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古言文——《山河聘》

发布时间:2025-07-10 03:30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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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1.沈樱十六岁嫁给太子宋妄,为他打理东宫,呕心沥血。

两年后,宋妄登基,册封清河崔氏女崔明意为后,亲手休弃原配。

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后悔。

社稷与沈樱。

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直到那天,他亲眼瞧着沈樱与谢渡同行,对另一个男人眉眼温柔。

那双从来只有他的眼睛,映出别人的身影。

他的心,骤然空了一块。

孰轻孰重,宋妄,你当真分得清?

2.谢渡乃陈郡谢氏嫡长子,世家最出挑的公子,玉树兰芝,冠绝当时,身披明月,蕴藉清风,爱慕者不知凡几。

从未有人想过,这人人仰望的世家公子,不问浊世的谢家宝树,会求娶沈樱为妻。

沈樱是什么人,庶族的女儿,皇帝的下堂妇,虽貌若天仙,却身份卑微,声名狼藉,麻烦缠身。

这样的女子,怎么配得上世家最出挑的郎君?

唯有谢渡一人知。

昔年一见,她便已是他肖想的绮梦。

无数个夜里,他辗转反侧时,都在后悔,当年错过了她,眼睁睁看着她嫁于旁人。

得知她和离的消息时,谢渡再也坐不住了。

若知她所托非人,早该将人夺到自己手中,何必等到今日。

既然怕麻烦,那干脆夺了这万里河山,与她为聘。

3.

沈樱并非善类,更非拖泥带水、优柔寡断之人。

和离前,宋妄攥着她的手臂:“阿樱,三载为期,誓不相负。”

沈樱眼底含泪,缱绻情深,“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不久后,陈郡谢氏上门提亲。

父母踌躇不定,顾忌天子之威,不敢应允。

沈樱着红衣迤逦而来,手抚雪白狸奴,立在廊下,温声道:“谢明玄令才无双,阿耶阿娘可应之。”

宋妄红着眼质问她,为何要悖逆诺言,另嫁他人。

沈樱眸中沁出一滴泪,“士族势大,谢明玄势在必得,沈氏怎堪抵挡。今不过以我一身,换得家族安宁,郎君缘何不解?”

宋妄悲怆后退,仓皇出逃。

沈樱望着他的背影,眼底泛起一丝冷,不见泪意。

阅读指南:

男主谢渡

试读:

·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诗三百,至情至性。

沈樱双手在袖中握成拳头,微微垂首,似有触动。

可低垂的眼底深处,却一片清明。

嫁入谢家,是她最好的归宿,她理应答应,不应拒绝。

可是,她不信,谢渡会诚心求娶她。

谢渡是什么人?谢家嫡长子,世族嫡女,王族贵女,没有他配不上的。

纵使要为谢家筹谋,又何须他屈就?有的是旁支庶脉求着为他效劳。

至于说,感情。

若他并非名满天下、人人赞誉的谢明玄,或许她会信吧。

沈樱沉默着,谢渡亦未曾出声逼迫,默默将手中伞,朝她肩上越加倾斜,遮住呼啸而来的冷风。

几片雪花落在他肩上,沾染了湿润的冷意。

他只瞥一眼,任由落雪簌簌。

天地之间,一时寂静无声,唯余阵阵风雪卷过。

谢渡送她回到厢房,见到沈惠,方开口道:“伯母,我已命家仆腾出四间厢房,交由伯母安排。”

沈惠极是感激:“真是麻烦你了。”

谢渡温声道:“不麻烦,您千万不要客气。”

又随意说了几句后,谢渡言说与法师越好约好讲经,便告辞离去。

离开前,目光波澜不惊扫过沈樱,未做停留。

沈樱回过头,坐在桌前,为自己倒一盏热茶,没有喝,握在手中暖手。

沈惠喟叹一声,白卢奕麟一眼:“明玄只比你年长一岁,瞧瞧人家的风度礼仪,再看看你。”

卢奕麟理直气壮:“谢阿兄自幼就是我们当中的佼佼者,再过一百年,我也比不上他。就算是百年之后埋在坟地里,他的坟头草也肯定比我们都旺盛。”

沈惠啐了一口:“胡说八道!”

卢奕麟笑嘻嘻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阿娘,您先坐下休息休息,我比不上谢阿兄,但也不比其他人差,您就别操心了。”

沈惠摇头,叹息。仔细观察,眉眼间却没失望,反而是宠溺与愉悦。

沈樱看着母子二人互动,忽而问道:“姑母,您觉得……谢郎君人品如何?”

不待沈惠说话,卢奕麟急道:“这世上绝无比谢阿兄更端方正直的君子。”

活像是被羞辱了心底的偶像。

沈樱诧异挑眉。

卢奕麟高声嚷道:“表妹不认得他,我给表妹举个例子,表妹便知道了。”

“去岁春猎时,我和谢阿兄一组,恰巧碰见一只怀孕的母鹿,柳家阿兄欲猎取之,是谢阿兄从他箭下救那母鹿一命,将其放归山林。”

“表妹你说,一个人对山间野兽尚有如此怜悯之心,何况是对贫弱呢?这样的人,又怎能不算是君子?”

沈樱点了点头:“确是君子之风。”

怜惜飞禽走兽的事情,她同样做过。昔年谢太后为做狐裘,欲活剥数只狐狸的皮毛。

沈樱得知,跪请先帝救了狐狸的命,将它们送回了山间。

怜贫惜弱,算是君子吗?

沈樱念着自己满肚子墨水,万万不敢自恃。

不过是于己利益无损,便不吝于一点善心罢了。

当面,却不曾驳了卢奕麟的面子,任由他兴致高昂,孜孜不倦,从天亮夸到天黑。

是夜,大雪初停,天空乌沉沉的,不见一丝光亮。

沈樱洗漱过后,唤了踏枝、霜月同宿榻上。

刚上了榻,“砰砰”敲门声响起。

踏枝穿上鞋,打开门,入目是几张被褥,被褥后露出一张俊俏的脸,是白日里谢渡的随从。

那随从道:“请沈姑娘安。我家少君说,寺院禅房比外头更冷一些,怕姑娘和卢夫人夜里受凉,特意派遣我们送了被褥过来。”

沈樱起身迎出去:“都给我们了,你们用什么?多谢你家少君好意,但我们不能要。”

那随从道:“姑娘莫要担心我们,我家少君从不用外头的被褥,是以家中马车常备着的,够用的。”

沈樱低头看看随从抱着的被子,察觉到不对。同是青灰色料子,这床被子却隐着暗纹,精致柔软,细腻光滑。

沈樱自是没法收的,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说话。

随从道:“姑娘若不收下,们实在无法回去向少君交差,还请姑娘可怜我们,雪天路滑,莫要我们再多跑一趟。”

沈樱无奈,心知谢渡特意嘱咐过,若真叫带回去,恐怕真的连累对方多跑一趟。

她微微抿唇:“那劳烦替我向谢郎君带话,明日一早,我与姑母亲自前去道谢。”

随从道:“姑娘的话,小人一定带到。”

说着,他从衣袖中拿出一只锦囊:“这是伽蓝香,少君说,怕姑娘与夫人初换生地睡不好,特意为二位安神。”

沈樱接过:“多谢。”

随从道:“那小人便先行告辞,姑娘若有所需,尽管嘱咐。”

踏枝抱着被褥进屋,重又铺到榻上,边用手展着褥子的褶皱,边道:“这被褥很是柔软,比寺中确实好得多。”

沈樱不答,只道:“休息吧。”

三人一同进了温暖的床榻。

踏枝躺在沈樱身边,压低声音问:“姑娘,这谢郎君对您和姑太太极为殷勤,是……”

沈樱眼皮一跳,阻了她的揣测:“谢郎君为人谦和,平易近人,是个好人。”

踏枝失落叹息。

沈樱在柔软的被褥中闭上眼,将所有事情抛诸脑后,自去睡了。

万事不萦于心。

翌日清晨,雪后初霁。

沈樱敲响沈惠的房门,迈腿踏入房内,径直道:“姑母,我们先去向谢郎君道谢,随后再吃早饭,您觉得呢?”

沈惠已起身收拾清楚,秀丽的眉目舒展,点了点头:“应该的,走吧。”

两人联袂同行,走到谢渡房门前不远处时,却见谢家的仆从陆陆续续搬着行李,纷纷往外走。

沈樱诧异抬眉,唤住其中一位:“你们是要下山?山路上那样厚的积雪,马车能走吗?”

那仆从笑了:“卢夫人安,沈姑娘安。山路上的雪,已连夜清理干净了,您二位若要下山,亦没有问题。”

沈樱与沈惠对视一眼,从对方眼底看到惊诧。

那样长的山路,积雪清理干净,是极大的工程。

而今,不过一夜功夫。

沈樱心神恍惚。

第一世家的权势与能量,果真名不虚传。

沈樱面上没露出异色,温和道:“敢问谢郎君何在?可否劳烦通报一二。”

“二位稍等。”

那仆从飞快跑向其中一间紧闭的房门,轻轻敲了三下,候了片刻,轻声回禀:“少君,卢夫人与沈姑娘来找您。”

过了几瞬,房门被打开。

谢渡换了件衣裳,身披一间天青色锦衣,清润色泽不显轻浮,更衬托出他俊逸超群的容颜。

几步跨到二人跟前,谢渡歉疚道:“伯母怎亲自过来,该我前去告辞的,当真是惭愧。”

沈惠道:“我们今日特意前来,谢你昨夜所赠。”

谢渡洒脱一笑,道:“伯母客气,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沈樱立于姑母身后,弯了弯唇角,眉目不动:“谢郎君的举手之劳,于我们是雪中送炭的情谊,铭记于心,万不敢相忘。郎君若有差遣,愿结草衔环。”

谢渡哑然,莞尔:“何须结草衔环如此言重,待下山后伯母与沈姑娘请我喝酒,也便偿还了。”

他看向沈樱的眼睛,似玩笑似认真:“不知沈姑娘可愿意?”

沈樱抿唇,看了眼他带笑的眉眼,一字一字,格外清晰:“正月十五晚,谢郎君若有空闲,西市秋白楼见,我自有好酒,请谢郎君品鉴。”

谢渡垂首,认真应下:“渡闲人一个,自当赴约。”

沈惠看看沈樱,又看向谢渡,不解其意。

戳了戳沈樱,尴尬笑道:“还是十六再约吧,上元节这样的日子,明玄若有别的安排……”

谢渡断然道:“伯母,我并无安排。”

沈惠茫然:“啊?”

有了要成婚之人,上元节不与对方同度吗?谁家姑娘这般大度,这也能容?

谢渡微微一顿,未做解释,看了眼天色,拱手道:“伯母,我今日与人有约,不便久谈,便先告退。”

沈惠颔首:“那我们不耽搁你的时间,先回去了。”

谢渡放下双手,侧目看向沈樱:“三日之后,秋白楼再见。”

沈樱指尖微动,道:“恭候大驾。”

谢家仆从已收拾好行装,谢渡大步走向马车,上去。

车夫扬起马鞭,催着马儿前行。

谢渡掀起车帘,朝她们二人又看一眼。

沈樱微微垂下眼睑,轻声道:“姑母,我再为母亲上一炷香,我们也下山吧。”

沈惠拢着袖筒,点了点头。

下山后,沈惠母子自回了卢家。

沈樱回到沈府时,已是正午。

甫一进大门,仆从匆匆忙忙迎上来:“大姑娘,主君在书房等您。”

沈樱挑了挑眉,转了脚步,朝沈既宣的书房走去。

沈既宣正在处理公务,见她进门,只微微抬了抬眼皮。

沈樱于他对面坐下,神色平淡:“父亲唤我何事?”

沈既宣搁下手中的笔,抬起头,从一旁的一打书信中抽出一封,递给她。

沈樱接过。

书信上,三个熟悉的字映入眼帘。

“樱亲启。”

是宋妄的笔迹。

沈樱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微微蹙眉。

——宋妄邀约,正月十五上元节,前往西郊皇家庄园一见。

沈樱捏着信纸,手指微微捻动,垂眸思索片刻。

西郊皇家庄园。

宋妄的意思,是让她前往西郊,与他私会。

为着世家的颜面,竟是连城内都待不得吗?

沈樱眼底掠过一丝讥讽的冷意。

沈既宣瞥了眼:“信上写了什么?”

沈樱将信纸递到他眼底下,“上元节,约我前去西郊,皇家园林。”

沈既宣看着,脸上泛起笑意:“陛下果然惦念你,阿樱,你没叫我失望。”

沈樱没说话,拿回信纸,情绪稳定得波澜不惊。

她袅袅起身,走到一侧火盆旁,将信纸扔进去。不过倏忽间,纸张便被火舌整个吞没,留下一片灰烬。

沈既宣登时急了:“你做什么?”

沈樱的目光移到一侧的书架上,“上元节我已有约,西郊我不会去。”

沈既宣起身,自是不依:“你竟然违背陛下的意思?”

沈樱轻慢道:“我约的,是谢渡。”

沈既宣的动作倏然一顿,整个人维持着滑稽的姿势片刻,“嗯?”

沈樱回身,望着他的眉眼:“孰轻孰重,父亲应知。”

沈既宣缓缓坐下,稳了稳心神,一派道貌岸然:“你与谢郎君有约在先,万万不可爽约。”

沈樱在他对面坐下,伸手为自己倒一盏热茶,不紧不慢地饮着。

沈既宣心思转过千百遍,耐不住性子,问:“你与谢渡为何会有约?”

沈樱言简意赅:“昨日同困大慈恩寺,得了他的帮助,特意设宴做东,以表谢意。”

沈既宣脸上的惊喜之色,遮都遮不住:“阿樱,你当真能干。”

沈樱弯唇一笑。

沈既宣兴奋以极,不由以肘击腿:“你有所不知,谢渡从不轻易答应旁人的宴饮。阿樱,你若能抓住机会嫁入谢家,那就真真是父亲的好女儿!”

沈樱眼底闪过一丝讥讽:“女儿尽量。”

沈既宣脸上笑意不减,拍了拍她的肩膀,慈爱如她嫁入东宫那年:“阿樱,父亲没看错你。”

沈樱抬手,于身前铺一张白纸,提起沈既宣的笔,蘸着墨汁,行云流水。

——上元夜,与姑母先定约盟,无法赴约,万望珍重。

她短短写了一行字,丢了笔,将纸张折起,放入信封中。

沈既宣眼睁睁看着她敷衍,心底五味陈杂,忍不住问:“阿樱,如此敷衍虚假,当真无碍吗?”

沈樱漫不经心道:“能有什么妨碍?”

纵使宋妄察觉她话里有假,也只会觉得,她仍是怨恨他,才不肯与他相见。

无甚大碍。

而且,纵未有约,她也绝不会去西郊,做这偷情私会的龌龊事。

为着宋妄丢了尊严,一万个不值。

自轻自贱,旁人又怎么看重?

沈樱的目光,落于一旁满墙的书架上,从中翻出一本《说唐三史》,声音轻缓:“父亲,樊梨花被当年多拿乔三分,便不会落得被休弃三次的结局。”

沈既宣比谁都了解男人,稳住心神,点了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

沈樱缓缓起身,衣袖流水般拂过桌面,行礼下拜:“父亲若无别的事情,我便先回去休息了。”

沈既宣点头,眉眼间全是赞许。

沈樱提起裙摆,踏过高高的门槛,回头看一眼。

沈既宣端坐书案后,眉目被晨光侵染,瞧不真切。

她却只觉虚伪。

沈樱沿着花园小路,一路走回绿芙院。

转过假山处,却闻得淡漠疏离的男童女童声音:“大姐姐好。”

沈樱侧目望去。

不远处的暖亭中,萧夫人正带着儿子沈棋、女儿沈舒于亭中看书。

沈樱脚步一转,朝亭中走起,礼貌客气地笑了笑:“夫人安。”

萧夫人眉目平淡,不咸不淡:“大姑娘何时回来的?”

沈樱道:“刚刚。”

萧夫人捏着女儿的手,漫不经心道:“那我便不打扰大姑娘休息了。”

她不再看沈樱,低头柔声道:“阿舒,你父亲昨日夸你字写的好,你还需再加努力,你瞧这个三点水,若是往上带一些,是不是更好?”

父亲,夸你。

沈樱轻而易举从她话中提炼出重点,只觉可笑。

向她示威,以为沈舒得了父亲宠爱,便能惹她难过,吃沈舒的醋吗?

原来,萧夫人竟以为她对沈既宣仍有濡慕之思吗?

沈樱微微一笑,不吝啬于膈应萧夫人一把:“夫人言之有理,阿舒,三点水一定要写好,我们家的姓氏便有这个。还有木字旁,也要写好,我们这一辈名字从木,若写不好自己的名字,要闹笑话。”

萧夫人脸色猝然一变,阴森看向她。

沈樱漫不经心笑了:“是我错了,阿舒的名字,并不曾从木。”

满意地看着萧夫人青白不定的目光。

沈樱敷衍行礼:“不扰夫人教导子女,我先告退。”

沈家这一代的孩子的姓名,从“木”,但一般唯有男丁,才会从辈分名。

沈樱出生时,沈既宣与林夫人感情尚好,又因“林为双木”,便替长女择了“樱”字为名,寓其美丽繁盛。

接下来的十八个年头里,他与各房妻妾陆续生下六个女儿,都再无此待遇。

包括萧夫人亲生的沈舒。

数年来,萧夫人不止一次提过,为沈舒改名,并亲择了“棠”字。沈既宣却总是说,沈家已非当年草莽,当有规矩礼教。

萧夫人却知道,当今谢太后便是随了兄长的字辈,名为谢继宁。

萧夫人用力捏着手中毛笔。

沈樱满意地笑笑,旋身离去。

凛冽的冬风吹着暖亭的帐幔,簌簌作响。

萧夫人恶狠狠道:“沈樱,我看你得意到几时。”

沈舒身体微微颤抖。

萧夫人顿时变回脸色,柔声道:“阿舒,你喜欢沈棠这个名字吗?”

沈舒小心翼翼点头:“喜欢。”

萧夫人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别人有的,阿舒也会有。”

上元节。西郊皇家庄园吗?

沈樱,若你们私会被崔家发现,被天下人发现,宋妄会保你,还是弃你?

你还能口齿伶俐,耀武扬威吗?

萧夫人弯唇,想起在书房外偷偷听到的只言片语,眉眼彻如霜雪。

日升月落,昼夜交替,正月十五转瞬便至。

下午,太阳高挂西天,天色尚未落入墨色。

踏枝已从衣柜中择了五条裙子,一字排开悬挂衣架上:“姑娘,您选一件,我照着衣裳给您梳头。”

沈樱沉默片刻,无奈:“踏枝,我不过是出门宴请恩人,这架势,太隆重了。”

若叫谢渡见了,恐是会生出误会。

踏枝正正经经地与她对视,满眼无辜,兼理直气壮:“可是姑娘,这与谢郎君无关。今夜上元节,满京都的姑娘都会出行,您若遇见她们,装饰上总不能被比下去。”

此言,大约只有她自己相信。

沈樱定定与她对视。

踏枝声音不高,有股子撒娇的意味儿,“姑娘,您就挑一件吧”

沈樱向来拿她没法子,无奈指向最边上一件浅蓝色襦裙:“就这个吧。”

踏枝皱了皱眉:“姑娘,这件是否太素淡?”

沈樱弯起唇角,眨了眨眼:“我自认艳冠群芳,衣衫素淡遮不住我的美貌。”

踏枝听了,丝毫不觉她在开玩笑,极认同地点头:“姑娘说得对。”

她开开心心拎着衣裳,让霜月去熨烫平整。自己按着沈樱坐在梳妆镜前,为她装饰容颜。

踏枝双手穿梭间,于她头顶绾成极繁复美丽的发髻,松松插上几根碧玉簪,格外精致美丽。

沈樱望着镜中人,笑了声:“还是你的手巧。”

踏枝拿了胭脂,为她上妆:“姑娘天生丽质,不论如何都好看。今夜,姑娘定是京都第一美人。”

沈樱弯唇,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没有拆穿她的意图。

身边每一人都觉,嫁给谢渡是她最好的归宿,因而有如此举动。

她心知肚明,不必多言。

这一妆扮,太阳便绕到了最西方,红红圆圆挂在地平线上。

沈樱一袭浅蓝,踏着柔软舒适的鞋子,款款走向门外,马车早已守候多时。

沈樱上车前,恰巧碰见入宫请安归来的沈既宣。

她看沈既宣一眼,问:“可送去了?”

指的,是那封回信。

沈既宣微一颔首:“亲手交去的,你可以安心。”

沈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提起裙摆,上了马车。

车夫扬起马鞭,朝秋白楼行去。

将沈既宣遥遥抛在大门口。

沈既宣高兴搓手,禁不住道:“去告诉夫人,今夜我要小酌两杯。”

萧夫人很快就来到前院书房,亲手温了酒斟给他,柔情似水地贴着:“宣郎,今日怎的这样高兴?”

沈既宣抑制不住翘起嘴角,“哈哈”笑了两声:“我们沈家要一步登天,我怎么能不高兴!”

萧夫人不解,柔声问:“宣郎何出此言?”

沈既宣满饮一杯,隐晦道:“日后你自然会知道。”

萧夫人抿唇,没再追问。温柔地又斟一盏酒给他,“是大姑娘的事儿吧。”

沈既宣没答话。

萧夫人觑着他并无不悦之意,继续道:“大姑娘像您,有出息有本事,咱们阿舒一直都很佩服姐姐,喊着要跟姐姐一样替父亲分忧。”

沈既宣只道:“她还年幼,有这个心就好。”

萧夫人又抿了抿唇,声音越加轻柔:“宣郎,大姑娘随了咱家小郎君的字辈,才这般优秀,我想,不如给阿舒改个名字,你若不喜这个棠字,换个别的也是一样。”

沈既宣瞥她一眼,眼底荡起一丝冷淡,不咸不淡:“日后再说吧。”

萧夫人拧眉:“宣郎……”

沈既宣接过她手中酒壶:“我自斟自饮便可,你去照看阿舒阿棋吧。”

萧夫人无法,咬了咬唇,起身离去。

一步登天?这美梦,做过今夜,便够了。

她侧首,声音清幽,对身侧的婆子道:“消息递过去了吗?”

“递过去了,崔夫人极是生气呢。”

萧夫人弯了弯唇,眼底一片森寒。

上元佳节,京都处处灯火通明,红黄白青各色的灯笼挂满街头,圆的、长的、方的、奇形怪状的,应有尽有。

街上人头攒动,青年男女成双成对,情意流转,浓郁逼人。

沈家的马车于秋白楼前停下。

沈樱从车上下来,略微理了理裙摆,被侍从簇拥着踏入秋白楼,进了约好的雅间。

推门进去时,她脚步微顿,望向端坐其中的人。

“谢郎君。”沈樱轻声道,“来的这样早?”

谢渡从椅子上起身,拉开身侧另一把椅子,示意沈樱入座:“今日清闲些,无事可做,先到了一会儿。沈姑娘来的也不晚,还没到约好的时间,卢伯母还未到。”

沈樱眉眼一弯:“请人吃饭,当然要早来一些。”

她看向踏枝:“别我带的酒拿来。”

转过头看谢渡:“这酒是我亲手酿的,谢郎君替我品鉴一二?”

谢渡略微诧异:“沈姑娘会酿酒?”

沈樱轻笑:“皮毛而已,酿的不好。不过是想着但凡天下美酒谢郎君应都见过、尝过,无甚稀奇的,为着特殊,才拿了这酒过来,若是不好,谢郎君千万别嫌弃。”

谢渡笑了,“能让姑娘亲手相酬,渡荣幸之至。”

他接过踏枝手中酒坛,拔开酒塞,醉人的酒香弥漫了整个房间。

谢渡赞道:“好酒!”

沈樱莞尔:“谢郎君不嫌弃就好。”

谢渡重又塞上酒塞,在她身侧坐下,侧目看向一侧仆从:“去门外接一接卢夫人。”

沈樱手指微颤,看向踏枝:“踏枝,你和霜月一起去。”

踏枝点头,扯着一旁的霜月出了门。

室内醉人的酒香中,只余下二人。

谢渡主动开了口,“那日我说的话,沈姑娘考虑的如何?”

他指的,是求娶之事。

沈樱转过头,双目清晰明亮,对上他认真的眼眸,沉默片刻,又将头转回去:“我无意嫁入谢家。”

谢渡问:“为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门前的屏风上:“谢家门第,非我可攀。”

谢渡不以为意,缓缓笑了,漆黑瞳孔却冰冷:“我谢家门第,如何比得上宋妄?太子妃做得,谢家妇便做不得吗?”

沈樱跟着笑了,直视他的眼睛:“正因高攀了他,才有今日下场,我又如何敢再次痴心妄想?”

谢渡垂眸,“是我冒犯了。”

沈樱没说话,双眸看着他,未曾移开分毫。

骤然察觉,眼前的男人,似乎并非传闻中明月清风的温润君子。

咄咄逼人的强势,令人不可招架

谢渡移开了目光。

沉默弥漫于二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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