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将军府婢女,却生得美貌无双,令府上所有女子眼红(完)

发布时间:2025-06-01 08:29  浏览量:4

我只是将军府婢女,却生得美貌无双,令府上所有女子眼红。

可无人知道,我是丞相府派来的细作。

我的任务是勾引将军萧彻、和少将军萧青山,离间这对父子,挫伤萧家军锐气。

若是任务失败,我只有死路一条。

可任凭我如何色诱,萧彻也不曾动我。

我只好改变策略,先从他儿子萧青山下手

谁知萧彻将我抵在假山后,狭长凤眼幽深,「你觉得我满足不了你?」

1

今日萧彻凯旋回京。

萧府内张灯结彩,门口跪着乌泱泱一众奴仆。

我挑了套扎眼的鹅黄流光裙,特意跪在显眼之处。

螓首峨眉,美目盼兮,灯笼光辉透过衣衫,勾勒出婀娜身姿,恍若神明之女。

众丫鬟见我打扮得花枝招展,有的心知肚明却不动声色,有的鄙夷之色表露在脸上。

我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叫人挪不开眼,正合我意。

如此还吸引不了萧彻的目光?

听闻他此次出征,大获全胜。

北部赤炎国狼子野心,侵犯大夏边境多年,以至民怨已久。

萧彻一举击溃其十万兵马,夺回夏国三十三座城池,后深入赤炎腹地,俘获其数千名王公贵族,最终赤炎国君王受降,撤回漠北之地,宣誓永不进犯。

今日都城万人空巷,百姓皆挤上大道,迎接萧彻班师回朝,整个京城上空,呐喊声回肠荡气,不绝于耳。

正想得入神,忽闻马蹄声如雷鸣般由远及近。

从午后等到黄昏,人可算回府了。

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萧彻阔步走来,仿佛千军万马之势。

他身量极高,宽肩蜂腰,容貌不似寻常武将那般粗犷,却是神貌扬扬,气宇落落,可那狭长的凤眼如北方的秋,道不尽的萧索瑟瑟,藏不住的凛冽杀伐之气。

我勾唇微笑,微微挺直肩膀,细腻白皙的肩颈线展露无余。

他看到我时,眼中会是何等惊艳之色?

2

灯笼随风摇摆,风过停歇。

除了陈管事,他未曾看任何人一眼,竟也未曾看我一眼。

我不甘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指甲陷入掌心,钻心之疼袭来。

心亦凉了个透。

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唯独我入府那次,他朝我看过来,又迅速将目光挪开,如同刀剑回鞘。

便再也没了下文。

我来将军府已一年有余,总共没见过萧彻父子几次,这大概是第五次见萧彻。

奴仆逐渐散去,仍有人在嚼舌根。

我深谙其道,不予理会。

漂亮的鸟儿哪有不想飞上高枝的。

可漂亮的丫鬟多的去了,脱光了衣服爬到将军床上的也有,但从来没有一个得手的,被撵出府的倒是不少。

因此丫鬟越有资历,倒是越安分守己,偏生像我这样的新人不信邪,才个个削减了脑袋朝里头挤。

「瞧她那娼妇样,怎么不脱光了送到将军跟前去?」

「她以为能被另眼相看,谁知将军连正眼也不瞧她?也不知她心里臊不臊得慌?」

「没脸没皮的下贱东西,以为自己是谁,不自量力。」

......

丫鬟小兰将我拉走,愤愤不平,「别理那起子烂嘴绕舌的,她们哪个不是想爬床的?她们能爬,凭什么你就不能?左右不过嫉妒你比她们貌美......」

我笑了笑。

娼妇也好,不自量力也罢,我从不在乎。

旁人若是失败了,不过是攀不上高枝,而我失败了,只有死路一条。

因我是丞相蔡正的细作。

3

从我记事起,便已在丞相府的秘宅中训练。

我不知自己是谁,来自何处。

秘宅中有许多如我这般的女孩,被培养成各式各样的细作,可以是青楼的妓女,也可以是名动京城的舞女,亦或是达官贵人家的小妾,甚至知书识礼的名门贵女.....

我从小被当作舞女培养,可两位将军从不去烟花之地,亦从不爱莺歌艳舞,因此我以丫鬟身份进了萧府。

我的任务是勾引将军萧彻、和少将军萧青山,离间这对父子,最好杀父弑子,届时萧家军自然溃散。

今夜,便有个勾引他的好机会。

为了庆贺萧彻凯旋,晚上府内摆了家宴,他定是要饮酒的。

我与小兰赶去宴席伺候,正路过湖边,忽见有个人影一头栽进湖中,胡乱扑腾。

小兰比我动作更快,一把将人捞出,拖到草地上,一看是个上了年纪的仆妇。

我走上前瞧她,却对上了老妇逐渐清明的目光,顿时她愣了愣神,苍老的声音喃喃道:

「夫人?」

4

她再看了我一阵,却笑说自己喝醉了在说胡话,后面无论我再如何问,她都缄口不言,径直离去。

不过我已经猜到了大半。

听闻萧彻的妻子,在萧远山出生一年后,不幸亡故,后来萧彻不曾续弦,亦从未曾纳妾。

外人皆传,萧彻极爱亡妻。

一片秋叶悄然落入平静的湖面,荡起一层细微的涟漪。

亦如我的内心,泛起一层希冀的波澜。

或许,我与那亡妻有几分相似。

可若是如此,为何那老妇对此讳莫如深,而萧彻更是不愿多看我一眼?

管不了这么多了。

无论如何,先引起萧彻的注意。

萧府对待下人宽厚,今日府中有资历的下人,皆可入席同乐。

而萧彻向来不要丫鬟伺候,因此不论是在府中,还是行军,跟在他身边伺候的,皆是那几名侍从。

若侍从今晚不能照顾他......

一直等到亥时,灯笼高悬,映照着满院残席。

萧彻狭长的凤眼逐渐迷离,他起身离席,即刻便有两名侍从跟上。

他摆了摆手,「你们跟随我从军,日日艰辛,今夜你们尽管肆意畅饮,不许跟着我。」

言辞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仿佛战场上发号施令。

「遵命。」两名侍从面上颇有难色,但将军之命难违,最终还是回了席。

天助我也!

我即刻跟在萧彻身后。

可我瞧着他身姿挺括,步伐稳当,哪里像是喝醉了的模样?

5

心顿时凉了半截。

正自犹豫间,却见他迈进房门时,忽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我眼神一亮忙不迭上前,一方素腕搭上他的胳膊,抬头便对上一双潋滟水眸。

「将军,您可当心。」

濡湿的嗓音娇软,与他唇齿间溢出的酒香融合。

温香软玉近在咫尺,散发着蛊惑人心的幽香。我不信他萧彻血气方刚,久居沙场,能抵住这般诱惑!

灯火明灭,他的眼眸深如寒潭,让人琢磨不透。

我挺身往前贴了贴,眼波流传,丹唇微启,静静等待他上钩。

他的声音沙哑了几分。

「你...为何在本将军屋中?」

「管家...管家派奴婢来伺候将军。」

我踮起脚尖,令温热气息悄然流转至他耳畔。

萧彻呼吸紊乱,显然已经动情。

6

没承想下一秒,他径直离去,摇摇晃晃坐到榻上。

「出去。」

声音冷得如山巅的积雪。

我愣在原地,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却见他斜倚在榻上,潇洒落拓,一双凤眼迷离缭绕。

看起来很是放松,没有任何防备......

我心中一凛,眸中闪现一道寒光。

退而求其次,杀了萧彻,亦是完成任务。

摸了摸袖中的短刃,触感冰冷,我的手指微微颤抖。

秋风吹得外头的树叶婆娑作响,屋内灯火摇晃。

屏住呼吸,我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萧彻垂着眼眸,漆黑的睫毛微微扇动,似乎并没有察觉。

我定了定心神,缓缓走到他跟前。

他穿着玄色锦袍,极轻薄,能看见他的胸膛在有力起伏。

只需要将刀刃狠狠插进去,我便完成了任务。

夜晚的空气十分冷冽,我的手心却沁出一层薄汗。

我抬起手腕,准备拿出袖中的短刀,却陡然被一双大手抓住。

「你做什么?」

他的目光顷刻间变得凌厉,仿佛一只老鹰锁定猎物,似乎下一秒便要将我拆骨入了腹。

白皙的手腕被他的大掌紧紧钳制,勒出一道红痕,疼得我鼻尖一酸,眼尾霎时泛出泪花。

「我...我...」

一切都太过突然,我的心底顿时慌乱,双腿一阵虚浮便无力地委坐在地。

他加重了力道,死死地拽着我,任凭我使尽浑身解数,却无法挣脱一丝一毫。

脆弱的我在他面前,如同一根芦苇,轻易便能被折断。

7

我咬紧牙关,努力定了定心神。

他没有当即杀我,反而质问我的动机,意味着他只是怀疑......

如何搪塞过去?我在脑中飞快地思索着。

这时一阵风灌进屋子,发了冷汗的身躯被冻得一激灵,我脑中却也灵光一闪。

「奴婢...奴婢只是觉得夜间风大,担心将军着凉,所以...所以想寻个毯子,给将军盖上......」

我泪眼迷蒙地望向他,仿佛自己真的很无辜。

萧彻仍然盯着我,眼眸阴沉,但也似乎放松了警惕,手腕上的力道松了些。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微微挣扎着。

「将军求您放手...奴婢手腕要...要折断了...」

沉寂半晌,他终于甩开我的手腕,

「滚。」

「日后不准擅自进我房间。」

声音平静威严,却裹挟着微不可查的怒意。

「是,奴婢告退。」

我红着眼退出了屋子,轻轻关上门。

房顶上几只乌鸦振翅而起,呼啦啦四散飞走,最后隐匿进黑暗中。

直觉告诉我,刚才房顶上藏了人。

8

会是谁呢?

暗中保护萧彻的侍卫?丞相的人?丞相之外想杀萧彻的人?

不得而知。

我将衣服拢了拢,抱着手臂径直往前走,冷风扑簌簌往脸上吹,我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滚落。

不知是被风迷了眼,还是庆幸自己拣回一条命。

回到自己房内,小兰见我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珠儿,连忙掏出一方兰花绣帕,给我拭干眼泪。

「这是谁让你受委屈了?可怜见的。」

闻言我却哭得愈发委屈。

想起自己无父无母,想起那些秘宅里死去的女孩。

「哎哟哟,你可真别说,都说美人儿梨花带雨时是最美的,如今我是信了!」小兰将帕子往桌上一摔,索性不劝了,「你哭去吧,你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病西施似的模样儿,真真美死了!」

被她逗得扑哧一笑,眼泪总算止住。

我和她说了一番今夜之事,她说既然萧彻没有将我撵出府去,便还有希望,只是需要从长计议。

我自然没有告诉她房顶有人的事。

洗漱完毕,我俩先后睡下。

半夜,我却陡然被噩梦惊醒,浑身冷汗淋漓。

那是缠绕我多年的噩梦。

梦里,任务失败的女子被生生拔掉指甲,身体的肉被一片片活活削下,鲜血流了满地,拔了舌头的嘶哑惨叫彻夜回荡......

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雨,淅淅沥沥,一阵风灌入屋内,冷得我骨头都在颤抖。

我起身前去关窗,却见房檐上黑影闪过。

「唰——」

一只冷箭猝不及防朝我射来。

9

瞳孔骤然紧缩,我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冷箭将一张字条钉在窗框上。

双腿顿时一阵发软,心脏如同擂鼓一般。

若是这箭稍微偏上一寸,便能正中我眉心。

我取下字条,手指止不住的颤抖。

「雁过无痕。」

意为速战速决,不容有失。

处理掉一切,我默默躺回床上。

小兰已熟睡,传来匀净的呼吸声,似乎梦境很是香甜。

可任凭我将被子裹得严丝合缝,却仍觉得寒冷彻骨,辗转难眠。

在我之前,已有三名细作失败。

第一个为萧彻所杀。

第二个自戕。

第三个想逃跑,被丞相抓回去做成了人彘,用来警告所有人。

看着熟睡的小兰,我忽然觉得,在萧府做个小丫鬟也挺好,至少平安无虞,等到了年纪,还可回归自由身。

若我成功了,我定要远走高飞,去看看塞北孤烟,苍山负雪,还有一望无际的草原。

从此看山看水自由身。

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愈发小了,恍恍惚惚地,我终于睡着了。

迷糊间小兰的声音传来:

「花月,花月,今日府上有贵客,陈管事叫我们去伺候呢!」

10

隔着湖面远远瞧着,萧彻正与一男子在凉亭中对弈。

他身着一袭玄色阔袖蟒袍,墨发随意半挽,而一旁的男子面如冠玉,锦冠华服。

两人看似悠闲,但不远处立了许多侍从,皆是生面孔,个个散发着浑然天成的凌厉与威严,显然是高手。

那男子身份定是极不寻常。

府中管事嘱咐几句后,便让我们端上茶水点心前去伺候。

我立在华服男子身后,正对着萧彻。

他仍然不看我一眼,只凝神思索,偶尔与华服男子说上几句,「今日为何光临寒舍?你府上的园子可比我的好逛。」

华服男子揉揉眉心,「好不容易得闲,却被后...后院那群妻妾缠着不放,便来你府上寻个清净。」

萧彻笑了,不置可否。

华服男子忽然关心道:「她故去多年,怎么也不见你娶妻?」

萧彻略微沉吟,眼眸幽暗,似乎很认真地说道:「我常年行军打仗,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无法许诺女子一生一世。既然没有未来,那又何必何必开始?」

「你啊你!还是如从前那般一根筋!」华服男子摇着水墨兰花折扇,笑得很儒雅,「难道你就没有心仪的女子?」

从不曾听说萧彻在外拈花惹草。

或许他真有心悦之人?

我静静聆听着他的回答,他却埋头走棋不作回答,只示意跟前的人奉茶。

那丫鬟顿了顿,朝萧彻走去。

我这才注意到,这丫鬟鹅蛋脸,桃花眼,是个极貌美的。

只是看着有些眼生。

忽然,她的茶盘底下,寒光一闪。

11

连我都能察觉到的动静,以萧彻的武功,他定能察觉。

尤其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

况且,一个女子的力量如何能与男子抗衡?

我几乎飞身冲了上去,挺身挡在萧彻身前。

我要赌一把。

电光火石之间,匕首没入我心脏下方,鲜血顿时泅湿我的白色衣衫。

我往后倒去,被一个坚实的怀抱搂住。

周遭一片混乱嘈杂。

「护驾!」

「爱卿艳福不浅,竟有如此女子甘愿冒死护你。」

「......」

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我缓缓闭上眼。

梦里,我又回到了漫长的小时候。

那时候总是很冷,还有无边无际的阴暗与饥饿。

我和其他女孩一起,无休无止地练舞,错了一个动作便会被鞭子抽打,打到跪地求饶,打到晕倒为止。

后来,我逐渐长大,周围的姐妹却一个个不见了。

梦境总是光怪陆离的。

我又梦见我掉进了冰冷彻骨的湖水中。

拼命地挣扎着,却越陷越深。

直到溺毙。

.......

陡然从梦境中醒来,我大口大口喘气。

死亡的窒息感实在太过真实。

小兰忙不迭过来,欣喜不已,「小姑奶奶!你可总算醒了,你足足昏迷了三天!」

此刻我终于清醒意识到,我没死!

即使我知道萧彻能应付,我也故意为他挡上了一刀。

我就是要赌他对我动心!

12

环视了一眼周围。

还是我和小兰的房间。

按道理,如果事成,萧彻会将我安置在他的屋中,由他亲自照顾我......

我急切地拉住小兰的手,腹部疼得我狠狠皱起眉头,「将军呢?将军可曾来看我?」

小兰有些迟疑,「他...他虽然没来看你,但是请了宫里的太医为你诊治,这几日陈管事也天天来瞧你,可见将军对你上心着呢!对了,你看那桌上满满一盒黄金,可都是将军赏赐你的!」

我看了眼桌上的黄金,无力地躺回床上蜷缩起来,任凭伤口钻心地疼。

黄金又如何?

我想要的是他的心。

看来我还是赌失败了。

接近半月,我都没有走出房门的力气和心情。

更没有萧彻的任何消息。

听闻那行刺的女子当场自戕,无人知晓她是何人派来。

小兰倒是不以为意,她说自她来府上好些年,刺杀萧家父子的刺客不少,只是那些个刺客怪可惜的,个个生得花容月貌,最终没得个好下场。

说完她神色复杂,望向窗外。

我亦望向窗外,不置可否。

转眼已到初冬,窗外纷纷扬扬开始飘雪。

日子一点点流逝,我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或许再试一试,还会有希望的。

我用萧彻赏的黄金,买了最好的衣料,日夜不休地,亲手缝制了一件乌云豹大氅。

漫天的雪花飞舞,我抱着氅衣朝萧彻的院子走去。

若这次失败,我便认了,反正几十年后,谁都要化作尘土。

萧彻正在书房看书。

神情冷漠,容貌俊美。

对于我的到来,他脸上没有太多波澜,目光仍在书上游走。

「何事?」

「将军,奴婢见天越来越冷了,特意为您缝制了一件氅衣。」

他垂了垂眸,只冷冷道:「不必了,我有许多这样的衣服。」

我捏紧了手指,掌心传来一阵阵疼痛,索性内心一横,跪倒在地。

「将军!」

13

他斜眼瞧着我,眉心拧紧,似乎有些不耐,「还有何事?」

我抬起头,眼里霎时便盈满泪水,

「难道...难道您还不明白奴婢的心意吗?奴婢喜欢将军!将军年少成名,威名赫赫,造福万民,奴婢从很早以前就崇敬您!自从入府后见过您的英姿,更是对您倾慕有加!奴婢不求能得到将军垂怜,只求将军知道我的心意,收下我的心意,奴婢便满足了.....」

泪水大颗大颗滚落,情真意切,差点连我自己都要当真。

谁能拒绝一个年轻貌美女子的爱慕呢?

更何况是不需要担负任何责任的爱慕。

房间内有些沉寂,案前的金屏灯内发出「哔剥」一声响。

他的表情晦暗不明。

「出去吧。」

声音不冷不淡,听不出他的情绪。

我默默退出。

回到风雪之中。

方才萧彻哪怕有一点动情吗?

我不知道。

或许,他根本不喜欢女人。

我如同这一片片雪花,永远只能出现在天寒地冻的冬天,漂泊无依,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我擦了擦眼泪,自嘲般地笑出了声。

踏着雪,一深一浅地往前走去,忽见满院子挂起了灯笼,从后院到前厅,在茫茫一片雪里,散发着莹莹暖光。

这才入冬,没过年也没过节的,怎么挂起灯笼来?

我随意走到个小厮身旁,巧笑嫣然,

「小哥,你可知府上为何挂起了灯笼?」

天寒地冻的,别人都在屋里打牌吃酒,那小厮领了挂灯笼的差事本就烦,恹恹地回头。

却在看到我的一瞬间,眼神亮如火炬,

「是花月姑娘啊!」

「你不知道吗?少将军平定了西南战事,不日便要归来!」

「到时将军会宴请朝廷要员,还请了迎春楼的头牌来跳舞呢!」

14

我已经没有耐心,也没有时间去等萧彻了。

萧青山,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君,正是容易动心的年纪。

说不定扔个饵,鱼便上钩了。

我去了迎春楼,找到了迎春楼的头牌,顺利地代替了她成了宴席当晚的领舞。

因为,她也来自那秘宅。

我又开始日夜不停地练舞。

我必须保证跳得完美无缺,因为那是一场攸关我生死的舞。

萧青山回来这日,萧府难得地热闹了一回。

灯火辉煌,高朋满座,莺歌燕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酒过三巡后,早已有人耐不住性子,

「迎春楼的头牌为何还没上来?不会不来了吧?」

「急什么?将军府说了请她来,难道还能骗人不成?」

话音未落,奏乐声响起,数名霓裳羽衣舞女登场,身姿婀娜,一颦一笑皆摄人心魄。

乐声静谧处,漫天飘下细细的雪花。

我着一袭湖水蓝流云裙翩然落下,如同一只飞舞的蝴蝶,又如降临的谪仙。

所有目光朝我看来,有人发出惊讶的赞叹,有人窃窃私语。

「迎春楼花魁,果然名不虚传!」

「这...这花魁,为何与花月姑娘如此相似?」

.......

旁人的眼光,与我无关,我只在乎萧青山。

与萧彻的凛冽肃杀之气不同,萧青山这少年如同一只猎豹,眉飞入鬓,眼神如炬,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野心勃勃。

我的眼神或媚,或娇羞,朝他一波一波地投递而去。

他朝我勾唇一笑,眉头微挑

调情意味十足。

15

太过渴望的东西,忽然便到手了,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我心中一颤,随即反应过来,朝他魅惑一笑。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

我不顾足底的疼痛,一遍遍地旋转着,内心雀跃不已。

可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丞相,他坐在光里朝我微笑,目光却说不出的阴鸷。

脊背一阵发寒,过去的阴暗回忆潮水一般袭来。

落足时,险些有些没有站稳。

不过很快被我行云流水的动作掩盖过去。

我又看见萧彻坐在席间,直勾勾盯着我,漆黑的眸子仿佛深不见底的寒潭。

这时小兰端着酒朝萧彻走去,她向来无忧无虑的脸,竟然沾满了杀气。

白衣舞女跳到了我的身前,挡住我的视线......

不对!

小兰不对劲!

我踮足旋转跃起,见她在萧彻身后举起一把雪亮的刀——

而萧彻死死看着我,没有一丝察觉。

没有任何人察觉......

16

就在小兰手起刀落的一瞬,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道冷箭,将她的眉心贯穿。

她瘫倒在地,鲜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一地的白雪。

她朝我看了一眼,嘴角咧出一丝笑意,缓缓闭上了眼。

好似她素日睡着了那般香甜。

有的人惊呼,有的人四散奔逃。

我没有停下舞步,即使乐声停了,我也继续跳着。

跳着跳着,眼泪落下来。

原来,我们都是随风飘荡的雪,飘向何处,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

不多时那块沾了血的积雪被铲除干净,丝竹之声又响起,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舞毕,掌声如同雷鸣一般。

我退下场,目光搜索着萧青山的背影。

却见他一人往湖心亭的方向走去。

17

我沿着湖边寻来,见萧青山的影子,进入了假山之中。

这假山层层叠叠,紧挨着湖水,是个极其隐秘之处,更是个男女行风月之事的好所在。

他来此地做什么?

还是说他知道我跟来了?

此处光线昏暗,我摸索着石壁慢慢走了进去。

忽然石洞内传来两个男子的声音,呼吸隐忍而急促。

「你跟来作甚?」

「不是你引着我来?」

「方才那花魁女子跳舞,你看得甚是有滋味。」

「吃醋了?逢场作戏而已。」

距离有些远,我听得不太仔细。

里面是萧青山?

他与何人在一起?

好奇心驱使我继续往里走。

拐个弯,光线明亮了些,却陡然见两人靠着假山交叠缠绵。

是萧青山。

另一人是宾客中的一位贵公子。

他...他是断袖?!

我大惊失色,却陡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谁!」

声音里潜藏的杀气,在山洞中回荡开。

我心头一跳,转身便往回跑,却仓皇失措地,跑进了另外一条不熟悉的通道。

前方是无边无比的黑暗,身后是急促的追赶声。

无力和绝望顿时萦绕在心头,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光线逐渐亮了,新鲜的湖水气息涌入,我跌跌撞撞着走了出去。

可无力和绝望感并没有消失,反而愈发强烈。

即使跑出了这山洞,又能如何?

萧彻不会爱上我,萧青山更不会爱上我。

我的命运,终究还是和之前的三个女子的命运重合......

脚下一软,我毫无防备地跌入湖中。

18

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湖水,毫不留情地将我吞噬。

我挣扎着,可是越挣扎便越无力。

好冷!

无休无止的冷!

如今甚至也要在寒冷中死去吗?

死亡的窒息感开始蔓延。

与我梦的梦境一模一样。

罢了。

我放弃了挣扎,任凭自己摇摇坠落。

蓝色衣裙缱绻飘荡,像极了自由的蝴蝶。

我看见小兰朝我微笑,看见了我从来不曾见过的雪山,还有万马奔腾的草原......

忽然一双有力的大掌抓紧我的手,将我往水面拉去。

是萧彻。

大量冷冽空气涌入,我不住地呛水咳嗽,身体激烈地提醒着,我活过来了!

还没反应过来,萧彻便将我按向身后的假山。

他浑身湿透,水珠儿从他的额头一路蜿蜒,划过下颌线,最后大颗大颗坠落,眼眸幽深泛红,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邪异。

「你不是说你爱慕我吗?为何又去勾引青山?你是不是觉得,我满足不了你?」

咳嗽逐渐停歇,我茫然无措地看着他,泪水又无缘无故涌出。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臂,仿佛要将其折断,

「花月,我喜欢你!我满脑子都是你!你现在满意了吗?」

我愕然。

下一秒,他霸道地占领了我的唇,攻城掠地,不给我一丝喘息的机会。

在他身后,广阔湖面波光粼粼,漫天大雪纷纷扬扬。

结束了漫长的纠缠,他的目光多了些许温暖与柔情,像是三月的阳光。

我浑身哆嗦,委屈地看向他,

「我...我好冷。」

19

他将我抱回他的房间,亲自试好浴桶中的水温,再将我放进去,为我清洗每一寸肌肤,力道轻柔,仿佛我是一个毫无自理之力的孩子。

水蒸汽慢慢升起,周遭的温度逐渐升高。

好温暖好温暖。

温暖到困意袭来。

他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眼底如这浴桶中的水一般温暖柔和,仿佛在看一个小猫打盹儿,嘴角掠过一片浅浅笑意。

我曾经想象过萧彻会爱上我,但我从来没想过会是这种方式。

当我对已放弃求生欲望时,他将我从冰冷的水中剥离。

我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如同蒸腾的水汽,萦绕心头,丝丝缕缕,温暖地让人逐渐卸下防备,一点点让人沉沦。

萧彻的胸膛上,有很多刀疤和剑痕,经历的岁月的洗涤,也染上的岁月的深沉。

我伸手去触摸。

却被烫得缩回了手。

「疼不疼?」

「不疼。每一道伤痕,都是我的功勋与荣耀。」

下一秒,他抓住我的手,将我一把带入他的怀中。

「月儿还冷不冷?」

声音沙哑而富有磁性,在我的耳际缠绕。

我用一对水眸望着她,摇摇头。

「月儿有幸将军垂怜,如何会冷?」

有些话说着说着,似乎便分不清真假了。

他俯身吻了我的唇。

如雪花一般轻柔,像对待一件珍贵宝物。

分开时,他冷冽的眸子染上了无边的妖艳之色。

我伸手勾上他的肩颈,将他带入水中。

三千青丝在浴桶中散开,如海藻一般飘荡。

20

次日醒来,浑身酸疼。

却很温暖,很温暖。

抬头,便对上他的灼灼目光。

「月儿终于醒了。」

仿佛刚沸腾的火炉,烫得人心尖儿发颤。

我抬起皓腕想将他推开,却显得无力至极。

「将军...将军已是而立之年,怎地不知收敛?」

他那沁着水雾眸光暗了暗,掐着我的力道更紧了些,

「月儿是嫌我老?」

琉璃羊角灯光影流转,映照得锦帐绣幕愈发好颜色。

气得我鼻尖一酸,抽抽嗒嗒地哭泣,口齿不清地骂他禽兽。

可他却觉得是对他的褒奖。

「月儿说话霎时动听,会说便多说。」

21

萧彻将我拥在怀中,轻咬我的耳尖,声音低沉,好听得紧。

「月儿,我们成亲可好?我想娶你为妻。」

我放在被子里的手不由自主捏紧,呼吸也变得不自然。

「我是...我只是个丫鬟,如何做你的妻子。」

我是细作,我是来害你的,如何...能做你的妻子?

他大手一翻,将我转过来与他对视。

那双凌厉肃杀的凤眼,早已收敛了杀气,点点眸光似黑夜中的灯塔,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芒,

「只要月儿愿意,我有的是办法。」

「第一次看见你,我便难以抑制地对你动心,可我总觉得战事一日不停歇,我便永远无法给你幸福,与其让你独守空闺,不如当作一切从未发生过。可当我看见你勾引青山时,我才知道我爱你,我想要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闻言我的心狠狠揪在一起,忽然有些希望,自己若真只是个婢女便好了,那我便可以获得幸福了。

压抑着心头的酸涩,我撇撇嘴,「才不呢!上次在这间房,你让我滚出你的房间,你却忘了么?」

他翻身覆来,独属于他的气息丝丝缕缕裹挟而来,「那本将军现在求你,嫁给我,好不好?」

我别过脸,「不要。」

他的声音却又在我的耳畔萦绕,蛊惑至极,挥之不去,「难道月儿要让我跪下来求你?」

我扑哧一笑,「那你跪给我看看?」

谁知他真的匍匐跪倒,虔诚不已。

我却顿感不妙。

片片烟火在脑海里炸裂。

「嫁还是不嫁?」

「不嫁。」

窗外呼啸的风雪,将我的呜咽吞了个干净。

22

原来寒冬腊月,是可以这样温暖的。

屋子里放了好些暖炉,暖到屋子里的盆栽海棠也开得极热烈。衣柜内数不清的锦绣罗裙,每日穿不完的鹤羽大氅。出门在外若是忘了带手炉,还可用他的掌心取暖。

原来萧彻外表冷峻,相爱后却可以待我极好,教我读书品棋,送我最名贵的金钗玉环,带我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

我时常想,他也是如此对曾经的妻吗?他对我的爱,是否因我生得像他亡妻?

但我没问。

我不会做他的妻。

我亦做不了他的妻。

又何必知道他的过往?

转眼,年关已至。

他带我飞上京城最高的屋顶。

万家灯火辉煌,朵朵烟花绚烂。

他将我搂在怀中,裹进我送他的大氅里。

「月儿,你可有愿望?」

一朵硕大的烟火划破夜空,在我的眼前盛放,弥漫整个天际。

「我愿岁岁无虞,长安长乐,走遍夏国的大好河山,做一个无比自由之人。」

「将军你呢?」

他的目光俯瞰整个京城,声音悠悠,似有无尽苍凉,「我愿天下太平,再无战争,百姓安居乐业。」

忽然温暖的吻落在我的额心。

「还有,实现月儿之愿望,便是我之愿望。」

23

萧彻问我何时成亲。

他说要许我十里红妆,让我风风光光嫁给他,让全天下人知道我是他的妻。

我看着转瞬即逝的绚烂烟火,不知为何忽然鼻尖一酸,眼中盈满热泪。

只好用笑容掩盖悲伤,很是嫌弃地说他老,配不上我这般含苞待放的妙龄女子。

回去后一阵阵爆竹声,掩盖了我抽抽嗒嗒的哭泣。

迷离恍惚间我应允了他,等来年春天与他成婚。

元宵那日,听闻我想吃螃蟹酿橙,他便带我去了全京城最好的酒楼。

美酒佳肴,看戏听曲,何等乐事。

可偏偏不巧,趁萧彻离开的间隙,一名陌生小厮来告诉我有贵客请求相见。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小厮将我带去另一层楼的雅间,穿过金丝楠木花鸟屏风,我看到丞相蔡正那张面带微笑的脸。

我平静地落座,藏在袖中的指尖却止不住地颤抖。

「为何迟迟不动手?」

他端起茶杯,细细抿上一口,微笑更加荡漾开,仿佛茶香回味无穷。

谁能想到,丞相蔡正看似谦逊文雅,凛然正气,却中饱私囊,通敌叛国,暗中迫害朝廷忠臣,置百姓生死于不顾......

我按捺住内心慌乱,神色自若地端起茶杯,「萧青山断袖之癖,我无法勾引他,无法离间他们父子二人。」

蔡正依然微笑,「那便杀了萧彻。枕边之人,最是难防。」

饶是我已经很努力在压抑情绪,心头还是猛地一颤,滚烫的茶水溢出,流进掌心。

他忽然抚掌大笑,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雅致从容。

「你还是如此容易紧张,甚是有趣。我怎会不知,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如何是萧彻对手?」

「七日后,你带他去迎春楼,本相自有主张。」

24

我整理好神色往回走,刚一进门,却蓦地被拉入一个宽广怀抱。

「月儿去了哪儿?」

萧彻的声音有些颤抖。

「有时候你就像一阵烟雾,我一眨眼便会消失不见。」

泪水不知不觉又盈满了我的眼眶,我微微笑着,「月儿还能去哪?自然是酒水喝多了......」

话还未说话,他将我搂得更紧了些,像是在哀求,「我等不及了,立春之时我们便成婚,好不好?」

我将有些颤抖的手放上他的背,未曾说话,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春天,春天,我不知道我还能否再活到春天。

酒楼外墨色晕染开,街上花灯如游龙,人们三两结伴,络绎不绝。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日子,平安、祥和。

我从小流离失所,不曾体会片刻父母温情,如今,我忽然不愿看到更多孩子如我一般。

萧彻与我站在窗前,我的手被他拢入掌心。

炙热的温度一点点流入我体内。

他今日穿一身墨绿色刻丝鹤氅,神姿高彻,如遥临玉树,实在好看得紧。

不知为何心中揪着一阵疼,莫名地鼻尖酸涩,眼泪悄悄落下。

如今我竟发现,我已舍不得他了。

忽然他搂住我的肩膀,

「月儿,既然你我即将成婚,你也该知道我的秘密了。」

25

迎春楼不仅有莺歌燕舞,还有令人拍案的好戏。

转眼已是七日后,他将我带来迎春楼门外,我却苍白着脸,眼眶发红地拉住了他的手。

「将军,我忽然不想看了,我们还是回吧?」

「傻瓜,你心心念念了多日,怎能说不看便不看?」

他笑着摇碎了我额前的碎发,拉着我潇洒走楼中。

原来,今日上演的是一出《鸿门宴》。

台上正唱着,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天发杀机,龙蛇起陆,恩生于害,害生于恩,但愿天下从此不需再战......」

院中的姑娘悄然隐去,原本神色悠然的看客,忽然满脸杀气,纷纷从桌下掏出雪白刀剑,阁楼上各个房间亦有杀手鱼贯而出,整个院落将近百名高手,将兵器对准了萧彻。

空气骤然凝固,落针可闻。

剑拔弩张。

忽然蔡正抚掌而出,笑得格外和煦。

「萧彻,今日你插翅难逃。」

萧彻波澜不惊,随性抖了抖鹤氅上的尘埃,发出一声冷笑。

「今日,你以为我入了你的局,你却不知,你亦入了我的局。」

似乎没有从萧彻脸上看到期待的绝望,蔡正的深情开始有些扭曲。

「杀!」

号令一出,杀手陡然暴起,白晃晃的刀刃,如潮水一般涌来。

这些人...不仅将兵器指向萧彻,还将兵器指向了我。

蔡正是想连我也杀!

萧彻将我护在身后,拔出长剑对抗。

刀剑相接,发生铮然之声。

杀手如肉盾一般前仆后继,不顾血肉横飞,不多时萧彻的脸上、手上已被渐上鲜血。

这边杀得正热烈,我却瞥见隐入黑暗中的蔡正正拉弓搭箭!

剑端沁满黑色毒液,正啪嗒滴落,

寒箭对准了萧彻,激射而来。

来不及思考,我飞身去挡那箭——

26

不似想象中那般被箭击中,在箭矢离我一臂之遥时,被另一个方向射来的箭击飞,铮然落地。

房檐上陡然出现数百名装备精良的侍卫,拉弓搭箭,将整个院落包围。

那日萧府中的华服男子再次出现,居高临下,睥睨众人,周身散发雍贵凌厉之气。

蔡正狼狈跪倒在地。

「皇...皇上!微臣...微臣.......」

可早已有侍卫将他拖走,犹如拖一条丧家之犬。

那人竟是皇帝!

我惊愕在原地,早已忘了向九五至尊下跪,却忽然被萧彻拥入怀中。

「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上回你替我挡刀受伤我已恨不得自己去死!这次你为何还要挺身而出?万一......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我...要我怎么活?」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灵魂与他一起哭泣。

惊惧,愕然之后,我的心前所未有地释然了,心中压了多年的石头顷刻间化为齑粉。

我抱紧了萧彻的腰,忽然笑了,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一切都结束了。

那日萧彻告诉了我他的故事。

我亦把心一沉,抱着必死的决心,将一切全盘托出,今日方上演了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蔡正的罪证早已被搜集,今日正好被抓个现行。

那日在酒楼,我以为萧彻会一气之下,将我千刀万剐。

没想到他竟笑着淌下热泪。

他抚摸上我的脸颊,将我搂入怀中,像是搂着一件稀世珍宝。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在乎。」

27

萧彻亦在赌,赌我的真心。

他赌赢了。

时光飞逝,冬雪融化,整个萧府为婚事忙上忙下。

作为准新娘的我也日日受累。

「萧彻!你一把年纪了如何与少年人比,能不能爱惜羽毛,懂不懂何为节制?」

「不能!不懂!我与我的妻子恩爱,为何要节制?」

于是他继续埋头耕耘,直到我将愤怒吞咽。

他口中所说的秘密,是关于亡妻之事。

她们曾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后相敬如宾。

后来萧彻出征打仗,两年后归来,女子却告诉他已经有了心爱之人,且已经有了那人的身孕。

她说那是她一辈子不曾奢望的爱情。

萧彻将她眼中的光芒看在眼里,不曾责怪,请来最好的太医为她安胎。

可不久后她心爱之人,却仿佛人间蒸发,她相思成疾,生下萧青山后,整日郁郁,不多时便撒手人寰。

府上知情之人没有几个。

世人皆以为萧彻极爱亡妻,是他在保全那女子的名声。

情到浓时,萧彻说遇见我之后,才明白了她亡妻所说的爱情为何物。

我转过头,气鼓鼓地,「你分明是看我与她有几分相似,对不对?!」

他染上艳色的眸子逐渐清明,变得极为严肃,「皇天后土为证,我爱你只因你是你,独一无二的你!若我因旁人而爱你,让我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我憋住嘴角即将溢出的笑,偏要与他怄气,看他认真的模样,看他着急的模样。

他将的脸掰正,

「理不理我?!」

偏不。

可我意识到危险想求饶却晚了。

呜咽声在院落中回荡着,飘进了泥土里,与春日的花一同生根发芽。

28

此次萧彻助皇帝铲除奸佞,皇帝大喜,在宫中设宴与他庆贺。

萧彻身着一袭紫色官袍,早早便要乘坐马车进宫。

我拉着他的手,依依不舍,「早点回来,我等你。」

「怎么往常不见你如此黏人?」他无可奈何地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忽而俯身贴到我耳边,「让我想得厉害。」

「无耻!」我将他推开,红着脸转身跑了。

天气晴好,阳光洒落,照得人暖洋洋的。

湖边的迎春花开得热烈,我便沿着湖一路欣赏。

心情本该愉悦舒畅,可不知为何,我心头突突地跳。

漫无目的地沿着花路走着,忽而走到了从前我与小兰的房间,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进去。

自从小兰死去的那夜,我再也未曾回来过。

屋中有些凌乱,兴许是后来有人进来翻看小兰的物品,以查找线索。

连月不曾有人居住,地面上,桌上,已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地面落了一方手帕,我捡了起来。

那日我勾引萧彻失败,小兰用这帕子为我擦身眼泪。

这是一方做工极好的帕子,富有光泽的丝绸缎面,触感柔滑,仿佛女子细腻肌肤,上头的兰花是双面绣,绣工极好,兰花造型优美独特,仿佛正散发幽幽清香。

这手帕不像是民间之物,倒像是皇家的。

可我越看越觉得,这手帕上头的兰花,看着好生眼熟。

忽然我心头一震。

这兰花的造型,颜色,分明与皇帝扇面上的兰花,一模一样。

手帕从指尖滑落。

我的脑中,仿佛有一根弦轰然断裂。

小兰是皇帝的人,是皇帝...皇帝要杀他!

阿彻...我的阿彻,有危险!

我不顾一切地往外跑,被门槛绊倒,重重地跌落在地,膝盖、手掌心血肉模糊。

可我顾不得疼了,拼了命地跑着。

似乎有人在呼喊我,可我怎么也听不清,我仿佛又溺在了水中。

我要去救他,我要救他......可我...如何救他?

自从萧彻平定赤炎后,北方边境再无战事,大半士兵与家人团圆,再无生离死别之苦。

百姓日益将他奉为神明,皇帝亦为他加官晋爵,大行赏赐,直到最后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即便他从小与皇帝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可他日渐功高震主,皇帝如何能再容得下他?

狡兔死,走狗烹。

他再无活下去的理由。

29

皇宫重门紧闭,重重把守。

侍卫铁面冷血,不论我怎么求,他们也不曾看我一眼。

我从午后跪到黄昏,再从黄昏跪到花灯初上,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无边的夜色透着沁骨的寒,将我的心一点点冷透。

我已经得到了向往多年的自由,如今却又在期许什么呢?

心脏像是缺了一道口子,风朝里头呼呼地灌着。

锥心噬骨,痛到将我的力气抽干。

我无力地委地,双眼空洞,任凭墨色渲染的压抑将我吞噬。

原来,像我这般的人,本是不配得到幸福的......

「嘎吱——」

忽然古老的重门一点点打开,刺眼的光从里面透出。

我不由自地用手指挡住光芒。

却从指缝中,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慢慢朝我走近。

来人脸上一道道血痕,紫色的官袍染上一块块墨色。

他似乎有些疲惫,朝我笑了笑,

「月儿,让你久等了。」

我鼻子一酸,热泪盈眶。

飞身上前扑到他的怀中,将他扑了个踉跄。

我再也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气势一点不输孟姜女。

「他...他怎会放你?」

他笑着摸我的头。

「我告诉他,我的爱妻还在等我。」

30

萧彻受了很重的伤,足足养了半月才好。

皇帝对天下公布,萧彻因常年沙场征战,身染重疾不幸亡故。

百姓悲痛不已,送殡那日,整个京城哭嚎声不断。

从此世上,再无萧彻。

出城的马车山,他将我搂在怀中,声音沉重。

「抱歉月儿,我无法许你十里红妆,无法让全天下见证我们的大婚。」

我听着他心口有力的心跳,感到无尽的温暖与安心。

「皇天后土,风月山川,皆是我们的见证。」

天地辽阔,万花竞艳,我们的马车在广阔的土地上飞驰,从此远离朝堂纷争,明枪暗箭。

不知从何处传来浑厚的秦腔,悠悠荡荡,古朴苍凉。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