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故事节选2

发布时间:2025-06-06 21:43  浏览量:2

薛宝钗贾雨村之死

诗云:菟丝引蔓附蓬麻,积金攒玉谁嫌多,祸不寻人人自取,恶人自有恶人磨。

麝月端茶进来,见他伤感,把茶放下,道:“奶奶一早起来也未梳头,不如我帮奶奶箅箅头如何?”宝钗低头流泪道:“你去山上再看看宝玉回来了没有。”麝月撑不住又哭了,捂着口跑出去了。一时来到莺儿屋里,见他也是黯然神伤,脸上粘满泪痕。两个坐着无语,忽听外面传来箫声,幽咽凄凉,冷涩凝绝,催人泪下。莺儿道:“奶奶成日坐在山石上吹箫,这日子还怎么过?袭人也是唉声叹气的,咱们不如离了这里,还到府里住去吧。”麝月道:“也许宝二爷有朝会回府里也不敢说,我去跟奶奶说说,咱们回府里去等二爷回来。”两个走到外面,正见宝钗坐在翠柏下的青石上含泪吹着碧玉箫,便劝住了。宝蟾过来,麝月又提起回府之事。宝钗道:“也好,宝玉可能就回来了也未可知。”于是四人收拾了行囊向袭人告辞。袭人孤自过活正是凄苦,又见四人要走,哭了起来,又不好拦阻,只得让他们去了。宝钗四人又回到贾府梨香院住下了,只是宝玉仍无消息,宝钗更觉伤感。不觉又是一年,展眼又是春满芳园,独上柳外危楼,极目远望,芳草千里连天碧,萋萋晴翠,杜鹃声里斜阳暮,院里梨花绽放如雪,宝钗无情无绪,在院里坐到黄昏,更觉空寂,渐渐的天上飘下雨丝,越下越大。宝钗站在雨中,看那烟雨凄迷,梨花带泪,把院门深闭,终日不出。晨起窗明,麝月起来,见宝钗呆呆的坐着,把铜镜递了给他。宝钗拿着梳子执镜梳头,只见镜中之人面容消瘦,目光无神,越思越闷,把镜子一摔,伏案哭道:“好糊涂的宝玉,看你回来拿什么脸见我。”宝蟾进来道:“蓉大爷要我问问姑娘,咱们铺子里的香料都是在那儿采办的货,说有个贾大人在角门开门面,想进些香料卖。”宝钗道:“那个贾大人?”宝蟾道:“就是在京城做官的贾雨村,时时进园子找蓉大爷谈事儿。”宝钗听了,心想:“这贾雨村倒是个识时务的,善于钻营拍马,此公生的魁伟雄壮,英气逼人,倒有个官家之相,宝玉若学他半点世故,也不至于流落在外。”乃道:“你跟他们说,这都是打外地进的货,要他们到外地采办去。”宝蟾答应了一声去了。宝钗走出门外,专等雨村经过,好和他谈谈生意的事。谁知每次见他来了,都是几个人一路,他也不好意思上前。又过了几日,宝钗愁苦无寄,多喝了几杯酒,在屋里痴坐,东风吹起帘栊,现出帘内之人,风采依旧,肌肤如脂,年华正好。宝钗走到院里,忽听墙外笑语不住,从墙洞里一瞧,乃是雨村与冷子兴聊叙。只见雨村笑道:“多谢冷兄相助,蓉兄弟把几个门面让给我,近日生意颇为兴旺,还得感谢冷兄好言相协。”又听冷子兴道:“蓉蔷兄弟也多谢先生的提携,得以升官,大家彼此彼此。”雨村笑道:“你去叫蓉兄弟过来,我在这儿等着。”冷子兴应了一声走了。雨村站着干等,忽听墙内有女子的笑声,抬头一看,只见有人在高高的荡着秋千,穿着轻薄春衫,露出两个香肩,衣随风动,显出些雪肌香肤,不觉看的呆了。又见那女子对他嫣然一笑,顿觉神魂颠倒,也不顾得避讳,死死的盯望起来。宝钗也盯着他不住含笑,雨村浑身似酥如麻,竟忘了身后有人叫他。贾蓉拍了他一下,笑道:“大人看什么呢?”雨村道:“没有什么,咱们走吧。”扒着冷子兴、贾蓉的肩头往大门走去了,时时又回头看了几眼,见那荡秋千之人犹在对他痴痴凝望,也不时对以微笑。雨村回到家里,怅然若失,坐着垂头发闷,娇杏端茶进来道:“老爷何故嗳声叹气,门面生意近来尚可,有何抑郁之事相扰?”雨村伸臂搂他坐了,笑道:“也无甚事,小事一桩而已,怕夫人知道了骂我。就是这些日子在外寂寥,去青楼逛了几次,找了几个漂亮姑娘。”娇杏听了,笑嗔推他道:“你这没良心的老色鬼,这么大一把年纪,还专在风月场里厮混,我那一点待你不尽心了,还要去找那些污垢糟粕。”雨村低头笑而不语,娇杏忖度半天,看他似有心事,起了疑,猜测道:“恐是你的借口,怕又是看上了谁家姑娘。”雨村一把揽他入怀道:“夫人火眼金睛,着实佩服,男人纳个三妻四妾是常理,我也是有官之身,频频去那肮脏青楼寻乐,有失我身份地位。若纳得如意妾一,一则可避染了花柳之病,二则可找个人与夫人陪聊解闷,岂不一举两得?”娇杏听了心下暗惊,思道:“想我不过一介女流,不好与男人强争,古往今来,男人好色似是天经地义,若与他翻了脸,我岂能得益,不如遂了他,也得了贤妻美称,他感激我,日后会愈加疼惜我,也未可知。”于是笑道:“这是喜事啊,老爷有何顾虑,妾愿同为谋画。”雨村听了大喜,对他赞不绝口,两个嘀嘀咕咕议划多时,雨村心中有准,欲施其策。第二日雨村约了贾蓉去拜访宝钗,说是谈谈门面的事,宝钗听莺儿说来客人了,说了声有请,只见贾蓉同雨村说说笑笑走进来,心里扑通一阵乱跳,羞红了脸起身万福迎道:“大人亲临,小女子施身拜上,恐失了礼仪。”雨村笑道:“不必多礼,大家坐着谈叙罢。”三人归坐,谈了些生意场的事,忽然门外有人找贾蓉,雨村笑着问他何人来找,贾蓉纳闷道:“这个确也不知,我去看看就来。”起身出去了,只见娇杏在门外笑道:“蓉兄弟,我找你有事情要谈,快同我去那边细谈。”贾蓉惊讶笑道:“小的实在受宠若惊,夫人躬身亲临,不知是何要事。”娇杏笑道:“到了那边便可详知。”贾蓉只得同他去了。却说雨村伸颈看贾蓉被娇杏支走,心中暗喜,回头同宝钗谈讲些诗词歌赋,时时夸赞宝钗才德兼具,容貌更佳,宝钗含羞笑着自谦,只见雨村眼神暧昧,举止撩拨,弄的宝钗如痴似醉,没有了主意,两人聊了半个时辰,雨村见左右无人,大胆倾诉对宝钗的爱慕,宝钗叹气说自己容貌有限,不难以承受大人错爱,雨村又说了几句甜言美语,忽然走近一把揽他入怀,宝钗闻着他身上惑人气味,早已情难自矜,含羞假意推攘,两个一番推拉,搂在一处,雨村把只金簪子塞到宝钗手里,要宝钗赋诗一首与他,宝钗拿纸笔写了,递与了他,雨村折叠了微笑揣入袖内,告辞而去。宝钗也不送他,只是捂脸端坐不语。雨村走到墙外无人处,看宝钗写的不是诗词,乃是表达对他的爱慕之心,大喜过望,笑着去了。夜里来探宝钗,到梨香院敲门。麝月听见正要赶去开门,被宝钗止住道:“你在里间待着,可能是蓉儿兄弟找我谈铺子里的生意。”麝月也不管他,自己睡去了。宝钗开门一看,正是雨村,含羞不语。雨村一把搂在怀里,宝钗也不挣扎,只是迎合于他。雨村心花怒放,把宝钗带至街中客店,两个卿卿我我一夜贪欢,海誓山盟,互表忠心。雨村喜他识见不俗,博古通今,宝钗爱他英雄气量,志向远大。两个如鱼得水,相见恨晚,琴瑟和合,恰是一对。谁知雨村和他私会了几夜,因官事繁杂,几月在外地不归。宝钗等的心焦,只到秋时才等他回来再聚,佳节又重阳,雨村慰语许诺要纳他为妾同他商议要明晚趁人不备,用轿子把宝钗送出贾府,带到雨村府邸,宝钗晨起梳妆回去,同贾府众人说去紫檀堡看望袭人了,众人并不多问,晚间宝钗趁人不备,走到园门外,恰见墙边停着轿子,雨村下轿,向他招手,宝钗匆忙入轿,轿夫抬轿子,往遥处去了,即日则带至府邸,结成侣伴。娇杏乃正妻,不敢多言,只是一昧服从雨村。从此宝钗终身有靠,把往事俱抛在一边。

且说雨村那日到南省办理公务,路过湘江,见一老妇倒在雪中,因见他是个乞丐,甚为不屑,心想:“这种懒人冻死倒好。”故也不问湘云半点,仍旧赶路走了。雨村办完公务回来,见宝钗在家独自等候,心里也着实愧疚。自从二人结缘,颇为情投意合。雨村和他有谈不完的世途经济学问,有了疑问也叫他出出主意,逐渐把娇杏冷落一旁。几十年过去了,娇杏一病而亡,宝钗升为正妻,陪他同度余生。宝钗见他回来,不觉埋怨道:“出去恁多时候,也不来封信儿,把家里等的好不心焦。”雨村笑道:“虽是回来晚了,但也得一佳信。水大人收了银两,不多几日,我又可升迁,夫人意下如何?”宝钗便知雨村给水溶送了贿赂,终得高升,喜上眉梢,道:“可喜可贺。”雨村道:“贾蓉把荣府里几个宅子让给与我,咱们不如搬了过去。俗语说的,狡兔尚有三窟,咱们又不是傻子,有人来白送,咱们岂能推拒?”宝钗道:“那就搬了过去。”忽听家奴来报:“有个妇人前来看望太太。”宝钗道:“又是那个?”家奴道:“他说是太太旧时丫鬓。”雨村道:“叫他进来。”只见丫头领一个老妇人进来,对宝钗道个万福道:“给奶奶请安。”宝钗一看,原来是宝蟾,便让他坐了。雨村则出去办事去了。宝蟾拿帕子拭泪道:“袭人才到中年就病死了,我嫁了个男人又有个新欢,我过的孤单无趣,故来找奶奶叙叙旧情,也省的闷着无事。”宝钗道:“以后你尽管来,我在家也是无聊,咱们也聊聊旧情。”宝蟾道:“麝月还在山庄住着,一个人守在那里,也不知道焦虑。我劝他嫁了,他总是不依,说一个人过惯了。前儿我去看他,他那一头黑发竟全白了,咱们都老了。”不觉呵呵一笑。宝钗道:“莺儿还陪着我,近来身子不好,病歪歪的,才出去找郎中瞧病去了。”宝蟾又说了会闲话就告辞了。不大一会,雨村回来,同宝钗赶往荣府,命家奴把家具都搬了过去,见蓬窗漏着风,又命人把绿纱糊在上面。宝钗拿起铜镜,理了理鬓发,却见满头白霜,一脸皱容,竟是老矣。想起贾家往事,心酸悲凄,落了些泪。

只说雨村不知收敛尽力往上攀爬,宝钗不但不劝,反暗暗赞许夫君识时务,有才干,比宝玉高过十倍,庆幸自己得个知心官人。这日雨村回来又告诉宝钗说自己又升了一级,在荣府大摆宴席,请冷子兴、蓉蔷等前来赴宴。众位兴高采烈,大吃大嚼。雨村知三位也出银子买了官位,正广收贿赂,搜刮民财,好捞回成本。蓉蔷因又说起京里新上任一官,不知此人底细,想派人送了银子过去,让他关照一番,又不知此人是否顽固,故不敢贸然赠银。雨村笑道:“没有不偷腥的猫,凭他是谁,见了明晃晃的金银没有不动心的。”蓉蔷都点头笑着称是。冷子兴道:“大人何不亲自往他府里走一遭先送了,我们也跟着效法。”雨村见三人畏缩退却,大笑道:“什么厉害的人,把诸位唬成那样!明日我便去他府里一拜,送上赠银。”宝钗端茶进来笑道:“诸位不必多疑,官人之言甚是。”于是连夜取出银两,用红布包了,交与雨村,夫妇俩只商议到半夜。天一明,雨村便携了银两到京里那人府里去了,只到中午才垂头丧气赶了回来。宝钗见状纳闷道:“官人怎么没精打采的,敢是那人不肯收取?”雨村叹气道:“扫兴至极,我到了那府里一看,原来是旧日的冤家,把我唬了一跳,连银子都不敢拿出,就赶回来了。”宝钗道:“官人说的是谁?”雨村道:“是那年在葫芦庙里认识的一个小沙弥,做了门子,那年我怕他多嘴,把他远远的充发了。谁知这些年他也会钻了,爬的比我还高。他既是比我位高官显,怕是以后要找我报复,岂不烦心?”宝钗听了也吓了一跳,道:“他定不会放过咱们,可该怎么是好?”雨村急的在屋里乱转,总是没法。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雨村在屋里转了半天,也想不出法子。宝钗道:“不如拿了银子到他府里道个歉,求他莫要计较往事,可能他会不再记恨咱们也未可知。”雨村道:“看来只有如此了,不然就是裹了家私逃走也好。”宝钗道:“官人何其痴矣,咱花了多少心血换来这官位,若丢了官,岂不是白活一世了,还是送些东西求求他去,也许就没有什么了。”雨村听了唉声叹气着拿了银子去门子府里讨饶去了。宝钗坐在家里等着。不大会儿,忽见莺儿进来道:“奶奶,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官兵前来抄家,说老爷的官位全是买来的,要阂府全抄,主子奴才一个不许出去。”宝钗听了,惊慌失措,头晕目眩差点昏倒,莺儿忙把他扶住了。只见众多官兵闯了进来,命屋里人都站好了莫动,用绳子把屋里人俱且捆住,浑推浑赶出院子,往门外去了。莺儿哭喊扎挣道:“奶奶快来救我!”宝钗被官兵推着含泪不敢多言。只见贾府北门停着几辆囚车,有一干衙役站好一排等着。宝钗等被推上囚车,只见一卒挥着鞭子,众人上马浩荡而去。原来门子一心想报前仇旧恨,苦熬了些许年,在沙场奋力争战,由一小小兵卒发迹,屡次取得战功,官位越升越高,又使了些手腕,终于苦尽甘来,由圣上加官进爵,入住京城。门子把雨村的以往贪酷之弊查个七八,也不要他速死,只想要他尝尝发配之苦,以体会当初自己的充发之悲凄。莺儿等奴仆皆赶出贾府自便,雨村、宝钗则往国之东北充军行役,一路受尽颠沛流离,苦不堪言。这日终到了风雪蛮荒之地,宝钗一病不起,虽百般埋怨雨村,说自己命舛,然那有冷香丸调治,不久死去,就地葬在雪中。真是人生难料,世事无常。雨村则在冰冷之异疆苦撑,又过了几载,也一病而亡了,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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