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坐拥巨额财富，仍极度恐惧 “世界” 与 “死亡” 的天才真实面目

硅谷的 IT 成功者中，有很多是数学和计算机领域的天才（天赋异禀者）。他们企图借助巨额资产和技术，实现一个承诺 “终极自由” 的世界。著有《技术自由意志主义：改变世界的唯一思想》的日本作家橘玲，将为我们讲述这些人的野心真相，以及最前沿硬科学与初创企业的关系。

我想从 “技术自由意志主义者” 是什么这个话题切入。

第一个特征是：他们是拥有极高智商的天赋异禀者，擅长用数理模型把握世界。他们算是某种工程师吧。是一群想按自己喜好对这个世界进行重新设计（再工程化）的人。彼得・蒂尔就是典型，他在学校时曾遭受霸凌，从小就对世界怀有憎恶和违和感。但他们也清楚自己比周围人聪明得多。在这个知识社会里，数学和逻辑能力能带来巨额财富，这样的人会产生 “重新编程社会，以消除自己生存的不适感” 的想法，其实很自然。过去，这还只是夸大妄想、科幻世界里的事，但随着技术呈指数级进步，它逐渐有了实现的可能，我认为这就是技术自由意志主义者崛起的原因。

彼得・蒂尔：投资人。1967 年生于德国，后移居美国。中学时代获加利福尼亚州数学竞赛第一名，13 岁以下国际象棋比赛全美第七名。在华尔街工作后，与人共同创立 PayPal、帕兰提尔等公司。2016 年美国总统选举中支持特朗普，特朗普政府成立后成为核心顾问之一。

第二个特征是：他们是自由意志主义者，也就是自由至上主义者（见下图）。他们是智商极高的天才，在普通人看来可能像怪人，甚至是落魄者。但他们本身有能力获得高收入。因此，他们会认为 “只要自己有钱有能力，一个人也能活下去”“民主主义和自由主义所推崇的重视再分配的政策，不过是暴民政治罢了”，从而成为自由意志主义者吗？

聚集在硅谷的都是顶尖 1% 的天才，在他们看来，周围的人大概都像傻瓜。在美国，人们认为 “有大能力者获得与之匹配的成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他们实际创业后，积累了数万亿、数十万亿日元的财富。这样的钱，作为生物意义上的人根本用不完，于是就有人想用来改造出自己理想中的社会。比如，以比特币为代表的加密资产圈子里的加密无政府主义者们，像西部拓荒时代的牛仔一样，靠自己开辟人生，追求不被国家、企业等任何集权组织干预的绝对自由，并为此展开活动。不过，如今硅谷成功者的主流并没有那么天真。蒂尔和埃隆・马斯克大概是在 “民主主义就是暴民政治” 这一前提下，思考如何实现自己的目标，才选择支持特朗普的吧。

埃隆・马斯克。1971 年生于南非。高中时代，几乎背下了父亲的两套百科全书，痴迷超级英雄题材作品。高中毕业后前往加拿大，后移居美国。取得经济学和物理学学位后，本想进入斯坦福大学研究生院学习材料工程，不久后与人共同创立了 PayPal、SpaceX、特斯拉、Neuralink、OpenAI 等公司。收购推特后将其改名为 X。其个人资产曾一度超过 3000 亿美元（约 45 万亿日元）。不考虑任何监管的特朗普，更便于他们借助技术打造一个能让自己自由生活的世界。

在日本，人们几乎不理解美国的自由意志主义者。媒体往往把他们看作支持特朗普的 “匿名者 Q” 成员，或是前些年参加反奥巴马的茶党运动、顽固不化的民粹主义者，但自由意志主义的根据地已经从 “铁锈地带” 转移到了硅谷。西海岸的初创企业受史蒂夫・乔布斯式反主流文化影响较深，给人一种支持自由派民主党的印象，但从马斯克和蒂尔的情况来看，这种文化显然正在发生变化。

特朗普在 2024 年总统选举中，提名了《乡下人的悲歌：那些被美国梦遗忘的白人》（关根光宏、山田文译，光文社，2017 年）的作者 J・D・万斯 作为副总统候选人。万斯是彼得・蒂尔旗下风投公司的社长，同时也是参议员。万斯以前还看不起特朗普，但不知何时对自由主义感到绝望，在俄亥俄州成为了共和党候选人。他当选参议员时，蒂尔投入了竞选资金，不过我曾以为，就算这样把一两个人送进议会，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力。没想到他竟然成了特朗普第二任期的副总统候选人，如果特朗普当选，万斯 40 岁就能当上副总统，会是 2028 年总统选举中共和党的头号热门人选。不过，这是蒂尔宏大 “计划” 的一部分，还是纯属偶然，我就不清楚了。

像蒂尔这样的超级富豪，都对世界怀有恐惧和不安。可能有人会想，都有几万亿日元的资产了，还有什么好不安的？但现代国家垄断着暴力机器啊。国家拥有警察和军队，还有征税权。事实上，普京在俄罗斯就解散了那些批判政权的寡头（新兴财阀），将其吸收为国营企业，逮捕企业经营者关进监狱，还把这些场面当成 “表演” 在国营电视台播放。就算在美国，如果出现 “反资本主义” 的独裁政权，也可能发生同样的事。

所以他们一方面开始积极涉足政治，另一方面在新西兰等地购买大片土地，为的是一旦革命、内乱，或是核战争、AI 失控等 “世界末日” 来临，能第一时间逃出去。这被称为 “预备者”，不光是蒂尔，很多技术自由意志主义者都是如此。蒂尔在 2001 年 “9・11” 恐怖袭击后，创办了帕兰提尔科技公司，这是一家利用大数据提供情报和防卫服务的企业。

人们常批判：“为什么自由意志主义者要开发国家监控人民的技术？” 但像蒂尔这样的超级富豪、超级名人，家人信息和住址都人尽皆知，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成为恐怖袭击的目标。所以，为了确保自身安全，想要打造超级监控社会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们明明既聪明又有钱，却看起来并不幸福。发展心理学家西蒙・巴伦 - 科恩是研究自闭症的专家，他用 “模式探寻者” 来形容高功能自闭症患者，显然硅谷的技术自由意志主义者中这类人很多。

他们拥有极高的数学和逻辑智能，却天生缺乏共情能力，无法很好地理解常人能轻易察觉的他人情绪变化，比如 “说这话对方会难过吧”“会生气吧” 之类的。畅销书《点球成金》（2013 年）的作者迈克尔・刘易斯的新作《盗走 1 万亿日元的男人：虚拟货币帝国 FTX 的崩塌》（2024 年）中，详细讲述了加密资产交易所 FTX 的创始人萨姆・班克曼 - 弗里德的故事，他也是典型的高功能自闭症患者。

小时候，他无法理解朋友们为什么相信神和圣诞老人，就连学校的功课，他也搞不懂为什么要做这么蠢的事，初一的时候还哭着说 “太无聊了，简直要去死了”，把父母都吓了一跳。大学毕业后进入对冲基金工作，年收入超 1 亿日元，却写道：“我感受不到快乐”“我脑子里本应产生幸福感的地方，像是有个洞”。就算创业大获成功，就算有女性爱慕，他也会想 “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真的太悲惨了”。读他的故事，会觉得他挺可怜的。

美国 IT 企业家的资产总额，仅前十几位就超过 1 万亿美元，相当于日本 GDP 的 25%。如今，独占着堪比国家的巨额财富和强大技术的他们，正期盼着一个承诺 “终极自由” 的社会； 一个超越现有国家和民主主义、实现 “数学上正确的统治” 的社会。信奉堪称 “高科技自由至上主义” 哲学的他们，究竟能给未来世界带来怎样的改变？

在高科技领域活跃的天才中，有很多是拥有极端系统化智能的 “超级系统化者”。他们虽拥有极高的数学和逻辑能力，认知共情能力却很匮乏。因此，他们从小就难以融入周围环境，会把世界视为充满敌意的存在。他们在创新方面展现出惊人能力，却无法理解他人的痛苦。特斯拉的埃隆・马斯克、PayPal 联合创始人彼得・蒂尔等人就是典型代表。无法与社会形成身份认同融合的他们，开始信奉 “技术自由意志主义”。这是一种试图通过硅谷兴起的高科技，实现自由至上主义（自由意志主义）的思想。

所谓的自由派往往倾向于将收入差距和财富集中视为不道德，但反过来说，这其实是在 “压制自由”。在没有自由的世界里，像马斯克、蒂尔这样 “极其聪明” 的人，才能会被扼杀，财富会被掠夺。他们认为 “所有问题都能通过技术解决”。很多人坚信，借助 AI、基因编辑技术，人类能获得永生，成为能操控万物的 “神人类”。

他们还相信，无需依赖国家这样的集权组织，通过加密技术就能连接个体，凭借加密资产实现所有信用结算的社会终将到来。其极致便是 “加密无政府主义”，一种主张 “通过加密技术将个人从国家枷锁中解放出来” 的激进无政府主义。事实上，有一位加密无政府主义者公开宣称自己 “反对民主主义”，“想要利用加密技术，从根本上动摇世界上所有号称民主政治的东西”。“这个星球上约 40 到 50 亿人注定要消失。加密法正试图为剩下的 1% 的人打造一个安全的世界。”（蒂莫西・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