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工资8千我赚2万,提分手他毫不犹豫,离婚后他的举动让我震撼
发布时间:2025-10-30 06:19 浏览量:9
我提离婚的时候,外面正下着雨。
不是那种轰轰烈烈的雷阵雨,是那种细细密密,黏黏糊糊的,像一张永远也扯不破的网,把整个世界都罩在里面,让人喘不过气。
周鸣就坐在我对面,手里还捧着那个我一直嫌弃的豁了口的搪瓷杯子,杯壁上印着“为人民服务”五个红字,红漆都掉了大半。
热气从杯口慢悠悠地飘出来,像他这个人一样,不急不躁,温吞得让人心烦。
“我们离婚吧。”我说。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客厅里,清晰得像一颗石子丢进了深井。
我看着他,试图从他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找出一点点惊讶,一点点挽留,哪怕是一点点不舍。
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抬了抬眼皮,那双我曾经觉得很深邃的眼睛,现在看来只剩下疲惫和浑浊。
他“嗯”了一声。
就一个字。
像是一口痰,堵在我胸口,不上不下。
我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那些关于我们收入差距的,关于他不上进的,关于我在这段婚姻里有多窒息的控诉,瞬间被这个轻飘飘的“嗯”字给打散了。
我感觉自己像个卯足了劲儿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小丑。
“你没什么想说的?”我不甘心。
他放下杯子,杯底和老旧的木质茶几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你想好了就行。”他说。
又是这种话。
永远是这句话。
我想吃什么,他会说“你想好了就行”。我想去哪里旅游,他会说“你想好了就行”。我想换掉家里这套用了十几年的旧沙发,他还是说“你想好了就行”。
仿佛他的人生就是一个没有选项的程序,所有的决定权都在我手里,他只负责执行。
可我不是要一个执行者,我要的是一个伙伴,一个能和我并肩站在一起,而不是永远跟在我身后的人。
我的工资是两万,税后。他是八千,雷打不动。
这个数字,像一根刺,扎在我们婚姻的咽喉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起初,我安慰自己,钱不重要,感情才重要。
可生活不是风花雪月,是柴米油盐,是房贷车贷,是孩子未来的教育基金,是父母渐渐老去需要的医疗储备。
每一次我为了一个项目焦头烂额,熬夜到凌晨两三点,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看到他已经睡得安稳,呼吸均匀,我的心里就像被撒了一把盐。
凭什么?
凭什么是我一个人在扛着这个家的未来?
他那八千块,在这个城市里,够干什么?交完房贷,剩下的也就够他自己买点烟酒,捣鼓他那些破木头。
是的,破木头。
我们家那个小小的阳台,被他堆满了各种木料,还有一堆我叫不上名字的工具。
他一有空就钻进那个小天地,敲敲打打,锯子声、打磨声,成了我们家最恒定的背景音。
我曾经问他,捣鼓这些东西能当饭吃吗?
他总是笑笑,不说话,眼睛里亮晶晶的,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那种光,我曾经很迷恋,觉得那是匠人的专注。
但后来,那光在我眼里,就变成了不务正业,是不求上进的铁证。
“财产怎么分?”我把话题拉回现实,语气冷得像窗外的雨。
“都给你。”他几乎没有犹豫。
房子,车子,存款。
他说,都给我。
我愣住了。
我以为他至少会为自己争取一下,哪怕是装装样子。
可他没有。
他好像急于摆脱这一切,摆脱我,摆脱这个家。
“我只要阳台那些工具和木头。”他补充道。
我心里那点仅存的温情,瞬间被这句话击得粉碎。
原来,在他心里,这个家,这段婚姻,还不如他那些破木头重要。
我笑了,笑得有些凄凉。
“好。”我说,“明天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他点点头,又端起了那个豁了口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里面的热茶。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两万和八千的距离,而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活在他的世界里,安逸,满足。
而我,在他的世界之外,拼命地奔跑,回头看他,他却永远停在原地,对我微笑。
那种微笑,不是鼓励,而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第二天,雨停了。
天色依旧阴沉,像一块脏兮兮的抹布。
我八点五十就到了民政局门口,他已经在了。
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外套,脚上是一双沾了些木屑的旧皮鞋。
他看起来比我还准时。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
没有争吵,没有拉扯,没有电视剧里那些撕心裂肺的场面。
我们平静得像是在办一张超市的会员卡。
当工作人员把那两个红本本换成两个绿本本递给我们的时候,我的心,空了一下。
像是被人硬生生挖走了一块。
我捏着那个小绿本,指尖冰凉。
走出门,阳光不知什么时候从云层里挤了出来,有些刺眼。
“我走了。”他说。
“去哪?”我下意识地问。
他指了指马路对面,那里停着一辆破旧的货拉拉。
阳台上的那些宝贝,他已经找人搬走了。
动作真快啊。
我看着他走向那辆车,背影有些佝偻,但步伐很稳。
他没有回头。
一次都没有。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载着他,载着他那些破木tood,汇入车流,然后消失不见。
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越来越大,像一个黑洞,要把我整个人都吸进去。
这就是结局吗?
我问自己。
好像是。
我终于甩掉了这个拖油瓶,我应该高兴的。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雨后青草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木屑香。
那是他身上的味道。
我皱了皱眉,转身走向我的车。
那是一辆白色的宝马,是我去年升职后,用奖金给自己买的。
他当时还开玩笑说,这车太晃眼,他开着不习惯。
现在,再也没有人会说这种话了。
我发动车子,一脚油门踩下去,强劲的推背感让我有了一丝虚幻的快感。
再见了,周鸣。
再见了,我那段不堪回首的婚姻。
离婚后的第一个月,我过得前所未有的爽。
我把家里所有他留下的痕迹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那个豁了口的搪瓷杯,被我扔进了垃圾桶。
那套磨得起了毛边的旧沙发,被我叫人拖走,换成了最新款的意式极简风。
阳台被我改造成了一个小花园,摆满了各种名贵的花草。
我不用再听那烦人的锯木声,不用再忍受空气中弥漫的木屑粉尘,更不用再为一个不上进的男人唉声叹气。
我每天化着精致的妆,穿着昂贵的职业套装,出入高档写字楼。
我的下属叫我“林总”,我的客户夸我“年轻有为”。
我享受着这种被人仰望的感觉。
周末,我会约上三五好友,去新开的网红餐厅打卡,去私人影院看一场老电影,或者干脆飞到邻近的城市泡个温泉。
我的生活,精致,充实,闪闪发光。
我把自己的状态发到朋友圈,配文是:“一个人的生活,也可以很精彩。”
下面一堆点赞和评论。
“女神,求偶遇!”
“这才是新时代独立女性该有的样子!”
“离开错的人,才能遇见对的风景。”
我看着这些评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你看,所有人都觉得我做对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比如,家里的下水道堵了,我笨手笨脚地通了半天,弄得满身狼狈,最后只能花三百块请人上门。
以前,这种事,周鸣总是默默就解决了。
比如,加班到深夜,胃疼得蜷缩在沙发上,翻遍了冰箱,只有一瓶过期的牛奶。
以前,无论我多晚回家,总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等着我。他亲手包的,皮薄馅大,汤里撒着虾皮和紫菜,喝一口,整个人都暖了。
比如,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我被惊醒,下意识地往身边摸去,却只摸到一片冰冷的空虚。
以前,他总会把我搂进怀里,用手捂住我的耳朵,轻声说:“别怕,我在。”
那些我曾经不屑一顾的,理所当然的,甚至感到厌烦的细节,在他离开后,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开始在我心上密密麻麻地扎。
疼。
但骄傲不允许我承认。
我告诉自己,这只是暂时的不习惯。
时间会治愈一切。
我会遇到更好的人,一个能和我匹配,能和我并肩作战的男人。
而不是一个只会做馄饨,修下水道的“家庭煮夫”。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物业的电话。
说我们那套老房子的水管好像有点漏水,渗到楼下了,让我回去处理一下。
那套房子,离婚时他给了我,但我一直没去过。
我嫌那里充满了我们过去的回忆,压抑。
我本想找个中介直接卖掉,但一直忙,就耽搁了。
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回去。
车子开进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区,两旁的香樟树还是那么茂盛,只是夏天到了,知了叫得人心烦。
我停好车,走到楼下,抬头看了一眼我们曾经的家。
五楼,阳台的位置,窗帘拉着,看不出什么。
我拿出钥匙,插进锁孔。
那把钥匙,已经被我扔在抽屉的角落里很久了,沾了些灰尘。
转动的时候,有些滞涩,发出“咔哒”一声。
门开了。
我预想中的,应该是一屋子的灰尘,和因为漏水而发霉的味道。
可我闻到的,却是一股浓郁的,清新的木头香气。
不是那种劣质家具的甲醛味,是一种……很高级,很醇厚的香味,像是檀香,又像是沉香,还夹杂着一丝草木的芬芳。
我愣住了。
客厅里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暗。
但我能看清,屋子里,没有一丝灰尘。
地板被擦得锃亮,能映出我的影子。
茶几上,没有了那个豁口的杯子,取而代जिए的是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
墙上,挂着几幅我看不懂的山水画,笔触苍劲,意境悠远。
这……还是我那个家吗?
我甚至怀疑自己走错了门。
我走到阳台,想看看漏水的情况。
当我推开阳台门的那一刻,我彻底惊呆了。
这里,不再是我记忆中那个堆满杂物的阳台。
它变成了一个……一个我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地方。
像是一个古色古香的茶室,又像是一个小型的木艺展览馆。
靠墙的位置,是一个巨大的博古架,上面摆满了各种精美的木雕。
有栩栩如生的人物,有展翅欲飞的鸟兽,还有一些造型奇特的,看不出是什么,但线条流畅,充满了艺术感。
地上铺着榻榻米,中间是一个小小的茶台,上面温着一壶茶,正冒着袅袅的热气。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那些木雕上,泛着温润的光泽。
空气中,那股好闻的木香,更加浓郁了。
我踩在榻榻米上,脚感柔软,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走到那个博古架前,伸出手,想去触摸那些木雕。
指尖还没碰到,一个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别动。”
是周鸣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穿着一件白色的中式对襟衫,黑色的长裤,脚上是一双布鞋。
他瘦了些,也黑了些,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眼神里,没有了从前的疲惫和浑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沉静和专注。
像一潭深水,表面平静,底下却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声音有些干涩。
“这是我的工作室。”他淡淡地说。
工作室?
我环顾四周,这才发现,阳台和客厅之间的墙被打通了,整个空间变得异常开阔。
另一边的墙边,摆放着各种我见过的,没见过的工具,整整齐齐地挂在墙上,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地上,还有一些半成品的木料,和一堆堆的木屑。
原来,他离婚后,并没有离开。
他把这里,变成了他的世界。
“你不是说……房子给我了吗?”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房子是你的,但我租下来了。”他说着,从旁边的一个小柜子里,拿出一份合同,递给我。
我接过来,是一份租赁合同。
承租人,周鸣。
租金,每月一万。
比市面上的价格,高出了一大截。
我看着合同上他签下的名字,龙飞凤舞,和我印象中他那规规矩矩的签名,判若两人。
“你哪来这么多钱?”我脱口而出。
他那八千的工资,付完房租,还能生活吗?
他没回答我,只是走到茶台边,坐下,给我倒了一杯茶。
“尝尝,今年的新茶。”
茶汤是透亮的琥珀色,香气清冽。
我没有心情喝茶。
我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像一团乱麻。
“周鸣,你到底在搞什么?”我走到他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我。
“我在做我喜欢做的事。”
“你喜欢做的事?就是这些破木头?”我指着满屋子的木雕,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我承认,这些东西很精致,比我以前见过的任何木雕都好看。
但,这能当饭吃吗?
这能支撑起一个男人,一个家庭的责任吗?
“它们不是破木头。”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情绪,一种类似于……虔诚的情绪,“它们是活的。”
我无法理解。
“你不用理解。”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插进我的心脏。
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是啊,是我亲手把他推开的。
是我亲手斩断了我们之间所有的联系。
“漏水的地方我已经修好了。”他站起身,“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他在下逐客令。
我看着他,这个我曾经最熟悉的男人,此刻却陌生得让我感到害怕。
我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但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我好像……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我没有走。
我鬼使神差地,开始在这个“工作室”里转悠。
他没有阻止我,只是自顾自地坐回工作台前,拿起一块木头,和一把刻刀,开始雕刻。
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他神情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他手里的那块木头。
刻刀在他手中,像有了生命,时而轻盈,时而厚重。
木屑像金色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我看得有些痴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以前,他在阳台敲敲打打,我只觉得吵。
现在,我却觉得那声音,有一种奇特的韵律,像一首安详的歌。
我的目光,落在他手边的一件半成品上。
那好像是……一件衣服的雏形。
用一整块木头雕出来的,线条流畅,衣袂飘飘,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那衣服的款式,我有些眼熟。
是旗袍。
我想起来了。
有一年我生日,我们路过一家旗袍店,我看中了一件真丝绣花的旗袍,很贵。
我当时只是随口说了一句“真好看”。
他记住了。
他后来花了好几个月的工资,想买下来送给我。
但那家店的老板说,那是孤品,早就被人预定了。
我为此失落了好一阵子。
难道……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我脑海里冒了出来。
我走过去,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察觉到我的靠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用一块布,把那个半成品盖住了。
动作里,带着一丝明显的防备。
“别碰我的东西。”他声音冷硬。
我的心,又被刺了一下。
他的东西。
什么时候,我们之间,分得这么清楚了?
我悻悻地收回目光,转而去看博古架上那些成品。
我发现,那些木雕,不仅仅是人物鸟兽。
有很多,是我们生活的缩影。
有一个木雕,是一个女人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
那是我。
我刚学会做饭那会儿,总是手忙脚乱,把厨房弄得一团糟。
有一个木雕,是一对年轻的男女,骑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穿过开满梧桐花的街道。
那是我们。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总是骑着车载我,穿过整个城市。
有一个木Diao,是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女人,在雨里艰难地行走。
那也是我们。
有一次我们去爬山,下山时我崴了脚,他就是这样一步一步把我背下山的。
……
每一个木雕,都是一个故事。
都是我们曾经共同拥有的回忆。
那些被我遗忘的,被我嫌弃的,被我丢在脑后的时光,他都用这种方式,一点一点,把它们刻了下来。
我的眼睛,开始发酸。
我一直以为,他不在乎。
我一直以为,他对我所有的付出,都视而不见。
我一直以为,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我们的未来,没有任何规划。
原来,他什么都记得。
他只是,用了一种我看不懂的方式,在爱我。
而我,却因为那些世俗的,冰冷的数字,把他推开了。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这些……是卖的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他沉默了片刻,说:“是。”
“卖给谁?”
“有缘人。”
我明白了。
这些东西,不是流水线上的商品。
它们是艺术品。
是有灵魂的。
而我,就是那个最无缘的人。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我怕我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我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回到我那间空旷,冰冷,精致的豪宅,我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孤独。
我开始失眠。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闭上眼,脑子里全是他专注雕刻的样子,是那些木雕里我们曾经的笑脸。
还有他那句“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我不甘心。
我开始疯狂地打听关于他的消息。
我从一个老邻居那里得知,周鸣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修理工。
他的爷爷,是以前给宫里做木活的匠人,手艺传到他这里,已经是第三代了。
他从小就跟着爷爷学,天赋异禀,十几岁的时候,作品就已经在圈子里小有名气。
后来爷爷去世,家道中落,他为了生计,才随便找了份工作。
那八千块的工资,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他要的,只是一个安静的环境,和足够的时间,去完成他的作品。
我们结婚后,我总是抱怨家里小,抱怨他没本事。
他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地,把最好的都给了我。
他把自己的梦想,藏在了那个小小的阳台里。
藏在了那些我嫌弃的,嘈杂的敲打声里。
而我,却亲手,把他的梦想,连同他的爱,一起扼杀了。
邻居还说,最近总有很多看起来很有钱的人,开着豪车来找他。
听说,是北京一个大博物馆的馆长,看了他的作品,惊为天人,想请他出山,去修复一件国宝级的木器。
还有个香港的富商,想花天价,收藏他所有的作品。
他都拒绝了。
他说,他的东西,不卖。
只送给“有缘人”。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开着车,又一次来到了那栋老房子楼下。
这一次,我没有上去。
我只是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五楼的那个窗户。
灯亮着。
我知道,他又在里面,和他那些“活的”木头待在一起。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手机响起。
是我妈打来的。
“喂,小林啊,你最近跟周鸣还有联系吗?”
“没……没有,怎么了?”我的心一紧。
“哎呀,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我今天去你王阿姨家,才知道,周鸣他……他为了给你爸凑手术费,把他爷爷留下来的老宅子都给卖了!”
我爸?手术费?
我爸去年确实做过一个心脏搭桥手术,花了三十多万。
当时,我拿出了我所有的积蓄,还跟朋友借了点,才凑够。
我一直以为,这笔钱,是我一个人扛下来的。
我从来没问过周鸣。
因为我觉得,问了也没用,他那点工资,杯水车薪。
“妈,你……你说什么?什么老宅子?”
“就是他爷爷留下的那个,在市中心,二环里的一个小四合院!听说现在值老钱了!王阿姨说,他卖了五百多万呢!”
五百万……
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我挂了电话,手脚冰凉。
我冲下车,疯了一样地往楼上跑。
我拼命地捶门。
“周鸣!开门!你给我开门!”
门开了。
他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好像早就料到我会来。
“你进来吧。”
我冲进去,抓住他的胳膊,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我爸的手术费……是不是你出的?”
他没有否认。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歇斯底里地喊。
“告诉你,你会要吗?”他反问。
我愣住了。
是啊,以我当时的骄傲和自负,我怎么可能会要他的钱?
我只会觉得,那是对我的羞辱。
“那……那个四合院……是你爷爷留给你唯一的念想了,你怎么能……”我的声音哽咽了。
我记得,他曾经带我去过一次。
那是一个很安静,很古朴的院子,种着一棵很大的海棠树。
他说,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有他所有的童年回忆。
他说,等我们老了,就搬回那里去住,种种花,养养鸟。
我当时还笑他,说那种破地方,连个像样的厕所都没有,谁要去住。
他当时,是什么表情来着?
好像,是有些失落吧。
“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他轻轻地,挣开我的手,“叔叔的病,不能等。”
我看着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而下。
我到底,是一个多么愚蠢,多么自私的女人啊。
我用我那套可笑的价值观,去衡量他,去定义他。
我把他对我所有的好,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我把他对我所有的包容,都当成了懦弱和无能。
我把他最珍贵的东西,踩在脚下,弃如敝履。
“周鸣……”我哭着说,“我们……我们复婚好不好?”
我说出了那句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话。
他沉默了。
良久的沉默。
沉默得让我心慌。
他转身,走到那个被布盖着的作品前,掀开了那块布。
那件旗袍,已经完成了。
通体是用一整块金丝楠木雕刻而成,木纹像流动的云,像潺潺的水。
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凤凰图案,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高飞。
最让我震惊的,是旗袍的领口。
那里,用小篆,刻着两个字。
“林微”。
我的名字。
“这是我为你做的。”他说,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我的心上,“从我们结婚第一年,我就开始构思了。”
“我查阅了很多资料,学了失传的榫卯结构,就是为了让这件木雕旗袍,能像真正的衣服一样,每一个关节都能活动。”
“我本来想,在我们十周年纪念日的时候,送给你。”
“可惜,没等到。”
他抚摸着那件旗袍,眼神温柔得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它叫‘凤求凰’。”
“现在,它只是一件没有完成的作品了。”
“为什么?”我颤抖着问。
“因为,凰,已经飞走了。”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种……释然。
“林微,我们都回不去了。”
“以前,我总想着,只要我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就能追上你的脚步。”
“我拼命地接私活,熬夜画图,就是为了多赚点钱,让你过上好日子,让你在朋友面前有面子。”
“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你想要的,我给不了。我能给的,你又看不上。”
“我们就像两个在不同轨道上运行的星球,偶尔交汇,但终将渐行渐远。”
“离婚,对你,对我,都是解脱。”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一刀一刀,割着我的心。
解脱?
这真的是解脱吗?
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痛?痛到无法呼吸?
“不……不是这样的……”我语无伦次,“我错了,周鸣,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要什么两万的工资,我不要什么宝马车,我只要你,只要我们那个家……”
“家?”他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你把它拆了。”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们可以……”
“林微,”他打断我,“你看看这里。”
他指着满屋子的木雕。
“这里,才是我的世界。”
“以前,我为了你,把我的世界,压缩在了一个小小的阳台。”
“现在,我不想了。”
“我只想,安安静安心地,做我喜欢的事。”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懂了。
是我,亲手把他从我的世界里,推了出去。
现在,他的世界,已经建好了。
而那个世界里,没有我。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那里的。
我只记得,我走的时候,天又下起了雨。
和我们离婚那天一样,细细密密,黏黏糊糊。
我没有开车。
我一个人,走在雨里。
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路过我们曾经最喜欢去的那家馄饨店。
老板娘还认得我,热情地招呼我:“小林啊,好久没见你和周鸣一起来了。”
我点了一碗馄,和他以前给我做的一样的,三鲜馅的。
馄饨端上来,热气腾腾。
我用勺子舀起一个,放进嘴里。
皮还是那么薄,馅还是那么大。
但是,味道,不对了。
再也没有那种,能暖到心底里的味道了。
我吃着吃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一颗一颗,砸进汤碗里,溅起小小的涟漪。
我终于明白。
我失去的,不是一个只会拿八千块工资的男人。
我失去的,是一个用整个生命来爱我,把我刻进骨子里的男人。
我失去的,是我这辈子,再也找不回来的,温暖和心安。
后来的故事,很长,也很短。
我辞掉了那份让我引以为傲的工作。
我卖掉了那辆宝马车,和那套空旷的豪宅。
我用那笔钱,在周鸣的工作室附近,租了一个小房子。
我没有再去打扰他。
我只是,想离他近一点。
有时候,我会在楼下,看到他出来丢垃圾。
他还是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但神情,却是我从未见过的轻松和自在。
他会和邻居们打招呼,会逗弄路边的小猫。
阳光照在他身上,很温暖。
有时候,我会偷偷地,去他工作室的窗下。
我会听到里面传来悠扬的古琴声,和他偶尔的咳嗽声。
我知道,他过得很好。
这就够了。
我也开始学着,过自己的生活。
我找了一份清闲的工作,每天朝九晚五。
我开始学着做饭,学着打理自己的生活。
我报了一个陶艺班,在揉捏泥土的过程中,我渐渐找到了内心的平静。
我做了一个小小的陶土人,穿着旗袍,和我长得很像。
我把它放在我的窗台上,每天看着它。
就像,在看着我自己。
看着那个曾经愚蠢,骄傲,自私的自己。
然后,学着和她和解。
有一天,我收到了一个没有署名的快递。
打开来,是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件东西。
是一枚用檀香木雕刻的发簪。
簪头,是一只小小的,展翅的凤凰。
雕工精美,栩栩如生。
我拿起它,能闻到一股熟悉的,清新的木香。
我知道是谁送的。
盒子里,还有一张卡片。
上面只有一句话。
“愿你,也能找到自己的天空。”
字迹,龙飞凤舞。
我握着那枚发簪,站在窗前,泪流满面。
窗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知道,我们之间,真的结束了。
但我也知道,这或许,是一个新的开始。
为他,也为我。
我把发簪,轻轻地插进我的发髻。
然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有些爱,一旦放手,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用我最惨痛的经历,明白了什么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不是金钱,不是地位,不是那些浮于表面的光鲜亮丽。
而是那个,在你加班晚归时,为你留一盏灯,煮一碗热馄饨的人。
是那个,在你害怕打雷时,把你紧紧抱在怀里的人。
是那个,愿意卖掉自己最珍贵的念想,只为给你父亲治病的人。
是那个,默默地,把你刻进木头里,刻进生命里的人。
可惜,当我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我只能带着这份迟来的醒悟,和无尽的悔恨,继续我剩下的人生。
我常常会想,如果,在那个下雨的午后,我没有说出“离婚”那两个字。
如果,我能早一点,看到他藏在那些“破木头”背后的深情。
如果,我能多一点耐心,去了解他的世界。
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没有如果了。
人生,是一场无法回头的单程旅行。
我只能向前走。
带着他留给我的,那枚凤凰发簪,和那句“愿你,也能找到自己的天空”。
我会努力的。
我会努力地,找到属于我的那片天空。
只是,那片天空里,再也没有他了。
我后来听说,周鸣的作品,在一场国际艺术品拍卖会上,拍出了天价。
他成了圈内炙手可-热的木雕大师。
很多人想采访他,都被他拒绝了。
他说,他只是一个手艺人。
他把拍卖所得的钱,全部捐了出去,成立了一个基金会,专门用于保护和传承那些濒临失传的古老手艺。
他还是住在那个老房子里,守着他的那些木头,过着简单,纯粹的生活。
他再也没有结婚。
有人说,他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旗袍的,叫“林微”的女人。
每当听到这些传闻,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地疼。
我知道,那个女人,是我。
也是那个,被我亲手弄丢了的,最好的自己。
我常常会去那个我们曾经的家楼下。
我不敢上去,我怕打扰他。
我只是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好像这样,就能感受到他的一丝气息,就能弥补我心里那巨大的空洞。
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女孩,从他的工作室里出来。
女孩很年轻,很有气质,手里捧着一个他做的木雕。
她和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崇拜和爱慕。
那一刻,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以为,他终于找到了他的“有缘人”。
我以为,我连这样在楼下偷偷看他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了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一整天。
我以为,这就是我和他之间,最后的结局。
我该彻底死心了。
几天后,我却意外地,在我的信箱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木盒子。
和上次那个一样。
我颤抖着手打开。
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木雕。
是一个穿着围裙的女孩,笨手笨脚地在揉一个陶土人。
那个女孩,是我。
那个陶土人,是他。
盒子里,依然有一张卡片。
上面写着:“专心做你的事,不要胡思乱想。”
没有署名,但我知道是他。
我看着那个木雕,泪水,再一次模糊了我的双眼。
原来,他都知道。
他知道我住在他附近。
他知道我偷偷地去看他。
他知道我看到了那个女孩。
他用这种方式,告诉我,那个女孩,什么都不是。
他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心里,依然有我。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一种酸涩的,温暖的,又带着无尽悔恨的情绪,在我胸中翻涌。
我跑到楼下,冲到他家门口。
我想要见他。
我想要告诉他,我还在等他。
可是,我的手,举在半空中,却怎么也敲不下去。
我还有什么资格呢?
是我,亲手毁掉了一切。
是我,让他承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和伤害。
现在,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世界,我怎么能再去打扰他的平静?
我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我把那个小小的木雕,和他送我的发簪,放在一起。
它们成了我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
是我余生的岁月里,唯一的念想和慰藉。
我没有再去找他。
他也再没有给我寄过东西。
我们就像两条平行线,明明离得很近,却再也没有了交点。
我知道,这已经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了。
我们没有在一起,但我们,都以另一种方式,活在了对方的心里。
他用他的木雕,记录着我们的过去。
我用我的陶土,塑造着对他的思念。
或许,这就是爱吧。
不一定要拥有,不一定要在一起。
只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他懂你,他念你,他把你放在心上最重要的位置。
这就够了。
只是,午夜梦回,我还是会常常想起那个下雨的午后。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
我一定,会冲进雨里,紧紧地抱住他。
告诉他,我不要两万的工资,我不要宝马和豪宅。
我只要,那个豁了口的搪瓷杯里,他为我泡的热茶。
我只要,那个小小的阳台上,他为我敲敲打打的,专注的背影。
我只要,我们那个虽然不富裕,但充满了温暖和爱的,家。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只有,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