冒险,不是吗?」
屋外的秋雨一直没停。
我听着淋漓的雨声,心底的涩意愈发浓厚。
我不明白。
真心喜欢一个人,当真会忍心做出这样趁火打劫的事吗?
5
陆洵在家中行六,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自小备受家中长辈宠爱。
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真的说动了陆贵妃为谢家求情,保住了大公子的性命。
只是死罪免了,活罪却是免不了的。
大公子被流放岭南,除此之外,谢家的家产也要全部充公。
小姐在抄家前发还了府中所有丫鬟仆从的卖身契,其中也包含了我的。
她不打算带我一同去陆府,将卖身契连同几张银票往我手里一塞:
「慈竹,打从今儿起,你便自由了。」
「以你的能耐,日后无论在哪,都能将日子过得很好很好的。」
我知道她这是为了我好。
可妾室哪有那么好当,日后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磋磨呢,我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若是您不带上我,明儿我就把自己卖进陆府。」
小姐拿我没办法。
闭了闭眼,两行清泪便顺着脸颊滑下。
「慈竹,我是真的怕。」
「我怕将你留在身边,会连累你受苦。」
我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那我又何尝不担心小姐呢,要是让你一个人去了陆府,身边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我该寝食难安一辈子了。」
夜里,小姐让我陪她一起睡。
她白日里忙活了许久,傍晚又哭了一场,倒头就睡了过去。
我凝望着她恬静的睡脸,不由想起我第一次给她守夜,也是在一个深秋的夜晚。
她怕我冷,拉着我睡在她的床榻上。
那时候小姐的奶娘李妈妈还在,清晨她来伺候小姐洗漱,见我躺在床榻上酣睡,撸起袖子就要来揪我的耳朵,小姐就张开双臂护着我:
「是我非要慈竹和我一起睡的,奶娘若要罚她,便连着我也一并罚了吧!」
张妈妈无法,无奈地叹气,说下不为例。
可下次之后,总是还有下下次。
旧时的欢声笑语依稀还在耳边,可那样的好时光,今后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6
陆洵迎小姐进府那日,望京落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依照我朝习俗,纳妾不设婚宴,不拜天地父母,小姐只能由一顶青衣小轿从陆府侧门抬进府内。
夜幕低垂,天上的雪也越落越大。
鹅毛般的大雪,一片接着一片坠落,我沉默地跟在轿旁,心中只觉天道不公。
我天仙一般良善的小姐,本该十里红妆嫁给她的心上人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顶小轿草草了事。
陆洵对小姐进门的事倒是上心,不但准备了红盖头和合卺酒,还早早让人在床上撒上了花生莲子。
屋内的龙凤烛静静地燃烧着,他握着喜秤,欢喜得连挑盖头的手都在颤抖:
「阿盈,你终于是我的了。」
小姐眉眼低垂,脸颊微微透粉,如出水芙蓉一般。
饮过合卺酒后,我们便被赶出了屋子,没过多久屋里隐隐传出了小姐呼痛声。陆洵如愿抱得美人归,兴致高昂,夜里足足叫了三次水。
清晨我们进去服侍时,陆洵一脸餍足,小姐却是无力地蜷缩在床榻上,肩上腿上皆是青紫一片,一看便是被折腾得狠了。
自那之后,陆洵夜夜宿在月华院。
直到大公子离京前夜,他才发了慈悲,没再缠着小姐。
两月不见,大公子清瘦了许多,鬓角处竟已隐隐生了白发。
他向来聪慧,见小姐梳起了妇人髻,又和陆洵站在一处,瞬间便猜到了其中缘由,瞳孔微微颤了颤,原本挺得笔直的背,一下子就佝偻了下去。
「阿盈,你……」
小姐笑着,不动声色地打断他的话,她笑得格外灿烂:「哥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前些日子嫁人了,我夫君待我极好,你不必担心我。」
陆洵也朝着大公子行礼,向他承诺会一辈子对小姐好。
「大哥放心,送你去岭南的人我已经提前打点过了,不会为难你。等陛下气消了,我便设法将你接回望京。」
此后半年,陆洵对小姐宠爱不减,每月除去初一十五,他都宿在月华院。
宠妾灭妻本是后宅大忌,但自从小姐进了陆府,陆洵每日下值后便往家里赶,连花酒也不大去吃了,陆老爷和陆夫人又见小姐是个守规矩的,便也就没有过分苛责。
只是他们容得下小姐,有人却是一心想要小姐死。
大昭与北羌的仗打了一年半,徐家的儿郎悉数战死了,北羌也终于扛不住提出议和。
和谈一事事关国本,四皇子和五皇子作为争夺储君之位的有力人选,都想借此机会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和谈的重任最终却是落在了默默无闻的九皇子身上。
无奈之下,四皇子只能退而求其次,将陆老爷这个心腹安插进使团。
陆老爷有意历练陆洵,带他一起去了北境。
陆洵的正妻陈氏早就对小姐不满,陆洵前脚刚走,她后脚便借着为陆洵和腹中孩儿祈福的由头,带着小姐去了京郊的白云寺小住。
僧人将我们引至厢房后就离开了,我还没来得及给小姐沏杯热茶,屋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嬷嬷走进来,不由分说地将我们按倒在地。
在我们惊慌的目光中,陈氏款款而至,面上挂着和善的笑意。
小姐抬头望向她:「少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陈氏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了小姐一眼,她身边的丫鬟替她开了口:
「姨娘自打进府起便恃宠而骄,连带着身边的丫鬟也越发目中无人。」
「少夫人大度,本不欲与你一个下贱妾室计较,但往后日子还长,姨娘若是一直那么不懂规矩,难免丢了陆府的脸面,只好出手管教一二。」
说罢,她从袖中掏出一根长长的银针,当着小姐的面,恶狠狠地扎进我的指甲缝里。
针尖扎进肉里,钻心地疼。
她们担心我的叫声会引来寺中的僧人,便往我的嘴里塞了布条。
我疼得直翻白眼,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小姐想救我,却被人死死拉住。
她心急如焚,眼泪簌簌往下掉。
明明是陆洵荒诞无度,替他背下罪责的却是小姐:
「是妾的错,妾甘愿受罚,求少夫人开恩,饶过慈竹。」
陈氏不为所动,直到小姐跪在地上,朝她磕头求饶,她才满意地翘起嘴角,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轻蔑一笑:
「既然知错了,这些日子便好好在房中抄写佛经,虔心向佛祖赎罪吧。」
压着我的嬷嬷闻言,松开了手。
我的手指早已鲜血淋漓,身子一软,无力地跌倒在地。
小姐想过来查看我的伤势,却被陈氏身旁的大丫鬟一脚踹翻。
「少夫人准你动了吗?懂不懂规矩体统!」
小姐只好忍着疼,规矩地跪在陈氏脚边。
良久,陈氏折腾够了,才在丫鬟的搀扶下,施施然离开。
等人走后,小姐才扶着我起来。
她看着我血淋淋的手,哭着让我离开。
我无力地靠在她的肩上,轻轻摇头:
「陈氏的人守在外面,我走不了的。」
况且,即便我能走,我也绝不可能丢下小姐,自己一走了之。
7
自那天起,小姐每日都被拘在房间里抄写佛经。
陈氏为了折磨她,勒令她必须跪着抄写经文,方能体现出她的诚心。
期间,她的丫鬟就伫在一旁盯着,只要小姐稍有松懈,她手中的戒尺便会毫不犹豫地抽在我的身上。
小姐自幼饱读诗书,一手簪花小楷娟秀清丽,可她呕心沥血抄好的佛经,陈氏却连看都不看,便随手付之一炬:
「字迹潦草杂乱无章,真不知道你当初的才女之名是怎么来的!」
她恨极了小姐,所以无论小姐怎么做,她都不会满意。
我蛰伏了半个月,好不容易才借着如厕的机会,找到一位僧人去陆府找陆夫人报信。
陆夫人收到消息,隔天便赶到了白云寺。
面对陆夫人的质问,陈氏半点也不怵,低眉顺眼道:「儿媳还在闺中时,母亲便教导我要有容人的雅量,谢妹妹是夫君心尖上的人儿,儿媳爱护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动手伤她?」
「你撒谎!」
小姐不忿,撸起我的衣袖:「你敢说慈竹身上的伤,不是拜你所赐?!」
陈氏轻轻拧着眉头,面色无奈:「慈竹身上的伤的确是我的人打的,可那也是因为她顶撞了主子的缘故啊。」
她看向陆夫人,一只手不经意地抚上自己初初显怀的小腹:「母亲,难不成儿媳连管束下人的资格都没有吗?」
陆夫人随即皱起了眉头。
在她看来,我这个丫鬟的命本就连陈氏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更何况陈氏如今还有孕在身。
别说眼下陈氏只是打伤了我,即便是她将我打死打残了,那也是我这个不懂规矩的刁奴自找的。
陆夫人沉着脸斥责小姐无理取闹:
「主子管教下人本就是天经地义,你们待在白云寺也有些日子了,今日便同我一起回府吧,莫要搅了佛门之地的清净。」
陆夫人明知陈氏视小姐如眼中钉,可为了哄陈氏开心,回府后她还是命令小姐日日带着我去陈氏院中站规矩。
小姐怕陈氏再刁难我,处处忍让,换来的却是陈氏变本加厉的羞辱。
时逢盛夏,院中的青石板被晒得发白。
陈氏故意让我们顶着装满水的瓷碗跪在烈日下,等碗里的水挥发光了方能站起来。
蝉鸣声此起彼伏,陈氏就坐在凉亭里,不紧不慢地吃着丫鬟剥好的葡萄:「谢盈,我如此对你,你心里是不是早就恨透了我,就等着陆洵回来,去跟他告我的状啊?」
小姐顶着瓷碗,轻声说不敢。
陈氏便起身走到小姐身边,俯身在她耳边低嗤道:「你以为我是为了陆洵那个蠢货同你争风吃醋?你喜欢上他了?」
她言语之间尽是对陆洵的鄙夷,这不免让小姐有些疑惑:「他是我的夫君,我自当敬他爱他……」
「呵,好一个敬他爱他。」
陈氏挑了挑眉头,对着小姐讥讽一笑:「你不会真的以为,陆洵那个草包能救得了你哥哥吧?」
「别傻了,你哥哥注定是个短命鬼,他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到岭南。」
寥寥数语,犹如惊雷。
我如坠冰窖,连忙转过头看向小姐。
却见她面色惨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便猛地晕了过去。
黛色衣裙下,竟隐隐有血迹渗出。
8
陈氏不想在自己院中闹出人命,差下人把小姐送回了月华院。
大夫诊断后我们才知道,小姐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陈氏有孕后,陆洵就断了小姐的避子汤,他想等小姐诞下子嗣,便顺理成章地将她抬做平妻,可在陈氏连日的折磨和刺激下,这个孩子最终没能保住。
陆夫人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带着补品前来探望。
她握着小姐的手,面露惋惜:
「这次的事是个意外,陈氏那边我已经训斥过了。你还年轻,调养好身子,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陆夫人很清楚,陈氏便是害得小姐小产的元凶。
但小姐的孩子已经不在了,陈氏的肚子里却还揣着陆洵的嫡子,她不会为了一个已经不复存在的庶子为难陈氏,所以这件事只能是一场意外。
虽然我早就猜到陆夫人不可能会替小姐主持公道,可当她仅用三言两语,就将整件事轻轻掀过时,我的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萌生出了恨意。
我恨陆洵,恨陈氏,恨陆夫人,以及……无能为力的自己。
小姐自己却不甚在意。
她很平静地接受了陆夫人的话,就好像失去孩子的人,并不是她。
陆洵回来那日,正好赶上了小姐的生辰。
九皇子的差事办得好,连带着随行的人也沾光,陆洵一回府便往小姐院里跑,陛下赏赐的绫罗珠宝,也悉数抬进了月华院。
「阿盈,让你受委屈了。」
「你有什么愿望尽管说,我一定竭力帮你达成。」
他眼中一片柔情似水。
可当小姐让他设法把大公子接回望京时,他却又说现在还不是时候,让小姐重新换一个愿望。
小姐定定地看着他:「这半年来我给哥哥寄过许多封信,可直到今日,我都不曾收到过一封回信。」
「你说,这是为何?」
陆洵思索了片刻:「兴许是两地相隔太远,回信还在路上;又或者是送信的人粗心大意,将信弄丢了……」
他握着小姐的手,温声说道:「阿盈,我知道你心里挂念大哥,你再重新写一封信,明日我便让亲信亲自去一趟岭南,亲手把信送到大哥手上。」
「不用如此麻烦。」
小姐摇头:「我想去岭南散散心,顺便看望大哥,夫君意下如何?」
陆洵一听,皱起了眉头:「岭南地处偏远,你身子娇弱,怎能去那等瘴乡恶土之地?」
那日陈氏的话,小姐原本只是半信半疑,但眼下陆洵推三阻四的态度,却让她不得不相信,陈氏说的都是真的。
她也曾想过要好好和陆洵过日子的,眼下却是彻底寒了心。
她仰着头,开门见山地问:
「陆洵,我哥哥已经死了,对不对?」
她这话问得突然,陆洵的脸僵住了,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
「是哪个不长眼的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了?」
「你哥哥好端端地在岭南呢,我同你说过的,等陛下气消了我就把人接回来……」
「可我哥哥若是不死,陛下又如何能消气呢?」
陛下压根就没打算放过大公子。
只是谢太傅是从他做太子时就辅佐他的旧臣,他若是赶尽杀绝,难免落人口舌。
于是,为了保全自己宽厚仁慈的名声,他听从陆贵妃的建议,免除了大公子的死罪,将其流放到千里之外的岭南。
帝王已然大发慈悲,若是大公子中途不幸死在路上,那也只能怪他命不好。
而陆洵,则在得知此事后借机钻了空子,哄骗小姐嫁给他做妾。
风声乍起,吹落了院子里的合欢花。
小姐扯了扯嘴角,语气里是浓烈的哀伤与痛意:
「陆洵,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9
陆洵眼看事情败露,索性也不再遮掩。
「阿盈,骗了你是我不对。」
「我向你道歉,日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好吗?」
话说开了,陆洵心中反而没了顾忌,随便哄了几句,便要俯身同小姐亲热。
小姐却一把将他推开。
「陆洵,你休了我吧。」
她本就是为了救大公子才委身于陆洵的,如今大公子死了,叫她如何能像之前一样忍受他的亲近。
可她是陆洵正儿八经抬进门的妾,在官府过了文书的,若要离开陆家,就必须得拿到休书才行。
陆洵不由蹙起眉头,语气不悦:
「阿盈,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
陆家如日中天,陆洵向来都是在人堆里被众星捧月的那一个,难得低下头哄人,竟还贴了小姐的冷脸,气性一下子就上来了。
「方才我已经道过歉了,也答应会补偿你,你还有何不满?」
他周身戾气四溢,小姐却还是将休书递到他面前。
语气轻柔而决绝:「我们当初说好的,你救下我哥,我嫁你做妾。既然答应我的事你没能做到,就理应还我一纸休书,让我离开陆府。」
屋子里陡然寂静了一瞬。
陆洵将那封休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蓦然冷笑出声:「谢盈,这一年来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却为了这点小事就要离开我,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可这不是小事!」
小姐紧紧抿着唇,眼眶通红一片:「我的哥哥死了,他的尸骨甚至都没有人帮他收殓!所以我也没有办法……继续心安理得地在陆府待下去了。」
她决绝的态度惹怒了陆洵。
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将手中的休书撕得粉碎:
「我陆府岂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是!我的确救不了你哥哥,可你谢盈却是我一手保下的!你莫要忘了,你爹犯的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要不是我求着姑姑从中斡旋,你早就入了奴籍,成了教坊司里的官妓了!」
他发了狠,将小姐往床榻上一扔,整个人欺身而上:
「我从前就是太宠着你了,才叫你养成了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今日我就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做规矩体统!」
我扑上前去阻止,却被一脚踹翻在地。
陆洵厉声骂了一句:「人都死哪去了!还不赶紧把这个j婢给我拖出去!」
我被拽着头发,强行扯出了屋子。
窗户上的烛光明明灭灭,伴随着小姐的挣扎声一起,在风声里飘荡。
须臾,屋内陡然传来陆洵的呼痛声。
守在外面的下人们担心出事,也顾不上我了,一股脑地冲进房中查看情况。
房门被推开的瞬间,血腥气扑面而来。
是小姐用藏在枕下的匕首刺伤了陆洵。
她惊魂未定地蜷缩在床榻一角,脸上挂着泪痕,颤巍巍的手上握着一柄小巧的匕首,刀面上一片殷红。
陆洵捂着流血的手臂,面色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冷冷地睥睨了小姐一眼:
「谢盈,你这辈子都休想离开陆府,我等着你向我摇尾乞怜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