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将军府假千金,前脚刚被除名族谱,后脚满门抄斩的圣旨就到了
发布时间:2025-07-21 22:35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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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将军府的冒牌千金,刚被从族谱里除名,将军府满门抄斩的圣旨就下达了。
只剩下侥幸逃过一劫的我和真千金对视,一脸惊愕:“这……怎么这么突然啊?”
我爹是整个王朝最无赖的将军,抄家那日他跪在金銮殿上,对着龙椅上的九五之尊死皮赖脸:"罪臣之女君婉并非亲生,处决时万望圣上开恩!"
龙案后的帝王额角直跳,终究从齿缝里挤出字来:"准!"
救下我这假千金后,老狐狸得寸进尺,又把真千金推到台前:"小禾尚未入我成家族谱,按律也不该算作成家女。"
这次连大殿内侍都倒抽冷气,偏生圣上竟又应允:"依你!"
眼见皇上宽仁至此,那厮竟咚地叩首,震得青砖发颤:"罪臣还要休妻!"
"你又有何说辞?"御笔在龙纹金砚里重重一顿,墨汁溅上明黄幔帐。
"臣……"我爹支支吾吾半天,终于破罐破摔,"臣不能生育!这结发妻子红杏出墙,嫡子成君术根本非臣所出!"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原本该满门抄斩的将军府,到头来竟只剩他一个光杆司令。圣上气得抓起镇纸砸将过去,正中那油光水滑的脑门:"好个成爱卿!好个坎坷家世!"
我爹借着额角流血的功夫,两眼一翻"昏死"过去。龙椅上的天子抖着手指向他,终究是气得说不出话。
这场闹剧终究没能改写结局,我那名义上的父母兄长仍被押往刑场。唯独我与真千金成颂禾幸免于难——我早被逐出族谱,她则根本来不及入谱。
四目相对时,她冷着脸别开视线,我亦不知该如何开口。昨日还是势同水火的真假千金,此刻竟成了彼此最后的依靠。
说来可笑,我与成颂禾统共只见三次。首回是她持信物认祖归宗,连过场都懒得走,当日我便被发配至京郊庄子。随行十二箱金银珠宝,倒像极了将军府的赎罪礼。
我素来冷情,从前不懂他们为何疼我,如今也不明为何愧疚。一个鸠占鹊巢的乡下丫头,享了十几年荣华,如今各归其位岂非天经地义?
可成家那些人偏生情感泛滥。我到庄子第三日,便宜哥哥成君术便哭嚎着找来。他扑在我院门前捶地,驴叫似的哭声震得槐树簌簌落叶:"君婉啊!哥对不起你!本想劝小禾接纳你,可见她满身旧伤茧子,那眼神……"
我望着雕花床帐,听着他絮叨"你们姐妹命苦",突然开口:"我不觉苦,你们四个把日子过好便成。"
这冷冰冰的实话倒像戳了马蜂窝,成君术倒抽凉气,捧心疾呼:"妹儿怎的连笑模样都没了?我们君婉笑起来多好看,和小禾并称京都双姝!"
我暗自腹诽他哭出癔症——毕竟我从未对他展颜。听说将军夫人曾因我幼时不哭不笑,遍请名医,只当是杀孽太重报应在孩儿身上。
如今真千金归来,他们总算有了正常女儿,我这怪胎自然该退场。能继续供养我,已是大恩,怎敢奢求更多?
临走前,成君术撂下句意味深长的话:"君婉,往后怕是要你独自撑着了。"
果不其然,当夜成颂禾便找上门来。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首次交谈。
她立于月下,眉眼间尽是锋芒:"我知道你厌我,正如我厌你。他们越说无辜,我越恨你占了我的位置。成君婉,我绝不会让你回去碍眼。"
我望着这个浑身带刺的姑娘,突然发问:"我为何要厌你?"
她愣住,气势骤减:"什……什么?"
我语气平淡,将前因后果一件件摊开说明:"你是爹娘亲生的,我不是。所以如今你回来,我离开,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你有权厌恶我,可我却没有立场去讨厌你。"
成颂禾闻言愈发恼怒,猛地抬手指着我喝道:"你装什么糊涂!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你回那个家!"
那时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不止是我,连她自己也再回不去将军府了。
成家满门财产皆被查抄没收,唯有我栖身的这座庄子,是当年受封县主时太后所赐,不在抄家之列。爹娘兄长尽数下狱,想来秋后便要问斩。我便将走投无路的成颂禾捡了回来。
她捧着饭碗狼吞虎咽,嘴里还不忘刻薄:"别以为我吃了你的东西就领情,若没有你,受封县主的该是我,这庄子也本该属于我。"
面对她的挑衅,我应得敷衍:"将军府好歹养了我这些年,我供你一口饭吃,这……"
话未说完,成颂禾已自以为看透我,斜睨一眼怪腔怪调学舌:"这~不~是~应~该~的~吗~?"
可她终究不够了解我。我紧急否认:"这可不是天经地义,宅子虽在,可昔日金银尽数充公,你该好好想想生财之道,若坐吃山空,我可养不起你。"
成颂禾瞪圆双目,一口饭噎在喉间,分明想骂我忘恩负义,却又想起我们之间委实没什么恩义可言。
憋了半晌,她只能扯出与我有恩义的人做由头:"爹娘……我爹娘!他们好歹养你一场。将军府这罪名来得蹊跷,你就没想过要查,要翻案?离斩首可没多少时日了。"
我愣怔片刻:"罪名是圣上亲定,查案是大理寺的差事,还翻案?我翻得动吗?"
成颂禾震惊于我的冷漠:"那你就什么都不做?"
我反问道:"不然你以为我能如何?去敲登闻鼓喊冤?还是用帕子蒙了脸去劫狱?然后咱们姐妹俩正好被拿住把柄关进大牢。爹那些年磕的响头可就全白费了。"
往日利落的成颂禾突然扭捏起来,似乎觉得这话实在难为情,可为了至亲性命,终究还是开口:"那个谁……他不是你未婚夫吗?我虽顶着成小姐的身份,可你与他婚约未改呀。你去寻他,他定会认的。"
她口中的"那个谁"正是二皇子顾聿升,这门婚事原是圣上乱点鸳鸯谱。自我假千金身份败露,顾聿升一面死活不肯退婚,说什么不在意身份,心里只装着我;一面又忍不住往成颂禾跟前凑,理由竟是"对她心怀愧疚"。
我不明白,这愧疚从何而来?他顾聿升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何苦摆出副成颂禾不嫁他便亏大了的架势?
成颂禾显然也不明白,故而屡次对他避之不及。
这丫头失了太多,总觉得我抢走了她的一切。于是但凡属于我的,她都要争一争、抢一抢,爹娘是她的,兄长是她的,富贵是她的,身份也是她的。可唯独这未婚夫,她死活不肯要。
死丫头,眼光倒是毒辣!专挑好的拿,破烂儿全留给我?
我发现成颂禾有种本事,最会撩拨我的火气,比如此刻的愤怒。爱恨都需情感作底,我生性淡漠,爱恨皆不浓烈。唯独愤怒不同,就像走在路上踩到狗屎,对那坨脏东西毫无感情,却依然会气得跳脚。
打小看戏文时,我对那些恩怨纠葛、生离死别便无甚感触。可每当戏里的主角被迫行事,我不会为她的遭遇伤心,只会比踩了狗屎更愤怒。
成颂禾这半年定是戏文看多了,不然怎会想出"救双亲,落魄女委身托皇子;为佳人,多情郎求旨恕罪臣"这般荒唐桥段?
我可懒得当戏文里的苦命角色,否则岂不是要窝火一辈子?难不成老子在朝中弄权,刚下狱了我全家,我这边就要奴颜婢膝向儿子献上青春与爱情?呸!天底下的便宜都让他们父子占尽了?
不过为了长远打算,我还是压下火气,试图点醒她:"先别急着算计卖了我。你在将军府也待了半年,该知道爹确实心大,可你见过哪个待斩之人能心大到向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要求?"
所幸成颂禾还没蠢到家,终于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这是爹和圣上合演的一出戏?"
我点头:"若我猜得不错,陛下该会寻个契机将斩首改为流放,而流放之地必在南境。"
这事说来话长。前朝时大越国侵占我朝七城,后来神兵天降,出了我爹娘这对雌雄双煞,打得大越人抬不起头,这才收复三城。直至我娘一枪挑了大越王首级,屠其半数精锐,他们方才学乖,归还三城求和,约定休战,死守最后一城。
这学乖不知是真是假,但大越与我家的仇怨算是结死了,只怕恨不能将我家生吞活剥。圣上此番,怕是要拿我爹娘作饵,引蛇出洞。
从大越人的视角看,天朝皇帝昏招频出,我朝少了良将坐镇,威胁大减,正是进攻良机。加之灭族之仇,仇人又身陷囹圄送上门来,怎忍得住不亲手报仇?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那最后一城一直是圣上的心病,唯有等敌方按捺不住先有动作,我朝才算师出有名。寻常边境挑衅的活计都由使臣来做,没想到我爹一把年纪还要身兼数职。
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堆叠起来,再添上前阵子成君术那句话里有话的言语,我也只能得出这般结论。
可这些弯弯绕绕要细说实在太费唇舌,我对着成颂禾只简短道:"我猜的。"
末了又觉太过应付,终是补了句:"我确实不知大越人打的什么算盘,但能确定的是,若爹娘兄长那边出了差池,咱们作为成家的女儿,便是皇上手里最后的诱饵,专等着引那些睚眦必报的大越人继续进犯。"
她几乎瞬间便萎靡下来:"所以我们是被爹娘留在皇帝手里的质子吗?"
说是质子,倒也不全对。自古将军领重兵出征,家人必被扣在京中,这是皇室确保忠心的筹码,也是皇上敢给兵权的前提。
某种程度上,这对君臣双方都是无奈之举。无论是爹娘,还是历代为国尽忠的将军,都别无选择。
但成颂禾显然无法接受"质子"这般身份,于她而言,这和被遗弃无异。她缺失了十五年的亲情,自然格外敏感。
可于我而言,这不过是将军府的常态:"再正常不过了,你回来前,我当过许多回质子。不然你以为皇上为何封我做县主?这是给我的赏赐,更是对爹娘的激励。"
这是成颂禾头一回明白,成家小姐的身份不止有尊荣,也知晓我并非她以为的那般风光了十几年。
她理解了爹娘的不得已,转而将怒气撒向圣上:"咱们一家就被当诱饵?你不恼吗?"
我倒真不恼:"所谓以己度人嘛,舍弃旁人成全自己,再平常不过。若我是皇帝,也会这般行事,又何必气自己?"
我轻声宽慰:"在这儿当第二波诱饵已算幸运,至少眼下还安全。其实爹娘去当诱饵那条路也不轻松,否则爹不会非要把君术和娘都留下,圣上也不会动那么大气。"
我斟了盏茶递过去:"你就先同我好好待着,只要你好好顾着自己。我同你打赌,等这事落幕,他们定能平安。"
可这些话并未让她宽心:"就算你猜的都对,可边境那么凶险,娘一个女子……"
她话未说完,我忙止住,甚至疑惑她这半年如何过的:"娘可不是普通女子,我朝将军少说二十几位,你猜为何只有成家称将军府?"
因成家一门三杰,连哭起来像驴叫的成君术都是将军。
成颂禾一脸茫然,她在成家这半年朝堂安稳,边关无战事,娘始终是当家主母的模样。大约她还不曾见过娘的飒爽。
我只得细细同她讲娘如何单手收拾成君术。
成颂禾似要被说服,却又惴惴不安:"若你赌错了呢?若圣上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灭成家呢?"
我两手一摊:"问题不大,按圣上斩草除根的性子,咱俩也活不长,到时候地下还能一家团聚。"
她这次真恼了,想骂又找不到准话,更气了:"谁同你是一家人?你冷心冷肺,不,你没心没肝,黑心烂肺,狼心狗肺!"
我弯唇笑了,这笑练了许久,本想给成君术看的,不知何时能见,便笑给她瞧:"嗯,我晓得,多谢夸赞。"
夜里成颂禾似是睡了,我却辗转难眠。今日同她说的皆是实话,却非全部。
还有一事未提:爹娘南行虽险,咱们在此处也未必安全。大越人睚眦必报,我与成颂禾该是他们报复的目标之一。
哪有什么第一波、第二波诱饵,大越人下手狠辣,谁都不会放过。
如今在外人眼里成家已倒,大越人在边境对爹娘动手时,必会派内奸入城对咱们这两个孤女下手。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也是我收留成颂禾的关键——若真有不测,她便是我脱身的由头。反正诱饵留她一个足够,多我一个作甚?打窝吗?
况且我早提醒过她:"舍弃旁人成全自己,再平常不过,若我是你,也会这般行事。又何必气自己?"
我的预判没错,不久便传出陛下"念成家功业,特赦恩典"的消息,将军府一家三口就此启程流放南境。
本该到此暂歇,至少在大越人行动前,我与成颂禾能过段安生日子。
偏生天不遂人愿,顾聿升带着他的麻烦找来了。
他脸色极差,像是病了。我却无甚同情,总觉他的病弱带着刻意的娇柔。
果不其然,顾聿升自导自演,编了个感人至深的故事讲与我们听。
他眼底盛满深情望着我们,可惜我与成颂禾关系疏离,各自站着。他一会儿看这个,一会儿看那个,眼睛忙得很。
"君婉、小禾,对不住。我已尽力求父皇,在勤政殿外跪了两日,也只求得流放的恩典,没能摘了他们罪臣的身份。"说罢还故意咳两声,真像大病初愈。
若非早知顾聿升的为人,早猜透陛下与爹娘的谋划,单看他演得情真意切,倒要信几分了。
成颂禾藏不住话,当即要拆穿。我一步跨过去拽住她,往灶房拖,边拽边骂:"成颂禾,怎的这般没规矩?二皇子带病前来,就算咱家落魄了,连盏茶都不奉吗?"
顾聿升眸中掠过一抹得意之色,想来在他眼里,这该是我因不满成颂禾与他亲近而生的醋意。或许他极享受我们这般"争宠吃醋"的模样——仿佛我们都在为他争风吃醋。
我掩住灶房的门,成颂禾趁机甩开我的手:"他分明借圣上与爹爹的筹谋为自己邀功,还以为我们蒙在鼓里,想让我们错把他当恩人,为何不让我拆穿?"
我素来懒于口舌,十几年间什么都懒得解释。可成颂禾这般性子,若不与她讲透,定要纠缠不休。
我只得细细剖析与她听:"顾聿升为何敢来行骗?只因伏击大越的计划原非我等该知晓的。况且此事从头到尾都瞒着我们,如今敌在明我在暗,你非要挑明了有何益处?若传入圣上耳中该如何解释?"
难道要说是我猜出来的?圣上只会觉得爹娘不忠,将机密泄露给我们这些与战事无关的人。
成颂禾显然未想过这层,憋得满脸通红,盯着我烧的水壶嘟囔:"你们京都人怎的这般弯弯绕绕?我们青州人向来有话直说。"
我没理会她的酸溜溜,趁此机会劝她:"圣上的心思只会比这更曲折,所以这事就算知道了也要佯装不知,明白吗?"
这番"知道又不知"的话把成颂禾彻底绕懵了,迟疑着问:"所以...我是该知道,还是不该知道?"
我无暇与她掰扯,只告诉她应对之法:"顾聿升那边你且说两句感谢的话,赔个笑脸糊弄过去便是,他总不至于得寸进尺吧?"
成颂禾听了我的话,客客气气奉了杯茶给他——至于那茶加没加料我可不管了。那是刷锅水掺了马齿苋,若非怕颜色不对,她连灶灰都能撒进去。
可事实证明我错了,有些人的脸皮天生就厚。得寸进尺不说,他还想蹬天。
顾聿升接了茶,连自己都信了这谎言,俨然以救命恩人自诩。
他竟想让我与成颂禾一同嫁给他,准确说,是一同给他做卑贱侍妾。
"君婉,小禾。我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我是在帮你们。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的,不过是名分罢了,我不在意的。就算你们对我有怨,也请先嫁给我,往后再说可好?"
这话一出,我更确定他是欺瞒圣上与长辈。若圣上真要爹爹为他效力,绝不会让两位未来功臣的千金嫁给他儿子做侍妾这般荒唐。
顾聿升走了,美其名曰给我们考虑的时间,只留下两套桃红色的嫁衣。
其实我知道,自成颂禾回到成家,顾聿升的心便不安分起来。起初他坚决反对退婚,端着副对我情深义重的模样,可见了成颂禾后,又犹豫不决。
不过是既贪恋成颂禾,又不舍放下我。什么都想要,自己却没那本事。
如今倒有个绝好的机会,能让他鱼与熊掌兼得——只要将我们骗入府中,生米煮成熟饭,到时我们自然成了他囊中之物。
我从未想过人能无耻至此。他口口声声说不在意名分,废话,他当然不在意。
可女子嫁了人,哪还有回头路?何况是贬妻为妾这般难堪的事。他倒能落个重情重义的名声。
多痴情的男人啊!未婚妻成了假身份,他不嫌弃;未婚妻被逐出族谱,他不在乎;哪怕未婚妻零落成泥,他仍愿意给个名分——哦不,是给两个名分。
想到此处,我又气得肝疼,恨不能将污秽泼他满身。
成颂禾更是怒火中烧:"顾聿升竟敢如此两面三刀?他就不怕爹娘回来后水落石出?不怕圣上降罪?"
在我看来,他还真不怕:"我们如今两眼一抹黑,身份低微,人微言轻,与失语之人何异?只要他跟圣上说,是我们两个都爱慕他、纠缠他,他只好顺水推情,成全我们一片痴心。待木已成舟,谁又能奈他何?"
毕竟在世人眼里,女子的名节是不可逆的易碎品。顾聿升输得起,我们输不起。
他只需等此事尘埃落定,再给我们一个"合适的名分"便好。
我们成了他的侍妾,骗婚便成了夫妻间的调情逗趣,成了私事。
我越想越气:"在他眼里,将来我们怕是要为谁做正室打得不可开交吧?说到底他是圣上的亲儿子,只要名分定了,圣上还会为我们做主?"
成颂禾挽起袖子便要动手:"无耻之徒!我定要埋伏在半路打他一顿!"
我拉住她:"打他一顿有何用?爹在朝堂上陈情时,圣上故意淡化了我们的真实处境,婚约依然有效。只要婚约不废,待双亲从边关归来,我们总要有一个人嫁过去的。"
成颂禾气得直哼:"哼!婚约是你的,该嫁的也是你!"
我想了又想,终于想出破局之法:"你还在意颜面吗?"这是询问,并非责问。
成颂禾顿住,倒不算太固执,顿时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刻表态:"其实...我也可以不要!"
世上的事从来不止一种解法。若舍了脸面,自有舍了脸面的应对之策。
我带着成颂禾,卸去簪环,身着素衣,一路走到长安街,走到圣上亲赐给顾聿升的府邸前。
定要叫满街人都瞧个清楚——瞧这两个将军府的孤女,如何一步步走到顾聿升的府邸。我们不是来鸣冤的,那太不识抬举。
我们最知进退,所以是来退婚的——退顾聿升与成家大小姐、与成君婉的婚事。本该如此,我们这等没落门户,怎配得上尊贵非凡的皇子?
顾聿升有句话倒没说错,成家败落,我们确实配不上正妻之位了。
与其等着被抬做侍妾受辱,不如识相些,主动退婚。
若是从前退婚,那便是藐视皇室威严。如今可不同了,自认不配,主动解除婚约。我分明是替皇家颜面着想的赤诚之人啊!
这是为数不多能让我趁势退婚的契机了。
我与成颂禾被逼至亲王府门前,捧着当年皇帝亲赐的信物——那物件多年来被我随身佩戴,此刻言辞恳切,只求退婚。罪臣之女承蒙皇恩特赦,怎敢再存高攀之心?唯有解除婚约,方能不辱皇家门庭。
唯有将事情闹大、搅乱局势,才能让皇上知晓顾聿升的所作所为。若此事并非皇上授意,便先掀了这摊浑水。
顾聿升暗中行事,若成了便是空手套白狼,白得两位心仪却骗不到手的姑娘,还附赠一位即将立大功的岳丈。我们俩既是妻子,更是人质。即便我父母将来要追究,也会因顾忌而投鼠忌器。
可若闹得人尽皆知呢?皇上会如何看待?百姓又会如何议论?我那即将奔赴前线的爹娘又该作何感想?
顾聿升气得脸色铁青,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奈何不得我们,只得遣散围观人群,将我们迎进府中。
"君婉,小禾,何苦闹到这般田地?如今不是你们女孩家耍性子的时候,就不能信我一次吗?你们可知事情若无法收场,会有怎样的后果?"
他阳奉阴违两头欺骗时,何曾考虑过后果?如今自己兜不住了,倒开始计较后果?真是荒唐!
我全家为南国出生入死,他却盘算着坑骗成家女儿双双给他做妾?如今事发,又口口声声将后果转嫁到我们身上。但凡他有些担当,也不会在我与成颂禾之间摇摆不定;但凡他存半分良知,也不会如此算计成家儿女。这样的人,如何托付终身?
他敢趁机骗婚,我便敢借势退婚。此事传到皇帝耳中,顾聿升少不了要吃苦头。
在皇上眼里,儿女情长不过是风月点缀,算不得正经大事。可一个皇子为私情欺君,一个儿子为私情瞒父,便是不可饶恕的罪过。这才是顾聿升口中的"无法收场的后果"。
可这后果与我们何干?
眼见我态度坚决,他又转向成颂禾,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仿佛在他看来,成颂禾这般身世坎坷、未见过京都繁华的女子,天生就该爱慕他、对他求而不得。
"小禾,我心里真的有你。若无当年抱婴错换,你才该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向你保证,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我心里疼你爱你,与名分无关。纵然你是罪臣之女,我也会给你应有的待遇。"
成颂禾顿时像被缠上的无辜路人,满心无奈:"所以呢?我该感恩戴德吗?"
顾聿升终于明白,我们根本不是来退婚的,而是要将事情闹大。事已至此,哪怕为着后续计划,皇家也不可能再承认这门亲事。
不过我终究低估了顾聿升的无耻,他竟命手下拿住我们,意图施暴:"你们今日既进了这门,我便当纳妾的仪式成了,两位爱妾倒贤惠,连轿子都替我省了。"
只要先毁了成家女的清白,他作为上位者自可收割一切。届时我们除了委身于他,再无他路。在他看来,这或许都不算强迫,不过是提前行使"权利"罢了——上位者总自诩拥有用之不竭的特权。
千钧一发之际,成颂禾率先拖住一名侍卫。她混迹市井多年,打架全凭野路子。
我们七手八脚挣扎着,她冲我喊:"跑!你先跑!要是敢不回来救我,我就……"
她实在想不出威胁的话,情况又紧急,只能急得直喊:"跑啊!你给我跑!"
我没跑,不是因义气,也不是被感动,而是没必要。
我一掌推开被她拦住的侍卫,将她护在身后:"傻丫头,我是不是说过?成家一门三杰,连最不成器的成君术都是将军,我好歹是将军府的女儿。而且我比你想的惜命,没点把握,怎敢带你闯这龙潭虎穴?"
成颂禾激动得两眼发亮,看我的眼神都带了崇拜:"这么多人,你全打得赢?"
我抬手夺过近旁侍卫的佩刀,冲她冷哼:"你当我是赵子龙啊?亲王府的府兵少说也有上千,傻缺才跟他们硬拼人海战术。"
说着,我将刀刃架在自己脖颈上,挑衅地看向顾聿升:"你说,是现在进宫向皇上请罪事大,还是我血溅当场事大?现在请罪顶多挨顿斥责,我要是死在这儿误了皇上的大事,你又能落得什么好?"
顾聿升慌了。他敢如此猖狂行骗,不过是想打个信息差,却没想到我们早知内情。
他还想反咬一口:"大事……你们竟都知道?成将军竟将军情泄露给两个女儿,不知皇上会作何感想?"
我懒得听他狡辩:"哪里的话?这些分明是二皇子你告诉我的呀。想不到殿下为讨女子欢心,连这种秘密都肯托付,果真是情深意重。君婉感动得很呢……"
现在放我们走,他不过是为情所困、一时糊涂。可若我真横刀自尽、闹出人命,那他便是为满足私欲,逼死忠臣良将之女。届时哪怕我爹与皇上本是旧交,怕也难再完全信他会死心塌地共抗大越。何况君臣之间的情分,本就微妙得很。
事已至此,他竟还想打感情牌:"君婉,我们之间是有情谊的。我只是太喜欢你,不想失去你……"
我将刀刃又往脖颈压了压,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疼得厉害。
“殿下,好歹认识了多年,您是什么人我清楚。我天生怪胎,这您也知道的。您不会觉得我下不了手吧?我对自己能下得了手,对别人更可以!”
成颂禾这会儿倒是比顾聿升都急:“别别别!你怎么还真……”
我们就这样走了出去,我顶着一脖子的血,当着围观众人的面,对着皇宫的方向遥遥一拜,一副自责忏悔的模样。
我只是不理解感情,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洞悉、利用感情。
“罪人成君婉,有负皇恩,无颜面圣,特来退婚,再此拜谢吾皇。今日君婉以血还情,与二殿下再无瓜葛。”
我做这场戏是为了给圣上台阶,也是坐实了我的知情,陪他们一同演这出戏。如果陛下明白怎么抚慰忠臣,就不会把顾聿升的罪过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回了庄子,成颂禾翻箱倒柜地找药:“你不是说你最惜命吗?就这么惜呀?当时刀刃要是再深一点儿,你就见阎王了。”
我理所当然:“安全的时候自己的命最重要,不安全的时候任何人的命都不重要。我最讨厌被别人掌控,被别人逼迫。”
成颂禾眼泪汪汪,似乎有些感动,似乎又有些怕我:“你,要是今天他不放人,你不会真的……”
我仰着头任她为我清理伤口:“不会啊,我打算要是他不放人就先杀你儆猴,要是还不放,等你死了我就直接提剑杀人,没了你这个累赘,我杀出去生还的可能性还是挺高的。”
我并没有开玩笑,其实这真是实话。我和她之间,还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关系。但成颂禾没有生气,虽然她装得很生气:
“你还真不如拿刀架着我。成君婉,你很讨厌,你越来越讨厌了。你让我甚至没有办法名正言顺地讨厌你,这一点最讨厌。”
我没再说话,因为说话会牵动伤口,很疼。
成颂禾却把我的沉默误以为是另一种意思,瘪了瘪嘴,很不情愿,但还是解释:“你其实没那么讨厌……”
我还是不想说话,但是点头摇头会更疼,只好抬手拍了拍她的头,以表示我收到。
其实我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把刀对着成颂禾,是因为在危急关头,她决定自己留下,让我先跑。既然如此,我觉得我也不应该把刀刃指向她。
应该就是夫子教的,来而不往非礼也。
大概成颂禾也很懂得来而不往非礼也的道理,于是今天晚上,她悄悄爬上了我的床。准确点说,她几乎是赌气似的,把自己砸在我的榻上。
“成君婉,今天算咱们俩扯平的,我还是决定要讨厌你!”
我闭目养神:“哦,那你们青州人还蛮特别的,大半夜跟讨厌的人同床共枕?”
她往外挪了挪,尽量不跟我有任何肢体接触:“那是因为我发现有人比你更讨厌,你在我讨厌的人里都排不上号。”
旁边多了一个人,我有些别扭。反正睡不着,不如多问她几个问题,就当听睡前故事了:“成君术说,你之所以讨厌我是因为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多到他都不好意思开口劝你了。”
成颂禾这个炮仗性子竟然也沉默了一会儿:“我是吃过很多苦,但是我讨厌你不全是因为这些。”
我侧过身去对着她,沉默地表示了我的洗耳恭听。本来想闭上眼,想了想还是睁开了,我怕自己真睡过去。
“当年娘在青州和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寡妇一同生产,因为情况紧急,又人手短缺,两人只得共用一个产婆。偏偏产婆粗心,抱错了你我。我在青州挣扎多年,长大以后流落到京城,偶然见过娘亲一面,发现和我的面容竟有七分相似,这才上门相认,滴血验亲。”
她说到这里又停了半天,问我:“这就是我当时上门讲的故事,对吧?”
我一个对字还没蹦出来,她就先抢了话,语速极快:“可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我娘……我是说青州的那个娘。从小她就对我特别好,就算家里再穷,她也不舍得让我做半点活计。我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或者想学什么就算她从牙缝里挤,也不会亏待我。”
“她总跟我说对不起,说没能给我更好的生活。每到这时候我就抱着她,我说我才不稀罕什么好生活,我娘就是世上最好的娘。只要在娘身边,每天都是最好的日子。”
“可是娘她病了,病得很重。药好贵呀,只吃了一个月就把家里吃净了。我得赚钱,只要是给钱的活我都做。洗衣,跑腿,求人带我上街打靶式卖艺,我连小偷都当过,就差没去跪地乞讨了。”
“后来实在没有钱了,只好赊账,赊账也赊不起了,我就上山,去悬崖峭壁,去最危险的那些地方采药,再供给药铺,才能换娘的一剂药。那么高那么陡的地方,有一次我摔下去……”
她其实不善于在人前吐露脆弱,心里的不甘支撑着她说了那么多大概就是极限了,于是略过了这些,也吞下了自己的眼泪。
“我还是没能救回娘,她那天吐了特别特别多的血。她还是跟我说对不起……”
我已经猜到了,甚至不忍心她再讲下去。“不忍”对我来说是一种新的情绪,我并不熟悉该怎么处理这种感觉。
于是我接了过来她的话:“她向你道歉,因为当初是她换了我们两个”
成颂禾吸了吸鼻子,借着月光,我能看见她眼里闪闪发亮的东西:“是啊,多年来我以为的疼爱,其实只是她对我的补偿?补偿我原应该有的生活,也补偿她自己对另一个女儿无处安放的母爱。”
作为她口中“另一个女儿”的我,此刻无论说什么,好像总也词不达意。愧疚,这又是一种新的感觉。
但其实前面这些都不是成颂禾最在意的:“娘说对不起,一直说对不起。直到弥留之际,她开始求我。她说她没有颜面阻止我去认亲,只求我一件事。”
她求成颂禾不要说出换婴的真相,就只让将军府的人以为这是一场意外。
那个与我素未谋面的妇人,还来不及被我唤一声母亲的人。
第2章
她临终之前还在担心我,怕真相会让将军府对我产生芥蒂,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哀求这个被她亏欠了一生的另一个女儿,求她守住这个秘密。
成颂禾心有不甘:“她没有抱过你,没有疼过你,没有哄过你,甚至你们两个再也没有见过面。可她还是爱你,尽一个母亲最大的热忱。”
她转过身来,我们就这样对视:“青州到京城的路太远了,也太难了。有好几次,我都险些死在路上。支撑着我一口气闯过来的人,是你。”
她想来看看,她想知道这个代替了自己的女孩儿,这个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她也想过很多种可能,知书达理的,活泼娇俏的,温柔贤淑的,甚至可能是刁蛮任性的,蛇蝎心肠的……
可她唯独没想过我是这个样子。
“你为什么是这样的?我以死相逼让爹娘赶你出去,你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不会不舍,不会彷徨,更不会难过。”
她终于哭了,对着我这个长久以来的假想敌:“你凭什么是这样的?你一个连感情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凭什么有那么多人爱你?”
一时间有太多感觉涌过来,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情绪。我第一次觉得无所适从,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竟也流了满脸的泪。
我真心实意地想道歉,却觉得一句对不起远远不够。我真心实意地想安慰,却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她。
我太过笨拙,只能最直来直去地问:“我要做什么,才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
成颂禾的眼泪流进枕头,拒绝了我:“可是我讨厌你并不是因为你这个人,我没办法说服我自己,所以你做什么都没有用。”
那也没关系,我说:“那就讨厌我吧,在你和自己和解之前,不要有任何愧疚和挣扎,理直气壮地讨厌我。只要你想,我全盘接受你的任何报复。”
成颂禾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我试过了,没有用。”
平心而论,成颂禾并没怎么报复过我,最起码我没有感觉到。
“我不让兄长探望你,可是他每次都去。倒也不骗我,每次见完你就来跟我道歉。我只有加倍看紧爹娘,可是他们每次看向我,我都会怀疑,他们会不会在想念你?他们会不会透过我在看你?慢慢地我发现,那不是对你的报复,而是对我自己的凌迟。”
我被她的这种“报复”震惊了,半天才讷讷回应:“你们青州人讨厌人挺独特,报复人更独特。”
成颂禾的报复我没等来,大越人的报复我倒是等来了。
最近院子前后多了不少生面孔,与此同时,皇上设立的暗哨也在加强。
算算时间,爹娘现在已经在边关了吧?
如果爹娘对大越的攻击已经开始,那大越人将会不遗余力地伤害我和成颂禾以报仇。
如果爹娘还在伪装罪臣的阶段,那事情只会更糟。为了不警醒敌人,坐实成家弃子的身份,皇上恐怕不会尽力保护我们。
这种局面我早已经料想到了,也早早地为自己准备了退路。
可是成颂禾怎么办?说好了要等她报复我的。如果我逃了,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吗?可是如果不留一个人在这里,那我们两个都跑不掉。
月黑风高夜,我扛着包袱移开了墙角的水缸,那是一个狗洞,刚好够一人通过的大小。
碰巧包袱有些大了,钻到一半我便停下。其实这点儿阻力根本阻挡不了我的步伐,但我心里有别的东西在翻涌。
不是愧疚,也不是不舍,仍然是愤怒。我依然缺少感情,依然那么迟钝,迟钝到我还没明白过来,我是在对谁生气。
反正进退两难,我索性卡在狗洞中间开始思考。一直卡到腿都麻了,我终于明白,原来是我在生自己的气。
气我辜负了爹娘多年的教导;气我丢下成颂禾自己逃跑;气我成了戏文里将主角置于险境的,像踩了狗屎一样让人生气的反派角色。
我气着气着就又从狗洞退出去了,我可以钻狗洞,但绝对不能当狗屎!
现在我仍然很生气,不过这次是气自己变笨了,居然有一天我也会做蠢事,这种改变让我觉得不安全。
为了宣泄自己的不安,成颂禾是被我用包袱挥醒的。
我看着月亮估算时间,无视她的起床气:“换上轻便衣服,收拾细软,跟我走。等过了暗哨下次换岗的时间,我们就走不掉了。”
成颂禾不明所以,此刻也顾不得生气了,问我:“什么意思,走去哪儿?”
我的确有改变,但不多:“逃命,不一定去哪儿,逃得掉就一起,逃不掉我就把你扔了自己跑。大越的探子潜进城了,看他们的布置,估计动手就在这一两天。要是你自己有去路,我也不拦着。”
成颂禾果然是将军府的血脉,她第一时间关心的居然不是自己的性命:“可是如果我们走了,大越人扑了个空,爹娘的苦肉计会不会被怀疑?诱敌的计划会不会功亏一篑?而且你刚才也说了有暗哨,圣上不是派了人暗中保护我们吗?”
时间越来越紧,我也越来越急:“你也知道那是暗中,我们都不能笃定暗哨会不会出手。”
她们青州人或许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已经到了缺心眼的地步:“怎么会?圣上那么重视成家,就连顾聿升也已经被明升暗贬,派到别州替皇上巡视,不许再回京了。”
我把包袱系得更紧了,随时准备出发:“此一时彼一时了,皇上那时候严惩顾聿升,是因为如果我们在他儿子手里出了事,他没办法保证爹娘的忠诚。可是如果我们死在大越人手里,爹娘和大越的国仇家恨就又深了一层,只会更加尽心尽力地抗敌。”
诚然,圣上可能真的是个有良心的君主,他可能真的会不计后果地保护我们。但我作为一个人质,总不能拿命赌一个上位者的良心吧?
原以为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我们之间是可以达成共识的。可成颂禾永远那么出人意料:“我是将军府的女儿,可战死,不可逃亡。我也不信忠臣良将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这句话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并且转身就想走:“你好,将军府的女儿;致敬,将军府的女儿;再见,将军府的女儿!”
成颂禾拉住了我,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也是将军府的女儿,爹娘在前线舍生忘死,我们不能做逃兵。”
我可不想成钢,铁想成钢是要被熔的。但成颂禾说我也是将军府的女儿,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总让我有不一样的感触。
将军府大小姐这个身份我替她做了十几年,但就在刚刚我还想独自逃生,把她留在这里替我吸引探子和暗哨的注意。
这样一想,完了,我好像真成狗屎了,还是狗屎里最臭的那一坨。
其实我想跑也不全是怕死,我只是不甘心:“我找不到留在这里的意义。你有没有想过,留在这里无论等待我们的是安全还是死亡,都不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是别人给我们的既定结局。”
从一开始我们就被皇上排除在计划之外,他让我们充当有用的棋子,却又要我们无知无觉。别说是决策权,就连知情权都被剥夺。
如果不是我猜出事实,联合成颂禾一力搅局,那么等待我和她的命运将会是什么呢?也许等不到大越人进攻,我们就被顾聿升蒙骗,成了他所谓的妾室。
我做不到把我的生死都交给别人,皇上有仁心,我们就活;皇上起杀念,我们就死。我不在意他最后的选择,我只在意选择权为什么不在我自己手里?
成颂禾望着窗外,仿佛望了很远:“其实我也不相信皇城里的那个人会选我们,但是我相信爹娘。我不信他们就把我们丢在这里,连半点退路也没留过。成君婉,你敢不敢,用命陪我赌这一局?”
我实在不懂,明明前一阵子被困,她还企图拦人让我先走。现在为什么就不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呢?
我不明白她这种几乎是送死的行为,想了半天觉得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是你最新想出来的报复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有进步。要是不跟我同归于尽的话,就更有进步了。”
发现我根本不吃这套,成颂禾气得干瞪眼,以一种扔人的方式把我往外推:“要走你就自己走吧,我不耽误你逃命。”
但我的耳朵却捕捉到了一些非比寻常的动静,一把捂住她的嘴,找了个最隐蔽的地方猫着:“晚了,外面的人家不换班儿,改集结了。成颂禾,有时候你还真是我的福星。”
还好我从狗洞里退出来接她了,如果这个时间刚才我逃出去了,只会刚好撞上埋伏准备袭击的探子,那才叫真的自投罗网。
当然现在情况也没好多少,我管这种叫瓮中捉鳖,但是不好意思,我才是那个鳖!
也不知道他们会烧屋、放箭、还是直接进屋杀人。
烧屋的话生还率五成,毕竟那些刺客也是肉长的,怕火,不会冲进屋里来。有防备的情况下,逃生不难。
放箭的话生还率有三成,犄角旮旯里找好防御,只要他们不调重弩过来,我们总不可能被扎成刺猬的。
如果刺客直接进屋杀人的话,十成对一成吧。我扔下成颂禾自己逃就是十成,陪她一起在这儿拼命就是一成。
我之所以忧虑,就在于我发现我根本没有自己逃跑的想法。
补偿也好,报恩也罢。就算是为了兑现那句我等着她报复的承诺,我就赌这一成的生还率。
我突然很想成君术,如果成君术在这里,他一定会惊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的变化简直大得惊人。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这是我会做出的决定。
毕竟再也没有下一个人像成颂禾那么蠢,还那么不安分,永远把自己处在悬崖边缘的危险位置等着我来救。
我摸出怀里的短刀,一只手护住成颂禾,嘱咐她:“别躲起来等着被人杀,既然不愿意逃,那就别拖后腿。”
成颂禾惊异地看着我:“你不逃了?”
我并没有生死与共的打算,但是至少我不想丢下她,可是我一向不懂表达:“我不会跟你一起战斗到死,但我能保证战斗到你死,然后我再逃。当然,我会尽量保证你不死。”
窗外的黑影越来越重,脚步声越来越近。据我这几天的观察,院外来回的不少于十人。
我越想越气:“成颂禾,我收回先前的话,你不是旺我,你就是克我。”
成颂禾也吓坏了,眼睛四处搜寻,想找一个趁手的武器,最后选定了通炉子的火剪。
我把自己的短刀交给她,收获了她感动的目光。然后在她感动的目光中,掏出了藏在榻下的横刀。成颂禾的感动顿时荡然无存,还有些许无语。
这横刀可是我的大宝贝儿,要不是背着这玩意儿不好钻狗洞,我刚才逃跑的时候一定带上它。
成颂禾左手短刀,右手火剪,一个箭步占据了门后的有利地形。那样子实在有些滑稽,甚至让我忘了现在是生死关头。
我丝毫没有苟着的意思,双手握着刀柄,刀刃向下,大喇喇地坐在正堂,准备正面迎敌。
门被破开的那一瞬,第一个冲进来的人就被躲在门后的成颂禾一刀封喉。
我也不啰嗦,提刀就砍。练武虽然是经常,但是杀人确实是第一回。原来刀砍下去,骨头的阻力比我想象的要大。
那群人训练有素,且都是奔着人命来的,成颂禾武器又不济,很快落入下风。我提刀掷过去,一刀穿了俩,总算替她解了围。
我们在危机中迅速增长了默契,她费力地想把刀拔出来扔还给我,却忽略了那刀的重量她根本拔不动。
就在这个空档,已经有更多的人围了上来。我踩着尸骨拔出刀,跟成颂禾相互抵着后背,照现在这个情况,我活着的几率也不如先前高了,但她一定比我先死。
其实我还挺希望她活着的……
“成君婉。”现在这个时候她竟然还有闲心和我说话:“我决定不讨厌你了。要是我死了以后你还有幸冲出去,要记得替我孝顺爹和娘。我前半辈子不曾尽孝,后半辈子也是不可能了……”
成颂禾的遗言还未发表完毕,情势就发生了逆转。
门前,窗外,房顶,不断有新的人涌进来,他们动作极快,仿佛演练过千百次,迅速结束了战斗,替我们扫清了剩下的威胁。
来的人不是大越的奸细,也不是皇帝的暗哨。
为首那人的身影我再熟悉不过,在此刻却有些不敢相信——成君术。
他没有走,他竟然带着爹的亲卫,一直守在暗处,守在连我都不曾发觉的地方。
原来爹娘早就留了人保护我们,原来成颂禾一直所坚信的人真的会来。
我一直知道自己没心没肺,所以我只记得他们是天朝的将军,但爹娘却未有一刻忘却,他们是我们的亲人。
成颂禾并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因为凡事都有第一次,她还沉浸在自己杀了人的冲击中,而我在承受着另一种冲击。
死里逃生,我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兴。但这次我能察觉到,我的高兴不只是因为死里逃生。如果我能再敏锐一点,就会知道这一刻的感情是感动。
“你怎么会来?”这是明知故问,是我从前绝不会用的句式。
成君术对我的主动搭话受宠若惊:“你跟小禾在这里,我做哥哥的怎么可能不来?爹娘说,把你们留在京城本来就是为了保护。如果连你们的安全都不能保证,那就不叫保护,而是抛弃。君婉,我们是一家人,怎么能互相抛弃呢?”
成颂禾终于反应过来,冲上去抱住成君术,哭得很大声:“你怎么才来呀,我都要吓死了,救人还磨磨唧唧的,你到底会不会当哥哥呀?”
成君术摸着她的头,又是安慰又是解释:“我们埋伏的地方比较偏一点,既要防着大越人,还要防着被圣上的暗哨发现。唉,也是苦不堪言呀。”
所以……皇上不知道成君术偷偷从边境回来了?
擅离职守,就是逃兵。挪兵私用,就是越权。哪一项罪过都不轻,我的头又开始疼了。
成君术一手拉着一个:“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小禾,君婉,我们走,去南境。”
我是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情况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反倒是成颂禾醒过味儿来:“动静已经闹大了,我们就这么走了,皇上那边怎么交代?”
成君术继续转述爹娘的话:“爹说就这么把你们带走确实不是为臣之道,但是圣上明明有能力阻止还是为了诱敌不管你们的死活,这事儿皇上干的也不地道。所以就各打五十大板,谁也怨不着谁。”
这次是真把我人听傻了。什么叫各打五十大板?就算真的是各打五十大板,板子是在皇上手里握着呢。怎么打还不是人家说了算?
怕只怕这板子打下来,人家毫发无伤,我们就灰飞烟灭了。
我一言不发,直到坐上了马车,确定左右没有外人,才敢向成君术确认:“哥,你跟我说实话。咱家不会是准备造反的吧?”
成君术前一秒还沉浸在被我叫了一声“哥”的喜悦中,简直有些飘飘然了。直到听完整了我的问题,脸色速变:“你这说的什么抄九族的话?!”
我一点儿都不觉得这么说有问题:“咱爹干的就是抄九族的事儿啊,不然一会儿城门那关你怎么过,靠脸吗?”
成君术风轻云淡:“据爹对皇上的了解,皇上是个只看结果不论过程的人。之所以放任你们送死,是因为那样更保险,对结果更有利,并不是对你俩的命多有兴趣。所以这次只要一举拿下大越,其他的小节皇上是不会计较的。”
这下连成颂禾都有些无语:“你一会儿是爹说,一会儿是娘说。就不能有一点儿自己的见解吗?”
成君术点头:“有啊,我的见解就是,爹娘说的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