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64岁大爷相亲,当晚大爷就想留在大妈家,大妈:满足你的要求

发布时间:2025-10-11 21:00  浏览量:12

赵建国就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

那是我儿子结婚时,我和他爸一起挑的,米白色的皮质,坐久了会留下一点温吞的凹陷。

他陷在里面,像一块被泡软了的旧面包。

“晚秋,”他清了清嗓子,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天也不早了,外面还下着雨。”

我看了眼窗外。

雨不大,是那种秋天特有的,细细密密,黏在玻璃上,像一层化不开的愁绪。

路灯的光晕在水汽里显得格外朦胧。

“嗯。”我应了一声,没接他的话。

我起身去厨房,给他续了杯热茶。茶叶是我托人从福建带回来的正山小种,闻着有股淡淡的松烟香。

他双手捧着杯子,指关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你看,这来回折腾也挺麻烦的。”他终于把话说全了,“要不……今晚我就不走了?”

茶杯递到他面前,我没松手。

他抬头看我,眼神里有一种试探,混杂着一丝老年男人特有的、自以为是的笃定。

好像他开了这个口,我就没有理由拒绝。

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相亲。

地点是公园附近的一家老茶馆,介绍人是社区里的热心肠王姐。

两天前,王姐在电话里把赵建国夸成了一朵花。

“六十四岁,退休金一个月八千多,身体硬朗,儿子在深圳有出息,就一点,老伴走得早,一个人太孤单了。”

王姐顿了顿,压低声音,“晚秋啊,姐知道你条件好,不图男的什么。但这人啊,总得有个伴儿,是不是?”

我没作声。

我六十二岁,老伴三年前走的,肝癌。

房子是我的,不大,两室一厅,收拾得干净。退休工资不高,但够我一个人活得体面。女儿嫁在同城,周末会带外孙女过来。

我的生活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精准,但也冰冷。

王姐说的“伴儿”,像往这台机器里投进了一颗小石子。

我答应去见见。

见面的那天,也下着这样的雨。

赵建国比照片上看着要苍老一些,头发花白,但梳得整齐。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夹克,看得出是出门前特意熨过的。

他说话很急,像是在抢时间。

“我这人,实在。儿子说了,让我找个知冷知热的,互相照顾。”

“我没什么不良嗜好,不抽烟不喝酒,就是爱下下棋,散散步。”

“晚秋你看上去比我显年轻,保养得真好。”

他一杯茶没喝完,就把自己的家底和盘托出,像个急于推销产品的销售员。

而我,是那个被他审视的客户。

我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

我观察他的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但食指和中指有很深的烟熏痕迹。

他说他不抽烟。

这是第一个谎言。

现在,他就坐在我家的沙发上,说着第二个。

他说,来回折腾麻烦。

他家离我家,地铁四站地,打车不过一个起步价。

雨也不是瓢泼大雨。

他只是想留下来。

我把茶杯稳稳地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发出“叩”的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客厅里,像一声警告。

“老赵,”我坐回自己的单人沙发,和他隔着一张茶几的距离,“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我刻意加重了“第一次”三个字。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我知道,我知道。”他搓着手,“这不是聊得挺投缘的嘛。”

投缘?

我回想了一下我们一下午的对话。

他说了他的退休金,他的儿子,他以前单位的辉煌,他未来的养老规划。

而关于我,他只问了三个问题。

“你退休金多少?”

“这房子是你自己的?”

“你女儿常回来吗?”

这不像聊天,更像尽职调查。

我心里那点因为“伴儿”这个词而泛起的微澜,早已平息,甚至结了一层薄冰。

“老赵,你觉得什么是‘投缘’?”我问他。

他愣住了,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问。

“就是……就是感觉好,能说到一块儿去。”他含糊地说。

“我们说到一块儿去了吗?”我平静地看着他,“一下午,都是你在说,我在听。你了解我什么?你知道我喜欢喝什么茶,看什么书,还是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吃葱姜蒜?”

他的脸开始涨红,从脖子根蔓延到耳廓。

“我这不是……想让你多了解了解我嘛。”他的声音弱了下去。

“了解一个人,是双向的。”我说,“不是单方面的自我陈述。”

客厅里陷入了沉默。

只有墙上的石英钟,在滴答作响,像在为这段尴尬的时间计数。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像是要借此掩饰自己的局促。

水很烫,他被呛得咳嗽起来。

我没动,也没递纸巾。

我就这么看着他,看着这个只见过一次面,就想登堂入室的男人。

我心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荒诞的悲凉。

人老了,是不是连“追求”的过程都懒得走了,只想直奔主题,找个现成的窝,搭伙吃饭,共摊水电?

婚姻,或者说晚年的伴侣关系,被简化成了一份生存合同。

他咳完了,脸更红了。

“晚秋,你别误会。”他急急地解释,“我这人就是性子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我觉得你挺好的,真的,干净,利索,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人。”

“会过日子”,这大概是他们那代男人对女人的最高评价。

这个评价里,没有欣赏,没有爱慕,只有功能性。

像是在评价一台冰箱,制冷效果好,省电。

“所以,你想留下来,是因为我‘会过日子’?”我问。

“当然了,”他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不妥,补充道,“也因为……因为我对你有好感。”

这个“也”字用得真是画蛇添足。

我笑了笑,站起身。

“老赵,时间不早了,我帮你叫辆车吧。”

这是逐客令。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变得有些灰败。

他没想到我会拒绝得这么干脆,这么不留情面。

“晚秋……”他还想说什么。

“你是个实在人,”我打断他,“那我也跟你说句实在话。”

“我们这个年纪,找伴儿,不是找一时的激情,是找下半生的安稳。安稳是什么?是尊重,是边界,是两个人都能在关系里感到舒适和安全。”

“你今晚的要求,让我很不安全。”

我的话说得很慢,很清晰。

像是在法庭上陈述证词。

他彻底蔫了,陷在沙发里,像个被戳破了的气球。

他或许以为,一个六十多岁的独居女人,会因为寂寞,因为害怕,轻易地抓住一根看似可以依靠的稻草。

他错了。

寂寞是我的日常,但我已经学会了和它和平共处。

手机的震动声打破了僵局。

是女儿萌萌打来的视频电话。

我按了接通,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她和外孙女的脸。

“妈,你干嘛呢?”萌萌在那头问。

“家里有客人。”我把镜头若无其事地转向赵建国。

赵建国在镜头扫过来的一瞬间,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脸上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萌萌的表情凝固了一秒。

“妈,这位是?”

“赵叔叔。”我简单介绍。

“哦……叔叔好。”萌-萌的语气变得客气又疏离。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什么场合。

“妈,我就是问问你,周末我带笑笑回去,你想吃什么?”

“你们回来,吃什么都行。”

“那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外孙女在旁边嚷嚷。

“好,给我的小馋猫做。”我对着屏幕笑起来。

那是我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赵建国看着我,眼神复杂。

他大概看到了一个他不了解的我。

一个不是只有“会过日子”标签的我。

一个有自己的生活,有亲密的家人,一个完整的,不需要依附于任何人的我。

挂了电话,客厅里的气氛更加微妙。

女儿的出现,像一道看不见的光,把我家的领域照得更加清晰,也把他这个“外人”的身份衬托得更加醒目。

“我……我还是走吧。”他终于站了起来,夹克的下摆都坐皱了。

“我送你到门口。”

我没挽留。

走到玄关,他换鞋的动作很慢。

“晚秋,”他背对着我,声音闷闷的,“我是不是……太心急了?”

“不是心急,”我看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说,“是没礼貌。”

他的肩膀垮了下去。

我打开门,楼道里的白光涌了进来,冷冰冰的。

“路上小心。”我说。

他没回头,摆了摆手,走进了电梯。

门关上,我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感觉像打了一场仗。

一场没有硝烟,却耗尽心力的仗。

我回到客厅,看着那个属于赵建国的凹陷,慢慢地恢复原状。

茶几上,他那杯几乎没动的茶,已经凉了。

我把它倒进水槽,茶叶在水流中打着旋,沉了下去。

就像这段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缘分。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第二天下午,我又接到了王姐的电话。

“晚秋啊,你昨天怎么回事啊?老赵回去跟我说,你把他给……”王姐的语气带着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我把他怎么了?”我反问。

“他说你……说你瞧不上他。”

“王姐,不是我瞧不上他,是他没尊重我。”

我把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王姐才叹了口气。

“唉,老赵这人,就是太实在了,心里藏不住事儿。”她还在替他打圆场,“他也是一个人孤单怕了。”

“孤单,不能成为冒犯别人的理由。”我说。

“话是这么说,可人老了,哪还有那么多讲究啊。”

“王姐,讲究的不是年纪,是人品。”我淡淡地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们不合适。”

我挂了电话,心里却并不轻松。

王姐那句“人老了,哪还有那么多讲究”,像一根刺,扎在我心上。

难道人老了,就得活得粗糙,活得将就吗?

就得放弃尊严,放弃边界,只为了找个人搭伙过日子吗?

我不认同。

我的老伴在世时,是个很体面的人。

我们一辈子没红过脸,不是没矛盾,而是我们都懂得,家不是讲理的地方,但家是讲尊重的地方。

他走后,我一个人,把这份体面延续了下来。

每天擦地,养的花按时浇水,出门会化淡妆,衣服总是烫得平平整整。

这不是给别人看的,这是我自己的生活态度。

我不能容忍一个不懂得尊重的人,来打乱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秩序。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我的预料。

周五的傍晚,我正在厨房准备周末给女儿做的红烧肉,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送快递的,打开门,却看到了赵建国。

他手里提着一个果篮,里面是些香蕉和苹果,看上去不太新鲜。

他站在门口,局促不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晚秋,我……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我堵在门口,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道歉就不必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不,必须要。”他很坚持,“那天是我不对,我混蛋,我太着急了,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

他的态度很诚恳,和我那天见到的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判若两人。

“我回去想了两天,王姐也批评我了。是我没摆正自己的位置,太想当然了。”

他说着,把果篮递过来。

“这个,一点心意,你别嫌弃。”

我看着他手里的果篮,又看了看他那张写满懊悔的脸。

楼道里有邻居经过,好奇地朝我们这边张望。

“进来吧。”我叹了口气,侧身让他进了门。

把他晾在门口,终究不是我的行事风格。

他把果篮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换了鞋,拘谨地站在客厅里,不敢再坐到那张沙发上。

“坐吧。”我说。

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在沙发边上坐下,只坐了三分之一。

我给他倒了杯白开水。

“茶就不用了,我……我没脸喝。”他低着头说。

我没接话,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等着他开口。

“晚秋,我知道我那天给你留下的印象很不好。”他斟酌着词句,“但我真的不是个坏人。我就是……就是笨。”

“我儿子给我下了死命令,年底前必须找个伴儿。不然,他过年就不回来了。”

我皱了皱眉。

“这是什么道理?”

“他觉得我一个人在家不安全。他说,他和他媳-妇在深圳打拼,压力大,实在没精力天天惦记我。找个阿姨吧,信不过。只有找个老伴,他才能放心。”

他的话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奈。

“所以,你相亲,是为了完成你儿子的任务?”

他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是,也不全是。”他说,“我自己也确实孤单。这屋子,白天还好,一到晚上,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有时候开着电视,不是为了看,就是想让屋里有点动静。”

他说着,眼圈有点红。

那一刻,我心里的那层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

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老伴刚走的那段日子,我也是这样。整夜整夜地开着灯,不敢关。害怕黑暗,更害怕黑暗里无边无际的寂静。

“我能理解。”我轻声说。

他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光。

“你……你不生我气了?”

“生气谈不上,只是觉得不舒服。”我说,“老赵,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而且是老年人。我们经历过一辈子,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更应该活得明白点。”

“你想找个伴儿,我也想。但这个‘伴儿’,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把问题抛给了他。

也抛给了我自己。

他愣愣地看着我,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是……是能说说话,一起吃吃饭,生病了能递杯水的人?”他试探着回答。

“这是基础,但不够。”我说。

“那……那还要什么?”

“还要有界限。”我说,“我把我的生活向你敞开一部分,你也向我敞开一部分。但我们各自都还要有属于自己的,不被侵犯的空间。”

“我不是在找一个房客,或者一个免费的保姆。你也不是。”

“我们是在找一个‘合伙人’。合作经营我们余下的人生。”

“既然是合作,就要有规则。丑话说在前面,总比日后一地鸡毛要好。”

我的话说得很冷静,甚至有些冷酷。

这不像是在谈感情,更像是在谈一笔生意。

赵建国听得目瞪口呆。

他大概从没听过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老太太,用这样的方式来定义“找伴儿”。

“规则?”他喃喃地重复着。

“对,规则。”我点了点头,“比如,经济上,我们各自独立,生活开销可以AA制,也可以商量着来。但谁也别想占谁的便宜。”

“比如,生活习惯上,要互相尊重。你喜欢早起,我喜欢晚睡,那就互不打扰。你想下棋,我爱看书,也各自安好。”

“再比如,和子女的关系。你的儿子是你的,我的女儿是我的。我们可以爱屋及乌,但不能强求对方承担不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最重要的一条,忠诚。这不是年轻人的专利。都这把年纪了,没精力也没资格去玩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坦诚,是最低要求。”

我一口气说完,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客厅里安静极了。

赵建国看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

他好像是第一次,真正地认识我。

“晚秋,”他过了很久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退休前,在单位做人事。”我说。

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拟定规则,签订合同,是我的老本行。

他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他说。

“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我错在哪儿了。”他看着我,眼神变得清澈起来,“我把找老伴想得太简单了。我以为就是两个人凑在一起过日子,男的出钱,女的出力。”

“我没把您当成一个独立的,需要被尊重的人来看待。”他用了“您”这个字。

“我只是想找个功能,来填补我的空缺。”

他说得很慢,但很深刻。

我有些意外。

我没想到,他能理解到这个层面。

看来,他也不全是个“实在”到有点蠢的男人。

“你能明白,很好。”我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那……那我还有机会吗?”他鼓起勇气问。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

像个等待面试结果的应聘者。

而我,是那个手握决定权的面试官。

我没有立刻回答。

我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沓A4纸和一支笔。

我回到他面前,把纸和笔放在茶几上。

“机会,不是我给的。”我说,“是我们一起创造的。”

“你如果真的想和我‘合作’,那我们就把刚才说的那些规则,白纸黑字地写下来。”

“这算是一份……‘伴侣合作协议’。”

“你敢签吗?”

赵建国彻底懵了。

他看着眼前的白纸和笔,像看着什么烫手的山芋。

“写……写下来?”他结结巴巴地问。

“对。”我点头,“口说无凭。写下来,双方签字,更有契约精神。”

“这……这哪有处对象还签协议的?传出去不让人笑话死?”他本能地抗拒。

“我们不是在‘处对象’。”我纠正他,“我们是在探讨一种新型的老年伴侣关系。别人的笑话,能陪你过日子吗?能替你分担晚年的风险吗?”

“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冷暖自知。一份清晰的协议,能避免未来99%的争吵和误解。这比什么甜言蜜语都靠谱。”

我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了下面赤裸裸的现实。

他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那沓白纸,眉头紧锁。

我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里,男女关系是模糊的,是靠“情分”和“自觉”来维系的。

而我,要把这一切都量化,条款化。

这近乎于一种冒犯。

但我必须这么做。

我赌的,是他对“伴儿”的真实渴望,是否能战胜他对传统观念的固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我家的厨房里,炖着肉的锅,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音,香气飘满了整个屋子。

那是生活的,温暖的,踏实的味道。

终于,他抬起了头。

“好。”他说,只有一个字。

但他眼神里的挣扎和犹豫,已经变成了某种决绝。

“我签。”

他拿起了笔。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的故事,才算真正开始。

我坐到他对面,开始口述,他负责记录。

“第一条:财务。双方退休金及其他收入归个人所有,互不干涉。家庭共同开支,如水电煤气、买菜等,建立共同账户,每月各存入2000元,多退少补。”

他写字的手,有些抖。

“第二条:居住。协议生效初期,双方保持各自住所,采取‘走读’模式。如需同居,需双方同意,并另立补充协议,明确房产归属及居住权问题。”

“第三条:家务。本着平等互助原则,共同分担。买菜做饭,一人一天。打扫卫生,周末一起。谁身体不适,另一方无条件承担。”

“第四条:子女。尊重对方的子女及家庭,不主动干涉其家事。如遇重大问题,如就医、养老等,双方子女需共同在场商议。”

“第五条:医疗。日常小病,互相照顾。如遇需住院的重大疾病,第一时间通知子女,以子女意见为主。双方均不为对方的最终医疗决定承担无限责任。”

“第六条:忠诚。协议期间,双方必须保持对彼此的忠诚。不得与除对方以外的异性发生不正当关系。一经发现,协议自动终止,过错方需向对方支付精神补偿金……”

“补偿金写多少?”他抬头问我。

“你觉得你的忠诚值多少钱?”我反问。

他愣住了,笔尖悬在纸上。

最后,他咬了咬牙,写下了一个数字。

五万。

我看着那个数字,没说话。

不多,但对一个靠退休金生活的老人来说,也不算少。

这代表了他的决心。

“第七条:终止。本协议经双方自愿协商,可随时终止。提出终止方,需提前一个月告知对方。如因一方违反上述条款导致终止,按相关约定处理。”

写完最后一条,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工程。

整整两页纸。

他把协议递给我。

我拿过来,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字迹不算好看,但很工整。

“没问题。”我从抽屉里拿出印泥。

“按个手印吧。”

我们俩,就像在签一份商业合同,郑重地在落款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按下了鲜红的手印。

做完这一切,屋子里的气氛反而轻松了下来。

那份白纸黑字的协议,像一块压舱石,让这段悬浮的关系,落到了实处。

虽然冰冷,但却无比安稳。

“饿了吧?”我站起身,“饭好了,吃点吧。”

他局促地站起来,“不了不了,我……我还是回去吧。”

“吃了再走。”我没回头,径直走向厨房,“红烧肉炖烂了,一个人吃不完。”

他没有再推辞。

那顿饭,我们吃得很安静。

没有客套的寒暄,也没有刻意的找话。

他吃得很香,连吃了两碗米饭。

他说,他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香的家常菜了。

吃完饭,他主动要求洗碗。

我没拦着。

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有些笨拙,但很认真。

我突然觉得,这样的场景,似乎也不错。

他洗完碗,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走了。”他站在玄关,换好了鞋。

“嗯。”

“那个……协议,我能带走一份吗?我回去再好好看看。”

“我复印一份,明天给你。”我说。

“好。”他点了点头,打开了门。

“老赵。”我叫住他。

他回头。

“欢迎你,我的‘合-作伙伴’。”我对他笑了笑。

他也笑了,是那种如释重负的,发自内心的笑。

“合作愉快。”

我们的“合作”,就这么开始了。

我们严格遵守着协议。

每周见两三次面,有时候在我家,有时候在他家。

一起买菜,做饭,然后各回各家。

周末,我们会去公园散步,或者去看个电影。

他话不多,但总能在我需要的时候,递上一杯水,或者搭一把手。

他不再提他儿子的事,也不再打听我的家底。

我们聊天下棋,聊过去的工作,聊社会新闻,聊孩子的教育。

像两个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

有一次,我家水管漏水,我给物业打电话,半天没人来。

我试着给他打了个电话。

二十分钟后,他满头大汗地提着工具箱出现在我家门口。

他不是专业的水管工,修得磕磕绊绊,弄了一身水。

但最后,还是把水管修好了。

我给他煮了碗姜汤。

他捧着碗,呼噜呼噜地喝着,额头上还挂着水珠。

“晚秋,”他说,“这协议里,没写修水管的事儿啊。”

“所以,这次算你义务劳动。”我打趣他。

他嘿嘿地笑,“那我下次再来,你可得管饭。”

“管,红烧肉。”

我们的关系,就在这样一点一滴的日常里,慢慢升温。

那份冰冷的协议,并没有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相反,它像一道安全的护栏,让我们可以在这道护栏里,放心地靠近彼此。

因为我们都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里。

萌萌知道了我和赵建国的事,也知道了那份协议。

她一开始觉得不可思议。

“妈,您这是找老伴,还是找合伙人啊?也太……太理性了吧。”

“理性点不好吗?”我反问她,“你们年轻人结婚前还做婚前财产公证呢,我这个,不过是老年版的婚前协议。”

“把所有可能发生的问题都摆在明面上,总比稀里糊涂地过到一起,最后因为一笔钱,一件事,闹得不可开交要好。”

萌萌没再说什么。

但她再见到赵建国时,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

有一次,赵建国来我家,正好碰上萌萌带外孙女过来。

他显得有些紧张,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还是我外孙女笑笑,人小鬼大,跑过去拉着他的手。

“赵爷爷,你会讲故事吗?”

赵建国愣住了。

然后,他蹲下身,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温柔语气说:“会啊,赵爷爷给你讲个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

那个下午,他就陪着笑笑,坐在地毯上,讲故事,搭积木。

萌萌看着这一幕,眼神很复杂。

临走时,她悄悄对我说:“妈,这个赵叔叔,好像也没那么差。”

我笑了笑。

我知道,她心里的那道坎,也过去了。

秋天很快就过去了,北京入了冬。

天气越来越冷。

赵建国的咳嗽有点厉害,我炖了冰糖雪梨给他送去。

他家和我家一样,也是两室一厅,但收拾得远没有我家干净。

沙发上堆着没叠的衣服,茶几上还有昨天的饭盒。

“一个人,懒得收拾。”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没说什么,放下东西,顺手帮他把屋子整理了一下。

他看着我忙前忙后,眼神里有些东西在悄悄融化。

“晚秋,”我准备走的时候,他叫住我,“谢谢你。”

“协议里写的,互相关照。”我说。

他摇了摇头,“不,这跟协议没关系。”

“这是……这是情分。”

我心里微微一动。

“情分”这个词,从我们签协议那天起,就再也没出现过。

现在,它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一点也不突兀。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第一次失眠了。

我想起了我的老伴。

如果他还活着,看到我现在的生活,会怎么想?

他会不会觉得,我找的这个“合伙人”,还算靠谱?

我想,他会的。

因为赵建国身上,有和他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种属于旧时代男人的,不善言辞,却踏实可靠的品质。

冬至那天,北京下了第一场雪。

我约了赵建国来家里包饺子。

他来的时候,带来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盒子。

“给你的。”他递给我,脸有点红。

我打开一看,是一块玉坠。

成色很好,温润通透。

“这……太贵重了。”我连忙推辞。

“不贵。”他说,“这是我妈留给我的,说要传给我媳妇。我老伴走得早,没戴过几天。我想……它应该属于你。”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在我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这不是一份普通的礼物。

这是一种承认,一种托付。

它远远超出了那份协议的范畴。

我看着他,他的眼神真诚而热切。

“老赵,你这是……违约了啊。”我轻声说。

协议里没有关于送贵重物品的条款,但这份礼物的意义,已经超越了物质本身。

“那就……修改协议。”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晚秋,我想把‘合作’两个字,去掉了。”

“我想和你,不是‘合作’过日子。”

“是真真正正地,搭伙过日子。”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漏了一拍。

窗外,雪下得正大。

屋里,饺子的香气,混合着玉的温润,让人心安。

我没有立刻回答。

我只是伸出手,接过了那块玉坠。

它在我手心,沉甸甸的,带着他的体温。

那天,他没有走。

我们一起吃了饺子,看了雪。

晚上,我把他安顿在了次卧。

一切都那么自然。

那份被我们严格遵守了几个月的协议,在这一天,似乎被一种更柔软,也更强大的东西,悄悄地覆盖了。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时,他已经做好了早饭。

小米粥,煮鸡蛋,还有两样爽口的小菜。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晚秋,”他给我盛了一碗粥,“我们……要不要把协议第二条也改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走读”模式。

我看着他,他穿着我的旧围裙,头发有些乱,但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就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我笑了。

“先吃饭吧。”我说,“吃完饭,我们开个‘董事会’,讨论一下‘公司’的未来发展方向。”

他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

生活,好像真的可以按照我们设定的剧本,走向一个温暖的结局。

我甚至开始计划,等天气暖和了,我们一起去南方旅个游。

我拿出手机,想看看天气预报。

一条未读短信,跳了出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点开。

短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林阿姨,我是赵建国的儿子赵勇。我爸的退休金卡,是不是在您那儿?他这个月该交的住院费,还没交。”